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棉衣
掌櫃的讓夥計回來抱走了兩盆蘭草,周大福和周郡說明日會把另一盆蘭草送過來,掌櫃的說可以先去挑東西,挑完東西他們可以帶走。但是一兩銀子要明天把花送來,他才給。
周郡讪讪的,卻堅定的問,要不要立個字句,免得以後沒個憑證。他說不是不信任掌櫃的,說自己膽小慣了,是自己的毛病。那小二白眼翻上天了。說他們梨源當鋪在鎮子上三十年老字號了,童叟無欺。掌櫃的呵斥了兩句,最後讓小二去拿了半吊錢來,說着半吊錢先給他。等他明日把另一盆花送來再給半吊。
周郡這才同意了。掌櫃的便抱着蘭草離開,離開前讓小二好好招待他們。周郡拿到半吊錢心中的石頭才算落地,他和周大福對視一眼,兩人心中竊喜。
小二這回沒再說什麽,只是嘀咕着那盆蘭草還真值錢,說他們運氣好,碰到了大掌櫃這樣的好人。兩人也不反駁,一個勁地說好話。等着小二招呼完前臺來的一個客人後,跟着他一起去舊衣房間裏選衣服和棉被。
周大福還可以選一件衣服,他只管選厚實的棉衣。之後周郡選了兩床被子,一雙冬天能穿的鞋子。那小二一個勁地翻白眼,只給他們兩三個箱子讓他們選,別的根本不給看。
周郡也不争辯,就去挑舊棉衣,他是想挑選給周嬌穿的,但是周大福提醒他,要他拿大人的厚實的,不要找小孩子的,因為大人的衣服用料多,大人可以穿,大人穿不了了也可以改一些尺寸給小孩子穿。一句話就是說大人的衣服實惠,越厚越好。
很有道理。
周郡照做。選了兩件厚實的裌衣。雖然兩件都看着很破舊,也有補丁和髒污,但是一摸就是厚實的。他拿了兩件裌衣,要走的時候,路拾叫起來,扯着另一個木箱子的一件棉袍。
那棉袍都被他扯出來了,很短。周郡提起來仔細摸了摸,這個棉袍雖然是叫棉袍,但只有外面一層衣袍是好的,裏面一層裏衣爛完了,線頭到處都是,連個補丁也沒有。
棉袍袖口和衣領都髒的不行,黑黃黑黃的,摸着裏面還有疙瘩,更別提外跑的盤扣都掉了兩三個了。剩下的盤扣稀稀拉拉地在外衣上。這要是秋天還可以穿穿,冬天穿絕對不劃算。而且一股黴味散不去。
他就将棉袍又放回去,但是路拾就是不松手,而且就扣着那盤扣。周郡心中一動,又仔細看了看這件棉袍,特別是摸了摸盤扣。這盤扣有很多,領子和袖口都有,那小二瞥了一眼,“這一箱是一位行商當的,都發黴了。”他想起掌櫃的吩咐,“要是選這裏面的可以多給你們一件。”聽掌櫃的那意思是別和這位讀書人太苛刻,反正這幾箱東西當進來都是順帶的。
去歲那個行商倒黴,遇到了土匪,貨物被劫掠不說,逃出來後東躲西藏,帶着的幾箱貨物只剩下一箱了,貨物淋了雨發了黴,而且本人又生了病,只好一股腦地把貨物都出了,可是沒等賣出貨物,就又被幾個好吃懶做的二流子把貨物都給偷了。這一箱子就是街痞子偷偷當的髒物。
本來掌櫃的以為能夠收到一批好貨呢,結果打開一開險些沒氣死,裏面的舊衣服估計都是土匪穿過的,又不能得罪這幾個二流子,就随意給了一筆錢收了下來。放在庫房裏,夥計們挑選了其中一些好的,剩下的全都堆在箱子裏了。
周郡聽到他這樣說,立即将路拾看上的這棉袍拿上了,然後道:“我就要這幾件了。”
小二的看了一眼,示意他們帶着衣服去前院,然後讓他們把東西擺在櫃臺上,他打着算盤算了下,然後拿出賬本記錄好後,又把他們選的衣服看了幾遍,然後擺擺手,“可以了,你們倆誰來簽字。”
周郡立刻去簽了字,看到賬本上記得棉被四條,上衣裌衣三件,棉二2件,蘭草……剩下的還沒看完,那小二的就扯過賬本,“別忘了明日蘭草帶過來。”
周郡吆喝一聲好的,然後和周大福一起推着板車,把他們選好的東西擺好,又讓路拾坐着板車趕回家去了。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了。兩人不自覺地加快速度,因為賣出蘭花,又買到了這些過冬衣物,兩人心情都好很多,雖然腹中饑餓,但精神仍然高漲,也不覺得累。
路拾餓了,在城門前有一茶水攤在收攤,周郡讓周大福大叔停了一會兒,他去買了兩個粗餅子,是用栗米摻着稻米做的,花了六文錢,因為是收攤剩下的,所以便宜兩文錢。周大福道:“別這麽亂花錢。”
周郡憨憨笑了,一人一塊,他掰開了半塊,用幹樹葉包起來放在懷裏,然後又掰了一小塊,喂路拾。路拾現在長牙了,能啃硬的東西了,不用再把東西用水泡軟給他吃。路拾小手拿着粗餅子吃的津津有味,周郡也吃了起來。周大福卻沒舍得吃,準備踹回去給他爹和媳婦吃。
在周郡吃東西的時候,周大福喝水,城門口人流多,陸陸續續有人出城和進城。周郡眼神一瞥,見到了熟人,他喊道:“趙大哥!”
趙雍剛要進城,聞言扭過頭看到了茶攤旁邊的他們,走了過來,眼睛一看看到了板車上的東西,對着周大福點頭示意,然後對周郡問:“你們來采買?”不等周郡回答,他就明白過來了,想了想聲音又小了點,“那蘭花可是賣出去了?”
周郡喜不自勝,“是的。”他說了當鋪掌櫃的事,言語之間有疑問,趙雍笑了笑:“那梨源當鋪一向會做生意。”低買高賣,連蒙帶騙的。張掌櫃的他沒和這人打過交道,但是他爹沒死前可是和這鎮子上唯一的當鋪有着不遠不近的緣分,最厲害的時候一個月要來兩次。
他的家就是這樣一點點敗落的。想起家裏的一架子書,也都是進了那利源當鋪。到了最後家裏但凡有一點之前的東西能當都當了,沒的當的時候,他爹還想把他給當了呢。
想到這,他眼神不自覺有了戾氣,周郡敏感地覺察到了,就問:“趙大哥這麽晚入城?”
“上工。”他不欲多說,“天色晚了,你們快回去吧。還有那蘭草,以後別再鎮子上賣了。那張掌櫃的是個霸道人。”周郡說他賣了三盆給張掌櫃的,但是要是以後還賣,恐怕張掌櫃的肯定心生不滿。
周郡愣了下,一時間沒琢磨明白,趙雍道:“物以稀為貴。”張掌櫃的出一兩銀子買了三盆蘭花,要是再出現第四盆,他可不會高興。不然他不會要求明日還把家裏的一盆花送過去。周郡陡然明白了,“謝了。”
趙雍揮揮手,轉身入了城。
天沒黑透,還能看見路,但是過了大姜村後,天色就全黑了,兩人只好點起了火把。大姜村通向他們下營村的路不好走,因為下營村太偏僻了,所以縣裏修路也很少有修到這裏來的。這條路還是他們村自古一輩輩走出來的。
周大福還擔憂着會不會有人打劫,周郡倒是不擔心,這條路走得都是鄉裏鄉親的,十裏八村都認識,不會有人這麽傻的。再說就他們這破破爛爛也不會有人打他們主意。就算有人不長眼,他們倆也不是吃素的。到了村口兩人累得一頭汗,板車上的路拾握在棉被裏睡着了。
回到他們的住的地方,大家都睡了。周大福和周郡也沒聲張,周郡先把路拾抱回去睡覺,周嬌醒了過來,周郡對她道:“沒事,你繼續睡。”周嬌把路拾放在自己身邊,旁邊路雲睡得四仰八叉的,還沒醒。周郡又出去把自己的東西抱進去放在一旁的木材上,拿了一床被子也沒洗漱,摸着黑睡下了。
周嬌卻感受到了暖意,小手摸着棉被,知道哥哥肯定把花賣出去了,終于不用擔心了。天黑前哥哥和周大伯還沒回來,她和路雲都擔心的不了的,路雲還跑到村口等了等,後來被周爺爺叫了回來。後來路雲說有路拾跟着,哥哥絕對不會有事的。如今哥哥果然回來了,還搬回來這麽多東西,她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周嬌和路雲就睜開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下來床,去牆角木材那邊看哥哥從鎮子上帶回來的東西。他們都沒敢大聲說話,路雲還特地去門口看了看,又趴在門上聽了聽,只有廚房水缸那邊傳來隐隐的人聲。他把門關嚴實,然後和周嬌一起把東西擺開,一件件地看周郡帶回來的衣物。
“這麽髒啊?”周嬌小聲道:“這要洗洗才能穿。”
路雲道:“沒有我能穿的哎。這棉被真暖和,我們冬天不會冷了。”
他還試了試那雙鞋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屋內走動,一扭頭看到床上的周郡睜開了眼睛,他湊過去,“大哥,蘭花賣出去了?多少錢?”
周郡把那半吊錢拿出來。路雲和周嬌睜大眼睛,“這麽多啊。”聲音有點高,他們倆又趕緊捂住嘴巴。
周郡把那半塊粗餅子拿出來,“你們倆分着吃。”說罷起身,把那半吊錢拆開,然後數出了二百個銅板放在一邊。
“待會兒你看大福叔和爺爺要是起床了,就告訴我。”他對路雲吩咐道,“今天我還要去鎮子上一趟。昨天家裏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吧?”
路雲咬着餅子,搖着頭,“大家都開荒呢,就是王虎叔說了幾句,他想問大福叔能買多少糧食回來?”
周郡點點頭,路拾還在睡,他又道:“今天周嬌在家看着路拾,這些東西先別拿出去洗。棉被可以拿去一床給路嬸子,還有一床晾曬一天。”
“路雲,你可要看好家。”
路雲一個勁的點頭。
周郡就出去打水洗臉,提水砍柴燒火煮水,這一連串的事情做完,大家也都起床了。
路雲跑過來說裏正爺爺醒了,路拾也醒了,他帶着路拾尿尿洗漱,然後小周氏喊人吃飯了。
周郡把熱水灌進壇子裏,然後進屋內拿出了二百個銅板偷偷揣在懷裏,去找周裏正,把銅錢給了他,“阿爺,這是我們四口人交的買糧食的錢。”
周裏正已經從周大福那裏知道蘭草賣出去的事情了,聞言就點點頭,“你今天獨自去,去了就回來,別惹事。”
周郡點頭,他沒等吃早飯,就急忙去了荒地裏挖了一株蘭草,然後又扒拉出一些野草野花,一起抱着回來了。除了知道內情的幾個,別人問,他就說裝飾房間,要點香氣,其他人看見了就笑着說:“郡小子臭美。”周嬌插着腰,笑嘻嘻地說:“我喜歡花,我要帶在頭上。我哥說人家外面的人都愛頭上別朵花。”路雲在一旁猛地點頭。
他只挖了蘭草,卻沒有花盆了,最後無奈地去扒拉了幾片幹葉子,弄一些土把蘭草連根須埋進去,用幹葉子包着,就急匆匆地又趕着去鎮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