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圈套（二）

所有知情的人都認為“天堂集團”那筆500萬的捐款,給前一段時間P大生物系買進NMR進口設備的事做了一個最好的掩護。設備從A VAN-3升級到A VAN-4,豔陽的願望最後滿足了。而“差價”的問題卻沒有被捅破。生物系還意外獲得了一筆捐贈。大家心照不宣,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添力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不久之後，添力卻從豔陽回到家裏的聊天中嗅出了一些異樣的味道。

豔陽和添力在一起後,又恢複了小時候的習慣。喜歡把一天當中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添力。添力後來對弗蘭克說：“過了一段時間,豔陽告訴我說系主任有事沒事總找她聊天，話裏話外都圍繞着她和唐文遠的關系，還問她為什麽唐文遠要向系裏捐款。豔陽本來不想張揚她和唐文遠的關系的。但是系主任問得緊，她就簡單地說了一下。至于‘天堂集團’捐款的事情，豔陽也沒有往系裏進口設備的那件事情上聯系，只是說那是‘天堂集團’的決定。

“過了幾天，系主任又找豔陽非正式地談了一次話。這一次是委婉地指出系裏有人對豔陽利用工作時間幫懷特教授搞科研這件事有意見了。這事起因是豔陽回國之前，和懷特教授一起向英國的一個基金會申請了一個課題。豔陽回國之後課題被批了下來。她們得到了一筆科研經費。懷特教授想繼續和豔陽合作。她就告訴豔陽：豔陽可以回英國去,也可以留在中國。如果豔陽選擇留在中國，那麽懷特教授就轉一部份科研經費給P大，算是伯大和P大的合作項目。豔陽選擇留在中國。P大和伯大也簽了一份合作協議。這本來對P大生物系是一件好事，等于是白撿了一個國際合作項目。因為新設備要比原計劃遲兩個月到位，豔陽最近比較空閑。所以就利用這段時間在做那個科研課題。沒想到，有人會在這上面挑刺。”

弗蘭克一聽都要笑死了：“誰管這種閑事，對豔陽搞科研有意見啊？這一聽就是一個謊言啊。你家豔陽還真是單純，就真相信了？”

“豔陽在這方面确實很單純。她在英國這麽多年，一直都在懷特教授的手下工作。她們互相之間有什麽說什麽，從來沒有這麽多彎彎繞。而且她總是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問題。豔陽倒能理解系主任苦處。她覺得系裏高薪聘她是讓她管理進口設備的。既然設備沒有到，她現在主要在做科研。那麽這段時間讓系裏給出工資好像也不太合理。所以，她對系主任說：伯大向P大轉來的科研經費馬上就要到位了，她這幾個月的工資可以從那筆科研費裏出。也正是因為這樣，讓系主任沒有辦法再挑剔她了。”

“後來呢。”

“後來，實驗室的主任找豔陽談話了。說她現在閑着也是閑着，正好有個帶本科生實驗的老師懷孕了，不合适再進實驗室了。讓豔陽替那個老師帶本科生的實驗。”

“豔陽答應了？”

“她答應了。”

“她還真能委屈自己。讓她一個海歸去帶本科生的實驗？那是助教幹的事吧。”

“豔陽還真沒覺得委屈，她說她在英國的時候也帶本科生的實驗。可是，據說系裏卻有人說閑話了，說系裏花高薪聘請一個海歸，結果就只是帶帶本科生的實驗。而且這個閑話，還是系主任告訴豔陽的。”

“豔陽到現在還沒有發現系主任是在故意找茬啊？”

“沒有，她還怪苦惱的。還準備向系主任提議這幾個月她少拿一點工資。免得系裏其他的老師覺得不公平。”

“她這麽天真，在這個人心險惡的世界上，這麽多年是怎麽活過來的？你也沒指點她一下啊？”

“豔陽其實不天真。她只是沒有和人勾心鬥角的經驗。她更是不願意以惡意擅自揣測對方。所以，系主任說什麽，她便相信了，也真心在為對方考慮。豔陽其實很聰明，很能幹，也足夠堅強。這麽多年，她獨自在海外，經歷的比一般女孩子要坎坷，她照樣自己走過來的。若真是逼急了，讓她和人争強鬥狠，她未必鬥不過。只是，那樣一來，她太辛苦了，也太憋屈了。我不去點破她，是希望她活的單純一些，快樂一些。不想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去污染了她。”

“所以呢？”

Advertisement

系主任三番五次地找豔陽的茬，在添力看來是有些不合情理。按理說，在買進設備這件事上，系主任心裏是有鬼的。豔陽把買進設備從A VAN-3升級到A VAN-4時，沒有引起任何麻煩，而是以“天堂集團”主動捐款的方式巧妙掩蓋了其中的“差價”的問題。系主任如果聰明的話，應該盡量不去招惹豔陽，讓這件事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但是，系主任卻一反常态地再三挑剔、排斥豔陽，這就令人費解了。

不管系主任是怎麽想的，添力所關心的只是豔陽的工作環境。既然豔陽打算繼續在P大生物系呆下去，那麽添力就不能容忍有人這樣排斥，打壓豔陽。

添力和P大生物系的系主任并不認識。只是知道系主任也是從美國回來的博士。在北京，有這麽一個“精英圈子”。這個圈子的主要成員主要來自P大和Q大這兩所中國最頂尖的大學，而且這些人的大多都有留學歐、美的背景，回國之後又都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一些成就，無論在地位還是財富上都是社會中的佼佼者。圈裏的人經常會有一些各種各樣的聚會。添力和系主任都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只是因為他們各自發展的領域方面不一樣。所以參加的聚會也不一樣。

這一次，添力和系主任參加了同一個聚會。在這些精英中間，無論是從財富，社會地位還是在各自領域的成就來講，肖添力都是他們中的頂尖人物。自然也是這些精英們樂意交往、追逐的對象。好在肖添力這個人一貫随和大度，在他身上基本看不到他那個層面的人慣有的傲慢、戾氣，是一個很容易結交的人。所以P大生物系系主任很容易就和添力搭上話。在“聽說”系主任身份之後，添力“主動”提到：“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也在Ｐ大生物系。她是最近從英國回來的。”

“你說的是喬豔陽嗎？”系主任非常高興馬上能找到和肖添力共同認識的人。作為Ｐ大的生物系的主任，他在社會上應該也是有一定地位了。不過，和肖添力相比，這種成功還是顯得略為渺小了一些。能有機會和肖添力交往，系主任還是覺得十分榮幸的。他自然十分樂意接下添力的話茬。

接下來，喬豔陽就成了他們之間的主要話題。肖添力以一種欣賞中略帶寵溺的語氣談論着豔陽。系主任不得不以同樣的熱情回應着肖添力。雖然肖添力沒有直接表明他和豔陽的關系，但是足以讓系主任意識到：肖添力和豔陽的關系很不一般。這讓系主任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肖添力是特意來找他談論喬豔陽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就像高手之間下棋，不需要走到了最後一步才決定勝負一樣。聰明人之間的對話，也是不需要把話說透的。肖添力給系主任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去想象，系主任果真邊和添力應對邊琢磨開了：這個喬豔陽到底不是個一般二般的人物。當時喬豔陽對進口的NMR不滿，一意孤行地要求改變進口設備的型號，讓他捏了一把冷汗。雖說現在這個世道到處都有暗箱操作，但是這種事情不暴露則已，若是被人拿住把柄，那就可能引來滅頂之災。這件事的最後以“天堂”的捐贈而最後落幕，所有的內幕都被這層“高尚”的面紗所掩蓋。系主任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他的心剛剛放下，旋即又因為另一個消息再度提起。這個消息是唐玫提供給他的。他和唐玫也是在這個圈子裏認識的，以前只是點頭之交。不過，有一天唐玫主動找到他，并告訴他“天堂集團”給P大生物系捐贈的“內幕”：原來豔陽手裏有一份Sperk公司提供給她的帳單。這份帳單可以證明P大生物系在進口AVAN-3中的一些“關鍵性的細節”。豔陽發現了其中的貓膩，決定要找有關部門告發“有關人員”。唐文遠知道這件事之後，百般阻撓了豔陽的告發行為。并且以捐贈的方式擺平了這件事情。雖然豔陽的告發行為被唐文遠暫時壓制了。但是，她手中的那份“帳單”始終是一個定時炸彈，不時什麽時候會被豔陽引爆。所以，唐玫向系主任“轉告”了唐文遠的意思：要他想辦法讓豔陽離開中國，越早越好，免得她再惹事生非。

雖然唐玫談到這件事的時候并不是這麽直接，但不管她說得再隐晦，仍然讓系主任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也明白了他現在的處境：他現在是坐在刀尖上。豔陽就是持刀者，随時都有可能捅他一刀。那麽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在豔陽出手之前，先把她排擠走。

當然這是一件非常撓頭的事情。他不能操之過急。惹惱了豔陽，豔陽有可能狗急跳牆，立即給他一刀。所以他只能經常性地向豔陽轉告一些“群衆意見”，試圖靠這些輿論來激怒豔陽，然後憤怒出走。可惜的是豔陽是如此地遲鈍，如此善解人意，不僅沒有憤怒，反而給他排憂解難。系主任為難了。他真的不知道豔陽是怎麽想的。他時時感到有一把刀正懸在他的頭頂上。

系主任和添力依舊談笑風生。系主任從添力的話語中明顯地感覺到了和唐玫不一樣的頻道。他試探地說道：“‘天堂’的唐總也很關心喬老師。他給我們系的捐贈多半是看在喬老師的面子。他托唐玫給我帶過話，說喬老師在國外呆的時間比較長，對國情不是很了解，怕她太直接會得罪人，所以讓我們多關照關照她。”

添力心中一懔：這話他從來沒有聽唐文遠說過。難道是唐玫借唐文遠的名，在提醒系主任什麽？添力馬上說道：“豔陽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而且她也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什麽事情該說，什麽事情不該說。她心裏有數。”

“那是那是。”系主任聽出添力的話中有話。他仍然繼續試探道：“唐總的心情可以理解。他也是對喬老師關心嘛。國內的情況太複雜，不象國外那麽單純，怕喬老師不習慣。我聽唐玫說：唐總還曾經建議喬老師回英國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是哪來的話？唐總找了三十年才把這個外甥女找到。他怎麽舍得豔陽再離開呢？就是他同意，唐家的老人也不會同意啊？再說了，有唐家給豔陽作品後盾，就算豔陽得罪個人，估計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吧。”

雖然沒有把話挑明了說，不過，他們依然從對方的談話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系主任明白了：豔陽不是個惹事的主，關于買設備的那點事，豔陽不會捅出去的；豔陽不會離開P大的；若是有人讓豔陽受了委屈，唐家不會坐視不管的。唐家不會不管豔陽，那麽肖添力呢？肖添力特地和他來談論喬豔陽，肯定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來找他八卦。系主任後來從留校的豔陽大學同宿舍老大那裏了解到了肖添力和豔陽的關系，終于明白了添力找他談這番話的意圖。當然，他也明白了他該如何做了。

而肖添力則從系主任一系列隐晦的話語中，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那就是唐玫在利用系主任逼走豔陽。

添力略加思索便猜出唐玫的意圖：豔陽和唐家相認之後，尤其豔陽現在有權随時可以從唐文遠手中拿走他所擁有的“天堂集團”的原始股，唐玫感覺到了來自豔陽的威脅：豔陽有可能是以後“天堂集團”繼承人的最大挑戰者。以唐玫的個性，她必須要未雨綢缪，盡快除掉豔陽這個威脅。借系主任之手趕走豔陽，應該是她最直接也是最容易實施的行動。

添力現在擔心的是：唐玫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放手的。這一計不成，唐玫下一步會對豔陽做什麽？想到唐玫曾經對豔陽做的一切，想到唐玫知道豔陽和她有血緣關系後依舊對豔陽的尖刻，添力心中對唐玫的最後一點善意也化成了灰燼。他現在所想的是：絕不能讓唐玫有機會再傷害到豔陽。他必須在唐玫出手之前先把她毀掉。

弗蘭克在聽完添力的話之後說道：“反正我這邊該挖的坑已經幫你挖好了。現在唐玫面臨的是一個亂攤子。她其他的路子都已經堵死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指望唐文遠給她填這個窟窿。我保守估計了一下：拍完整個影片，然後是後期制作，一直到發行，唐玫還大概需要一億到一億五千萬左右。影片拍出來後至少要有6億的票房，唐玫才能收支平衡。如果影片不賣座，或者不能發行，那麽唐文遠至少要出2.5個億到3億，才能把這個窟窿堵上。你覺得唐文遠會出這麽多錢幫她堵這窟窿嗎？反正，接下來就該你上場了，看你想怎麽玩吧。”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點事只打算用半章的篇幅的，怎麽一嗦又這麽多字了？

剛剛有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添力就此對唐玫出手，會不會讓人覺得他不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