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至于

約定好的餐廳裏,我隔着竹制的栅欄,跟個隔欄探監的家屬似的,召喚坐在後方包間的郁行辰。

雖然在郁行辰的視角裏,我大概更像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哈士奇在亂吠,很沒智慧的那種。

“你別在這杵着了行不。”我煩躁地嗷嗷,“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感覺他就像個抓早戀的教導主任,他在邊上,我說不出的不自在。

郁行辰已經自顧自地點完了菜,将菜單交給服務生,仿佛只是個來此就餐的客人,并不認識後面那只二哈。

服務員可能覺得我是對面店派來擾亂的奸細,走出三米遠都還在警惕地回望我。

“辰哥……郁行辰!”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

我看到了沈瑜。

沈瑜的個子相比與我分別時長高了些許,穿着一件很襯他膚色的淺色套衫,體質還有些文弱,但已經沒了那種畏首畏尾的唯諾,整個人散發着平和儒雅的氣質。

他向我走來,疊着記憶中少年的影子,餐廳的過道變成時空的長廊。

記憶中的男孩在短短幾步間就長大了。

我起身迎接的動作頓住了,就這麽愣怔地看着他。

我心中覺得沈瑜長大後就會是這個樣子,可真正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之後,又因為那些被我錯失掉的時間,而生出了隔閡。

便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對現下處境不着邊際的我,深刻的意識到了真實與現實。

都不一樣了,都回不去了。

沈瑜也停頓着,消化着與我的相見,客套的向我打招呼:“李先生,久違。”

我颦了下眉,試着緩和我們之間的生疏,“先什麽生,你不會真把我的名字忘了吧。”

“怎麽會忘。”沈瑜彎了下眼角,“之前你讓我幫着寫作業時,連試卷上的名字都是我代寫的。”

後面那句談笑被我自動過濾,我聽着他那句“怎麽會忘。”心跳積極的快跳了兩拍。

他對我的态度還是挺好的,所以先前我們是和平分手嗎?

我觀察着他的手指,沒有戒指之類的信物,忍不住先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你現在有交往對象嗎?”

沈瑜的反應像是我的這個問題很唐突,但他沉默了會兒,還是回道:“我一直是一個人。”

我的欣喜簡直要寫在臉上了。

沈瑜卻忽然神情複雜地注視着我,“你不是有男朋友嗎?”

他察覺出話中的不妥,又道:“我沒特意去關注你,我是偶然從別人那裏聽說的。”

沈瑜焦慮時還是會習慣性的微微低頭,解釋出了掩飾的意味。

愛情令人盲目,也令人耳聾。

我的耳朵只從他的話中拆分出了“他還在關注着我”,生怕傷他的心,生怕他誤會,更忘了後面還有個旁聽的人,趕忙表明立場,“那都是之前的事了,現在的我是單身。”

我話中的暗示意味明顯,沈瑜沒回聲,指甲将手背扣得通紅。

我想去握握他的手,卻被他反應劇烈的躲開了。

“所以在我再次追求你之前,可以告訴我,我們先前分手的原因嗎?”

沈瑜的反應仿佛我有多不可理喻似的,指尖發抖,呼吸都粗重了些,“之前不是說的夠清楚了嗎?你現在叫我來談這些又是什麽意思。”

那些事是他深入心底的瘡疤,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掉了先前的種種,能如常人那般平常的生活,卻被面前的人幾句話,劃破了心上淺層的結痂,推向陳年往事的深坑。

“李與峥,你別太過分。”

沈瑜就像只炸了毛的兔子,不咬人,但是随時能跳起來跟我同歸于盡。

“我沒有……”我被沈瑜的反應搞得手足無措,更輕聲地哄,“我不是不知錯,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一覺醒來,從十九歲來到了六年後,我不知道這六年來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十九歲之後的我,犯了什麽錯,但我不想失去你。”

我心中難過,低聲道:“我們那時還沒分手。”

我們相識數年,沈瑜對我的脾氣自然清楚,盡管他對穿越的說法存疑,但從他逐漸平複下來的情緒看出,至少對我的不知情是相信的。

沈瑜在我的懇請下坐回座位,生硬道:“我不可能跟你複合。”

我将被沈瑜不慎碰掉的茶杯扶正,已經預想過這個結果,可還是難以接受,“你至少要告訴我,我們分開的原因。”

沈瑜不吭聲。

我将問題拆分開來,耐心道:“分手的原因在誰?”

沖沈瑜剛剛那反應,我估摸着原因還是在我。

于是我又問道:“誰甩的誰?”

沈瑜擡眼看了我一眼,認下了這條,“我甩的你。”

我嘆氣,“出息了啊,小瑜。”

沈瑜很擅長無視別人,再度無視了我。

“是我沒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嗎?還是有什麽別的誤會,還是我對你不夠關注,不夠好?”

我跟個支棱不起來的河豚似的,又氣癟癟地說:“總不至于是我嫖娼,出軌,家暴吧?”

沈瑜:“嗯。”

我眉毛一跳,反口否定,“不可能。”

我的德都缺在別的地方,在感情上有自己的一套原則。

沈瑜道:“你自己說的。”

六年後的沈瑜性格開朗了不少,也學會拿玩笑噎人了。

“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沈瑜平聲道:“你跟我異地之後,聯絡就逐漸淡了,我們性格各方面也不合,沒法繼續下去。”

這個理由顯然無法說服我,“先前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怎麽就不合了?”

沈瑜用筷子将我夾給他的檸檬雞撥出了盤子,“比如我從不愛吃酸的,而且空腹吃涼的會胃疼。”

這是家傣味餐廳,桌子上一半的菜都是酸辣口的涼菜。

我好像有點懂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在我記憶中,我們在一起一年半,我确實不知道他的喜好是什麽,他給的回複永遠都是都可以,或是和你一樣。

我忽然有點恍惚,在選擇就餐地點時,下意識認為我的心上人愛吃傣味,如果不是沈瑜,那麽是誰喜歡吃,郁行辰麽?

六年的時光在無聲無息間,滲透進了我的記憶。

可這些明明是可以靠溝通解決的啊,雖然我很以自我為中心,卻也看重他的感受,在我問他喜好時,他為什麽不說呢?

“我怕你。”沈瑜說。

怕到即使聽過我的心意,确認了關系,還是不敢和我直言溝通,怕到總是遷就,怕到即使被我捧在手心裏還是怕再被我推摔。

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還一廂情願的以為我将人關照的多好。

不合也可以磨合。

“好,不喜歡吃就不吃。”我叫來服務員,撤掉桌上的涼菜,将菜單遞給沈瑜,“點你喜歡的,或者換一家餐廳,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不用了,我吃飽了。”

沈瑜避開我的視線,“我先去趟洗手間。”

我總覺得我和沈瑜之間隔着層紗,他給出的真相并不是故事的全貌,紗幕還未全部揭曉。

沈瑜離桌後,我忽然想起了什麽。

後桌一直非常安靜,我還以為郁行辰已經走了。

我隔着栅欄向後看了眼,随即起身,走向後面的包廂。

郁行辰也不喜歡這個口味麽?

滿桌的餐品一筷子沒動。

郁行辰沒走,期間似乎一直在專注的和手指上的戒指較勁,将鉑金的戒環都捏得微微變形。

“不是你非要跟來的嗎?”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跟他說話了,“你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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