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進城
城內人流如織。
他們這群人衣衫褴褛,推着各自的板車,一長串的跟着官差走。周家村和王家溝的一群人推着三輛板車,小孩子靠着板車走。
周嬌就看到路旁熱鬧的小攤販。走到包子攤位的時候,剛好一鍋新鮮的包子出爐。她聞到了一股肉包子的香味,眼神就直直地釘在包子上了,那白嫩的白面包子,軟和的香甜的,周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周小妮雖然比她大,是個大姑娘了,可是依舊挪不開腳,板車都離開了,她還在那站着,後頭的王虎媳婦推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趕緊往前走,臉通紅的。
賣糖人的,香甜糕點的,棉花糖的,肉包子的,馄鈍小攤點的,還有那街市兩旁高高的酒樓裏傳來的飯菜香味。
路雲更是不加掩飾,直流口水地對着各種小吃。街市上的各種香味缤紛而至,他們眼花缭亂,胃裏面更是咕咕亂叫。大人還能忍住,嘴巴不留口水,但眼神卻也在飄着,看這處的繁華。這裏比他們平縣縣城熱鬧幾百倍。
他們平縣只有一條主街,十字街的商鋪有三十多家,剩下的都是趕緊的小攤販擺的攤位。從頭到尾小半個時辰都能走完。而這裏他們穿過一條街走了那麽久,還沒到頭。前頭的官差見怪不怪的模樣,說這只是其中一條街道。和這個差不多的還有兩三條呢。
真熱鬧啊。
但是城裏面也有乞丐啊。周嬌小聲問出聲,周郡摸摸她的頭,“哪裏都有乞丐的。”這些乞丐們坐在那懶洋洋的,偶爾有一兩個銅板被扔進他們的碗裏,他們也不在意。
周郡看到這就覺得乞丐也比他們逃荒的日子好。走着走着還有玩雜耍的,沒見識過的幾個人就瞪着大眼睛瞧着,走不動路了。那官差催促着,周郡看了看懷裏的路拾,他比誰都活潑,一個勁的咿呀呀的。
多虧了他啊,他帶着路拾陪着那柳工釣了三天的魚,最後臨走的時候柳工給了路拾一個小墜子。說是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周郡就給他挂在脖子上了,如今路拾就在玩着他的小墜子,樂呵呵的。
官差說從吉縣縣城到下面的鄉鎮村有一段路。吉縣很大,又是和青山鎮接壤,平城在吉縣以南二百餘裏,騎馬要走三天路程。平城是省城,比這更繁華。
他們要去下營村有三四天的路程要走。因為人多孩子老人也有,還要送別的流民去地點,中間會停歇,所以走的很慢。按照官差的說法如果是他們自己輕裝上路,那麽一天一夜就可以到下營村。
路上的飯食要自備。到了鄉鎮下面後會有人接應,安排他們。
他們這一行人約有一百多人,還有其他村的人彙合在一起。一起分到下面的鄉鎮村裏。帶隊的官差有五個人。其他村的人比他們好一些,大部分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大家一開始不熟悉但是沒多久就熟悉起來,聊聊之前逃荒的事情,聊聊以後的打算,很快就熟了。
眼看了到了中午,官差們要休息要吃飯了,出了城可就只能吃幹糧了。官差們接這活也是有油水可賺的,雖然他們周家村和王家溝的沒給孝敬,但是有人給了。所以官差們對他們這群人不冷不熱的,不過周郡他們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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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在一家小飯館吃飯,他們一行人有幾個人跟着坐下來一起吃。裏正和他們都等待外面遠處看着,幾個人有那種幹糧,他們在城外做的,此刻卻不能吃,只能喝水。不然萬一到了晚上就只能餓着了。
夜裏肯定會休息,官差們公費有地住,他們卻沒地住,露宿野外。一起在外頭蹲着的一群人就天南海北地聊起來了。有人就相互打聽着能分到哪裏,那地方有沒有聽過,怎麽樣,土地好不好。縣裏到底怎麽安排他們,什麽時候把農具給他們。
大家紛紛都說出來,不管真的假的打聽到的還是猜測的一股腦的說出來。
聽說他們分到的是下營村,有一個壯漢就撇撇嘴,“這個村我聽了偏僻的很,聽說只有二十幾戶人家,裏長還是隔壁村的,我們分到的是大姜村二組的。這和你們那挨着不遠。”壯漢說他之所以知道這麽多,是因為他賄賂了那個保人。保人對他們這一批分下去流民情況特別熟悉。
而且保人還說開荒很難,不如要他們去投奔那些地主老爺和員外們。這樣不光一家老小有吃有喝有住的,而且也不擔心糧食收成,只管幹活就行,也不用繳稅。現在在城門外的流民中就有不少沒有一毛錢交不起進城費也沒有保人的就投入到那些地主豪強家裏了。
王虎問:“那不是給人當奴才嗎?”他可不幹。
他不傻,不敢幹嘛從老遠的安水鎮跑到這吉縣來。進城做軍戶也比投奔地主豪強強一點。別看他只是一個農民,知道的可不少。他想到這裏看了一眼前頭的裏正。周家村的人多精明,都想做農戶,為此裏正多次說明了做農戶的好處。
周郡見王虎不以為意的模樣,想起他們登記好後,也有一些穿的好的掮客之類的人來游說他們。說他們要是沒錢進城,他可以想辦法讓他們進城過上好日子。結果一聽是讓他們做隐戶和長工,還有佃戶。
有的地主家裏地多,整不過來就要人給他做,這是佃戶,佃戶每年留夠自己吃的剩下的都給地主奮鬥了。有的地主好一點,給你四六分,有的要交七成糧食給地主。奮鬥一年吃什麽,年景不好的時候甚至連租稅交不出來,就會被趕出去。
當然佃戶還算好的,最倒黴的是隐戶。就是黑戶,就是跟流民一樣的黑戶。流民你要是追根溯源還能找到你的戶籍,而隐戶連戶籍都沒有。你不用繳稅,朝廷上沒有你的名單,你的命就是在你的地主手裏。他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地主們靠着隐戶們種田,卻不納稅,兼并土地,你就是他們賺錢的工具人,死了地裏一扔沒人管你。
周郡知道古代社會土地兼并嚴重,地主豪強勢力大,朝廷也不想百姓們都成了隐戶,地主們偷稅漏稅。他們占地多,卻繳稅少。朝廷稅收收不上來,加大賦稅又攤派到農民身上,農民稅務重,活不下去就去投奔地主,成了黑戶。長此以往,要麽最後地主豪強勢力做大形成割據局面,要麽農民起義改換王庭。
反正對統治者這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所以一般統治者都會想辦法抑制土地兼并,盡量讓農民有地種,比如豫章王為什麽會收納流民,有人種地,他就有稅可收。如果不收納流民,這麽多流民湧入他的境內,要麽形成氣候做土匪為害鄉裏,要麽有人挑事振臂一呼在他封地內搞事。要麽就是會被一些大地主或者本地氏族收歸旗下,成了他們的私人財産。這些對他都不是好事。
他們這群地地道道的農民也不想成為隐戶和佃戶,所以哪怕開荒再苦再難,他們都不怕。畢竟開荒成良田,那地就是他們的了,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只要不賣地不戰亂,那就是他們的窩他們的家。
五個官差們吃飽喝足,就繼續上路了。出城後沒走多久,天就黑了,他們就在一處茶棚裏休息。路雲小聲說:“哥,我們安頓下來也可以來城裏玩。城裏可真熱鬧,真好玩。那雜耍真好看啊!”他還回味着,竟然都感覺不到肚子餓了。
幾個小孩圍成一團說着今天見到的熱鬧場面。
周郡他們開始燒熱水啃幹糧,幹糧就是野菜磨蹭的那種餅,沒鹽沒油有一股酸味。但無人嫌棄,都吃的津津有味的。
路雲知道他們現在身無分文,金釵也給了裏正阿爺,就小聲道:“大哥,登記的時候我們是一家嗎?”
周郡搖頭,“裏正說我們分到他一個家裏了,說到時候去了村裏,再籌謀。”主要是害怕不是一個戶籍的時候太分散,被分到別處。
但這種分地還不知道怎麽分,是按照人頭還是戶籍,他們都摸不準,每人能分多少,到了那裏會不會給蓋房子。一般朝廷安置流民都會先讓流民以工代赈給自己蓋好房子,接着畫押交錢給他們分農具,這些農具是借給他們的,損害就要賠償。
裏正回憶着說他們平縣三十年前有過一次旱災,也收留過流落過來的災民。他們周家村的人還一起出勞力響應縣太爺的號召給流民們建房子。裏正那個時候正是壯年,還去那裏勞作,差點沒把他累死。而且建造的又不是他們自己的房子,所以大家都很敷衍。
如今輪到他們做流民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幫他們建房子,也想問問官差每個人能分幾畝地,要是分的少了這些人可就養不活了。在他們周家村每個成年的男丁能分到五畝地,之前你父親的地你也可以繼承。他們不知道下營村是什麽樣的,想問問,可是官差都不正眼看他們。問多了就怒斥他們,他們這群人就不敢問了。
人離鄉賤啊。
跟着官差走了兩天,到了茶馬鎮後有一部分人跟着兩位官差往南走去了銅山鄉;而王家溝和周家村還有汶水寨的及那個壯漢的一家六口人他們一些人繼續往前走,到了井邶鄉下面的鄉間小路。
官差停下來了,指了指一條岔路,“這個路往下走就是蔡湖村大姜村和下營村了。你們在這等着裏正來。”
官差們要原地休息,等着裏正帶着各村的村長來接他們。
此刻晚霞映天,舉目望天,太陽慢慢下落,金光散落,出沒落于在山巒深處,遠處的雲雀叽叽喳喳,山路、田野、塵土,日暮鄉關何處是,動靜交織彙成了一副靜谧的鄉間畫面。
他們過了這條路,逃荒就正式結束了,要安頓下來了。此情此景,不禁讓人對前路生出惆悵又生出希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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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逃荒日子正式結束,開始了開荒種田建設家園的日子。
奮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