第7章 商議
雖是個尋常的家宴,但夏家的人丁實在太興旺了,一張能容納二十幾人的大圓桌坐得滿滿當當。
待夏國志率先動筷,衆人才紛紛開動。
“正則啊,不知道你都愛吃些什麽,我就叫廚房什麽都做了點,不要見外,拿這兒當自己家就好。”夏國志說着,執着公筷親自為徐正則夾了一塊東坡肉,“嘗嘗,這是家裏廚師的拿手好菜。”
“謝謝爺爺。”
夏矜側眸,見他垂眼望着那塊肉時,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很快又松開。
動作太細微,只有離得最近的夏矜注意到。
因為很快,徐正則夾起肥瘦相間的東坡肉,堪稱斯文地咬了一口。
不過只咬了底下一點點瘦肉的部位。
夏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趁夏明軒在飯桌上跟爺爺彙報工作,夏矜湊到徐正則耳邊,飛快說了一句:“實在不想吃就扔掉吧。”
徐正則側眸,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詫異。
随即感到桌下有什麽東西在動。
一低頭,才發現是夏矜借着桌布遮擋伸到他面前的手,掌心放着幾張餐巾紙。
見他不行動,還提醒般晃了晃。
“快點偷偷扔掉。”
只是動作沒控制好力度,掌側碰到徐正則小腹。
夏矜也愣了下。
嗖地收回手。
低聲澄清:“我可不是故意的。”
徐正則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夏鴻聲連着為夏矜夾了好幾種不同的菜。
“怎麽不動筷子?回來的時候不是還說餓死了。”夏鴻聲瞅着女兒的鵝蛋小臉,天天見還是覺得發生了變化,“你是不是又瘦了點?”
“哪有。”夏矜乖乖吃起爸爸送到碗中的菜,都是她喜歡的,“我每天都按照您的叮囑好好吃飯。”
“哼,你要是真乖乖吃飯我還用得着操心。”
夏鴻聲接連為夏矜夾了好幾筷子,小碗都堆滿了,盯着她道:“都吃完。”
夏矜只是忙起來會忘記吃飯,并非厭食胃口差。
享受着爸爸的貼心夾菜服務,一小碗米飯很快見底。
也因此,她忘記留意徐正則碗碟中那塊東坡肉。
等老夏同志抒發完沉甸甸的父愛後,再側眸時,那塊肉已經消失不見。
“正則,接下來還要出差嗎?”夏國志的聲音傳來。
“應該不會太頻繁了。”
夏國志笑笑:“既然如此,你和夏矜的婚禮是不是也該安排時間籌辦了?我已和你爺爺談過多次,都說等你回國便舉行。”
徐正則看了夏矜一眼。
她皺着眉,大概是因為夏國志的話,正憂愁地看向夏鴻聲。
夏鴻聲接收到女兒的潛臺詞,開口:“這事兒不用着急。”
“怎麽不着急,哪有領證半年還不辦婚禮的。”夏國志道,“說出去還不讓外面的人都笑話我們夏家。”
夏鴻聲:“笑就笑呗,管被人說什麽。矜矜還小,現在約定俗成的禮儀就是這樣,辦了婚禮,是不是就要把我女兒接到徐家了?領個證就得了,婚禮免談。”
“你!”
這話說得夏國志騰一下起身,也不管是不是在飯桌上,指着夏鴻聲就罵:“混賬!說的什麽話。自古以來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既然已經領證,哪有一直不辦婚禮的?我夏家的臉面往哪兒擱?我夏國志的面子往哪兒擱?”
夏鴻聲:“全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還能沒您老人家芝麻大的面子落腳的地方?”
夏國志:“……”
“逆子!!!拿我的拐杖來!”
場面一度失控。
紛亂中,夏國志一碗雞湯全潑到了夏鴻聲身上。
夏矜見狀,拉着她爸就出了餐廳,逃離戰場。
一時間給夏國志遞茶的拍背的,各有各的忙碌。
“爸,您消消氣,三弟就是那個臭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別跟他一般見識。”有人勸,“何況正則今天還在呢,有什麽話我們心平氣和地說。”
夏國志吞了顆降壓藥,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喊了聲徐正則。
徐正則卻在剛才戰局爆發之初,便起身離開了餐桌。
“燙不燙啊,爸爸。”夏矜語調着急,“真是的,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徐正則最先去了一趟洗手間,用冷水打濕一塊幹淨的毛巾,遞給了夏鴻聲。
夏矜道謝,一臉擔憂地替爸爸清理。
随後拉着人便朝外走去。
徐正則看出來父女倆大概是有私密的話要說,沒有跟過去。
只隔着客廳的窗,遠遠看着。
不知道夏矜說了什麽,夏鴻聲臉色一變,怒氣上湧,撸起袖子就要往裏沖。
徐正則正打算上前,卻又見夏矜側身抱着夏鴻聲的手臂撒嬌,沒兩句,怒火沖沖的人就被軟化了。
夏明軒走過來:“徐總,爺爺喊你過去說話。”
徐正則這才回神,淡淡地應了聲,随他走進去。
花園裏。
夏鴻聲的暴脾氣被女兒安撫好,上樓去換衣服了。
夏矜聽見屋裏安靜不少,才試探性地悄悄走過去。
“偷偷摸摸地想聽什麽?”
是夏明軒。
一左一右兩大護法,是堂哥夏明齊與堂妹夏明茹,牢牢擋住夏矜的視線。
都是當初,放出徐正則對她一見鐘情的狠話時的見證者。
“誰偷偷摸摸了,我光明正大好嗎。”夏矜瞅着跟高牆一樣擋在她面前的三人,“麻煩讓讓。”
夏明齊與夏矜同年,平時游手好閑,出了名吃喝玩樂的一把好手。
半年前夏國志送給夏矜的一套房子,原本是打算要給他的。
所以夏明齊對夏矜,最是記恨。
“呵,之前還說徐正則對你一見鐘情,我看你就是騙我們的吧。”夏明齊眯着眼睛笑嘻嘻,語氣嘲諷,“人家剛才可是當着爺爺的面,說不打算舉辦婚禮。看來徐家也沒把你當回事啊,好妹妹。”
“誰是你妹妹,別這麽叫我。”
夏矜一陣惡寒。
心說我也不想辦呢,只不過剛才借我爸的嘴說出來而已,你們就只聽見徐正則說不願意舉辦婚禮了是吧。
一旁的夏明茹比夏矜小兩歲,還在讀大學。
又自小生活優渥,在她目前的觀念裏,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已經是天大的傷心事了。
“徐正則根本不喜歡你,你就是騙我們的。”夏明茹說,“他都不想跟你舉行婚禮,顯然當初答應結婚也只是由于長輩的要求。”
夏矜與夏明軒夏明齊鬥嘴其樂無窮,跟這個還沒成熟,腦子裏只有他愛她她愛他的妹妹卻沒那麽大好勝心。
夏矜:“你論文寫完了嗎?”
夏明茹:“……”
“我花了錢找人代寫,不用你提醒!”
“哦。”夏矜幽幽道,“這種事情都大聲說出來,我明天就去舉報你。”
夏明茹:“……”
“大哥,你看她!”夏明茹轉頭就朝夏明軒求助。
夏明軒眉頭緊皺:“明茹不是學習那塊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矜笑着說:“夏明茹,聽見沒,你哥都說你腦子不好。”
挑撥完,留下夏明茹對着夏明軒哀怨,夏矜深藏功與名地走了,準備去瞧瞧爺爺和徐正則聊什麽呢。
卻不想夏明齊跟上來。
“徐家這麽不看重這門婚事,聯姻也只是逢場作戲,你等着夏矜,我等會兒就去找爺爺,讓他把給你的房子還給我,那本來就是屬于我的!”
夏矜敷衍道:“嗯嗯,你去。過戶都完了,稅我也交了,現在那棟房子和車子都寫的我的名字,想去就去吧。”
“夏矜!”夏明齊沒想到竟然已經過戶了,氣急敗壞道,“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你一個嫁出去的人,憑什麽拿?我勸你都給我還回來,咱們一家人,我也不想鬧得太難看——站住,別走,我話還沒說完……”
說着竟然伸手扯住夏矜:“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給我站住!”
夏矜猝不及防間被拽住手腕,夏明齊又用了很大的力氣,疼得她叫出了聲。
正要開口朝夏鴻聲呼救,腕上的壓制忽地消失。
徐正則是從夏矜身後的方向過來的。
也不知道他怎麽做的,夏矜只感覺到夏明齊箍着自己的力量一瞬不見、
不等看清眼前狀況,夏明齊撕心裂肺的慘叫已經傳遍整個房子。
“靠疼疼疼……你他媽給我松開!”
“還好嗎?”徐正則回頭看夏矜。
夏矜撫摸胸口,平息下來,朝他點了點頭。
“大呼小叫,成什麽樣子!”夏國志的聲音傳來,“明齊,你太不像話了。”
夏明齊嗷了一嗓子:“爺爺,你先叫他松手,他媽的我要疼死了!”
夏矜這才瞧見,徐正則的手正擰着夏明齊的右腕。
又嗷了兩聲之後,他才輕輕松開。
“髒話連篇,老二,你就是這麽教的兒子?”夏國志一晚上連番上火,一拐杖打過去,“以後再讓我聽見,非得家法伺候。還有,剛才對夏矜說的那些話,別再讓我聽見。”
夏矜詫異地動了動眉。
正思索這是吃了什麽藥時,徐正則拉起她左手。
“他弄疼你了?”
腕側的确留下一道淺色紅痕。
也許是因為夏矜皮膚太白,所以才顯得太觸目驚心。
“沒事。”夏矜搖頭,從他掌心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又問,“你和我爺爺說了你也不想舉辦婚禮是嗎?”
徐正則道:“剛才吃飯時看到,叔叔似乎是看到你不願意,才開口拒絕的。”
夏矜錯愕:“你看到啦?”
“嗯。”
夏矜指了下外面:“我們出去說吧。”
這片別墅區的容積率很低,種了許多高大的樹木,還有不少專門從國外移植的稀有品種。
夏矜引着徐正則,沿着一條綠蔭小徑,朝中心湖走去。
“我是不想舉辦婚禮。”夏矜坦白道,“一方面是覺得,如果真的舉行了婚禮,那種場合當着那麽多親戚朋友的面演戲太累,另一方面是因為,我猜辦了婚禮的話,我恐怕就要去你們家了吧?畢竟我們的上一代很多人都是這麽想的,在他們看來那是理所應當的事。”
夏矜舒了口氣。
“但我不想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或許你可能會覺得我無理取鬧,但我并不想喊不認識的人叫爸媽,等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還會有更多無形的束縛。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她一口氣說完,擡眼看向徐正則。
“我不覺得你無理取鬧。”徐正則輕聲開口,他垂眸看着夏矜,目光很溫和,“所以你不願意,那我們就不舉行婚禮。畢竟……”
這時還是九月,空氣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徐正則的聲音如同一陣溫柔的秋風:“畢竟我也不想你覺得被束縛。”
夏矜怔了一秒。
“你剛才是因為察覺我不願意,才那麽對我爺爺說的?”她問出口。
徐正則沒有否認。
“如果是我開口的話,或許你爺爺會更容易接受。”
夏矜抿了下唇,又問:“那你家裏那邊,他們會答應嗎?”
“這點你不用擔心,交給我。”
他們停在湖邊的一棵柳樹旁。
兩人并肩,夜晚風中的桂花香有種別樣的清甜。
徐正則問了句:“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麽答應聯姻?”
“很簡單,一時沖動。”夏矜答,“當初覺得你們家能出面解決我爸公司的資金問題,我又能借機拿到不少嫁妝。不瞞你說,雖然現在還在給別人打工,但我以後肯定是要創立自己的設計品牌,能一下子存好大一筆錢,為未來積攢資本,這點足以吸引我。”
徐正則語調含笑:“可是當時沒有考慮到,婚姻其實會是這麽複雜的關系?”
夏矜點頭。
她頓了下,又說:“不過我剛才忽然覺得,如果之後逢場作戲的對象是你,那舉辦婚禮似乎也不是一件讓人覺得無法忍耐的事情。”
“這麽短的時間就改變了想法?”徐正則問。
夏矜側身,望着他時笑了起來:“因為你實在太帥了嘛。”
徐正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