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幡然醒悟 (19)
就聽她媽在廚房裏吆喝一嗓子,“矜持着點。”範曉晨吐吐舌頭,心想他們倆之間還矜持什麽啊。
門一開,範曉晨就笑了,故意嘲弄說,“呦,你沒穿燕尾服戴高帽啊?我還專門騰了一個衣帽間給你挂衣服呢。”一邊說着,一邊被貝凱文親昵的用手指刮了一下鼻子,兩個人在門口偷偷的親了一下,也有點互相打氣的意思。
貝凱文當然沒有穿得那麽正式了,冷靜下來,他想既然是家宴,就應該有家庭的氣氛,穿得太正式反而看起來格格不入。不過,比穿西裝更麻煩的是,不穿西裝的話到底要怎麽搭配。
他特意上網查了第一次見丈母娘最合适的衣服顏色,然後鎖定在淺灰色套頭毛衫上,據說這種顏色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印象。為了不太灰暗,他又在裏面搭配了件淡藍色的翻領襯衫,下面穿了很顯腿型的黑色修身休閑褲。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整個人看起來幹淨清爽。
範曉晨爸媽是待貝凱文進了客廳才走出來的,有那麽點端着的意思。貝凱文本來就是來接受審查的,早把自己放得低低的,對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一點沒有感覺。
見到曉晨父母,他恭敬地問候道,“叔叔阿姨好。”
範爸範媽也難得露出笑臉,“來了啊,随便坐,不要客氣。”
上次在門口撞見他倆的時候是視覺最模糊的傍晚,又處于極度震驚的心情中,都沒仔細看看這小貝長什麽樣子,只是印象個子高高的,應該比林醫生還高。
今天這麽仔細一看啊,範媽心中一震,這孩子怎麽長得這麽俊啊,那鼻梁,那眼睛,那腦門,那下巴……再看看自家閨女,心想他怎麽就看上我們家曉晨了呢。
打過了招呼,老兩口就繼續到廚房去忙活了,主菜都做好了,再弄點青菜就能開飯了。範曉晨從早上就奇怪,平時從沒看她爸參與過做飯,最多買買菜,哪次不是她媽在廚房,她爸坐屋裏喝茶等着吃,怎麽今天從一大早就忙裏忙外的,整個一模範好男人。
後來她才琢磨過來,這一定是她媽的主意。因為她媽以前就說過,看一個男人先要看他家庭怎麽樣,要是他爸很疼他媽,那他從小接受的就是這種熏陶,以後對你也差不了。
同樣,也要告訴他你來自什麽樣的家庭,如果是一個模範好爸爸的家庭,那他也不得不依葫蘆畫瓢的往這個方向努力。想到這一層,範曉晨再次為她媽的“足智多謀”而偷笑。她媽老說她沒繼承她的聰明才智,跟她爸一樣的實心眼,其實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未來老丈和丈母娘都在廚房裏忙活,貝凱文在客廳裏又怎麽坐得住。他趕忙過去挽起袖子,也沒假惺惺的站在門口問需不需要幫忙,直接洗個手,就接過了範爸手裏的一把還挂着泥的小青菜。
範媽嘴上說着“哎,不用你,你們去屋裏歇着”,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還算有眼力見啊。不過,這小貝不是貴族出身嗎?怎麽還什麽活都會幹啊,該不會是編了個身世騙曉晨的吧?範媽心裏打了個鼓,等會還得往細裏問問。
這也是貝凱文今天沒穿得太正式的原因之一,他上網查了,在中國,特別是南方地區,第一次去女方家,男孩子一定要表現出愛做家務的美德。穿得太正式的話甩不開,他也就穿了一身能勞作的衣服。
“小貝啊,沒想到你還會做這些粗活。”範媽看着貝凱文洗菜的麻利架勢,由衷的覺得比範曉晨她爸那架架楞楞的樣子還熟練。
“我以前在大學的時候,經常自己做飯吃的,有半年還在朋友開的餐館裏幫過忙,做飯的水平馬馬虎虎,不過洗菜刷碗這些還是沒問題的。”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斜靠在門口的範曉晨,小表決心,“那個,以後碗也都我來洗。”
範媽一聽心裏更踏實了,“嗯,男孩子适當幹點家務也是好的,要有參與感,你看你叔叔從來都在廚房裏跟我一起弄的。”話還沒說完,範爸手一哆嗦,不鏽鋼盆就給碰翻到水池子裏了,然後非
常心虛的接受範媽深深的一記瞪視。
範曉晨心裏笑啊,她爸這表率做的!不過,她倒真想看看以後她和貝凱文一起生活了,他會不會親自洗碗,還是會指揮他家傭人來洗碗,對此,她很期待。
終于坐上飯桌,有肉有菜的,總要喝兩杯才好。範爸拿出三十八度和五十六度的上好白酒各一瓶,問他要喝哪一個。其實以貝凱文的酒量來講,五十六度也絕對難不倒他。不過,聽說男人喜歡煙酒是要被扣分的,這顯然是個陷阱,他要小心才好。
于是,貝凱文推托道,“叔叔,我不太能喝酒。您要是喜歡喝的話,我稍微喝點低度的,或者來點啤酒陪您,要不也可惜了這一桌好菜。”
範曉晨她爸其實也确實是裝裝樣子的,真要是喝那高度的,他還有點頭皮發麻,遂教育道,“嗯,男孩子不能喝酒也不是什麽缺點,酒這個東西喝多了容易誤事不說,更是傷身啊。特別是你還開個車,更得小心。來,那咱們都喝點啤酒吧。”
貝凱文這算是又順利的過了一關,他才跟範曉晨交換了一下眼神的功夫,面前的餐碟裏就堆起了小山一樣的美食。範爸和範媽各給他夾了一只鴨腿,搞得一向在家裏獨攬鴨腿的範曉晨還有點小失落。
貝凱文一看兩只鴨腿都在自己碗裏,這怎麽行,曉晨最愛吃鴨腿了,于是想也沒想,就把鴨腿夾到了範曉晨的碗裏,又怕折了老丈和丈母娘的好意,趕忙解釋道,“給曉晨吃吧,她特別愛吃。”
範曉晨爸媽還不知道自己閨女愛吃雞腿鴨腿啊,範媽心裏更舒坦了,行,這孩子心裏有曉晨,會疼人。
貝凱文面前的菜一撥撥□掉,一撥撥又被填滿,他倒是也不拘謹,一邊誇着這也好吃那也好吃,一邊迅速的把美食統統塞進嘴巴裏。範曉晨知道他能吃,可這會看着這樣被照顧也有點眼暈,“你悠着點,別撐着。”
剛說完,就被她媽白了一眼,“這孩子怎麽說話呢,男人就得飯量大,多吃點。小貝,別聽她的,能吃就吃。”說完又給他夾了一塊梅菜扣肉,還和範爸交換了一個眼神,那意思說,嗯,比林醫生能吃多了。
“小貝啊,以後你怎麽打算的,大概什麽時候回英國啊?”終于還是到了範媽最關心的問題。
這個問題貝凱文也思考過,曉晨是獨生女,她父母自然是希望她能在身邊。另一方面,他也是獨生子,雖說他家傭人一大堆,西方也不講究兒女一定要
和父母住在一起,但畢竟有那麽大的家業在,總是要有人繼承和打理的。
在這件事上,他覺得還是不能有任何隐瞞。放下筷子,他很認真的說,“這件事,我充分尊重曉晨的意見,她喜歡呆在國內,我就會一直在這邊,她要是喜歡去國外,我覺得也沒有問題。至于什麽時候必須回英國,也要看我家裏那邊的情況,不過,現在資産管理都已經進入良性循環,即使我不在,也可以委托相應的公司來管理。”
貝凱文繼續說,“我也理解,叔叔阿姨自然是想和曉晨近一些的。如果我們以後在英國的話,我真誠的邀請你們能一起來,也許最初的生活會有點不适應,但那邊也有很多華人,應該能建立起新的朋友圈子。”
關于未來,他們倆沒深入談論過,今天這番話連範曉晨都是第一次聽到,心裏熱熱的,不禁深深的望向他。
範爸範媽終于放心了,孩子大了,總要離開家的,可只要有這份心意,他們做父母的就滿足了,誰又會真的把她拴住了呢。“你們好好的就行,在哪裏發展要看機會,我們不用你們挂心。”範爸用一句很有信息量的話,給今天這次會面做出了積極的總結。
“你們好好的”,貝凱文琢磨着這句話,意思是這就算成了?他過關了?他看了眼範曉晨,這丫頭還在為父母深沉包容的愛感動着,反應過來了,朝他笑笑,貝凱文終于可以确定,他這算是初步達标了。
吃完飯,貝凱文又要大包大攬的洗碗收拾,被範媽真心實意的阻止了,“去吧,兩人呆着吧,今天不用你了,留着勁以後使。”
貝凱文分不出未來丈母娘的真情和假意,還要堅持,直到被範曉晨拉出去,帶他一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就是傳說中的閨房吧?”貝凱文第一次進範曉晨的房間,滿是新奇。
“可以啊,閨房這種高檔詞彙都會用了。”範曉晨坐到床上,抱起來毛絨玩具擺弄。
貝凱文跟上來,把她和她懷裏的毛絨玩具一起抱起來,形成三疊的樣子,“哎呦,今天吃得我撐死了,回去要上健身房鍛煉了。”又坐下來,貝凱文才覺出肚子脹了。
“活該,叫你不要吃那麽猛。”範曉晨想起他剛才那勁頭,笑起來。嘴上這麽說着他,心裏還是心疼他的,手就順着胸口往下給他推起胃來,這是他們家祖傳的健胃消食大法。
才推了幾十下,就覺得某人不太對勁,
有個地方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隆起來。範曉晨當然知道他怎麽回事,打他一下說,“你血液量真夠充足的啊,胃都快不消化了,還有餘量往別的地方去啊。”
貝凱文也笑了,“抱着美人享受推油服務,我沒反應那就是出問題了。”
“推你個頭的油啊!”話沒說完,就被他啄住了嘴巴,安下心來的兩個人吻得癡纏起來。
範媽和範爸這邊高高興興的收拾東西,比起早上做飯時的心情,又好上了好幾倍。小夥子模樣沒得挑,對曉晨又好又上心,家庭條件也不會讓女兒吃苦,對未來又有打算,也算是挑不出來什麽毛病了。更重要的是,曉晨喜歡啊。看剛才吃飯的時候,曉晨裝的沒事人一樣,其實那點兒心思都在小貝身上了,他們能看不出來。
“對了,我還得問問雙方父母見面這事,看我,一高興都忘了問他們家大人的意思了。”範媽是個急脾氣,想起來就得趕緊做,平時進範曉晨的房間也習慣了,這回又是想也沒想推門就進去了。
這下好了,屋裏的一對兒“小鴛鴦”正吻得火熱,又被逮了個正着。
雙方均弄了個大紅臉,範媽都忘了自己要問什麽了,連忙退了出去。正在刷碗的範爸看到問怎麽了,範媽捂着胸口說,“趕緊讓這兩人把婚事定下來吧,就沖他們那粘糊勁兒,再這麽下去,我看真要出人命了!”
“出什麽人命?”老實的範爸還沒搞懂。
“笨死個你啊,再不抓緊,孩子我看都快有了。”範媽憂心忡忡。
于是,範曉晨和貝凱文的婚事,就在第一次登門拜訪的良好印象和一記熱吻的催化中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
自從貝凱文被接納為準女婿以後,範媽對他是越看越愛,都說丈母娘疼女婿,實心實意,這話一點也不假。一開始一個禮拜過來吃一兩次飯,後來也是因為開始讨論婚禮的各種細節,索性每天都讓他下班接上範曉晨倆人一起回家吃飯了。
外面天寒地凍,貝凱文卻如沐春風,這段感情歷經千辛萬苦終于要修成正果,他能不高興嗎?以前在英國的時候,家裏的餐廳中一個大長桌子,吃飯都覺得有距離。如今每天下班都有熱乎乎的可口飯菜吃,四口人擠在一起其樂融融,他也很享受這種親密的家庭溫暖。
當然,貝凱文也是個實心眼的人,別人對他好,他自然是加倍奉還。帶老丈人去釣魚打高爾夫,陪丈
母娘去商場買東西,一點也不含糊。現在範媽樂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講自己女婿怎麽好。
伯爵夫婦自然也是十分給力的,對于上門提親這種事一點沒有推拒之意。連帶故地重游,春節期間就飛過來正式拜訪了範曉晨的父母。貝凱文父母都會講中文,四個大人交流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再加上兩個小輩兒在中間穿針引線,很快就把婚禮的日期和怎麽個辦法給敲定了。
進了三月就在N市辦一場中式婚禮,範曉晨父母雙方的親朋好友都會到場,氣氛以喜慶熱烈為主;五月份黃金周的時候,到倫敦辦英國方面的婚禮,純西式,教堂、宣誓一個都不少。
本以為婚禮安排這麽緊張,要忙得四腳朝天。結果這會兒就體現出了財大氣粗的好處,貝凱文兩邊都選用了最高級的婚禮籌備公司,除了幾次對主題、色調,以及雙方交往歷程的溝通以外,一概不需要當事人費心。預算充足,婚慶公司也大可以放開手腳,由着他們折騰了。
範曉晨起初還有點不放心,後來看了人家幾次的方案彙報後,就不得不感嘆專業的實力了,确實比她自己用心去做還要出彩,她也就樂得輕松了。
英國方面的準備更是大刀闊斧,為了讓更多的親友能參加在倫敦的婚禮,貝凱文索性找了一家規模很大的中英合辦的旅行社,做了一套親友包機英國行,從辦簽證,到當地配的三四個跟團導游,以及去了以後兩個星期的吃喝玩樂,都做好了詳細的計劃。
這麽一弄,竟然弄出了五十多人的親友團,費用全包,連範曉晨一向不待見的表妹範曉曦都有份。這回,她也不再嫉妒自己的表姐了,人啊,就是命,曉晨天生比起她來就是富貴命。
在中國的婚禮辦得熱熱鬧鬧,貝凱文還穿上了唐裝,背着範曉晨走了一大圈。也因為氣氛太歡騰,範曉晨都沒覺出離家嫁人的傷感來。
等到了英國,在聖潔的氣氛中,推開教堂厚重的大門,走在灑滿陽光的白地毯上,被她爸牽着手交給貝凱文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這是真的長大了,離開家了,要和面前這個英俊挺拔的男人過完餘下的一生,一股熱流就往眼睛上湧。
坐在下面的範媽早已經熱淚盈眶,除了嫁女兒的傷感,更多的還是為女兒嫁得好而感到高興。
***
入夜,賓客早已散去,貝凱文抱着範曉晨拿出一個長條盒子來,笑着說,“我有禮物送給你。”
“是什麽?”範曉晨大鑽戒也有了,各種首飾也沒少收,想不出來這小盒子裏還能裝下什麽讓他這麽鄭重其事的禮物。
輕輕解開精致的金色絲帶,盒子裏是一根挂着一柄鑲鑽鑰匙的白金項鏈,“真好看,好喜歡啊。”範曉晨說着就讓貝凱文給她戴上。
“這可不只是一根項鏈哦。”他笑得有點壞壞的,看她一臉不解,于是不再賣關子了,“我在巴斯普爾特尼橋附近,用你的名字買了一座別館。我知道你喜歡巴斯,把那裏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以後你住在那裏的時候,推開窗就可以看到普爾特尼橋的落日倒影。這把鑰匙,就是大門的鑰匙。”
範曉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虧他這麽有心,激動得當場就想開車去巴斯看新房子。
“嗯,這麽說來,我也有結婚禮物要送你。”她笑嘻嘻的說。
“哦?你也有備而來?”貝凱文頗有興味的眯起了眼睛。
範曉晨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有些羞澀又期待的說,“凱文,我們要有一個孩子了。”然後便對上了他一雙幾近狂喜的眼睛。
“真的啊?哎呀,太好了!快讓我聽聽。”他拉着範曉晨使勁兒親了一大口,激動得要跳起來,一顆頭就往她小腹貼去。
“哎呀,現在能聽到什麽啊?笨蛋!”範曉晨推着他,兩個人幸福的鬧作一團,在這寂靜的夜裏,幸福的氣息都要順着窗縫悄悄飄至窗外……
***
等待,誠然是一種痛苦,和一種歷練。
還好,今生今世,我終于等到了你;而你,也終于等到了我。
<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講完了,王子和灰姑娘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啦啦啦!
感謝親們一直以來的陪伴,有你們的不離不棄才有舒雨薇第二本書的完成。
貝貝和曉晨家的小包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我們番外見!
☆、天涯芳草
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或者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大概都難以讓一段感情有實質的發展吧。麥田覺得,對于範曉晨來講,他應該屬于前者;而對于他來講,範曉晨應該屬于後者。
他自己承認,第一次被大力丸帶着引薦給這位從此要指導他工作的“師傅”時,他就存了一點別的心思。對面這個女孩,看起來年齡不大,清秀可人,實在很難把她和留學海歸,以及要領導他的工作聯系到一起。
可真的一起共事了,他才知道年長他五歲不是虛的,那是多走過的路,多過過的橋,還有多吃過的白飯和鹽巴。而這些因年長帶來的成熟智慧搭在這麽一個心智卻并不太高,喜歡拌嘴,有些刁蠻,還得理不饒人的丫頭身上,就顯得特別有趣。
有趣的結果就是,他一個不小心陷了進去,而更“有趣”的是,她卻沒有。
當她把他作為死黨,每天跟他吐槽着那些相親對象,幹嚎着要嫁人,卻從來也沒有考慮過他這個現成的人選時,他就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果然,即使是在她最痛苦最猶豫的時候,他的表白,也只換來她為了維系朋友關系而做出的裝傻充愣。
後來他想,那個人,如果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你有可能,那你大概永遠也沒可能,他和範曉晨就是這麽令人無奈的關系。他本可以再堅持,再嘗試,可當他看到她為了另一個人而變得多愁善感時,那些堅持就變得很沒有意思,頗有些像庸人自擾,而且不僅煩自己,更讓她生厭。
大大方方的放手,繼續退回去做死黨,就是麥田的最終決定,而他也把這個決定演繹得非常美好。只是,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她即将嫁為人婦,他的腦海裏還會時不時的盤旋起這些你來我往,捋得清關系卻捋不清心思的舊事。
人最怕開車的時候走神,一個綠燈變黃燈,讓本來都快要沖出白線的麥田一腳死命的剎車,這年頭,扣分扣不起啊。才出一口氣,只聽“哐當”一聲,伴随着一陣劇烈的碰撞搖晃,他心裏嘆口氣,傳說中的“涉黃追尾”就被他這麽狗屎運的趕上了。
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自己車那已經翹起來了的後備箱蓋和後車同樣翹起來了的前蓋,他倒是沒忍住笑起來了,兩輛從款式到年頭到顏色都一模一樣的破捷達撞到一起,這概率是得有多高?
牛面面從車裏出來的時候還有點發暈,她才拿駕照沒多久,用家裏的舊車練手,沒想到這
才幾天啊,就出了事故。看看前車也是輛捷達,她本來都做好了被猥瑣大叔教訓一番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從車裏出來的,卻是個長身玉立,高大挺拔的英俊帥哥,一時之間唾液腺開始分泌,像看到了自己最愛吃的牛肉面一樣。
“那個,不好意思了,雖然你停車停得太急,但我沒保持足夠車距,還是全部責任。”牛面面态度非常好,剛從駕校畢業,這點交規她還算背得熟練。再說她爸早就跟她說了,拿舊車練手不用怕,有什麽問題老爸都兜着呢,她自然也不用擔心保險什麽的。
麥田看到後車下來的萌妹子,心裏也是一驚。心想,我這才走神抱怨上天對我不公,立馬就撞出一妹子給我,老天爺你反應用不用那麽快啊。這妹子不僅長得甜美可人,态度還特別好,一點也不像現在被寵壞了極度自我的小姑娘們,麥田心裏就多了再逗逗她的想法。
兩個人聯系了交警,為了不妨礙交通,就把車停到另一邊等待。牛面面放下電話擡頭一看,對面的帥哥正在“哧哧”的笑,她很不解。
麥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聽說有人叫牛面面的。話說你開車倒是一點也不面啊。”
牛面面臉紅了,她老爸老媽還有一大家子的人都算上,是得有多二百五啊,當初才給她起了這麽一個名字。沒見過她的人都以為她是一個吃貨,而她,也确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吃貨,這更是讓人揪心揪肺一樣的難受啊。
“你的名字也挺搞笑啊,麥田,麥田守望者?你守望誰啊?”牛面面最大的特點就是想象力豐富,要不怎麽能當個業餘小說寫手呢。
麥田還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人這麽一說,他倒覺得自己還真是個守望者,一直守望着對他無意的女孩。這麽想着,臉上就掠過了一絲落寞的神情。
而這神情,落在觀察力極強和聯想力超豐富的牛面面眼裏,早已形成了一場窮苦出身的年輕帥哥戀上富家女,卻因無經濟無背景無事業而遭到對方父母反對,終于鴛鴦兩散獨自凄苦的俗套大悲劇。可惜這梗太老土,不能用在她的新小說裏。
牛面面覺得有點內疚,上來安慰他,“我就随便一說的,你別往心裏去啊。”
麥田在心裏偷笑,看來偶爾裝裝失意可憐,博取單純妹子的同情神馬的,還是非常好用的啊。一邊想着,他的表情就更加陰郁憂傷了。
交警過來做了事故判定,牛面面又
叫了拖車把兩輛車拖走,這事情就算告于段落了。眼看也快中午了,麥田提議說,“撞一起也是緣分,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啊。”
牛面面還在為剛才的失言感到內疚,本來就把人家的車撞壞了,這下真是身心俱傷啊。于是便點點頭,“我請你吃吧,耽誤你正事了。”
麥田也沒置可否,“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館,你一定喜歡,我們就去那吧。”
如果說剛才還是出于不好意思而答應的話,這會兒牛面面真正是發自內心的要去吃這頓午飯了,“你,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牛肉面……”
“哈哈,你要不是因為極愛吃牛肉面才沒改名字的話,那一定是腦子哪裏壞掉了。”麥田的吐槽穩準狠,人也笑得前仰後合的。
牛面面被戳得毫無還手之力,只好怯生生的說,“那,那裏,可以不放香菜吧?”
麥田徹底無語了,被人如此吐槽後,這是關心這個問題的時候嗎!這妹子的腦子是什麽結構啊?他的興趣十足十被吊了起來,“走吧,要是不行的話,你就把香菜挑出來給我吃。”
牛面面沒多想便點點頭,絲毫也沒有注意到,把自己碗裏的菜挑到對方的碗裏,那是多麽暧昧的場景啊……
後來很多年,麥田和牛面面每次一起吃牛肉面的時候,她都會把香菜挑到他的碗裏,而他,總會多夾一塊炖得又香又爛的牛肉給她,說這叫公平交換。
牛面面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麥田是只能開得起捷達的窮苦孩子,為此還在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和自己家裏争辯了一場,表明了自己豁達開明不重物質的愛情價值觀。直到她爸挖掘出麥田是房地産大戶富二代的身份後,她才悲壯的覺得,原來自己的故事才是一個狗血的好梗。
兩輛破捷達修好了以後,卻誰也沒有再開過,事故的照片倒成了他們永遠的紀念照。麥田覺得,曾經對那輛車的執着,就像對上一段自怨自艾的感情的執着一般。可一旦跳出來了,才知道外面海闊天空。
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即使只是一株小香菜……
☆、淡然激情
入夜,彌漫着消毒水味道的住院部走廊裏靜悄悄的。
林有恒是今天的值班醫生,白色的大褂被支撐在挺拔勻稱的骨架下,伴着皮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踢踏聲,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林有恒覺得他天生就屬于這個環境,也讓他覺得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激情。
自從那一次他難得認真,想要嘗試一下醫院以外的家庭生活,卻折在那個叫做範曉晨的女孩手裏之後,他便又回到了兩點一線的生活狀态。一個接一個的做手術,研究新病例,讀最新的醫學論文,家之于他變成了一個只是睡覺的地方。
作為N市第一醫院心胸科前途無量的優秀外科主刀醫師,林有恒無疑是成功的,但作為一個需要多層面生活的人來講,他卻顯得單調又無趣。
新進的實習女醫生、小護士們頻繁的向這位比當年吳啓華塑造的阿Paul還要帥的大帥哥抛媚眼,各種讨好,卻在淡若清水的說說笑笑中,總是感覺到莫大的疏離感。“林醫生的身邊有堵厚實的牆,誰也進不去”成了醫院裏小姑娘們熱議的話題。
有略微知情的人爆料說,林醫生是因為感情失敗才把自己封鎖起來的。大家聞言,覺得頗有道理,林有恒卻在心裏偷笑。坦率講,和範曉晨的感情他是盡力的,可要說沒被對方選擇到底對他有多大的傷害,他覺得還真沒有一般人想象的那麽多。
倒不是他死要面子不肯承認失敗的打擊,他只是覺得範曉晨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對,她說他是個理想的對象,有足夠的資本和責任心去承擔一個家庭,卻沒有充分的激情去賦予一段感情生命和活力。當時他只是一笑置之,回來反複思考才覺得真是頗有道理。
會嗎?他會遇到讓他産生激情的人嗎?這個問題他一想就想了兩年。直到最近,他産生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五號病房的燈還亮着,亦如林有恒所預期的那樣。他輕輕踱步過去,剛才還清脆的腳步聲中不知不覺的便摻進了一絲柔和。
明天他要給五號病房的病人做手術,從她住進醫院來,到現在已經有整整兩個月了,中間針對她的心髒動脈瘤,整個心胸科做了好幾次會診,嘗試了各種保守治療的方法,可最終,這個女孩子還是選擇了風險最高,卻最可能讓她不再依靠各種藥物和儀器來維持生命的方式。
林有恒斜倚在門邊,靜靜看着屋裏的人,一時竟不想讓自己打擾到這一份寧靜。屋
裏的女孩有一頭傾瀉如瀑布般的黑發,在橘色的燈光中,她姣好的面容襯在白裏透紅的肌膚上,長長的睫毛掃動一雙充滿靈性的大眼睛。她看起來是那麽充滿活力,就像一個完全正常的健康人,可誰又能想到,她的血管壁已經薄得像一層紙,禁不起任何沖擊。
屋裏的女孩擡起頭,終于看到了門邊的林有恒,漂亮的笑容勾起嘴角的弧度,看不出一絲對明天手術的緊張和不安。
“還不早點休息,在寫什麽?”林有恒湊過去,病床的小桌上有一疊彩色信紙,清秀隽永的鋼筆字浮在紙面上,在這個數字化的時代,沒想到還有人在用鋼筆寫信。
“我在等你,然後給我的朋友們寫信。”葉楓影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一點點不好意思。林醫生差不多每天都在這個時候來看看她,即使是在他不值班的日子,在這個時候等待他的出現,已經成為了她的一種習慣。她不知道的是,來她這裏看一看,也早已成為了林有恒的習慣。
“寫些什麽呢?”林有恒順着她的話問下去,卻覺得心裏有個地方不安的在跳動。
葉楓影迎上他的目光,“因為明天的手術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我有超過一半的可能性無法再看到我的家人、朋友以及……”她沒有說完,目光卻愈發的清澄,“盡管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完美,可我依然熱愛每一天的生活,感謝身邊所有的人,所以我想把一些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告訴他們。”
她講起自己手術的成功率,講起那些活着與死去,竟然是那麽的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這個年輕的女孩是那樣熱愛生活,又是那樣的堅強。林有恒覺得心裏有種絞痛感,為了一個病人,這是從未有過的。醫生這個職業,要求他冷靜自持,不能摻加任何個人感情,而他也見慣了生死,不應該有更多的情緒……
“小影,明天的手術我們不做了好不好?”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這不是一個醫生該有的說辭,即使是因為較高的失敗率而勸對方放棄手術,也該說,“請你再慎重考慮一下,畢竟風險太高”,可他現在的口氣,竟然像害怕失去一樣。
葉楓影笑了,“我不想坐在室內望着外面的藍天白雲發呆,我不想每天吃大量的藥片,每隔一段就要到醫院來住上許久,我更不想活在擔驚受怕裏,不知道哪一刻血管就會爆裂,然後頹然倒下,生活不該是這個樣子的。現在生命給了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選擇相信你,林醫生。”
林有恒知道她心意已決,他也知道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有生的可能,她選擇好好的活着,他只是不知道她竟然這麽信任自己,而他,卻在這個時候,第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林有恒想,難道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