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央央就這樣一路做賊似地跟在聞易景後面，禮貌地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為了避免過于刻意，她還不時出聲和聞凡聊聊天。

但每次一注意到前方的聞易景軌跡似乎有變，她又立刻擡起頭來緊盯着對方不放，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前面的人就出事了。

聞易景本來是想着三個人分頭行動，他自己去修手機，許央央帶着聞凡去超市，這樣更加節省時間，奈何許央央一直牽着聞凡眼巴巴地跟着他。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超過三米，聞易景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後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不過，他也沒有想太多，畢竟他沒什麽急事要做，時間的流逝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麽重要性。

于是，三個人就這樣在詭異的和諧中，一路慢悠悠地去了手機店，再慢悠悠地拐彎去了隔壁的超市。

前半部分一直是聞易景帶頭，許央央和聞凡兩個人慢吞吞地跟在後面，等到了超市，就到了許央央的戰場。

超市分成上下兩層，一樓主要售賣食品生鮮，二樓則主要銷售百貨和服裝。

許央央帶着父子倆先去二樓，準備買一套能夠換洗的衣服。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先在這裏住一夜，等到明天确定了沒什麽事情之後再離開，防止大晚上聞易景又出什麽意外。

再加上身上現在穿的這一套衣服，實在是和她的習慣不符合，好看是好看，穿着總是覺得別扭。

買一套日常一點的，明天也好穿着跑路。

許央央剛才一路上默默參考了周邊路人穿着的厚度，又事先查了最近幾天的氣溫，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估算，随即推車走進服裝區。

照她平常的性格，不出五分鐘就能選好一套衣服。只要看中了版型和質地，再大概估算一下适合自己的尺碼，立刻就能結賬付款，絕不拖泥帶水。

但今天，她看着身旁正好奇地伸着小手捏捏漂亮衣服的聞凡，一時興起，拿起了兩件款式差不多的外套，低頭對上聞凡的眼睛：“小凡呀，能不能幫我想一想，我是買這件杏色的呢？還是買這件白色的呢？”

聞凡對于突如其來的提問還有些措手不及，兩只小眼睛愣愣地看着許央央，隔了好幾秒，視線才下移到衣服上，認真地思索着說道：“媽媽，我覺得杏色的好看，因為……因為……”

他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抿抿嘴巴，撓撓頭，又将小腦袋低了下去。

許央央快被他給萌化了，很快就出面給他解了難題，故作誇張地誇着他的審美：“哇！我也是這麽想的呢！小凡和我的眼光真像！”

聞凡沒想到自己結結巴巴了半天還能被媽媽誇獎，仍然是低着頭，但卻淡淡笑了兩聲，與此同時又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衣角，輕聲輕氣地說了句：“其實媽媽穿什麽顏色都好看，都很漂亮。”

怕許央央聽不見，他又擡起頭來，加大了音量，複讀一遍：“真的！真的很漂亮。”

許央央樂得魔爪又揉上了他的頭，等到rua得一根根頭發都有些随着靜電飄起來之後，再輕輕把雜毛理順，恢複了一個圓潤可愛的小腦袋瓜。

在之後的選購中，聞凡似乎喜歡上了這種游戲，總是樂此不疲地和許央央玩選一選。

因為每一次他和媽媽的選擇都是一樣的，這讓他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開心。

等到置辦了一身的衣服之後，推車又推向了兒童區，許央央順着聞凡的心意給他買了幾件日常的外套和小褲子。

直到快下樓之前，許央央才想起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一言不發的聞易景。

她尋思着自己和聞凡都買了不少衣服，不知道聞易景要不要也買幾件。

可一回頭，卻見到他正雙臂環繞于胸前，微微躬身，認真看着特價花車裏那排擺得整整齊齊的玫紅色和大紅色交織的水晶拖鞋。

許央央剛才推着推車路過的時候還在心裏感慨，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看過風格這麽古老的拖鞋，也不知道多大年紀的人會喜歡這種，沒想到一轉頭，那位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聞先生正看得格外認真。

許央央有些無奈地轉過頭，餘光瞥見聞凡也正無奈地看着她，顯然他也看到了爸爸的行為。

許央央與聞凡對視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算了，不管他了，咱們還是去買吃的吧。

推車繼續向前進，聞易景聽到滾輪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終于将視線從水晶拖鞋上移開，開始邁步跟上前方二人的步伐。

他剛剛數了一下，一只右腳拖鞋上鑲了78顆鑽，另一只左腳拖鞋上卻鑲了79顆鑽，第3排和第4排各多了一個，第7排卻少了一個。

……有點難受，剛才不該數的。

他心裏想。

聞易景人高腿長，很快就追上了許央央和聞凡。

三個人一同下樓，終于來到了食品區。

看着推車裏日益多起來的東西，在許央央選購雞蛋的時候，聞易景很自覺地握上了推車扶手，随後開始了他晃蕩的軌跡。

等到許央央選好了一盤雞蛋，回頭一看，身後空空蕩蕩，只剩下身旁的聞凡正揪着衣角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臉無辜。

還好，等許央央将雞蛋送去稱重臺打價之後，聞易景正好推着推車回來了。

此時，推車上的東西已經堆出個小尖尖了。

看着那摞得整整齊齊的三排養樂多、兩包仙貝和三袋薯片，還有周圍碼放規整的果凍布丁，許央央：“……”

聞易景：“……”

靜默三秒，許央央最終還是在對視之下輸了。

畢竟，對面那張素來平靜無波的冷臉，此時的眼神之中似乎隐隐透露出一種名為期待的東西，而她在這樣的目光之下，感覺自己如果仍然嚴詞拒絕，那就成了無惡不赦的大壞蛋。

再加上餘光能夠看到身旁矮矮的聞凡正也眨巴眨巴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雙重壓力之下，讓許央央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小零食還是少吃一點”這種話。

她剛認命地将雞蛋放進推車中，聞易景就立刻放開了推車扶手。

許央央以為他要把推車主導權讓給自己，卻發現下一秒他立刻把她剛才擺得有點歪的雞蛋盤給調整得方方正正，又順手把剛才不小心碰歪了的養樂多給扶正。

一切整理好之後，他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重新握上了推車的扶手，表情好像又更開心了一點。

許央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他那張毫無波瀾的面癱臉上看出開心這種情緒的，但看看自己推車裏整整齊齊的物品，再瞄一瞄其他人推車裏擺得雜亂無章的東西，許央央發現好像愛整理是一個不錯的優點，起碼看着眼睛舒服多了。

之後的十幾分鐘裏，許央央負責買東西，聞易景負責整理東西，聞凡負責看東西。

三個人前後腳走在一起，各司其職，倒還真有點一家三口的味道。

付賬的時候，看着收銀屏上的四位數，許央央想起了自己那只有五位數存款的錢包。

不得不說還是有一點心痛。這意味着如果明天自己出去住，也只能住更便宜一點的房子。

但是該花的還是得花。

她正準備調出付款碼，旁邊突然遞出了一張黑不溜秋的卡。黑底白字金芯，設計得倒是挺好看的。

收銀員禮貌地接過卡，沒有給許央央那還在緩沖中的付款碼一點機會，很快刷了錢之後就禮貌地将卡遞還，随後開始接待下一位顧客。

許央央還捧着手機在風中淩亂，而聞易景已經提起了一旁放在手推車裏的兩大口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走吧。”

滿滿兩大塑料袋的東西，他提起來卻毫不費力，走的步伐還挺輕盈的。

許央央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花人家的錢，還要人家做苦力，良心有點痛痛的。

許央央湊上前去，半側着身子走路，正對着聞易景：“那個……要不給點東西讓我拿拿呗？”

聞易景并未停下腳步，只是放緩了步伐，微微側過臉，認真地看着她。

他額前的碎發有些長了，遮了一半眼睛，眉宇舒朗，眼神中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疏離，但此時卻似乎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思考。

四目相對之下，許央央都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這才停下，慢吞吞地從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盒雞蛋，向前遞給她：“你拿這個。”

說完，又指指站在一旁矮墩墩的聞凡：“再牽着他。”

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從袋子中拿出養樂多，并沒有撕開封皮，而是直接将一個吸管插進去。

他先遞了一排給聞凡，聞凡習以為常地接過，兩只小手捧着養樂多，咕嘟嘟喝起來。

他又拿了一排出來，再次熟稔地插上吸管，遞給許央央。

許央央捧着雞蛋，看着他們如此豪放的飲料喝法，也客氣地接過。

“謝……謝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