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教條主義

“我昨個兒看見送菜的來廠裏，張師傅和那送菜的人叽叽咕咕說了好一會的話，那菜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不夠數，你說這事要不要反應一下。“

李相默躺在被窩裏小聲和趙文斌嘀咕，這事她不敢和別人說，只能回來和趙文斌商量。

趙文斌一聽沒馬上說話，想了半天才開了口。

“你在觀察看看吧，這事可大可小，國武和你們車間那個宋小玲就是一個例子，這可是犯罪，現在還是非常時期，要是真幹出這事，少不了得判上幾年的，現在這年頭都不容易，家裏就這一個頂梁柱要是真沒了，這家可就完了。”

趙文斌無聲嘆了一口氣。

他的話讓李相默沒想到，平日裏趙文斌總是滿嘴的大道理，什麽要聽黨的話，要跟着黨走，要有思想覺悟，不要占小便宜，最後犯下錯誤。

總之他們在廠裏的十多年裏，趙文斌是任勞任怨，勤勤懇懇，遵紀守法，從沒有拿過國家一根螺絲釘，也沒有占別人一分錢的便宜。

李相默原本以為他會讓自己上廠裏去舉報呢，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怎麽改變想法了，以前你不是總拿那些道理挂在嘴邊嗎？怎麽現在想明白了。”

“這叫就事論事，什麽叫想明白了，錯誤不能犯，但是也要就事論事，不要教條主義，和你說了也不懂，算了睡覺吧。”

“什麽叫我不懂，我怎麽就不懂了，死老頭子你別看不起人，我讀書沒你多，但是你是什麽意思，我心裏明白着呢。”

李相默伸手怼了怼身旁裝睡的趙文斌，笑着也翻了一個身蓋上被睡了過去。

趙文斌在她睡熟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黑暗中只能透着月光看見斑斑星光，可是就是那斑斑星光卻将整個夜晚照的明亮。

這就如他們所有人一樣，一個人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天上只有一個星星哪裏會照出光亮來，只有大夥一齊團結起來才能發光發亮。

貪污腐敗這不對，占用國有資産也不對，不管什麽時候趙文斌也堅持不能這麽做，永遠都不會改變。

但是只從看見宋老師一家母女分離那一幕後，他就改變了自己的思想，如果非要弄成這個模樣，還不如就将事情壓下去，做的不對，可以改正，确實應該為了自己所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是也要看這個代價和做錯的事情是否相符。

如果因為一個小的錯誤就要賠上一生的命運，而且不光是你自己還有全家人都要跟着一起改變，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悠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伸着小手在空中比劃着。

李相默累了一天了，沒有任何的反應，趙文斌越過她伸手将悠然抱了起來，透着她好像看見了宋老師和劉老師。

明明是兩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卻被人陷害成下放到了鄉下，從此哪裏還有什麽前途無量，思想改造最後換來了的也是無盡的分離和等待。

他其實也知道那小兩口要是想回來恐怕是難了，所以悠然還能不能見到自己的母親還是一說。

“哇哇哇哇……”

悠然見沒人搭理自己，竟然大聲哭了起來，趙文斌被拉回了思緒，趕緊哄着懷裏的悠然。

李相默許是太累了，畢竟五十多歲的年紀了，身子骨那裏能經得起這個折騰，那是四個人的活兒，她一個人幹完也可想而知。

悠然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也沒有一點蘇醒的意思，趙文斌沒敢吵醒她，倒是吵醒了趙默文。

“爹，是悠然餓了吧，我去給燙點奶喝吧。”

趙默文再一次和大學失之交臂，心裏有再多的憋悶，也沒法子說出來，看着父親已經這個年歲依舊要為了自己四處奔波，他聽說李相默又回去上班還被調到了後廚。

雖然知道那是很多人都想要去的地方，可是每次見到李相默一臉疲憊的回來，他就知道那位置哪有想的那麽好。

“爹，我哄悠然吧，明天你還有上班，我也沒事就留子家裏帶她，你和我娘去上班吧。”

“你沒事？默文，你和我說實話，你是放棄了不？不想考大學了？”

趙文斌聽出自己兒子話裏有話，忙問了一句。

“爹，我也沒想好，從小你和我娘就告訴我考大學才是最好的出路，可是考了好幾年了，我還是沒考上，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啊，你和我娘已經這麽大歲數了，還得天天上班，都是為了我，悠然還小，以後長大了，也是一張嘴，家裏用糧用錢的地方多，還要供着我一個白吃飯的總不是個辦法。”

“爹，我想好了，我也想上班，你不是說你們廠能安排子女進去嗎，你把我也安排進去吧。”

趙默文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麽多年他很少和自己的父母說這些東西，趙文斌和李相默也從來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這還是一次他在自己父親面前吐露心聲。

“哎，默文啊，其實你不用管那些的，你要是真想繼續念書，我和你娘就是砸鍋賣鐵也能供你，你也不用有那麽多的負擔，踏踏實實的幹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都別想。”

“雖然現在知識分子都下到基層下到農村去了，但是我覺得那只是暫時的，國家要發展要建設，少不了這些腦袋瓜子好用的人，讀書是為了什麽，是為了給國家做貢獻的，以後國家的希望就是你們，如果你只是因為現在的困難而放棄學習，我不支持。”

“可是爹，你看娘，都這麽大歲數了，還要去上班，我娘身體本來就不好，這麽累下去早晚要受不住的，你也是，我總是聽見你咳嗽，我娘說你年輕的時候受過很重的傷，一直沒養好，我也跟着擔心。”

“我這麽大的人了，還賴在家裏吃白飯，我心裏不舒服，為國家做貢獻在哪都可以，學習在哪也都可以，和這些想比，你和娘的身體更重要。”

趙文斌看着趙默文突然眼眶有些紅了，自己的兒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一下子長大了，就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也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