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賣花
“要是每天都能像中秋那樣就好了。”第二天中午在荒地裏啃幹糧的路雲摸着肚子說道。
周嬌笑嘻嘻的回應他:“想得美。”
周郡卻是看着那片野蘭草入了迷。
昨晚中秋節,大家再山上找的野物多,經過商議,就把家裏的雞蛋留了下來,然後把蘑菇和田鼠炖了起來,那香味惹得幾個小孩就蹲在廚房門口,留着哈喇子等吃飯。
野鴨蛋也和野蕺菜拌在一起,剁成餡後,周大福又從集市上買來的小麥,去磨了一點小麥粉,奢侈的活了面,包了餃子。雖然一人只能吃五個,大人五個,小孩三個,但是那味道依舊讓人流連忘返。
蕺菜餃子、田鼠炖蘑菇、野菜粥、雞蛋稀稠面片羹、幹鍋菜米糠餅子。這幾樣讓三十個逃荒安頓下來的人嘗到了美味。大家吃的和和美美的,吃完後還打起了嗝。周郡就是趁着這個時候去和周裏正說他發現了蘭草,覺得能去縣裏或者鎮裏賣出去,想去探探行情。
他之所以說自己發現的就是不想透露出路拾的古怪的好運氣。不光如此,他還細細地和周嬌路雲都說了不能随意透露路拾的非凡之處。
古代都很迷信,他不想讓路拾暴露在危險之中。倒不是不信任周裏正,而是小心謹慎罷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路拾,萬一村裏人知道了,難保不會做出什麽對路拾不好的事情。
周裏正一開始不相信,但是看着周郡信誓旦旦的,第二天天剛亮還是起床帶着周立和周郡一起去了那片蘭草地,看到了那二三十株蘭草。他蹲下研究很久,可惜還是沒看出這能賣這麽多錢,半信半疑的。但周立讀過書是知道有些蘭草的品種的确值錢。有人愛牡丹,有人愛菊,有人愛蘭。遠的不說就是教他讀書的父子就愛蘭草。他也讀過贊美蘭花的詩詞,所以說服爺爺,讓周郡帶着蘭草去鎮上試一試。
周郡心中一喜,周裏正還在猶豫,周立又勸着說了很多,最後說反正不久後他們還要大集買棉花,不如就不去大集,而直接去鎮上,到時候把周郡帶着。昨天他爹和二叔去還了麥種,說是買些棉花,大集上卻沒有。冬天将至,棉被少不了,還不如擇日去一趟鎮上。鄭村長也給了他們不少建議,說不用買棉花,可以去當鋪看看有沒有舊棉被。當鋪裏的東西便宜,他們也能省下不少錢來。
周裏正就同意了,讓周郡暫時不要聲張,這片蘭草還長在哪裏,他先去找個好看的花盆來,裝上一兩株,九月十八的時候由周大福推着板車一起去鎮子上看看。
“哥,咱們還挖不挖?”路雲啃完幹糧,又問周郡。
“先挖兩株回去。”周郡回過神來,不再想昨晚的事情,拿過鋤頭,蹲下開始挖。另一邊的周嬌帶着路拾又開始在荒地裏轉悠,想着能不能再找出一點哥哥說的蘭草來。可惜一直到他們幹完活回去,荒地還是荒地,雜草還是雜草。
路拾的手腳都有些涼了,是該給他備着厚衣服了。她想學着路嬸子和周妮娘那樣會做針線活,可是她一沒針線,二沒頭緒,三是沒人有空教她。這回哥哥說如果那蘭草真的能賣出去,就給她買包針線,扯一尺布頭回來,讓她學着做針線。她打聽好了,要是幾個嬸娘沒空教她,她就去求趙奶奶。
九月十八一大早,周大福就起床,推着板車,帶了一大筐野菜鎮子上,板車上除了野菜還有兩盆蘭草,被放在籃子後面,還有一個火把。因為起得早,所以也沒人看見他們帶着蘭花趕集。周郡也跟在後面,他還抱着路拾。周大福看到他帶着路拾一起,還有些不樂意,但周郡堅持,他也不好說什麽。
他們下營村離鎮子上要走四個時辰的距離,是比較遠的,但兩人年輕力壯推着板車又不重,速度很快,不到午時就到了。
周大福一路上也遇到幾個去鎮子上趕集的人,打聽了一下能賣東西的街道。周郡則是有目的去的地方,他專門去書鋪那邊守着。周大福帶了一盆,他也帶了一盆,兩人各自選好了地方。周大福在集市上賣野菜和賣花。
野菜倒是有人問,但是那盆蘭花人家壓根看也不看,別說問價了。他一直守到未時三刻,野菜還剩了一點,但是那盆蘭草依舊沒人問。他琢磨着不行,主動出擊,結果人家一聽笑話他,“誰沒事買個花回去種,中看不中用的,再說也不好看啊。”
周大福本來是很有信心的,也相信自己的兒子,他兒子可是會讀書的,所以他來的時候覺得一定能賣出去的,就算賣不二兩銀子,五十文也好。可惜他一連問了幾個人,人家都用那種騙子的眼光瞅着他。
旁邊一個賣糖人的還笑嘻嘻地說他是想錢想瘋了,竟然連野草都拿出來賣。賣野菜還能明白,鎮子上有愛吃的,嘗個新鮮。野草誰去吃?冤大頭不常有的。
倒是有一個老大娘說他可以去藥鋪看看,說她去藥鋪買藥的時候看着鋪子臺上有花,估摸掌櫃的喜歡花,讓他去試試。周大福感謝着,看着天色倒是沒有再去藥鋪了,而是跑去糧食鋪子,去問問糧價。
他們本來想想問村子裏買糧食的,但是他爹說要去探探行情,和村子裏買糧食給貴了不好,便宜了就是占人家便宜,欠人人情。倒不是不可以欠人情,而是沒必要在這種方面上欠。如果糧食鋪子裏的價錢合适,就直接買一點回去。要是太貴了,就算了。他在想辦法和村長提提,能不能再村子裏換。
白面和稻米是不敢買的了,他問的是陳米。那種要處理的豆米和谷子也行。鎮子上有兩個糧食鋪子,一東一西。周大福先去了東頭,他賣野菜得了十二文錢,加上父親給的一千六百文,還有王家溝湊的七百三十文,想着能背回去兩袋糧食。右手袖子裏還有婆娘給他的五十三文錢,那是買棉花的,如果能剩下來就去當鋪看看,弄一點舊棉被回去。
周大福去了鋪子問了糧價,他沒敢問白面和今年的新米,那掌櫃和小二眼睛仿佛都長在頭頂上的,周大福笑呵呵地恭維一番,然後說自己是新分來的流民,老老實實的問了豆米和谷栗的價錢,得知三十文一斤,他吓了一跳。
什麽時候糧價這麽高了,不顧他們的白眼,他又問了白面和稻米,得知白面六十八文,稻米五十一文,簡直是驚呆了。要知道糧食價錢雖然有浮動,可是一般都在三十到四十文左右。他們周家村也有買糧食的,上好的糧食和細面四十五文一斤頂天了的。
他算了算自己帶來的錢,知道買不了多少,立刻退出去,推着板車又去了西頭的糧食鋪子問價,兩個鋪子價錢一樣的。
周大福愣住了,他嘆着一口氣,退出了糧食鋪,那個掌櫃的還說現在這價錢最合适,要買就早點買,過段時間還要漲。因為吉縣湧入了大量的流民,他們一時間根本開荒種不成糧食,肯定要買糧食的。縣裏的糧食大部分都被縣令拿出來赈災,今年的稅收剛收上來,一部分要納入朝廷,送到州府去,一部分才作為縣裏糧倉裏背着。所以整個吉縣是缺糧的,這樣糧食加錢當然上漲。
周大福沒辦法,耷拉着腦袋去了布料店,問棉花和麻布的價錢,家裏什麽都缺,他媳婦一件衣服穿了半個多月了,不敢換洗。更別說兩個兒子的了,家當丢了一批,如今什麽都捉襟見肘的。
此次來小周氏還求着他扯幾尺麻布回去,小妮的衣服都短了,一個小女孩要穿的整齊點,而且鞋子也沒有。他們現在穿的都是草鞋,可是冬天怎麽能穿草鞋。
唉。周大福一頭包地問完價,懷裏的錢愣是沒敢拿出來。貴,太貴了,什麽都很貴,就連麻布料都要五文一尺。就算要做周妮一件上衣,不費料子至少要二十文。棉花就更不用提了,周大福悶悶不樂地推着板車坐在了外面,他還沒吃飯,此刻拿出幹果餅子啃。
啃完後要去當鋪。但要先去找周郡,他不知道道書鋪在哪?尋了兩個人問路。得知到方向後,他又看着板車上的蘭草,也不知道周郡賣出去沒有。
周郡當然沒有賣出去,雖然他有小福星路拾在,可是那盆蘭草依舊沒人欣賞,倒是有兩三個來書鋪買書的人問價,得知他要二兩銀子,臉色一變,離開了。
他是在書鋪門口的對面蹲着的,一開始叫賣賣不出口,後來就吆喝着賣了,寒蘭明明是好的品種,而且他這花長得青翠欲滴,還開了花,怎麽就賣不出去了。周郡懷疑是自己價格定得太高,後來再有人問他就說一兩銀子。
路拾在他旁邊玩,中午的時候他給喂了幹餅子和水後,他就一直要往書鋪裏爬。但那小二不讓他們進去。他們穿的都破破爛爛的,一看就不像是能買得起書或者讀書的人。周郡不想惹麻煩,也就沒進去。
他想讀書想摸摸書,可是看着自己現在粗糙不堪的手,還有漏手露腿的衣服,衣服上左一個洞又一個洞的,面黃肌瘦的模樣,覺得還是先保持住命要重要。他倒是想去書鋪裏說他能背出來好多有名的詩詞,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他不傻,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貿貿然進去這樣說,就如小兒抱金走在鬧市。人家不會把你當成寶,倒是有可能會把你當成禍害,确定你拿出不什麽東西後,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從穿過來逃荒到如今的下營村,周郡看的很清楚,他沒什麽優勢,也沒什麽大的聰明才智,而且也玩不過別人。遠的不說就拿周家村和王家溝的這三十個人相比,他就比上周裏正和路嬸子,還有那周林爹和王虎媳婦。
這些人都精明的很,就連王寡婦那次都讓他吃了虧還說不出話來。想到王寡婦那次盛飯,他就一錯眼,碗裏的飯就被她倒給自家兒子一大半了。
他發出疑問的時候王寡婦說他吃完了,自己不知道呢。周郡餓得在地裏幹活回來餓得恍恍惚惚的,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可是一時間又不能說,最後只好餓了一頓。唉,真是窮的沒法子了,一頓飯也要算計。
“周叔。”周郡喊了一句。
周大福見到周郡又看到他旁邊的花盆,就知道他也沒賣出去。兩人對視一眼,周大福把路拾報上板車,稍微提了兩句糧食價格,之後問了他情況,最後道:“先去當鋪裏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