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圈套(四) (1)
這場股市大戰來得突然,來得兇險,來得莫名其妙。唐文遠自然是要派人去探聽這場大戰的背景資料。這個所謂“神秘客”的身份很快就浮出水面,是一家名叫“Dover 基金會”的組織。這個基金會在美國注冊,在香港股市似乎有大筆投資,由一個香港證眷公司為其操盤。周五的晚些時候,唐文遠又得到消息:這個基金會和“陽天集團”有着某種聯系。
唐文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禁一怔。再聯想到肖添力打聽原始股轉讓的事情,唐文遠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測。他無能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場突如其來的股市大戰會和“陽天”有關。他自問自上次“陽天”和“天堂傳媒”的官司之後,“天堂”和“陽天”雖無太多交際,但他個人和肖添力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關系。他在不同的場合都對肖添力表露出贊賞和提攜之意。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和豔陽認親之後,他和肖添力的關系又更親昵了一層。他實在是想不出來,肖添力有什麽理由要和“天堂集團”作對。不過,看上去肖添力似乎并不着意隐瞞他與這場股市大戰的關系,否則他就不會故意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問轉讓原始股的事情。
周日上午,應唐文遠之邀,肖添力到“天堂大廈”唐文遠的豪華辦公室和他見面。
唐文遠心中萬馬奔騰,狠不得要一錘子敲開肖添力的腦袋,看看他的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但臉上卻面無表情,只是冷冷地問道:“聽說你在打聽原始股的轉讓的事情。我想知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豔陽的意思。”
肖添力神态自若,毫不掩飾地說道:“豔陽不知道這事。”
唐文遠按捺住怒火問道:“那你什麽意思?是想試探一下我‘天堂集團’還能撐多久?”
肖添力竟然笑了起來,好像是一個惡作劇得逞了的孩子那樣開心。他半開玩笑地說道:“‘天堂’如今是如日中天,實力雄厚,再撐上一陣子應該沒問題。 ”
唐文遠被肖添力如此戲弄,狠不得上去扇他兩個耳光。他憤怒地說:“我告訴你,肖添力,不要以為你的一點小伎倆就能把我唐文遠怎麽樣。要搞垮‘天堂集團’,就你?還嫩了點!”
“沒有人要搞垮‘天堂’啊?搞垮‘天堂’對我有什麽好處?再說您還是豔陽的舅舅,豔陽也不會讓我這麽幹啊。”添力一臉無辜,依舊輕松。不過這話倒是透露了兩個信息:第一,肖添力目的不是搞垮“天堂集團”;第二,也不見得他沒有這個實力搞垮“天堂集團”。只不過,他現在不會這麽做。
唐文遠心理一懔:眼前這個年輕人,早也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沒有根基的小夥子了。別看他平時低調、不顯山露水,他其實已經連續兩年排在中國福布斯富豪榜的首位,就連唐文遠也只能名列其後。所以說肖添力如今的勢力真的不可低估。這場股市大戰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唐文遠應接不暇,已經有些焦頭爛額。如果再有一個星期,或者更長的一段時間,“天堂集團”能不能應付下來,還真是個未知數。
不過,既然肖添力願意來拜訪,剛才又說了那句話,他應該沒有和“天堂集團”死磕到底的意思。眼下,唐文遠最要緊的是要弄清肖添力的意圖。
心裏這麽雖然是這麽想的,唐文遠在添力的面前仍然不願意失去作為前輩的面子。所以,他擺着一副傲慢的姿态問添力:“你今天來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肖添力依舊不急不躁地回答:“不是您約我見面嗎?您一定是有話要問我吧。您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文遠也顧不得和肖添力賭氣。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個‘Dover基金會’和你到底什麽關系?”
“那是‘陽天’的一個福利基金會。”肖添力毫不隐諱地說道。
“那麽請你解釋一下,在過去一個多星期中,‘Dover基金會’到底是想幹什麽?”唐文遠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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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阻止唐總您的錢打水漂。”添力坦然回答。
“你這什麽意思?”唐文遠不解地問道。
“我聽說唐總您要給唐枚的《賽金花》劇組借5000萬元,您不覺得這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5000萬元對‘天堂’來說雖然不是拿不出來,但恐怕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打水漂的。不管怎麽說,您是豔陽的舅舅,我總不能見您拿着5000萬元往水裏扔啊。”
“你什麽意思?……,你不讓我幫唐枚?唐枚是我的女兒。她有困難,我不幫她誰幫她?……,還是……?你是誠心想看着《賽金花》停拍?想讓‘天堂娛樂’破産?”
添力沒有回答。但是他冷靜而沉着的表情已經告訴唐文遠:他說的沒錯。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老跟玫玫過不去?她到底怎麽着你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唐文遠內心的火山在瞬間爆發了。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揮手将辦公桌上的幾摞文件掃到地上,接着又抓起了面前的一個筆筒摔在地上。筆筒裏的筆散落在地上。筆筒滾到一旁。他現在真的開始恨這個年輕人了。這個人不過就是懂點網絡技術,又碰巧抓住了機遇,這才發達起來,說白了也就是個暴發戶。他就因為有了幾個臭錢,居然算計到他唐文遠的頭上來了。唐文遠一向是算計別人的人。他因為有幾個“臭錢”就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在他看來是理所應當。如今,他卻被別人玩弄。而且玩弄他的居然是一個比他年輕這麽多,被他一直當作晚輩的年輕人。這讓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肖添力依舊鎮靜地坐在唐文遠面前,絲毫不因為他的暴怒而畏縮。當唐文遠漸漸平息了他的暴躁之後,重新坐下來之後,肖添力才緩緩開口:“不是我跟唐玫過不去。是唐玫總跟豔陽過不去。她一二再,再而三地傷害豔陽。我不能再容忍她了。唐玫必須為她曾經對豔陽的傷害付出代價。”
唐文遠有點懵:怎麽又牽涉到了豔陽?難道還是唐玫害豔陽退學的那件事?
“玫玫和豔陽這些年并沒有交集。玫玫怎麽會傷害豔陽?”唐文遠問道。
添力淡淡地一笑:“這你就要去問唐玫自己了。豔陽和林子離婚,就是唐玫起的作用。您若不信,可以去問林子。直到前幾天,唐枚還打着您的旗號,要把豔陽從P大趕走。這個你可以向P大生物系的系主任證實。如果不是《賽金花》劇組的事情讓唐玫分不開心的話,不知道她還會對豔陽做出什麽事來。所以,我不能再容忍唐玫再有機會傷害豔陽了。我必須毀了她。”
“這麽說,唐玫現在所遇到的麻煩都是你設計的?”唐文遠恍然大悟。
添力點頭承認。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布的局?”
“兩年多前,當我知道豔陽和林子離婚的真相之後。”
“兩年多了?你為了對付玫玫居然下這麽大的功夫?”
“那是因為唐玫的背後有您。如果沒有您做唐玫的靠山,我用不着用這麽花這麽大的力氣。”添力回答得依舊坦然。
“也就是說,兩年前你在設計對付玫玫的時候,就開始策劃來對付我了?你是不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讓‘Dover基金會’來吸進我‘天堂集團’的股票,等的就是這一天?”
唐文遠說得沒錯。當初添力下決心毀掉唐玫,最大的顧慮就是唐文遠。把唐玫逼近絕境不難,但是只要有唐文遠做靠山,唐玫就會很容易逃脫生天。那麽其他的功夫都是白費。所以,添力最先一步想到的就是如何截斷唐文遠對唐玫的支援。兩年前,在安排弗蘭克接近唐玫的同時,添力就已經開始有計劃地買入“天堂集團”的股票。因為動手得早,時間間隔得長,所以,“Dover基金會”手中持有大量的“天堂集團”的股票這件事,并沒有引起特別關注。
“其實,”添力沉靜地說道:“依我的本意,我是不希望看到前幾天的那場股市大戰的。就是怕您往《賽金花》劇組投資,所以我特地請了影視界的資深投資專家撰文提醒您:唐枚那裏已經是一團死水了,您是救不活的。您投多少錢進去都是白費。我想,即使您想救唐玫,您身邊的人也會阻止您。可是,沒想到,您偏要一意孤行,偏要去淌這道渾水。所以我不得已才出手的。”
“所以,你就大量抛售‘天堂集團’的股票,擾亂市場。你算準了我會出手回收股票?”
“在這個時候,您的第一要務當然是穩定股票的價格。否則,萬一大家對‘天堂集團’失去了信心。您明年春天還怎麽去争奪那個商業區改造的項目啊。”
唐文遠恨得咬牙切齒。肖添力果真早就算計好了他的每一步。“Dover基金會”抛售“天堂集團”的股票,造成“天堂集團”的股票價格動蕩。唐文遠為了穩定市場信心,自然要回購股票以穩定市場。這樣一來,集團的流動資金都用來救股市,哪裏還有閑錢“借”給唐玫?。 唐文遠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木偶,在被肖添力牽着鼻子走。他心裏哪能不窩火?
“肖添力,你到底要幹什麽?”
“要你放棄唐玫,任其自生自滅。”
也就是說,要唐玫的公司走向破産。
“你休想。我唐文遠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那您的意思是說,下星期一香港股市一開盤,咱們這個游戲還要繼續下去?”
“你這是威脅我嗎?”
“不敢,我這是在和您商量。我再次坦率地告訴您,我根本不想和您做對,更沒有搞垮‘天堂集團’的意思。否則,這個游戲的玩法就不會是這樣的了。我如今的目的就是阻止您去救唐玫。一方面,我是要毀掉唐玫;另一方面,我不希望‘天堂集團’為此有任何損失。當然您如果執意要卷進來,我也沒有辦法。那麽咱們只能接着玩下去。到最後,也許您可以把唐玫從目前的困境中解救出來,也許不能。結果如何,要看我們雙方下多大的本錢。
“但是,有一點我想提醒您:您現在出手救唐玫還有意義嗎?《賽金花》劇組現在已經暫時停拍了。因為女主角的檔期已完,現在已經回美國去了。她什麽時候回來還不确定。影片什麽時候能拍完,更是遙遙無期。就算影片拍完了,能不能通過審查,獲得發行權還是一個問號。這部影片的主題思想和主旋律相去甚遠,現在已經受到許多人的質疑。就算您有能力幫唐玫拿到發行權,這部影片能有票房嗎?一個醜聞、緋聞滿天飛、中途換導演、男主角病退的劇組能拍出什麽好片子?您再有能耐能逼着觀衆買票進電影院去看這電影嗎?所以,《賽金花》已經走進死胡同了,沒救了。我真的是不希望看到這件事給您和‘天堂集團’帶來任何損失。”
唐文遠低頭不語。他不得不承認,肖添力說得不無道理。可以看得出來,肖添力的确是沒有搞垮“天堂集團”的意思。否則,他在一開始抛售股票的時候狠點心,讓唐文遠來不及救市,那麽現在的局面就不是這樣了。就算是“天堂集團”不垮,也要大傷元氣。根本不可能在來年春天商業區改造項目的投标中上獲得勝利。 添力對《賽金花》劇組前景的預測也是可信的。現在看來,沒有往裏投錢是幸運的,否則的确也是白白浪費了。可是,唐文遠就是受不了被肖添力這樣擺布的窩囊氣。這個平時看上去溫和謙遜的謙謙君子,原來心計如此之深。居然連他唐文遠都逃不過他的圈套,不得不按照他的設計走下去。
唐文遠仍然嘴硬:“肖添力,你是不是覺得,我唐文遠已經山窮水盡了,一定會受你擺布?你還真錯了,就上個星期那陣勢,你想玩,我可以陪你玩到底。”
添力正色說道:“我當然不會愚蠢到以為這麽兩下就能把那麽大的‘天堂集團’逼上絕路。 何況我早就說過我并不想打垮‘天堂集團’。不過,您公司的現有的流動資金現在都已經套在股市裏了。讓這些資金在股市裏多套幾個星期的自信我還是有的。 唐玫那邊已經入不敷出了。她每個月為貸款要付的利息就有幾百萬。她馬上還有一筆貸款要到期了。如果媒體稍微透露一下她如今的絕境,她的所有債主都會上門逼債了。所以,我估計她應該撐不過兩個星期,‘天堂娛樂’就會宣布破産。到那個時候,您再有錢恐怕也無濟于事了。還有啊,馬上要年底了,公司該給員工發獎金了,工程業要結算了。您的錢都套在股市裏,難道您準備去賣房賣地來給員工發福利?”
肖添力再次戳到了唐文遠的痛處。為了回購股票,他調動了所有的流動資金,如今确實有點周轉不開了。他不知道“Dover基金會”手中還有多少股票,如果下星期股市大戰再度上演,那麽,“天堂集團”還真的只有賣掉手中屯積的地皮獲取現金。要是這樣的話,關于“天堂集團”的謠言馬上就會滿天飛。股民将喪失繼續持有“天堂集團”股票的信心,來個清倉大甩賣。那樣的話,可真的要引起大亂了。
肖添力見唐文遠低頭不語,又寬慰他道:“其實,到目前為止,在這場股市大戰中‘天堂集團’表現得不錯。媒體對您和‘天堂集團’及時應對的策略都頗有褒獎。如果下星期,這場大戰能有個比較精彩的收尾。那麽就等于是我的‘Dover基金會’免費為您當配角,給您提供了一次機會,讓您展示了一下‘天堂集團’的實力。這樣一來,您的對手也不敢小瞧您了。”
唐文遠憤憤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免費當配角。你自己算算,這個星期你的那個破基金從我這裏撈了多少好處?”
唐文遠說的是實話。肖添力不是傻子。他既然不願意“天堂集團”在這場風波中有什麽損失,那麽自己更不會作做賠本賺吆喝的傻事。“Dover基金會”的操盤手在抛售股票時,時機和數量掌握得特別技巧,一般都是在“天堂集團”回收股票把股價拉高之後才開始抛售,所以,這一周來,“Dover基金會”也賺得盆滿缽滿。
不過,肖添力也說得沒錯。這一個星期‘天堂集團’奮力保持了股價的穩定,表現不俗,媒體給與的評價很高,“天堂集團”的實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所以這場股市大戰無形中給“天堂集團”作了一個免費廣告。
唐文遠欣慰之餘,又想到唐玫,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真的就那麽恨玫玫,一點轉圜的餘地也不留給她?”
肖添力淡然說道:“我對她這個人沒有任何興趣,所以談不上恨或者不恨。我不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故意設計陷害他人更不是我的風格。所以,這兩年來,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毀掉唐玫的打算。但是唐玫的表現卻讓我最後堅持了初衷。我對唐玫的仁慈,可能就是對豔陽的殘忍。所以,對不起,我必須要讓唐玫得到她應有的懲罰,讓她再無任何傷害豔陽的能力。”
唐文遠再次沉默。肖添力如今雖然富甲一方。但依舊為人謙遜,彬彬有禮,樂于助人。廣交朋友,為他贏得了寬容大度的美譽。唐玫讓他這樣以寬宏大量著稱的人物痛下殺手,可見她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不過,即便是這樣想,讓唐文遠對自己的女兒見死不救,他仍然下不了決心。
添力便又說道:“抛開唐玫和我、和豔陽的這些恩怨。坦率地講,唐總,您覺得唐玫是一個優秀的人才嗎?換句話說,憑着唐玫這些年來的表現,您覺得唐玫以後會是一個稱職的接班人嗎?您能放心把這麽大的‘天堂集團’交道唐玫的手裏嗎?”
“你什麽意思?”唐文遠又是一震。若是要他公平的評判,肖添力的這幾個問題的答案都應該是:不。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覺得唐玫不能勝任以後管理‘天堂集團’的重任,您就應該早做打算了。培養一個接班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難道不覺得現在該着手辦這件事了嗎?”
“你的意思是豔陽?”
“不,豔陽對這個沒興趣。我想,您不會除了唐玫就沒有其它人選了吧?”
“你……”唐文遠瞬間感覺到一陣寒意沿着脊梁骨往上蹿。他帶着一種恐懼看着肖添力:這個年輕人的心機如潭水一般深不可測,他還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起來還是很開心的,就是抽起來很不爽,每次都要發幾次才成功。
希望大家看這章時,也能神情氣爽,別怪我家楠竹太狠心了。
順便向堅持留言的TX表示感謝,看到你們的留言我才知道,還有人在追這個文。
沒有留言的同學冒個泡吧,這文快完了,不想做個記號什麽的嗎?
下午茶
肖添力的話是有所指的。
唐文遠和前妻離婚之後,身邊一直不缺女人。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女人是他原來的私人助理陳穎。陳穎是以唐文遠的秘書的助理的身份進入“天堂集團”的,後來升任為唐文遠的私人秘書、私人助理。再以後,兩人有了更密切的私人關系。除了沒有名分以外,陳穎幾乎承擔了他妻子的所有義務。這段關系一直延續了十二年,以陳穎突然離開而嘎然終止。陳穎離開的理由是父親身體不好,她要回老家去照顧父親。但是,在離開北京五個月之後,陳穎在老家生下了一個男孩。毫無疑問,這個孩子是唐文遠的。唐文遠曾經去陳穎的老家找過她,希望她帶着孩子和他一起回北京。但是,陳穎拒絕了。陳穎告訴唐文遠,她已經三十七歲了,今後不再有可能再有孩子了。這個孩子是她和他的這段感情唯一留下的紀念,也是她今後的人生的唯一寄托。所以,這孩子與唐文遠無關。陳穎為給那個孩子起名叫陳淡雲。陳淡雲一歲的時候,陳穎帶着他移民到澳洲墨爾本。
唐文遠後來又和陳穎續上了前緣。他和陳穎雖然沒有說明,但是彼此心裏都明白:有了這個孩子,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分開了。他們依舊保持着以前那種“準夫妻”關系。唐文遠每一兩個月就要去澳洲去看那對母子。陳淡雲三歲時,陳穎帶着他回國探親。路過北京的時候,被唐文遠帶着去見了唐家的二老。這一次,唐文遠正式向陳穎提出了結婚的要求。但是卻被陳穎拒絕了。陳穎告訴唐文遠:她對“唐夫人”這個頭銜沒有什麽興趣。她這一生沒有別的奢望了。唯一的願望就是和兒子相依為命,把兒子好好帶大。她只想帶着兒子過那種平平常常普通人的生活。
陳穎這話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她當初離開唐文遠的就是因為唐文遠不肯給她唐夫人的名份,負氣而走的。那個時候,在得知陳穎懷孕了之後,唐文遠曾經向陳穎提過結婚。但是這個提議後來又被唐文遠“遺忘”了。不是唐文遠記憶力不好。而是,唐文遠要再婚,牽涉的事情太多。第一個反對唐文遠結婚的就是唐玫。因為唐玫小的時候,唐文遠曾經向他承諾:不給唐玫找“後媽”。如今唐玫長大了,自然是不用害怕“後媽”給她吃“毒蘋果”。她忌諱的是陳穎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只要唐文遠和陳穎結婚,那個孩子就和她一樣是名正言順的唐家子孫,也是“天堂集團“的合法繼承人了。這是唐玫不能容忍的。那個時候,唐玫也在準備她的婚禮。唐玫的婚姻是“利益聯姻”,這個婚姻會給“天堂集團”帶來莫大的好處。唐玫威脅唐文遠:如果唐文遠再婚,那麽她就悔婚。唐文遠權衡再三,最後選擇了對陳穎食言。
現在,唐文遠願意給陳穎名份,但陳穎卻不樂意接受了。陳穎從25歲起跟在唐文遠身邊,在唐文遠面前忍辱負重,對唐玫百般讨好,将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獻給了唐文遠,最終卻沒有修成正果,她自然是不甘心。如今有兒子在手,她不再擔心唐文會遠離她而去,所以她反而不急于得到“唐夫人”的名號了。她心裏知道,雖然她和唐文遠結婚,能讓兒子在唐家名正言順。但是,唐玫勢必要視兒子為眼中釘。唐文遠對唐玫的嬌寵和唐玫的心狠手辣,陳穎是知道的。與其天天在唐玫的陰影下和威脅下提心吊膽,還不如遠離她來得輕松簡單。陳淡雲是唐家的一脈單傳。陳穎賭唐文遠這樣一個骨子裏很傳統的人,是不會放棄他們的。那麽陳淡雲認祖歸宗,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不過,在那個星期天的下午,肖添力卻沒有提到陳淡雲半個字。他把話題引開了,聊了些其他的事情。肖添力有意無意地提到自己的父親肖平生。聊到父親如今年紀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注重功利,反而多了一些兒女情長。只是他和妹妹添香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不長,所以和父親的感情并不深,至今和父親在一起仍然感到陌生。父親現在似乎很後悔錯過了兒女們成長的過程。倒是豔陽,因為是在肖平生的身邊長大,和父親在一起更親密一些,更象是父女。
唐文遠哪能不懂肖添力的意思?他當然是不願意錯過兒子長大的每一個過程。每次去見兒子,他都覺得孩子的變化。如今,陳淡雲已經七歲了。有時候,唐文遠嫌兒子長得太快,怕是沒等他把兒子接到身邊,兒子就長大了;有的時候,他又嫌兒子長得太慢。他怕自己老了,而兒子還沒有長大,又怎麽能接手唐家的這番大業?唐文遠和肖平生是一個年代的人,都曾經為名利而不擇手段,自然也失去了許多寶貴的親情。如今他們已經過了人生的高峰,回過頭回首自己的一生,便不免有些後悔。尤其是人近黃昏,誰将伴他們一同老去。肖平生還好,雖然離過兩次婚,但身邊總有女人相伴。而且還有肖添力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而他呢?半生孤獨,誰與他親近?如今兒子年幼,卻還不在身邊。
唐文遠一面和添力漫無邊際地聊着天,一面梳理着自己的思路:兒子的事情似乎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地步了,應該早點把他接到身邊來。那麽和陳穎結婚的事情就要再次浮出。唐玫對陳穎敵意頗深。她一直認為陳穎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她看中的是唐文遠的財富、地位。為了高攀唐文遠不擇手段,甚至連兒子也成了她手中的工具。唐文遠承認唐玫說得不錯:陳穎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若是無所求,也不會委身他這麽一個年長她十幾歲的男人。可是,象唐文遠這樣經歷的男人,哪個女人看中的不是他的地位和財富?難道還要他一把年紀去尋找所謂真愛?重要的是和陳穎在一起那麽久,陳穎是最适合他的女人。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如今,若是不再顧忌唐玫,那麽他和陳穎的婚姻就沒有障礙了。而兒子回歸,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讓唐文遠憂心的是:他已經年逾六十了,而兒子才剛滿七歲。他是否能撐到兒子長大?唐文遠原來是希望唐玫能在彌補他和兒子之間的這個空檔。如今看來唐玫不能成大器。那麽這中間的間隙誰來填補?想到這些,唐文遠便失去了往日的豪情,心中剩下的只是人近黃昏、無以為繼的蒼涼和悲哀。
就聽添力忽然問道:“上次見到陳女士還是十幾年前,豔陽前一陣還提到過陳女士,說她還欠陳女士一個人情呢。下次見到陳女士,我們要當面好好謝謝她。”
添力話中有話。唐文遠心中一懔,疑惑地望着肖添力,不明白他忽然冒出來的這一句是什麽意思。
片刻,他忽然明白過來了:添力所說的豔陽欠陳穎的情,是當年豔陽在醫院做流産手術大出血後,沒有錢交住院費,是陳穎去幫她墊付的。添力忽然說起這件事情,應該是借此給唐文遠一個暗示。
明白了肖添力的意思之後,唐文遠心裏有些安慰。他不動聲色地回答到:“其實,說起來豔陽是淡雲的表姐。豔陽以後還要對淡雲多用點心。”
“那是自然的。豔陽也沒有什麽兄弟姐妹。淡雲算得上是她最親近的人了。豔陽做姐姐的對弟弟自然有一份責任。”
聽上去是一些家長裏短,而實際上這番言語之間,唐文遠和肖添力不露聲色地已經達成了默契:唐文遠希望肖添力以後給兒子一臂之力,輔助兒子挑起“天堂集團”這副重擔。而肖添力應允了這個差事。
當然,唐文遠明白這一切的先決條件就是:徹底放棄唐玫。
唐文遠再看着肖添力,心情越來越複雜。十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學生。雖然看上去有些青澀,但唐文遠一眼就看中了他穩重、內斂,而又睿智,聰慧的氣質,曾經想要把他召入麾下,甚至幻想過要他做自己的女婿。幾年前,他們之間因為“陽天“和”天堂傳媒“的官司,有過一次交鋒。肖添力彼時鋒芒初露,有一股初生牛犢的氣勢。雖然那時他們是對立的雙方,但是唐文遠卻依然欣賞這個年輕人,甚至不自覺地願意以一個前輩的身份來提攜他、關照他。幾年過去了,如今這個年輕人,不再鋒芒畢露,卻城府極深,難以窺測。被他算計事可怕的。他在不動聲色之間,便能将你逼入絕境。讓你不得不選擇聽從他的調度。所幸他沒有毀掉天堂集團的打算。更難得的是,他居然能為唐文遠考慮得這麽周全。這是他的可貴之處,也是他的可怕之處。唐文遠現在最慶幸的是,自己從來沒有把他當着對手
這個周末,唐老先生是從醫院回家來的第一個周末。上午,添力去見唐文遠之前,就把豔陽和小夏送過來了。到了下午,唐文遠和肖平生一起去了唐家的四合院。
北京剛剛下過一場大雪,院子裏的雪還有半尺厚。添力和唐文遠一起進了內院,就看見小夏穿着厚厚的小棉襖,戴着圍巾,手套,在唐家的兩個勤務員的帶領下,正在滾雪球,旁邊還有一個已經堆好的雪人。
小夏聽到添力叫他,跑了過來,一不小心便摔在了雪地裏。添力忙跑過去,把小夏扶起來,給她拍淨身上的雪花,然後把她抱了起來,嘴裏還疼愛地念叨:“這麽冷的天,你還在外面玩。凍病了怎麽辦?”
小夏“咯咯”地笑着,用她冰冷的小臉往添力的脖子那裏蹭。
添力抱着小夏和唐文遠一起進了客廳。唐老太太,唐老先生還有醫護人員小李都在客廳裏。唐玫也在,她獨自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看報紙。
“玫玫,你什麽時候來的?”唐文遠問。
“剛到一會兒。”唐玫有些悶悶不樂。唐文遠看在眼裏,心裏一緊:想到剛才和肖添力的對話,想到唐玫将要面對的絕境,唐文遠的心裏又難受起來。
添力環視四周,沒有看到豔陽,便問道:“豔陽呢?”
“豔陽在廚房呢。她說今天要請我們喝英式下午茶。”小李回答添力。
豔陽這時正在廚房。新烤的一盤Scone(司康)剛剛出爐。豔陽又燒了開水泡茶。就聽見唐老太太在喊:“秋意,你舅舅和添力來了。”
和豔陽一起在廚房忙碌的還有家裏的保姆張姨。張姨五十多歲了,在唐家幹了三十年了,已經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了。
張姨聽到唐老太太的叫聲,對豔陽說:“老太太又糊塗了,又叫你秋意呢。”
豔陽抿嘴一笑。不知是不是唐老太太年紀大了有些糊塗,還是想女心切,她總是把豔陽叫成秋意。一開始還有人糾正她,後來便由她去了。大家只當是豔陽替秋意又回到了這個家裏。
張姨又說道:“老太太可盼着你來呢。每回你們來,老太太都要念叨好幾天。這院子平時太冷清了。你們來了之後,才給家裏帶來一點生氣。”
豔陽和張姨各端着一個大盤子進了客廳。豔陽的盤子裏放着幾盤子點心,還有牛奶和果醬。那些點心都是豔陽剛剛烤的英式點心。張媽的盤子裏放的是一個茶壺,幾個茶杯,還有一小罐糖和一小罐牛奶。
豔陽給客廳裏的每個人都倒了奶茶。就連唐玫也端起了小李送過去的一杯奶茶。
張姨給唐老太太拿了一個紙杯蛋糕說:“您老嘗嘗,這是豔陽做的。比外面買的新鮮,味道也好,不那麽甜。”
唐老太太咬了一口,果然不錯。
張姨又誇道:“豔陽這孩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