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筒子樓-03

高陽的目光在女魃的身上看了看,又在顧栖的身上看了看。如此反複再三之後,終于露出了恍然大悟一般的神情。

“顧哥,顧哥。”他自以為小小聲的湊到顧栖旁邊,小聲的同他咬耳朵,“這不會是你外面的私生女找上門來了吧?”

這一次,不僅僅是女魃,就連顧栖都朝着高陽投來了危險的眼神。

“高陽啊。”顧栖砸吧着嘴,“我覺得吧,你被打上标記真的不冤。”

嘴這麽賤,被記恨上挺正常啊。說不定就是在密室逃脫的時候不自覺的口high了什麽,所以才被打上了标記打算之後算賬呢。

這樣一想的話,整個事情都變的合理起來了啊!

于是顧栖便非常自覺的将他們定位成了過錯方,再跟女魃說話的時候,都好言好語的弱氣了幾分:“我身邊這嘴上沒把門的混小子怎麽得罪你了?要不我替他給你陪個不是,我們就當無事發生?”

女魃可愛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她或許是在發怒的,但是因為長的實在是可愛的緣故,于是便怎麽也沒有辦法真的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什麽威懾力。

“你是在開我的玩笑麽?”

因為她的憤怒,那些熱浪都開始一鼓一鼓的,本應該是無形的東西,可是卻連高陽這個沒有任何的能力與資質的普通人都已經能夠隐約的看見鼓動的熱浪。

顧栖擰着眉:“魃,我不希望這件事情鬧的太大。”

“那樣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挺不方便。”

于女魃來說,她的評級足足有A+,出現在人類的安全區這件事情本來就已經很有意思了,更別提現在還在高陽身上打了标記。

顧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她這個标記是為了能夠大晚上的來找高陽玩捉迷藏。

而于顧栖來說,有些事情他不想沾手,不願參與,不欲觸碰,如果可能的話最後讓那些事情被時間徹底的掩埋掉,因此也更希望息事寧人,不要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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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栖的算盤打得挺好,奈何另一位當事人似乎并不打算配合他。

“那又和我有什麽關系?”女魃雙手環胸,明明是個不到腰高的豆丁蘿莉,卻愣是有着兩米八的氣場,“我說啊,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

她咧開嘴,露出一個帶了些滲人意味在其中的笑容,兩顆小小的尖牙在唇畔若隐若現,雙瞳隐隐泛着紅光。

“你說了,我就一定要配合你?”

“……”顧栖和她對視了片刻,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天嘆的氣,比過去一年都多。

果然只要是和“那邊”的事情沾上關系,那麽就會肉眼可見的變的麻煩起來。

“所以這是談判破裂的意思麽?”

“本來也沒有人要和你談判呀!”女魃伸出手來,指了指顧栖身後的高陽,“你讓開,把那個小子給我!”

“你要他幹什麽?”顧栖并不動,“對于你來說,一不以人類為食,二也無需從人類的身上獲得什麽東西。”

女魃雙手叉腰,看起來非常的不耐煩。實際上,如果站在這裏的不是顧栖,而是随便的其他什麽人——哪怕是天師協會裏面那些最頂尖的天師們,也不能讓帝女顧忌,必然是直接上手了。

可若是顧栖的話……

精衛曾經同女魃叮囑過,如非必要,不要同顧栖為敵,最好根本就別站在對立面上。

女魃不知道這背後的原因,但是因為她素來還是比較聽精衛的話的,因此非常不滿的哼了一聲,但也的确有所讓步。

“你若是一定不願把他交給我的話,也可以,我只從他的身上拿走一樣東西就好了。”女魃最後下定決心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看着非常肉疼,像是她做了什麽非常大的犧牲一樣,“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要拿什麽?”

“我要他的心髒。”女魃歡快的回答,“精衛就要過生日了,我要好好的準備一份禮物才可以!”

高陽的臉色在聽到女魃同意放過自己的時候一喜,但當聽到後面的話之後,瞬間又慘白。

搞什麽啊,這怎麽能算是放過他?你說說你這兩個前後的選項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顧栖也挺無語的:“魃,他只是個人類。人類沒有心髒的話,是會死的。”

然而女魃卻在顧栖的這又一次拒絕之後勃然大怒。

畢竟在她看來,自己已經非常給顧栖面子、也順着對方的意思更改了自己的要求,這對于女魃來說,簡直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她為帝女,自幼便是金尊玉貴的長大。在因為力量失控、而被黃帝流放至赤水之北以前,一直都是部落裏最驕傲、最明豔的姑娘,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哄着和侍奉着。

而或許是因為對于自己的幼女的愧疚與憐愛,除了将女魃流放之外,黃帝并未短了她的任何生活所缺,甚至引了一部分自身的帝王之氣給了她,來護佑這個不得不停留在稚齡、亦無法養在自己身邊的孩子。

後來,三皇五帝的時代已經成為了久遠的傳說,軒轅黃帝也作為“天”“地”“人”三皇之一受到累世的供奉。女魃沒有了父親,獨自游蕩在人世間。

她曾一度陷入沉眠,又在百鬼天災之後蘇醒,重新接觸這個世界。

來自上古的力量蠻橫,與生俱來的能力更是令人恐懼,再加上軒轅黃帝給出的那一份庇護,無論是在人類的那一邊,還是在陰鬼的這一邊,女魃從來都還沒有受過什麽委屈。

更何況,小姑娘氣鼓鼓的,覺得顧栖實在是過分。

她不是已經讓步,放過了那個人類,只是索要了心髒嗎?且不說沒有心髒也不影響什麽,而且不是可以再長出來的呀?

女魃感到了無法理解,她的心智和身體一起被停留在了十歲的模樣,終其一生都只會是個孩子。

而眼下,女魃便以這種孩子式的天真的認知和天真的殘忍,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你若是不給的話,那我就自己來拿!”

她氣惱的跺了跺腳,用力在地上一踏,整個人都像是離弦的箭一樣朝着這邊沖了過來,朝着高陽伸出來的手指甲突然增長并且銳化,讓人絲毫不懷疑這只手的可怖與危險。

顧栖的聲音沉了下來。

“魃!住手!”

有“铛铛”的兩聲響,随後以高陽的視力只能夠看見有一個青色的東西倒飛了出去,撞在了遠處的萬華鏡牆壁上,甚至因為力道過重而深陷入了牆壁當中。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應該是女魃。

“顧栖!顧栖!你居然敢打我!”

女魃從牆壁裏面擡起頭來,露出一雙泛着猩紅色的光的、滿是怨毒的眼。

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了肉眼可見的黑色的氣流,小姑娘原本嬌俏可愛的臉上爬滿了暗紅近似于黑的鬼紋,看上去有如被打碎的人偶陶像。

明明周圍并沒有風,但是在女魃身上所佩戴纏繞的那些紅繩全部都飄了起來,散發着不詳的、血紅的光,其上拴着的金色的鈴铛劇烈的震動,發出一聲快過一聲的響。

有猙獰的鬼角刺破了她額間的血肉生長出來,連帶着雙眼鞏膜也全部都變成了黑色。

她一步踏出,腳下踏着的地面頓時開始龜裂,與之一并而來的則是滾滾的熱浪。一身青衣化作了獵獵的焰色。

若是說之前的女魃看上去是一個可愛的小仙童,那麽如今便是足夠在恐怖片中出境的造型了。周圍所有的萬華鏡都轉換着,最後停留在紅色上,整個通道當中都充斥了火焰。

“顧、顧哥……”高陽哆哆嗦嗦,除了下意識的喊顧栖的名字之外,居然再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前後左右皆是火焰,退無可退。女魃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給了高陽一種自己已經被對方開膛破肚、

“所以我說……真是脾氣不好的大小姐。”

顧栖面上還是混雜着無奈的、頹喪的模樣,只是唯獨不見慌亂。

“小家夥。”

“如果只是這麽一點血量的話,就不要來到我的面前了啊。”

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動了動。

在漫天的火焰當中,顧栖露出了一個平靜的微笑。

“你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相貌——你能認得出我,那麽必然見過我。”

“讓我想想……自從三年前我引退之後,幾乎就連門也沒有出過。你見過我,只會是在天師協會與十鬼将訂立契約的那一次。”

他終于疑惑了起來。

“可若是這樣,你為什麽還會有挑釁我的勇氣?”

“即便……你是黃帝女魃。”

雙槍中飛出去的子彈穿過了火焰,所經之處萬焰寂滅。女魃被子彈擊中,又一次倒飛了出去,只是這次過了很久,高陽都沒有再看見她爬起來。

四周本就瀕臨破碎的萬華鏡通道在這一刻終于是不堪重負、徹底的碎裂,那些讓人眼花缭亂的圖案全部都退去了,露出來的是這裏本該有的模樣——即,漆黑沒有廊燈的、牆壁因為年久而不可避免帶上了髒污和破損的、窗戶開口極小的,每一棟筒子樓在夜間應該有的模樣。

這個來自于女魃的【界】,被顧栖從內部給暴力的破開來,并不比打碎一枚雞蛋要來的困難多少。

在走廊的盡頭,高陽看到女魃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的萎靡的癱坐在牆角,只是勉強靠着牆壁才沒有完全癱軟下去。

顧栖之前握着的雙槍不知道被收去了哪裏,總之是看不見了;他長腿一邁,幾步走到女魃的面前。

“怎麽回事?你耍了什麽手段?難道是我輸了嗎?”

小姑娘已經恢複成了最開始的、與人類別無二致的模樣,看起來受了不小的打擊,面上滿是不加掩飾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我怎麽可能會輸給區區一個人類啊!”

“沒錯,就是區區一個人類哦。”顧栖彎下腰去看女魃,“你的朋友們看起來真的是沒怎麽和你提過我……也對,畢竟都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那麽,大小姐,接下來讓我們來說些別的事情……唔。”

四周在一瞬間變的明亮有如白晝,伴随着“噠噠噠”的腳步聲響,一群荷槍實彈的te警和好幾個手中捏着符箓提着桃木劍抱着羅盤的天師三兩步沖上樓,将顧栖和女魃在的這個角落給圍了起來。

“不許動!”

顧栖:“呃……嗯?”

抱着羅盤的天師走過來,羅盤上的指針瘋狂轉動,頓時把他都吓了一跳。

“嚯。”這個白襯衫黑西褲,戴了金絲眼鏡,一副精英樣的年輕天師感嘆着,“這得是大鬼才能引起的陰氣波動啊。”

他順着羅盤的指引看了過去,随後朝着自己的同伴們一點頭。

其他幾人立刻收到示意,将顧栖給團團圍了起來。

“根據《625人鬼協議》第十三條第五小節,我們懷疑你違背協議,在安全區下手傷害人類。現在麻煩和我們走一趟,配合進行後續調查。”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話将成為呈堂證供。”

他們的視線掃了一圈兒,随後為首之人憎惡的皺起眉。

“居然還在欺辱這麽可愛的小姑娘……真是個人渣!”

顧栖:???

你媽的!你們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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