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風雲突變一
天道震驚又惱怒, 雖然這具軀殼不過是他臨時找的,可是被一個區區凡人給打了出來的事實,還是徹底激怒了他。
——他現在如何不明白, 在八重山裏,朝今歲根本沒有用全力!
就算是被打得吐血, 她仍然忍住了, 她竟然用這種方式去試探他!
他以為是單方面的碾壓,可她用行動告訴了他: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此等心性, 讓天道忌憚又慶幸:
幸好,她只有一百歲, 她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
然而, 就在天道想要動手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天地間出現了一個很強大的存在,恐怖的威壓完全不遜色于他!
是魔神!
他立馬就想要消失,可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事情不妙:魔神已經将這片天地給徹底鎖定住了!
天道又驚又怒,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想要誘殺朝今歲之時,她也在以自己為餌, 誘殺他!
她怎麽敢的?!
天道本應該發現異常的,但是她無數次被打倒、吐血,都忍住了沒有聯系外界,讓天道徹底放下了心。
他冷笑道:“好厲害的心思。”
青煙化作了一個人形, 仍然是個白衣的男人,可是比在八重山上他附身的那副軀殼, 看上去要蒼老了許多。
魔神赤金色的眸子, 死死盯着朝今歲身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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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朝着他一笑, 身上還髒兮兮的,看上去狼狽極了。
魔神想:她受傷了。
天道緩緩開口:“魔神,天道之間的事,你何必插手?”
魔神赤金色的瞳孔沒有任何波動,轉過來終于看着天道。
魔神的視線移到了那個白衣男人的身上。
那一刻,強烈的厭惡感湧上心頭。如果說遠古的天道在魔神的心中是只太陽鳥,那麽現在,魔神仿佛看見了一只,沒了毛、在地上爬行的太陽鳥。
他的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殺意!
天道:“神無欲無求,難道你當真沉溺于情愛?若你歸位之時斬不斷情絲,又如何回到九重天上?”
話音落下,魔神動了。
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天道的面前!
然後直接抓住了他的領子,只聽見一聲巨大的轟鳴之聲,天道就被魔神抓着朝着一座山撞去!山體猛地開裂!
朝今歲終于知道了為什麽魔神不用劍、不用任何武器。
魔神也不像是這位天道一樣,還拿着桃木枝來裝神弄鬼——
真神像打架,就是抓住對方往山頭上撞。
只聽見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動靜,一座山塌了,就換了另外一座山砸!
天道還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已經被魔神揪住,往山上撞!
白衣天道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終于消失了,被猛地砸向了一座山腰,巨力幾乎将他嵌進山壁當中!
天道也不是吃素的,猝不及防被抓住往山上直接梆梆梆後,天道大怒道:“魔神,你如今還沒回歸神位,你的身體到底還是凡人的軀體!”
魔神赤金色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波動。
魔神平靜道:“鳥人,你說的對。”
鳥人·天道:??
“但,鳥人,你,現在很弱。”
只聽見一聲巨大的哐——
天道再次被抓住撞上了一座山!
玉劍山附近是連綿不絕的山脈,地形非常适合撞山。
天道終于發現化作人形是個糟糕的決定,立馬化作了一縷青煙,狼狽地就要逃走。
可是那滿目殺氣的魔神也化作了黑氣,猛地抓住了那清氣,仿佛掄大錘一樣,直接把天道摁着朝着巨山撞去!
天地間一黑一白,在瘋狂地撞山!
只聽見哐哐哐、咚咚咚。
魔神就是這麽一位簡單暴的神。
遠古時期的衆神都很不喜歡和魔神打架,因為魔神不會給任何神面子,抓起就直接哐哐往山上撞,偏偏此神乃是殺神,武力值極其高強。
高端的打架,往往需要最簡單的方式。
神仙打架,沒有華麗的劍招、強大的攻擊,不會圍觀一下就原地悟道,因為只有梆梆梆的互毆,就像是兩個拆遷大隊。
想要觀摩學習的劍修:“……”
朝今歲仔細觀察着他們兩個的互毆。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眼前的兩位都不算是“神”,而是“準神”。
魔神尚未歸位,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天道也空前衰微,名不正言不順。
在準神中間,天道顯然是比燕燕要弱一些的。
這樣一來,天道就顯得更加接近“人”了。
系統看見她走神,還以為她是因為被天道打擊到自信心了,連忙安慰她說:
“宿主,你不要沮喪,他們都是半只腳在神的領域了,你還沒有成神,打不過是正常的。”
朝今歲回過神來,笑了:“不,我沒有沮喪。”
她非但不沮喪,反而在想:她對上這位天道,有幾分勝算?
朝今歲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剛剛那全力一擊的寒冰刃的感覺還殘留在手心,就像是一個往水裏丢石子的人,終于試出了深淺。
如果天道真的是位強大的神明,想以凡人之軀戰勝他,那就是癡人說夢。
畢竟所謂天道,掌天雷、掌天機,山河吐納、日月變幻,那是凡人不可能抵達的領域。
你可能斬破這天地間運行的規則之神麽?
但是這個天道顯然不一樣。
它太衰老了,它開始虛張聲勢了,它對上一個還沒回歸的魔神,都節節敗退。
她能夠感覺到,它現在介于化神和“半神”之間,并不是不可戰勝的。
她仿佛看見了它的垂垂老矣。
就像是狼群裏面,出現了兩個王。
幼小的狼王,發現了如同豐碑一樣不可戰勝的老狼王的疲态,于是忍不住露出了雪亮的獠牙。
它做的最大的錯事——
就是讓她看見了屠神的可能性。
寒冰刃,如今只能将天道打出那副臨時找的軀殼。
那等她入化神呢?等到她練出來昆侖劍訣的第六重乾坤動呢?
她眯起了漂亮的杏眼。
清冷的眸子裏,仿佛有寒光一閃而過。
下面的戰鬥還在繼續。
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烏雲已經遮蔽了天空,天上,開始醞釀出了厚厚的雷雲。
緊接着,只聽見轟隆一聲,一條紫色的粗壯巨雷朝着魔神惡狠狠地砸去!
天道雖然衰微了,但是它仍然和天地間有種奇妙的感應,至少,它還是可以引動天雷。
朝今歲眯起了眼睛。
這一點倒是凡人是怎麽都的沒法做到的。
她想:若是它能在今日死掉就好了。
可是她心中卻隐隐有種預感——
它畢竟是天道,做了萬年的天地日月的神明,會這麽輕易地隕落麽?
天道顯得無比狼狽,引動的天雷倒是暫時阻止了那魔神把它抓起往山上哐哐撞的行為,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
魔神太強了。
魔神的身上浮現一層淡淡的金光,然後赤金色的眸子毫無感情地看着天道,緊接着竟然直接沖進了天雷當中,硬生生地将天道抓了出來,繼續抓住他哐哐撞大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魔神的動作突然間僵住了。
他赤金色的瞳孔開始發生了變化。
朝今歲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空氣當中,隐約出現了魔氣!
燕燕本來就最近動用太多的魔氣,就在瀕臨暴動的邊緣,這時候再以魔氣誘導,不暴動才有鬼了!
她面色一寒,果然看見了魔神停了下來,他的眼睛,顏色開始變化了,漸漸地從赤金色,變成了充滿煞氣的一片漆黑,瞳孔也消失了,面頰上也開始出現猙獰的魔紋!
天道所說的,魔神受限于魔的軀體,就是這個意思。
“燕燕!”
那猙獰的、混身魔氣暴漲的魔,聽這個熟悉的聲音,遲鈍地轉過了頭。
他回到了她的身邊,動作也變得很遲緩,仿佛在努力克制暴動的魔氣一般。
她直接抱住了那可怕的邪魔,于是那只魔就稍微平靜了下來。緊接着,他的身上就出現了金色的鎖鏈,把他牢牢得束縛住。
天道慢慢地從廢墟當中爬了起來,他被魔神無數次碾碎、又重新聚集,現在看起來身形都是破碎的,但是他在劇痛當中還能笑得出來,甚至還看向了朝今歲,問道:
“現在,你要怎麽辦呢?”
魔神被魔氣暴動打斷,現在就是個敵我不分的瘋子——還有誰可以保護她?
天道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你的确很有潛力,很厲害。”
“但你我之間,有萬年的鴻溝。”
一個是“神”,一個是人。
他嘴角的笑無比的諷刺:“公平?”
面對她,這位天道有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畢竟,她年輕到渺小的地步。
他道:“這世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這話從“天道”的嘴裏說出來,實在是叫人覺得諷刺無比。
她很平靜地說:“身為秩序之神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我想,這大概就是我誕生的緣故。”
她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面頰,面色猙獰的邪魔竟然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天道以為她在魔神面前,勢必是小心讨好,他剛剛想要開口嘲諷她,現在去求那個魔神又有什麽用呢?如今的魔神就是個敵我不分的瘋子,說不定要一秒就要掐斷她的脖子!
可是他聽見了她輕聲開口:
“看見那個天道了麽?”
于是,那天道突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的聲音很輕:“乖狗狗,你看,我讨厭他。”
她親手解開了那條惡犬身上的鎖鏈。
于是,那雙沒有瞳孔、任何感情的空洞雙眼,就對準了對面的那個天道!
天道不可思議:怎麽可能?魔氣暴動的魔,怎麽會乖乖聽話?
她怎麽敢!她把魔神當做她的“乖狗狗”,她瘋了麽?
但他突然間有種毛骨悚然的直覺,促使他開始不要命地朝着天邊飛蹿!
但是,太遲了。
……
她平靜地轉過身。
在今天,她見識了兩位神明的力量,窺見了神之領域的一角。
她凝視着玉劍山下無數仰頭的人群。
風吹起了她的長發,筆直的身影,像是一把出鞘的劍。
她會成為神、不會繼續做那個在山底下,擡頭仰望着山巅的人。
她不會停留在他的羽翼下。
他是她的乖狗狗,但是在他保護她的時候——
她希望下一次,會是她去保護他。
她會成為真正的神。
會來到山巅,與他在頂峰相逢,并肩看日月星辰變幻。
但是現在,她還有一件事要解決。
她的心中隐約有了一個猜測,她想要去驗證一下真假。
如果猜測是真的,她有了一種預感。
那是前所未有的機緣!
八重山的幻境被劈碎,玉劍大會就中止了。
然而還不等玉劍盟的人進入山中查看發生了什麽意外,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就引起了無數人的注意。
天雷滾滾、天地震動,恐怖的威壓遍布了整片天地。
那遠遠不是元嬰大圓滿時修士能夠弄出來的動靜,難道是化神修士?
可是接近化神的幾個元嬰大圓滿都齊齊地面露震驚之色:那不是化神的威壓!
一時間,玉劍城中,人心慌慌,亂成了一片。
從八重山匆匆趕下來的袁驚天立刻下令道:
“封鎖玉劍山!不許任何人進出!所有宗門的弟子都先聚攏起來,開啓護山大陣!”
“戰鬥暫時沒有波及到玉劍山,這個時候往山外跑才是找死!速速回來!”
山底下,各大宗門的劍修都面面相觑。
有人驚恐地高聲道:“袁盟主,是化神修士麽?”
袁驚天沒有說話,和雷鎮惡幾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忌憚之色。
袁驚天丢下一句“不是化神修士”,就帶着人匆匆離去了。
——那是比化神更加恐怖的存在!
息壤宗的三人都面露擔憂之色。
因為朝今歲沒有下山。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把朝今歲叫走的青年人。
紅娘壓低聲音道:“尊上就在附近守着,放心!”
朝照月強壓下了心中的不安:“應該不會有事。”
他想要暫時忍住擔憂,可是外邊的地動山搖讓他根本放心不下來。
他剛剛想要靈韻和紅娘先回去,他再去找找,但是下一秒,一只小紙鶴就撲棱棱地飛進了他的掌心。
上面只有一行字:袁家山南別院,速來。
山南別院,也是袁鳳年的産業之一,朝太初這段時間,就一直在此處。
在外面一片兵荒馬亂之時,本就位置偏遠的這處,就顯得十分幽靜。
在祠堂前,供奉着一座“無上至聖先師天道”的牌位,三炷香前,是神色焦急的朝太初。
他本以為那計劃天衣無縫。
只要朝今歲能夠答應天道,她就會遺忘一切,再也不會想要弑父!
這樣他們就可以握手,只要不威脅到他的地位,他當然可以容得下她。
況且,到時候,她不過是天道手中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傀儡罷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朝太初幾乎是望眼欲穿,可是沒有——
從始至終,朝今歲都沒有動搖!
他恨得牙癢癢:她為什麽不軟弱一點?她為什麽就不肯退縮呢?
但是他又是那樣了解這個女兒,她是個寧折不彎,玉石俱焚的性格,她不中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看見魔神出現的那一刻,朝太初終于絕望地意識到,指望天道保住他的命是沒用了。
朝太初在別院內急得團團轉。
別院外下起了雨,更加讓他心煩意亂。
終于,他狠下了心,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什麽天道魔神,他們有他們高高在上的活法,可是朝太初這種普通修士,自然也有自己的活路。
然而,就在他轉身要離開別院的時候,朝今歲出現了。
她看上去和離開昆侖劍宗之時,沒有什麽區別。
白衣如雪,一雙漂亮的杏眼,淩冽又充滿寒意,長發無風自動,在這個雨夜裏,顯出來一股肅殺之味。
她提着昆侖劍,劍上還有雨水一滴滴地往下落,竟有種血水一般的,讓人觸目驚心之感。
朝太初本來心驚了一瞬。
可是漸漸的,這個人竟然冷靜了下來。
他說:“你來了?”
語氣竟然有些意料當中的冷靜,他轉過身,看向了那袅袅的青煙,感嘆道:“當年你一出生的時候,我是很疼愛你的。”
玉雪可愛的小孩,一逗就會咯咯笑,誰不會喜歡呢?
朝太初幽幽一嘆:
“當時我就想,你和你阿娘長得像,以後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我還曾把你放在脖子上,讓你騎大馬。”
他的視線看向遠方,像是回到了從前。
沒人回答他,只有外面的暴雨傾盆而下。
朝太初說:“只可惜好景不長。”
朝今歲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那座“至聖無上先師天道”的牌位。
朝太初說:“它告訴了我兩個預言!”
他猛地抓緊了那桌子,一轉頭卻看見了她嘴角嘲諷的笑意。
——若是朝太初當初對她、對朝照月和阿菩都沒有那麽趕盡殺絕,何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朝太初卻仿佛被她的笑給激怒了,突然間激動了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不,我猜到了!一百年,我每天都在想,我怎麽會猜不到!”
是了,朝太初心智不弱,他怎麽看不出來那是一個圈套?
朝太初憤怒道:
“我不知道麽?!但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在他把阿菩逼得跳崖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他醒了,但是醒得太遲了。
他已經和自己的女兒走上了決裂。
成為了這預言之下的傀儡!
所以哪怕是知道那是個圈套,是個局,他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他只是想活下去!
朝太初猛地把天道的牌位給揮倒在了地上,狀若癫狂,“都是你!都是你!”
他雙目血紅,這回倒是真的恨極了——
他本來可以有一個未來天道的女兒!本來朝今歲會留在昆侖劍宗,永遠為他所用的!
朝今歲看着他,百年來,她第一次見到朝太初這樣失态,可是她沒有半分動容,反而輕聲戳穿了朝太初:“你是不是以為,把一切推到天道身上,你就清清白白了?”
“錯的是愚弄你的天道,你不過是個被人操控的傀儡。”
她露出了嘲弄的笑:“這話,你去騙騙三歲小孩吧。”
朝太初臉上半真半假的憤怒消失了,他失魂落魄道:
“老夫以後不會再和你作對了。”
“什麽昆侖劍宗,什麽朝家,你拿去便是!”
朝今歲冷靜地看着他。
“既然那個預言是假的,你也知道了,為什麽還不肯放過老夫?”
“老夫從前雖然待你不好,但是你在昆侖劍宗,吃穿用度,哪裏有虧待你過!”
……
一牆之隔,抱臂靠在牆上的朝照月,心情十分複雜。
他沉默地聽着,終于忍不住冷笑出聲:
“夙家要劍骨的時候,你是毫不猶豫選擇犧牲我的?”
“我在天賜府的時候,你是如何下令關閉水雲天的?”
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裏面的恨意。
他小時候有多崇拜、濡慕父親,如今就有多恨他!
“父親,我這個兒子,可從未出現在預言裏過。”
“朝太初,除了自己,你誰也不愛!”
話音落下,裏面終于安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朝太初的聲音傳來:
“至少,我是你們的生身之父。”
“既然預言是假的,又何至于此?”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将他們所遭受的一切給揭了過去,仿佛他生了他們,他們承受一切都是應該的,不能指責他些什麽。
一句“生身之父”,就要将所有的過去給抵消。
暴雨聲裏,朝照月捏緊了掌心,額頭上的青筋直冒。
朝今歲幾乎要冷笑出聲。
他可以害死阿菩一次;
他可以下令萬箭齊發,把她射死在雪地裏;
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剖去朝照月劍骨;
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讓朝照月去送死。
他現在來問她:何至于此?
是啊,生身之父。
——因為這個,前世朝照月死前,她哪怕被利用、被當做一把刀,哪怕明晃晃的偏心,她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麽。
那個時候她想,他到底生了她,算她還他的生恩。
可她那一世得到了什麽?
萬箭穿心。
她不會責怪朝太初的狠心和苛待,一一細數他的過錯,因為那樣太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了。
她長大了,她越來越接近天道,已經了足夠冷酷的心性。
所以,朝太初沒有聽見指責、唾罵和哭泣,也沒有聽見反駁。
他只聽見了外面的大雨砸在地面上的聲音,還有窗外的電閃雷鳴。
她只是輕聲說:“不是假的。”
朝太初不明白:“什麽?”
她笑了:
“第二個預言是它編造的,但不是假的。”
“你忘了麽?那個時候我沒有誕生,它還是天道,就算是衰微得要死了,它還是名正言順的天道。”
朝太初一開始不明所以,但是慢慢的,面色變了。
因為他突然間意識到了,天道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存在——那是天地間的規則之神。
他随口編造的一句話,和普通的謊言,能一樣麽?
她蹲下來,和他對視:
“你猜猜看,它那時候可是天道,從天道嘴裏說出預言,不管是不是編的,會不會變成真的呢?”
恐怕天道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它以為自己編了一個預言,卻忘記了自己那時候可是規則之神!
所以弑父,是真的;
所以證道,也是真的。
雖然朝今歲不确定那個時候的天道衰微到了什麽地步,力量還剩下多少,預言能夠應驗到什麽程度——但是至少,她可以确定一件事:朝太初一死,她就離天道更近一步了。
是擁有一部分神的力量呢?還是掌控天雷呢?
她不會選擇哭訴、指責,仿佛這樣才能一償多年來的苦難。
她選擇了用另一種更加冷酷的方式告訴他。
如同招魂的鬼怪,在耳邊低語——
看,你多年來的噩夢,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