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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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下午三點開始，桑野提前半小時抵達位于闵行的文創中心電競館。
他站在VIP入口前接受安檢，這條通道上的人不多，偶爾會有幾個眼熟的職業選手和平臺主播經過。
雖然知道自己就是個十八線開外的小主播 ，相關熱搜也早掉了，但桑野還是特意拉上跟外套相連的寬松兜帽，罩住一頭耀眼的白發，低頭玩手機，假裝自己很忙。
自從雙排後，桑野就沒上過線，鴿了一周的直播。
假粉們第一天滿臉獰笑，磨刀霍霍，打算在桑野下次直播時瘋狂輸出，嘲諷他一臉。
結果等了一周不見人影，知道桑野在裝死，反而痛哭流涕，到微博打滾哀求他回來。
桑野打開評論區——
【富貴快開播吧，我們保證不提那個那個TAT但女裝這事給安排一下呗。】
你們好煩啊！
桑野果斷退了微博賬號，又邁進B站。
正想随便翻翻，首頁熱門刷新後，跳出來的第一個視頻标題——
【 認 識 ， 我 老 公 嘛 】
“……”
桑野膈應得不輕。
這是網友截取他直播原聲做成的鬼畜視頻，至于能有多出圈，他現在已經在梗指南裏擁有了自己的專屬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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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我老公嘛】：
【出自吃雞區主播Song與偶像Talk第一次雙排時的對話。
Talk：認識談默嗎？
Song：認識，我老公嘛。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在之後半小時裏，完全沒認出隊友是誰。
該梗形容塑料老婆粉行為，也可用于調侃一個人嘴上說的與實際做的并不相符。】
最近一周，游戲區被這個梗攻陷了，随便刷兩下就能看到相關視頻。
這B站不能要了。
桑野面無表情退出。
恰好在這個時候。
“您好，可以進去了，身份證請拿好。”
桑野接過安檢人員遞來的證件，暫且跟門票一起拿手裏。
通往內館還有一段路，順着貼在牆上的指示牌，桑野左拐彎，忽而聽到前方過道裏的交談聲：
“……那個新隊員剛剛從我面前經過，我手都伸出去了，吼！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是我小派不配嗎！”
桑野倏地轉身折回，由于動作過快過急，身份證從手中甩出，“啪嗒”掉在門縫旁。
小派、胡夫和Shine，三人同時順着聲音回頭，沒發現異樣。
桑野背靠在門旁，懊惱地往牆上磕了磕後腦勺，沒想到WLG的人也會來。
躲，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躲完才想起，WLG裏壓根沒人認識他，有什麽好虛的？
桑野抿了下唇，對自己有些不悅，繼續往前走。
“犯不着動氣哈！”胡夫勾上小派的肩，“可能他性格就那樣，現在的00後……你看談神老婆粉就知道了，有個性得很。”
“你說那個白毛主播？”小派感慨嘆氣，“跟新隊員比，白毛都是小可愛了。”
桑野：“…………”
确信白毛指的是自己，剛邁出的腳又默默收回。
Shine問：“新隊員如果招來，進哪個隊……”
“好了好了。”胡夫打斷說，“在外面就不要讨論這個了，進去吧……”
三人的交談聲逐漸遠去。
桑野還站在拐角處，耷拉着腦袋，雙手背在後方，腳尖輕輕踢過光潔的地面。
他現在滿腦子翻滾的都是“談神老婆粉”這五個大字。
“老婆粉”的身份完全是誤會，他從沒承認過，不知道怎麽在WLG內部傳開的。
那麽上次直播時，Talk說的“搶我老婆粉”，真的是指他嗎？
——難道Talk對我也有印象？
桑野想到這事就臉熱，又看到掉落一旁的身份證，彎腰正準備去撿。
前方不遠處貼着【員工通道】的雙扇推拉門被打開，走出兩個男人。
左邊的男人很高，穿西裝，襯得身材俊逸颀長，他低着頭，一邊走，一邊翻看手上的資料。
桑野腦子“嗡”的一下，剎那間直起身，腳尖往後旋了一下，又急忙朝左轉，鞋子蹭得地板磚“吱吱”作響。
他正不知要把自己藏在哪兒。
男人大概聽到動靜，擡起頭。
桑野渾身一麻，慌不擇路，猛地原地180度跳轉身，鼻尖差點怼牆上，就此不動了。
“不讓解說玩梗，玩梗就扣錢，你說這副導演是不是搞笑？” 解說員蝦皇一路走來，搖頭抱怨，“有的梗确實容易引戰，但拿捏不住尺度的解說畢竟是少數，也不用搞一刀切吧？”
談默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始終盯着前方面壁思過的人。
——是個男生，身形纖挑，背着書包，潮服外套穿在他身上顯出些許空蕩，奶油白色的發絲自寬大的帽兜邊緣探出。側臉幾乎被帽子全遮住，但能看到挺直秀氣的鼻梁，從鼻尖、上唇到下颌的線條流暢精致，微張着淡粉色的唇。
談默的腳步慢了一下。
桑野怼在牆邊，渾身發燙，聽着腳步聲一點一點走近，心跳聲大到能把自己震暈。
接着，男人步調平穩地跟他擦肩而過。
桑野思維停擺了一下，盯着面前蒼白的牆壁，心上有什麽輕輕一躍。
很微妙的，落空感。
——“這是你的嗎？”
突然自旁邊傳來一道磁性的低音，少了感冒時的粗啞，聽起來更沉。
桑野一瞬間大腦全白。
可能靜止了有五秒之久。
他側轉了一點角度，卡一下，又側轉一點，再卡，就這麽拖拖拉拉，終于把自己從牆邊摳出來。
由于低着頭，帽子擋了半張臉，但能看到他肌膚細嫩的臉頰漲得通紅。
桑野垂着睫，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拿着他的身份證，手背中指掌骨處有顆痣，修長白皙的指節恰好卡在他那張呆頭照上。
桑野伸手去接，指尖碰到男人的指尖，一下子燙到了心髒。
“謝謝……”
一開口，聲帶落家裏了。
桑野連忙抿住唇角。
談默眼底滑過微不可查的笑：“不客氣，收好了。”
說完便向前走，帶過一陣若有似無的風，有潮濕、冰冷、卻很幹淨的深海氣息。
桑野剛才一直沒敢擡頭，這時，他才遙遙望了眼男人離開的背影。
Talk沒認出來他是誰。
也對。
Talk又不看他的直播，對不上臉。
根本沒印象。
他只是個小透明而已。
桑野懷着三分沮喪、七分幸福的麻痹感，重新看回身份證。
上面似乎還殘留男人身上好聞的氣味。
桑野雙手捏着身份證，鼻子湊近，小心翼翼嗅了一下。
微微頓住，片刻後，唇角掀起愉悅的弧度。
桑野像是不過瘾，接着鼻尖貼上卡面，狠狠一吸，擡眸——
跟前方站在員工通道前的黑發少年打上照面。
“……”
“……”
黑發少年表情冷鸷，視線不躲不閃，把桑野的癡漢行為盡收眼底。
桑野穩住了，沒裂開，放下身份證，回以矜傲的一眼後，冷漠拐彎，消失在少年的視線中。
桑野在前後無人的過道裏，不緊不慢往前走了兩步，接着突然加速，跑了起來。
鄂蘭還站在原地，雖然看不到，但能聽到驟然加快的腳步聲，以及書包挂在身後颠颠的響動，節奏慌亂零碎，好像一只兔子在逃竄。
他朝擋住的牆壁勻了個眼神，很輕的一瞥，又收回。
***
談默進入演播室，耳邊驟然清淨，隔音良好的密閉空間将現場的嘈雜聲都阻擋在外。
他在解說席坐下，工作人員迎上來，跟他再過一遍開場流程。
“對了，談老師，比賽結束後還會有個小互動。”工作人員說，“因為現場很多觀衆都是沖着你來的，所以導播會通過鏡頭選取幸運觀衆，贈送繡了你名字的隊服一件，這件事是跟喻經理溝通過的。”
“那現場不得打起來？”蝦皇道，“不過你們導播是個萬惡的顏控，每次鏡頭都只切給好看的小哥哥和小姐姐，這麽想想，範圍已經限定了。”
談默翻頁的手一頓，回憶起一張身份證。
證件照上還是黑發，臉龐白皙稚嫩，五官漂亮精致，睜着烏黑的眼睛看鏡頭，乖乖巧巧。
原來他叫桑野。
曰棘林，曰桑野。
——東方極遠之地。
“我剛在後臺見到糯糯了，以導播那尿性，看着吧，肯定拿鏡頭框她的臉，隊服多半得歸她。”蝦皇道，“談神，你說是不？”
談默淡漠地一眨睫：“未必。”
蝦皇“嗯？”一聲，來了興趣：“要不打賭？”
“別賭了。”談默阖上臺本，陳述事實，“我老婆粉到場了。”
***
桑野進入內場後，低着頭比對門票，找到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周圍光線暗，他正要把腦袋上扣着的帽子掀下，手頓了頓，又放下。
小派一直在暗中觀察，時不時瞥一眼旁邊剛落座的人，只是帽檐太寬，看不清臉。
這時又有三人進場，說說笑笑地找到位置坐下，一扭頭，突然看到隔了一個座位的小派，倏地閉嘴。
小派一行人同樣看到了他們，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古怪。
來者正是NSN的隊員。
兩個戰隊算世仇了。
六個職業選手坐一排，中間隔着一個戴帽子的路人，都沒主動開口打招呼，誰也不給誰好臉色。
除了Shine，顯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緊張。
Lulu坐穩後，越想越氣，譏諷一笑：“有些隊伍，春季賽打得能下飯，都快掉到第二梯隊了，還改不了豪門的脾氣。”
小派騰的一下站起來，又火速被胡夫按下。
隊員扯了下Lulu的衣袖，拼命使眼色：“別說了……”
“有啥不能說的？”Lulu一抽手，裝不明白，“他們隊王牌都淪落到當解說了，整個隊的戰鬥力還不如一個老婆粉，你慫什麽？”
小派拳頭捏得死緊，身體都開始發抖了。
隊員卻聽得心裏一咯噔，連忙朝前面幾排張望。
那裏坐的都是主辦方邀請來的主播，充門面的。
Lulu突然反應過來，也跟着掃視前排，看了一圈，沒見到有染白發的人。
他神色一松，轉而嫌棄身旁隊員：“緊張個毛線，我就這麽一說，我連Talk都不怕，還能怕他老婆粉？今天就算來他十個老婆粉我都不怵！”
——“沒有十個，就一個。”
微啞的少年音冷不丁響起，整排人俱是一怔，齊刷刷看向坐在中間位一直被忽略的人。
那人偏過臉，白皙手指撸下寬大的黑色兜帽，華麗耀眼的白發随之披露。
恰逢追光燈往他眉間一打，映亮一抹厭世絕色。
Lulu對上那人的目光，突然一哆嗦。
桑野直視他，冷淡挑眉：“聽說你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東方曰棘林，曰桑野。”—— 《淮南子.墬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