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白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到請帖,上面端端正正印着他的名字,至于什麽人請他,請他去幹什麽,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上面有三個字,方小白,真的,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是如此的美,如此的端正,如此的莊重,如此的……
“方小白,你再不去做飯,我撕了這張請帖你信不信?”尚遠從沙發上坐起來,還以為小睡一下醒來就能吃晚飯,誰知睜眼就看到小白還保持着剛接到請帖時的樣子,早知這樣,應該吃了晚飯才給他!
尚遠伸手要搶,小白高高舉着又跑又叫,“不要撕不要撕!我馬上做飯,誰都不許動我的請帖,秦然哥你幫我看着……不行,還是瑜哥幫我保管……不行,我要藏起來!你們不許偷看!我要藏到樓上,不,我不告訴你們藏在哪兒,你們不許跟蹤偷看,我要藏在一個很保密、很保密、很保密……”
“方、小、白!”尚遠一字一頓,輕飄飄,慢悠悠。
小白舉着請帖好幾個寒顫,哭喪了臉,“求你了尚遠,不要動我的請帖,這是具有人生重大意義的,是有生命價值的紀念,是……”
“你再不放下它去做飯,我外頭吃去,飽了回來,就是它的死期!”尚遠說着,繼續躺回沙發上,朝小白揮了揮手,“趕緊的,給你半個鐘頭,之後我要吃飯,就這樣。”
“哦。”小白嘴上應着,眼睛還是盯着請帖,然後做賊一般看了看屋裏的人,接着又做賊一般溜了出去,方向當然是廚房,不過一直都怕被人跟蹤,所以走得很小聲,很慢。
尚遠這邊自然不可能再睡,只是被小白搞得心煩,躺了沒兩分鐘就又坐了起來,有些納悶,也有點郁悶,“我是不是太寵他了?越來越張狂,做個飯都要人喊了,不就一張破紙嗎?比我還重要?你們說說!”
沈瑜表示沒興趣,秦然頓了頓,覺得老大似乎在吃一張請帖的醋……
“大哥,我覺得剛好相反,倒不是說小白見識短淺,可是拿從前那些被你寵過的一比較,小白基本要算沒寵過,當然他自己似乎也沒跟你要求過什麽,如果要求了,可能還好辦一點,要怎麽說呢?就是……”
秦然措詞艱難起來,沈瑜在一邊翻白眼,“這有什麽不好說的?可惜這同樣沒有探讨的必要!每個人的際遇不同,受環境所影響,養成也不同,小白要求或是不要求,都不是關鍵,同理,大哥你寵與不寵,都不是重點,怎麽來就怎麽着呗,處得高興,多磨合了處處,不高興了,各人過各人的,一句話,小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屬,大哥你別不高興,我是很認真地說我的觀點,總之這個世上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
尚遠更郁悶了,“你這是說我呢,還是說別的什麽人?”尚遠說着這話,瞟了秦然一眼,果然見秦然腮幫微鼓,牙都要咬碎了吧!
“我說你們是要鬧到什麽時候?算我拜托你們好不好?還是真的要我求你們啊?”尚遠吼得眼睛發紅,人也站了起來,還踹了茶幾一腳。
“大哥你悠着點,這是我爸親手做的。”沈瑜上去把歪了的茶幾扶正。
尚遠氣得揪了沈瑜的領口,另一只手揚起來,卻始終打不下去,因為疼的也會是自己的心。
“很好,你們,很好。”尚遠幾乎是哽咽着說了這話,然後走出門去,秦然疾步跟上,卻被尚遠一把揮開,“不要跟來,我現在一個都不想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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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秦然喊了一聲,卻不得不止步,因為老大回頭指了他一下,這是無聲的警告。
小白聽見動靜跑出來,只看見尚遠的一邊衣角消失在院門處,急得他追到門邊卻摔破了下巴,秦然忙拿手帕捂了,嘴裏喊着沈瑜,小白卻只急着尚遠,“不要管我啊,你快跟上去,尚遠一個人走的,你要保護他的安全啊!快點追!”
“你別說話,傷口有點大,先自己捂着,大哥那兒不用擔心,暗影會護着。”秦然低聲安撫。
小白依然不安,沈瑜出來才算勸住,兩人一個幫忙捂着,一個開車,把小白帶到就近一家醫院縫了三針,回來的路上,小白堅持要去找尚遠,沈瑜無所謂,秦然卻為難了,“大哥說他現在一個都不想看見。”
“為什麽啊?我不是乖乖去做飯了嗎?還是我又犯什麽事了?”小白委屈又着急。
沈瑜笑勸,“不關你的事,是我惹着他了,讓秦然帶你去吧!”
“你怎麽惹着了?”小白一臉擔憂,下巴又傷着,麻藥沒過,一說話,感覺木愣愣的扯着。
“你別問了,見了大哥也不要問,他現在氣着,小心朝你發火。”沈瑜連哄帶吓,小白就吃這一套,乖乖點了頭。
沈瑜半路下了車,秦然打了一個電話,重新發起車來,“大哥去了會館,很安全,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回去,我想見他。”小白捧着下巴,這樣感覺好一點。
秦然有些艱難地說:“大哥帶了人去的。”
“什……什麽意思啊?”小白有點明知故問,但不是故意的,而是順着心裏那一痛,張口說了出來。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明白的。”秦然把車停在路邊,摸出一支煙來點了,伸出窗外看它自燃。
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小白知道他現在心裏有點亂,不然不會點一支自燃的煙,可是自己的心裏也亂,要拿什麽來平靜?
“秦然哥,你可不可以帶我遛一圈,沒有目的,随便亂開,然後,我們回家,可不可以?”
“好。”秦然扔了煙,發起車來,順路開遛。
小白透過車窗看着外面的繁華輝煌,想起尚遠說的花花世界困住了人的心,也想起魏楠說他被尚遠困住了心。
“秦然哥,你的心是自由的嗎?”
秦然無語,小白以為他生氣了,卻發現他似乎在思考,也是啊,如果在魏楠告訴他之前被人問到這種問題,恐怕不是思考就能得出答案,不過秦然哥肯定行的。
“我不知道。”
“咦?”小白詫異,“怎麽會呢?你又不是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應該知道的,不然不行。”
秦然苦笑,“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行,很多事,我都力不從心。”
“那是因為你太強求自己了,這樣很辛苦的,我爸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不懂,後來妖哥跟我解釋了,說是要明白自己有多少能力,然後才量力而行。你力不從心了,就是對自己要求過高,啊我不是說你能力不足哦,你不要誤會哈。”
“沒有誤會。”秦然笑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恐怕不止對自己要求過高,我還對別人也過高要求,又或者,我高估了自己在別人心裏的分量,同時也沒有用心地體諒過別人。”
“秦然哥,你說的別人,是不是有特別指向的啊?”
秦然失笑,這小孩應用能力挺強,自己曾說方楚懷的可恨之人有特別指向,小孩活學活用,也還了他一個特別指向。
“只怕不是特別,而是普遍性,因為,我發現……”秦然似乎難以啓齒,然後苦笑了說:“我跟人很難溝通……”
“哈?”小白驚悚,“秦然哥你別吓我,那你是跟什麽不難溝通啊?”
“你……”秦然啼笑皆非,“難怪秦宵說……”
“知道了啦,他不就是害怕跟我說話嗎?”小白憤然,“都是你,人家秦宵那麽漂亮一個小孩,都被你養得機器人似的了!”
“嗯,所以我說我很難跟別人溝通,包括秦宵,他雖然在我的教護下長大,但我幾乎沒能用語言調*教過他……”
“你都體罰嗎?”小白驚詫。
秦然難得地瞪了小白一眼,“你是怎麽理解調*教這個詞的?”
“這個要怎麽理解?接受就行了嘛……”小白嘟嚨。
秦然立刻反省,小孩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對于調*教的确沒有好感。
“我說的調*教相當于教導,除了教授他必須的技能,在其他時候,我本來應該象別的父親那樣跟他相處,可我辦不到,用語言的方式,我很難。”
“你現在跟我不就挺容易?”小白嗔怪。
秦然微愣,随即失笑,“你剛才岔了我的話,我并不知道秦宵害怕跟你說話,我剛才要說的是,難怪秦宵說你雖然不是一般的白癡,但正因為不一般,才會引得人跟你胡言亂語,不經意會開釋一些郁結。”
“是、是嗎?”小白害羞了,難得被人誇呢,還是被秦宵誇,多不容易,也多令人自豪啊!
秦然打了一把方向,這是要回了,小白扭頭往回看,那個路口轉過去,再過兩個路口,左拐就是芳源會館了……
“小白,你要習慣。”秦然不自在地說了這話,因為這的确有些殘忍,但是不習慣,小孩會遭受更大的殘忍。
“我知道,我都明白的。”小白勉強笑笑,再笑,努力笑。
秦然悄聲嘆氣,又覺得自己替小孩擔憂很好笑,因為小孩有很多地方比他強多了,最少小孩能樂觀堅強地自欺欺人,同時也知人自知,如同他問到心是否自由,那是明确了心的位置。
而我,早就把心丢得七零八落,以為雙手捧得滿滿地去跟小瑜兒說這十二年的愛恨,卻不知捧上去的是殘破不堪,卻能把人壓垮的辛酸沉重!
小瑜兒,我要怎樣才能拾回我的心,我的你。
難道真象小孩說的那樣,我太強求自己,同時,也強求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