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九龍擡棺-02

“對于我出現在這裏, 你好像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宴潮生并沒有什麽要從顧栖這樣的鉗制當中脫離出來的意願,只是仰着頭看顧栖, 随後朝着他笑了笑, “雖然我之前的确有預設過,最好的結果是你出現在我的面前,不過這一點當真如我所期望的那般順利的達成, 我還是會感到開心。”

“你專門為我設下了這個局。”顧栖問, “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

“嗯……大概是從我發現自己總是會下意識的去關注你的動作和行為?”宴潮生低笑了一聲,“即便是作為【必須關注的敵人】來說,這哥程度, 也未免有些太過了。”

所以一定是還有着其他的什麽要素——或者說條件,在影響他。

宴潮生朝着顧栖伸出手來, 像是一個要擁抱的動作:“那麽,我的王妃。”

“我能否接受那些由你帶來的【禮物】?”

這實際上并不能夠算是一個詢問, 而更像是一個随口的調笑、一個借着這樣的機會去和顧栖搭讪的名目和由頭。更何況那些被他索要的【禮物】, 原本就應該是屬于宴潮生的。

所以也并不需要顧栖給出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 因為在宴潮生這樣說過之後, 那五根原本像是小狗狗一樣跟着顧栖的花燭不情不願的朝着他飛了過去, 随後被宴潮生一把撈住。

當他們落在宴潮生手心的那一刻, 原本安靜的燃燒、幾乎不消耗除了氧氣之外的任何東西的花燭在一瞬間開始用一種過分的速度融化。大滴大滴的蠟油先是集聚在燭芯邊那一小圈凹槽內,接着很快滿溢, “滴滴答答”的沿着蠟燭的邊緣流了下來, 盡數灑在了宴潮生的手上。

然而宴潮生像是根本察覺不到疼痛一樣, 并不撒手。說來也怪,那些蠟油落到他手背上之後, 便立刻融入到了皮膚裏面, 被完全的包納和吸收, 根本看不出半分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來。

但這似乎也并不值得奇怪,因為那原本就是屬于他的一部分,是遺失散落的靈魂碎片。

所以如今當它們要重新回歸到自己的主人當中,也不過是殘缺的部分終于被補全,自然的像是水滴融入大海,不會有任何的阻礙和不自然之處。

宴潮生身後那一對原本長長的、萎靡的拖着的鱗翼在一瞬間張開來,并不厚重,反倒是帶着一種輕盈靈動的美。那些原本睜開的猩紅色的眼瞳全部都閉上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最上方一直合攏的那一只眼有如電影慢鏡頭那樣緩緩張開,看向了顧栖。

顧栖:“?”

不等他做什麽,便覺得眼前猛的一黑。原來是宴潮生合攏了那一對鱗翼,創造出來了絕對封閉和黑暗的空間——而在這個空間當中,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存在。

Advertisement

顧栖稍微動了動,但沒有能夠移動多少的距離便被宴潮生的翅膀給抵住。他被迫同宴潮生分享這一片狹小的空間,并且感覺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随後用力,收緊,按住了他之後所有可能的掙紮。

顧栖開始認真的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動手。

“別動。”宴潮生說,“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靈魂碎片的融合帶來的是“宴樂”二十年的記憶,那是如此龐大的信息量,當這樣一瞬間全部都壓過來,不由分說的灌入腦中的時候,即便是宴潮生,顯然也并不像是他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游刃有餘。

他将額頭抵在顧栖的肩膀上,青年身上的氣息起到了某種奇妙的、安撫的作用。只是被抱着的人顯然并不怎麽想要成為他的抱枕,正在奮力掙紮。

宴潮生便幾乎是嘆息着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七七。”

顧栖不動了。唯一會喊這個名字的人已經離開了他一千多個日夜,以至于如今恍然再聽到的時候,竟讓他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們在黑暗當中這樣沉默的、長久的、一動不動的貼着對方,好一會兒之後,顧栖才開口問:“我現在應該管你叫什麽?或者說,現在的你對我而言,應該是誰?”

“咚!”

“是宴樂還是……”

“咚!”

顧栖:“……”

宴潮生:“……”

顧栖:“什麽聲音?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是一陣蓋過一陣的、過于沉悶厚重了的聲響,在整座鬼王宮殿當中都響起來,甚至是經由宮牆的回蕩而産生了回音。

并且,這響聲還在越來越大、兩次響起之間的時間間隔更實在不斷縮短,到了最後幾乎都要連成一片。

面對來自顧栖的質疑,宴潮生覺得自己冤的一批:“不是我。”

“我是宴樂也好,還是宴潮生也好,這些都交由你之後去親自驗證——雖然我認為那都是我,并沒有需要刻意區分的必要——但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會去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打斷和你的相處。”

“你是不同的。”

——是對于“他”這一個存在來說,擁有着超越了世上所有人的“不同”。

“咚!咚!咚!”

或許宴潮生還打算對着顧栖更多的剖析一些自己的,然而他所有想要說的話全部都被那個詭異的、根本不知道從何處響起的巨大聲響給打斷了,原本已經醞釀的水到渠成的氣氛也宣告GG,至少是不再能夠像是先前那樣,能夠讓他繼續把話說下去了。

這一刻,即便是宴潮生這樣的心性和容忍度,心頭都忍不住生出了:這究竟都是什麽破事兒的……這樣的想法來。——但不管怎麽說,和顧栖的、兩個人之間單獨的相處,不得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暫時停止了。

他的面色黑了至少一半,沉着臉将原本攏住了自己和顧栖的鱗翼收了起來。宴潮生擡起手來,打了一個響指,只見原本一片漆黑的殿內頓時亮起了千盞明燈,将一整間寬廣的大殿都映照的有如白晝。

顧栖默默的看了宴潮生一眼。

原來這裏其實是有燈的啊?那之前為什麽非要搞那麽一個漆黑一片、至少僅僅以人類的視力來說,幾乎都要看不到東西的環境?

真是一看就知道,有些人心裏肯定在打什麽見不得光的鬼主意。

宴潮生以一種驚人的厚臉皮無視了顧栖的目光,姿态從容的朝着那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然後,他們看到的,是一具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何而來,又是為了什麽才會如此突兀的出現在這裏的,過于華麗和“高規格”了的棺椁。

這棺椁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表面鑲金嵌玉,華貴非常。九條金龍分別攀附在棺椁上,更顯得華麗非常、尊貴無雙。

幾條極其粗壯的金色的鎖鏈緊緊的捆縛在這一具棺椁的外面,可即便如此,卻也依舊沒有辦法阻止其中所封存的那東西的動靜——他們先前聽到的連續不斷的“咚咚”聲響便是從這一具棺椁當中所傳出來的。

這無比華美尊貴的棺椁當中所封存的居然并非是屍體……而是活物。

而且那活物的掙紮顯然是一下更比一下劇烈,已經到了讓人會擔心,他是否下一刻便會從這棺材當中給掙脫出來了的地步。——這絕非是什麽危言聳聽的話語,而是因為肉眼可見的,棺材的蓋子因為內部的敲擊,又或者是別的什麽行為而在不斷的左右小幅度晃動,如果不是因為有那些金鏈束縛的話,說不得裏面的東西已經揭棺而起,站在他們的面前了。

可即便如此,那金鏈看起來也搖搖欲墜,因為劇烈的晃動而發出了一連串的“嘩啦啦”的響,像是随時都有可能斷裂的模樣。

顧栖和宴潮生沉默的站在這一具棺椁前看着它表演,好一會兒之後,顧栖才率先開口:“你安排的?”

宴潮生當即就要把這件事情和自己撇清關系:“不,這個和我絕對沒有關系。”

記憶的融合完成的并沒有那麽快,但是已經足夠宴潮生知道,自己可能還在顧栖那裏累了不小的一筆賬等着清算……滑跪總是沒有什麽壞處的。

可能是他們兩個人這種過于無所謂的閑聊的态度刺激到了棺椁當中的不明存在,在一波勝過一波的撞擊後,那些金色的鎖鏈終于在某一刻不堪重負,徹底的崩毀掉。

原本還擱一旁吃瓜看戲的兩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一同注視着那個失去了束縛的棺椁,而後者似乎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能夠反應過來,一直困縛自己的最大的障礙已經被崩掉了的這個事實,甚至是詭異的安靜了一會兒。

但是片刻之後,便從這個後知後覺的棺椁裏面溢出來了森冷的陰氣,功率之強盛仿佛數臺開足了馬力在全力運轉的制冷機。

顧栖和宴潮生的臉色都開始嚴肅了起來。

因為那陰氣量是如此的磅礴驚人,便是從他們兩個當中随便抽出一個人去對比,恐怕都不相上下。

而顧栖和宴潮生分別是什麽人?

一個是當世最強的天師,一個是當世唯一的鬼王。

棺椁當中被封存的——無論是物品也好,還是生物也好,其危險程度都絕對已經爆表。

在一陣的響動之後,那厚重的棺材蓋子被彈開,一只手最先伸了出來,扒住了棺材的邊沿。

那是一只稱得上好看的手,只是膚色卻是一種毫無血色的慘白,就像是抹在牆壁上的石灰,灰敗而缺乏生機。五根手指的指甲全部都是烏黑的——自然不是什麽外部的着色,而是因為過于濃郁的陰氣影響了身體,從內向外的洩露了出來,這不過是其外顯的表現方式之一。

那只手抓着棺椁的邊沿發力,随後整個人都撐着坐了起來。

這是一個高挑纖細的青年,長發像是絲綢一樣順滑,随意的披散在身後,面色同樣是慘白的,帶着某種揮之不去的陰鸷,眼尾繪着豔麗的紅妝。

他無疑是極美的,尤其在他身上還糅合的有非人的“異類”感,可最讓人震驚的顯然并不是這個——

他擁有着一張在場兩個人絕對不會陌生的、熟悉的臉。

一張同顧栖一模一樣的臉。

甚至連眼角上挑的弧度、唇紋最細致的走向都全部一致,根本分不出任何的區別來。

陌生的來客掃過自己面前站着的顧栖與宴潮生,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笑。

“什麽時候,新生的鬼王居然也能和人類的天師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