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秦無雙先去一趟西餐館。

此時正是飯點，店裏坐無虛席，掌櫃忙着招待客人。

秦無雙看了眼後面的價目表，上面有牛排，一盤要十元，真夠貴的。看來這邊的西餐館比鳳凰街那家消費檔次要高，其他價格也都貴一些。

不過租界內的房租更貴，可以理解。

掌櫃見她不點東西，只顧看着價目表，沖她笑笑，“姑娘，您要吃牛排還是豬排啊？”

秦無雙從籃子裏取出那塊牛排，“你先幫我把這個煎了吧，五分鐘即可。我付你一角錢的加工費。”

這價錢不低了，掌櫃示意夥計下去煎牛排。

秦無雙之前吆喝，口也幹了，又點了一杯飲品。

等一桌客人走了，她順勢坐下。

沒過多久，牛排煎好送過來，秦無雙卻沒有吃，而是招呼掌櫃坐下，将牛排推給對方，“我想跟您談一筆生意。就是這牛排，您嘗嘗。”

掌櫃沒想到這姑娘是來推銷的，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碰到女人出來談生意的。真是新鮮。

不過他到底是見過世面，雖然有些驚訝，卻沒有說什麽，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口，沒想到入口細滑，這必定剛剛成年的嫩牛。

他定定看着秦無雙，“這牛肉多少錢一片？”

秦無雙舉起三根手指，“這是冷凍後，每份130克，每份我收你兩塊大洋。”

掌櫃微微睜大眼睛，“這……這不可能。你要虧了。”

秦無雙笑道，“我這不是本地牛肉。是從國外運過來的。”

掌櫃看着那透明包裝，也看出來了。這肯定不是本地貨。

掌櫃對這價格很滿意，可比他從屠宰場買的牛肉價格要便宜多了，他也幹脆，“你什麽時候能送貨？”

“下午就能。你要多少？”

掌櫃當即要了一百塊牛排，“我這邊經常有洋人過來吃飯。他們總說我們這兒的黃牛不好吃，這會兒吃他們自己家的，肯定喜歡。”

秦無雙心想，那是因為他們吃的是肉牛。而國內的品種是黃牛和水牛，更适合鹵制或紅燒。

秦無雙提醒他，“這牛肉是冷凍的。化凍後，可能放不了太久。”

“我這兒有冰箱。是我兒子從國外買回來的。花了很多錢。”掌櫃嘴裏嫌棄，但語氣卻帶着幾分炫耀。

秦無雙點點頭，又問他要不要黃油。

掌櫃一愣，“你也有黃油？”

秦無雙沒有定得太死，“這次沒有，十天後應該能到。您要嗎？要的話，我可以給您定一批。”

掌櫃問她價格，秦無雙還真不知道，只說等船到了才知曉。

掌櫃想了想，有了主意，“我這邊的黃油是從糧店拿的，每斤兩個大洋。你要是給的價錢比這個低，我可以從你這邊定。”

秦無雙颔首，“行。”

付完錢，秦無雙告辭離開，剛出門，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徑直撞過來，他的車似乎剎車不好使，離老遠也沒剎住，差點撞到她身上。

明明是他橫沖直撞，但是停下後，他态度卻很蠻橫。秦無雙聽不懂他說的話，也不知是法國還是德語，光看他的态度就知曉這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

秦無雙自然不可能給他道歉，但也沒有對牛彈琴。

他見秦無雙聽不懂他的話，氣急敗壞，恨恨将自行車扶起來，很快蹬走了。

西餐店的掌櫃聽到外面的争吵聲，吓了一跳，趕緊過來，正好看到那人離去的背影，“你沒事吧？”

秦無雙搖頭，“沒事。”

西餐館掌櫃讓她注意些，“那腳踏車很貴的，最便宜的腳踏車也得要兩三百塊錢。下次離這些人遠一點。咱們惹不起。”

秦無雙眯了眯眼，自行車很貴，她是知道的。她以前就聽媽媽講起小時候的事兒，那時候結婚三大件其中之一就是自行車。八十年代自行車都那麽金貴，就更不用說民國了。她之所以現在還不倒賣它，是想多攢點本錢，以便将來能将自行車這行做大做強。

掌櫃見她盯着那小夥不放，以為她在眼饞對方，繼續道，“腳踏車不是一般的貴。英國牌的要七百大洋。日本的便宜點，只要兩百五。”

秦無雙收回視線，謝過掌櫃提點，拿着那一塊棕榈油到這弄堂最近的一家糧店，這店看起來不是很大，但是上面挂着非常正規的招牌--黃記。

這家糧店的東家剛好也在，所以掌櫃沒有自己做主，而是先拿給東家。

這邊糧店不像鳳凰街那家，不怎麽放心，非要驗，他們看過之後，跟自己的油做對比，瞧了秦無雙好幾眼，“你說你這油四分一斤？”

秦無雙沒想到他這邊居然有賣棕榈油的，聽他的口氣這油價格還挺貴。

不過仔細一想，貴是應該的，畢竟大老遠運過來的。

秦無雙颔首，“對。我手頭還有500多箱，一箱是30斤，您要多少？”

“成色都是這樣？”東家定定看着秦無雙。

秦無雙點頭，“對。”

東家讓掌櫃用鍋給化開，再端上來。

掌櫃拿着那塊棕榈油去下面了。

東家邀請秦無雙坐下，問她這油是從哪裏運來的？

秦無雙打着哈哈，“從國外運來的。”

卻沒有具體說是從哪個國家運來的。

這東家年紀很輕，也是從國外留洋回來的，他眉頭皺緊，“國外要是比這個價錢便宜，但是你大老遠過來，總不能只為掙那點蠅頭小利吧。”

這時候的輪船遠不如後世發達。從華國坐輪船到英國至少要五個月。海上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秦無雙神秘一笑，“這棕榈油主要成本是種植和人工。但是國外發明了汽油拖拉機，節省了人工。我拿的進貨價遠比你以為的要便宜。至于為什麽要把價格定這麽低。”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薄利才能多銷。”

東家朝她拱了拱手，“佩服！”

掌櫃端着化開的油進來，正冒着熱氣，東家問有沒有加些特別的東西。比如水。油裏面要是有水，燒開的過程中會炸。

掌櫃搖頭，“沒有。我看着它化開的。”

東家點頭，“你手頭有多少箱，我全都包了。”

秦無雙笑道，“給我留三箱。說好了要賣給弄堂裏的住戶，我不能對他們食言啊。”

東家爽快答應，“行。沒問題。”

他給秦無雙開單子，付了一張莊票，然後讓掌櫃和四個夥計，跟着秦無雙一塊去鳳凰街取貨。

到了門口，秦無雙還沒進門，西餐店的掌櫃就沖她招手，似乎有事要說。

秦無雙沖他擺手，“待會兒我去找你。”

她打開門，讓掌櫃和四個夥計拉走596箱油，只剩下3箱。

三人将四輛板車裝得滿滿當當，還是裝不滿，于是掌櫃的就包了一輛黃包車，拉着那剩下的幾箱油走了。

他們浩浩蕩蕩離開鳳凰街，糧店掌櫃看到這一幕，焦急跑過來，“你怎麽把油全部賣給黃記了？”

秦無雙有些好笑，“我為什麽不能？”

糧店掌櫃急得直跺腳，“我也想要啊。你不在家，我想買油都找不到人。”

秦無雙樂了，“馬上下一批就要來了，你要多少？”

糧店掌櫃眼睛一亮，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腳，“我這次要200箱。你得給我。”

秦無雙點頭答應，“行。沒問題。我運過來，第一時間找你。”

糧店掌櫃這才滿意離開。

秦無雙剛要去找西餐老板，蘇錦繡從樓上下來，叫住了她。

剛剛下頭這麽大的動靜，蘇錦繡自然也聽到了，她正好有事要找秦無雙。

“怎麽了？”秦無雙疑惑看着她。

蘇錦繡兩只手交握在一起，小臉漲得通紅，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我……你剛剛不在家，西餐店老板在樓下敲門，我以為出事了。然後他說他要牛排。我看他這麽着急。我就拿給他了。”她小心翼翼看向秦無雙，“我……我做錯了嗎？”

秦無雙見她怕成這樣，拍拍她肩膀，“做得對。我這天天在外面跑，你能幫我忙，可太好了。”

突然她怔住，小洋樓這邊的牛排都被她撕過了，可是服裝廠食堂冰櫃的包裝袋，她還沒來得及撕呢。

她突然變臉，把蘇錦繡吓了一跳，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個勁兒給秦無雙鞠躬，“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之前去西餐店還過盤子，他又是咱們這條街的。我……”

秦無雙回神，忙扶起她，“不是。我在想你拿的是冰箱裏的牛排嗎？”

蘇錦繡颔首，“對。還有別的地方有嗎？”

秦無雙拍了下腦門，剛剛吓了一跳，她忘了她之前把後門鎖了，蘇錦繡根本到不了後院。

秦無雙笑道，“你怎麽拿給他的？我一樓門鎖了呀。”

蘇錦繡小心翼翼看她臉色，見她沒生氣，一顆心終于落回實處，她指了指窗戶，“我從樓下丢下來的。那牛排很硬，摔不壞。”

秦無雙哈哈大笑。

她正樂呵着，西餐店老板久待待不來，提着袍角颠颠跑過來，“你呀！我叫你，你咋不聽呢？”

秦無雙哼了哼，“你剛剛拿了我多少牛排？我得記賬。”

西餐店老板笑道，“十塊。”提起這事，他就一肚子氣，“你說你，中午我生意最好的時候，許多學生過來吃牛排。你居然不在家，把我給急的。幸虧你家裏還有人。你說你也真是。你怎麽把人鎖在家裏呢。”

秦無雙還沒解釋，蘇錦繡忙道，“是我自己不想被人打擾，我在樓上做刺繡呢。”

秦無雙點頭，“對。她在二樓，我不鎖門，家裏東西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西餐店老板也不是過來責備的，“你這妹子太死心眼。我要她拿10塊牛排，她死活不肯，只肯拿5塊。你快拿給我。免得晚飯你又不在家，我又得給人陪笑臉。”

秦無雙斜他一眼，“要多少？”

“10塊。”西餐店老板豪氣一擺手。

秦無雙立刻拿給他。

蘇錦繡見這兒沒她的事兒，直接上樓去了。

秦無雙把錢收進保險箱，抱着三箱棕榈油以及一百二十份牛排裝成的箱子，上了黃包車。

她先把一百份牛排送到那家西餐廳管，而後去弄堂弄那三箱棕榈油。之前那些大娘大嬸早早等在那兒，看到她過來，立刻蜂擁而至。

“我要六塊。”

“我要十塊。”

秦無雙讓她們排成隊，把錢準備好，一個個來。

三箱棕榈油很快兜售一空。

秦無雙将錢揣進布兜，垮着籃子往前走。剛走過弄堂，她就發現有幾道視線落到她身上，那不是男人對女人猥瑣的觊觎，而是貪婪，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腰不放。

雖說她換了個弄堂，但是這個年代的地痞無賴多如牛毛。他們暫時不管過來明搶，那是因為她在租界。

這兒的治安要比城外好很多，等她出了城外，就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

秦無雙走了半條街，眼睛無意間瞄了一眼，看到前方有個洋行，名字叫雷米洋行。

她垮着籃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