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各位,我知道我消失很久了= =,我還活着……真的。
歐陽晗想起來了。
他完全想起來了。
穆紹勳讓他艱苦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就在他不怎麽艱苦就反思出來自己所作所為的同時,一陣後脊梁讓鐵刷子從後腦勺到屁股不輕不重從上而下刷過的感覺就赫然襲來。
可是……
只是……
那事兒真的跟穆紹勳有關系嗎?
離京之前,他最後一個見的不是江四爺,而是他大哥,歐陽曦。回到猴兒尾巴胡同的住處時,天色尚早,就在他邁步進院門之前,一個身影迎着他正撞出來。
那身影高大威猛卻香氣撲鼻。
他認識那身影,那是他大嫂劉美麗。
借着伸手還算靈巧,他下意識擡起手來做了個防禦動作的同時一閃身錯到旁邊,而後擡頭看了一眼比自己還要高的方下巴女人。
“喲,嫂子,您吓我一跳!您說您怎麽回回出門兒都跟踩着風火輪似的,這得虧我躲得快,但凡個腿腳不靈便的還不得讓您一腳蹚得迎面骨上踩出個……”
歐陽晗的玩笑話沒說完,因為有人打斷了他的臭貧。
“二子!!”從堂屋裏,沖出來一個和他一樣瘦高挑兒的男人,腳上趿拉着“片兒鏟”,背後趴着娃。
歐陽晗看了一眼頭發蓬亂程度和他不相上下的漢子,叫了聲“哥”。
“二子!把你嫂子給我攔住!!”
那漢子叫得急匆匆,歐陽晗聽得心驚驚。
他意識到眼前情況的特殊,然後他決定,死也不淌這坑渾水。
十有八.九是他哥兩口子又吵了架,然後大嫂決定卷鋪蓋回娘家,大哥瞬間悔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肝腸寸斷,于是上演背娃追妻的經典戲碼。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歐陽晗不是清官,家務事更是萬萬亂斷不得!更何況,讓他攔住劉美麗小姐?開什麽玩笑!他還不想被一個下巴上總像是帶着胡渣的女人用胸撞翻之後一腳踩死。
“哥,你又惹我嫂子生氣了?”用最快速度站對了立場,歐陽晗邊問邊看了一眼已經奪門而去的女人寬闊的後背,又看了看緊追在那寬闊後背投下的陰影裏的歐陽曦以及背上似乎還在睡的自己的大侄兒,做好了面對接下來要聽到啰嗦臺詞的思想準備。
“哪兒啊!我也沒說什麽啊!你說你嫂子個兒比騾子都高吧脾氣倒是比貓都怪!還沒怎麽着呢,又急了!飯也不給我做了說是餓死我活該,得,餓死我是活該,誰叫咱嘴欠來着。可你拍屁股走人了孩子怎麽辦吶!難不成讓孩子跟我一塊兒餓死?不能吧?……得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了,先把你嫂子追回來要緊,火上還蒸着菜團子呢,我可不會擺弄籠屜,上回就給我大拇哥燙一燎泡溜溜兒疼了倆禮拜……你要餓了就上把口兒老張家二葷鋪自謀生路去啊,我可顧不上你了。哎!美麗!美麗!孩兒他娘你倒是慢點兒走啊!!哥哥我錯了還不成嘛……”
大哥話音未落,便轉身邁了大步往胡同口追去,聽見歐陽晗沖着他喊了一句“我今兒得給廳裏辦事兒兩三天才能回來!”,也只是擺了擺手表示随便去之,就加緊了步伐。
看着大哥追妻的那踉踉跄跄卻頗有幾分熟練的姿态漸漸遠去,歐陽晗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世上唯一一個他認為比他還嘴碎的人,正背着孩子追媳婦兒,繼而很快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苦笑着哼了一聲,歐陽晗拽了拽衣襟,先回屋裏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把必須的都準備好之後,便揣好零錢,熄滅了竈火,鎖了院門兒,直奔大哥所說的老張家二葷鋪“自謀生路”去了。
要了盤兒醬牛肉,一碗白粥,半屜包子二兩酒,吃着喝着尋思着江四爺交代給他的“正經事兒”,順帶估摸着大哥在丈母娘家認錯外加蹭飯之後多久才能跟媳婦兒恩恩愛愛親親熱熱帶着孩子回來,有聊的無聊的瞎想了一堆,他撂下筷子給了錢,起身離開了。
那是他在北京吃的,就算是最後一頓踏實飯。
至少短期內是最後一頓。
然後,他出了城。
再然後,在往張家口方向行駛的火車上,他遇見了一個讓他瞬時間瞪大了小眼睛的女子。
他是真沒見過這麽俊的姑娘。
秀發如雲,明肌似雪,一件藕荷色緞子旗袍穿得俏麗之極,開氣兒不高不低不放蕩不拘謹,裏頭若隐若現露着細長的腿,腳踩一雙雲紋絲絨鞋,手上拿着銀絲荷包,手臂上很是随意搭着白玉蘭披肩,披肩穗子滑過纖纖玉腕,也滑過每個被她走過身邊的男人的心尖兒。女子走過歐陽晗身邊時,一股絕對和他家大嫂劉美麗小姐身上濃重的花露水味兒截然不同的香氣就絲絲縷縷鑽入鼻孔,說不出是哪種香,似乎可以往任意一個極端去想象,說是檀木的佛香也可,說是玫瑰的豔香也可,又或者,那根本就是鸩毒的魅香,活脫脫要了人性命。
女子往右下方微微掃了一眼,輕飄飄的視線由打歐陽晗眉間滑過,滑得他五髒六腑都擰成一堆歡跳起來。他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對方在沖着他暗示性的笑,用那張五官精致絕倫的臉,用那雙随随便便就能連看破紅塵的人都勾得春心大動的眼,用那張嬌俏紅潤鮮美欲滴的小嘴兒,向他傳達着無聲卻又昭然的訊號。
興許,歐陽晗活該死在他對于美人兒的零抵抗力上。
他真的太他娘的活該了。
因為他擡起手來,裝作無意間的,勾住了姑娘的披肩穗子。
但是,他也算是聰明。
他真的有種市井間混久了的天殺的聰明。
于是,他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瞬間流露出來的殺機。那種普通女子不可能有的,真的可以殺人于無形的煞氣。
心裏一驚,歐陽晗當即松開了欠剁的手指頭。
不過,他沒有就此退卻,另一種複雜的,紐結了江湖氣,痞氣和僥幸心理的鼓動從他的賊心眼子裏頭鑽了出來,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帶着欠打的賊笑開了口。
“姑娘好面熟,是我認錯了還是怎麽的?瞅着您好像月牙兒斜街王家三小姐啊~~”
随着他開口的同時,對方真的停下了腳步,而後,一個平緩輕柔的語調就溶進了他的耳朵。
“先生認錯人了。”朱唇微啓,姑娘發了話,“我不住月牙兒斜街,也不姓王,要說……您就‘三’這個排行算是勉強蒙對了,只可惜我不敢當‘小姐’二字,更不想當。”
歐陽晗聽完,撇了撇嘴,撇嘴還好說,關鍵是他沒有停嘴。
“小姐您不當,我總不能叫您大姐吧?我瞅您……撐死了也就二十一二?有麽?到不了吧,頂多十八.九?”嬉皮笑臉的家夥嬉皮笑臉的說着。
對方看着那嬉皮笑臉,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擡起右手,用指尖理了一下鬓角的頭發。興許是那種并沒有馬上回應什麽的态度讓人誤以為有可乘之機,歐陽晗蠢蠢欲動起來。
“不知小姐認不認識我,我是在警察廳江先生手底下辦事兒的,鄙人姓歐陽,單名一個晗字,今兒是想跟小姐認識認識,就看您賞不賞我這個臉了~~”
直到聽見歐陽晗這個名字,一直都不拿正眼看他的女子才眉心一皺,打量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人。然後在那家夥繼續厚着臉皮說什麽敢問芳名的時候冷冷笑了一下,以指尖似有似無撣了撣剛剛被假裝勾住過的披肩穗子,多一個字都沒再賞給對方,便加快了腳步,直接走開了。
歐陽晗想追上去,也真的追上去了,可就在他眼看追上的同時,那女子卻突然回過頭來,把手裏的荷包擡手一揚,輕輕抵住了歐陽晗的胸口。
就算再流氓,歐陽晗畢竟也算是警察堆兒裏混的,他的感知不會錯。
那荷包裏有把槍。
微型的,但是殺傷力足夠的槍。
這次,他是真的識相了一回。
做了個“得罪”的手勢,往後撤了一步,歐陽晗收了臉上的輕浮。
多少有點兒悻悻然回到自己座位上,他之後的一路都保持着怪異的沉默,直到下了火車,出了口外,上了西山,進了馮家寨。
他完成了江一凡交代的任務,他下了山,然後在還沒來得及走出土匪的地界時,就被半路殺出來的獨穆狼綁上了東山頭。
他有點兒後悔。
也許從最開始就不該當警察,不該順着江一凡的安排,不該把和土匪扯上關系當做好事兒,至少是這次,不該離開北京,不該在火車上調戲危險女人。
陌生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跟叢林裏的母豹子一樣危險。現在,歐陽晗覺得自己對此深有體會了。
“就說……穆當家的,難不成你指的是火車上那檔子事兒?”表情好像在吞咽雪花膏一樣,歐陽晗看着對面的穆紹勳。
那匪首哼了一聲。
嗯,看來是這麽回事兒了。
“莫非……‘那位小姐’,是這東山頭的人?”仍舊像在吞咽雪花膏一樣,歐陽晗又追問了一句。
那匪首還是哼了一聲。
得……
惹了不該惹的人,就像光腳踩了狗屎,熱乎乎,粘糊糊,然後摔了一跟頭,腦袋撞上了南牆,牆上還有一不偏不倚的棗核釘。
歐陽晗感覺那顆棗核釘釘進了他的後腦海。
他的感覺沒有錯,但他并不知道,就在那令人飄飄欲仙的痛癢之後,還有什麽更痛更癢的遭遇在路上埋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