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雞塊
牽小手，好朋友
和三十多歲的江霄比起來，現在的江霄看起來要活潑不少，然而給他的感覺卻幾乎沒有變，付清舟覺得自己有點魔障。
在他的世界裏，會喊他付總一直暗戀着他的江霄已經死了。
還是他終于瘋了，幻想出了一個十八歲的江霄。
“付清舟，回神了。”江霄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手卻被對面的人給捉住。
江霄整個人僵住。
熱的。
付清舟頓時放下心來。
付致看着兩個人握住的手，想起了老師今天教的兒歌，“牽小手，好朋友！”
付清舟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手，揪下了江霄手腕上不小心沾上的塑料膜，面不改色地放到了桌子上。“沾到了。”
“哦！”江霄放下手，在桌子底下使勁握了握拳頭，轉頭問付致，“吃飽了嗎？”
“吃飽啦！”付致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我也要和大哥牽小手！”
正低頭喝水的付清舟嗆了一下。
等安排好付致回去，離第三節 上課只剩下七分鐘的時間。
“快點！這邊！”江霄在前面一路狂奔，“下節課是數學！”
“數學？”付清舟跟在他身後，見他幾乎直接蹿上了牆頭。
江霄蹲在牆頭沖他伸手，“你沒聽說過那個關于數學課的可怕傳聞嗎？”
付清舟抓住他的手借力上了牆，“什麽傳聞？”
“「我只是低頭撿了塊橡皮，從此就再也沒有聽懂過數學課。」”江霄從牆上跳了下來，踢走了旁邊的碎石，仰頭一本正經道：“這種恐怖的傳聞。”
付清舟跳下來，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聽說你成績不錯。”
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江霄十分謙虛：“哪裏哪裏，怎麽能跟您比呢。”
“呃……”這賤嗖嗖的語氣讓付清舟想使勁揉揉他的卷毛。
兩個人一路狂奔，終于踩着上課鈴沖進了教室。
“好，同學們把課本拿出來啊，咱們這節課開始學習第一章 第三節，空間向量及其運算的坐标表示……”老朱是個四十多歲的地中海，講話帶着濃重的本地口音，脾氣還特別暴躁，“葉揚！再說話就出去！”
江霄喘着氣打開課本，盯着上面的圖和密密麻麻的字有點眼暈。
前幾天他沉浸在重生的喜悅裏還沒緩過神來，聽課也暈暈乎乎的，現在冷不丁一看，腦子開始隐隐作痛。
“空間直角坐标系……”他高二就退學了，後來也沒再摸過課本，硬是咬着牙認真聽完了一節數學課。
雖然只有短短四十五分鐘，但是對他滄桑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江兒這個題我算出來咋跟答案不一樣？”李博文湊上來想看他做的練習題，結果只看到了一片淩亂暴躁的線條。
“不會。”江霄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倒不是聽不懂，而是他的注意力很難集中，他嚴重懷疑是重新回來之前自己天天熬夜刷多了短視頻把腦子給搞得疲怠了。
“嗐，沒事，剛瘋了個暑假需要幾天轉換狀态。”李博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好久沒見過你這麽認真學習了，江兒加油！爸爸看好你！”
江霄愁得卷毛都有點蔫巴，他扭頭去看坐在中間最後一排的付清舟，發現他在和葉揚說話。
“那晚上還要不要一起去浪——”李博文話沒說完，就見江霄起身去了教室後邊，都不帶回頭正眼瞧他的，頓時痛心疾首怒喊：“兒啊，你到底被哪個狐貍精迷了心智！”
江霄沒搭理他，捏緊了從書包随便抽出來的兩張試卷。
付輕舟心不在焉地回着葉揚的話，擡眼去看左前方江霄的位子，結果只看見李博文趴桌子上在跟前桌的女生說話。
人呢？
不等他疑惑完，兩張數學試卷就被鋪展在了他手邊，上面寫着「蕪城七中數學高一下學期期末考試數學卷」，旁邊是鮮紅的102分。
付清舟右邊的同桌不知道跑哪裏瘋去了，江霄很不客氣坐在了人家的座位上，對付清舟笑得十分燦爛，“付清舟，我有道題不會，你給我講講呗。”
江霄挨得他極近，甚至能看到付清舟耳垂上細小的絨毛，付清舟偏過頭來看向他時，眼角下有顆不太明顯的褐色小痣，看着格外可愛，“哪道題？”
他胡亂翻了一下試卷，挑了個做錯的大題，“這道，第19題，求——呃，向量。”
和今天學的空間向量好像完全不是一個玩意兒。
打眼一看，什麽abc什麽sinα什麽cosβ，江霄腦子有點發懵，頓時忐忑起來，擔心等會付清舟講的自己聽不明白。
“呃……”付清舟沉默地盯着題幹，若a與b-2c垂直，求tan（α+β）的值。
剛才那節數學課他在給仙人掌上色，完全沒往耳朵裏聽。
一陣難言的寂靜之後，提前來上課的物理老師解救了他們。
“我、我先回去了。”江霄抓起卷子就想跑，結果卷子卻被人按住。
付清舟平靜道：“下課給你講。”
“好。”江霄的心髒快蹦出嗓子眼，如獲大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同學們拿出課本來，咱們今天學第一章 第一節動量。”物理老師在講臺上說。
教室裏一陣嘩嘩的翻書聲。
“別交頭接耳啊，你們現在高二了，馬上馬的就高三，還整天雲裏霧裏的——來看公式啊。”物理老師轉頭在黑板上板書，開始講課。
教室後排，葉揚震驚地看着從一中轉來的這位長頭發大佬一邊記着物理筆記一邊翻着數學課本在草稿上算題，“卧槽，付清舟，牛逼啊。”
“別說髒話。”付清舟算完了江霄問的那道題，又翻了翻試卷，照着課本找公式，順手幫他把做錯的題都改了一遍。
順帶還在心裏默默感慨了一番，十八歲的腦子真好用。
葉揚默默吐槽：“你這語氣跟我爹一樣。”
付清舟算題的筆微微一頓，轉過頭來認真地問：“那該用什麽語氣？”
葉揚抓耳撓腮，憋了半晌道：“嚣張一點，活潑一點？”
付清舟琢磨了一下，覺得具體實施起來有些困難，但是可以克服。
教室前排，江霄和課本上的p=mv大眼瞪小眼，又低頭看向桌洞裏翻出來的高一下數學課本上的三角函數公式，目光陡然變得空洞起來。
翻了翻數學課本，又強迫自己聽完了一節物理課，江霄覺得自己的腦子要炸開。
“哎喲，江兒，咋蔫了呀？”李博文見他趴在桌子上，手賤嗖嗖地去拽他腦袋上的卷毛。
江霄有氣無力地拍開他的爪子，完全提不起去後邊找付清舟的勇氣，語重心長道：“博文，你說得對，年輕時還是得好好讀書。”
李博文一臉驚恐，“我什麽時候說的？別叫我叫得這麽惡心！”
江霄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考報志願的時候記得別填金融。”
“啊？為什麽？”李博文自己還從來沒想過這麽遙遠的事情。
江霄想起耍酒瘋嚷着來世不做金融狗要跳河的青年，嘆了口氣，“因為将來可能會後悔。”
“啊——從開學你丫就神神叨叨的，暑假出去玩把腦子摔壞了還是讓付清舟給你踢壞了？”李博文掐住他的脖子跟他鬧，突然覺得背後涼飕飕的。
他轉過頭，就看見付清舟站在桌子旁邊，臉上沒什麽表情地盯着自己看。
恍惚間他仿佛受到了某種不知名的強烈壓迫，讪讪地松開了江霄的脖子。
江霄看見付清舟眼睛頓時一亮，緊接着就看見了他手裏拿着的數學試卷，頭皮一陣發麻。
“給你講題。”付清舟坐在了李博文的位子上。
李博文震驚地看着付清舟，又轉頭看向江霄，一臉「你倆昨天還你死我活今天為什麽勾搭在一起」的質問。
江霄拒絕跟他解釋，推了他一把，“去北食堂幫忙占倆位子，我請。”
“靠。”李博文帶着一臉被背叛的憤怒和哀怨跑了。
江霄硬着頭皮坐了下來，兩個人俱是一臉嚴肅。
付清舟把公式和過程講得很仔細，這道題也沒什麽難度，江霄慶幸自己翻了翻高一課本，起碼他現在能聽懂。
夕陽的餘晖從窗戶外面打進來，橘紅色的光鋪灑在牆面和黑板上，切割出不規則的明暗形狀，教室裏的同學大多去食堂吃晚飯了，打眼望去全是摞在桌子上的厚厚課本。
廣播裏歡快的音樂聲和學生們的喧鬧聲交織成背景音，淺藍色的窗簾被晚風揚起，付清舟按了一下手裏的自動鉛筆，轉過頭去看江霄。
江霄的半邊身子都映照在夕陽下，正低着頭看試卷上的公式，脖子戴着的紅繩沒入領口，帥氣的側臉線條流暢，挺直的鼻梁一側落了小片淡淡的陰影在輕輕晃動，看得付清舟有些挪不開眼睛。
“算出來了。”江霄擡起頭來沖他笑，心情看上去好極了，“2，對吧？”
“嗯。”付清舟又按了一下手裏的自動鉛筆，細細的鉛芯抵在指腹上，帶着輕微的刺痛。
“付——清舟你果然很厲害！”江霄險些喊成付總，心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走走，我帶你去食堂吃飯。”
付清舟是新來的轉學生，對七中并不熟悉，江霄帶着他往北食堂走，路邊是兩排枝繁葉茂的柳樹，夕陽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這邊是北食堂，兩層樓，這兒的雞腿飯特別好吃。”江霄搜羅着自己僅剩的一點回憶，“南食堂在最南邊家屬樓前，三層樓，一樓的皮蛋瘦肉粥很香，不過南食堂離教學樓挺遠，時間夠的話可以去。”
“好。”付清舟和他并肩往前走，裝作不經意問：“你也走讀？”
“啊對，我家就在學校旁邊的宜南花園小區，16號樓三單元801，我自己一個人住。”江霄越說越緊張，一不小心全禿嚕出來，“就在你和付致住的地方前面，有空來我家坐坐。”
江霄說完想把自己的舌頭打個結吞下去，這是什麽離譜又客氣的自報家門，付清舟現在只是個高中生，他竟然這麽一本正經地邀請，說什麽「來我家坐坐」，應該說「來找我玩」！
他心裏正暗自懊惱，轉頭就見付清舟看着他笑，“好啊。”
江霄一愣，旋即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說：“走，我請你吃雞腿飯！”
他領着付清舟上了北食堂二樓，果不其然李博文已經占好了仨位子，正沖他倆招手，“嘿，這邊兒！”
“你先過去，我買飯。”江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拿着飯卡去排隊。
付清舟坐在李博文對面，李博文對他還敵意未消，陰陽怪氣道：“行啊新同學，還搞化敵為友這出，我警告你，少打江霄的壞主意。”
付清舟笑了笑，問他：“江霄在學校朋友很多？”
“呵，就我一個鐵哥們。”李博文驕傲又戒備道：“沒你什麽事兒。”
付清舟笑了笑，眼前就多了份盒飯跟飲料，江霄給他打開上面的塑料膜，最後把筷子遞給他，“我不知道你口味，給你要的原味的雞塊，你要不喜歡就跟我的雞腿換。”
其實他對付清舟的飲食習慣了如指掌，買的是他最習慣的口味。
“謝謝。”付清舟接過了筷子。
“靠。”李博文掰開自己的筷子暗罵一聲，盯着對付清舟殷勤備至的江霄，“兒啊，你是不是被人給威脅了？”
不然怎麽從頭到腳跟變了個人一樣！
付清舟聞言也轉頭看向江霄，江霄會主動湊上來跟他交朋友他屬實沒想到。
而且前世這時候江霄已經退學了，現在卻還好好待在七中上課，人生軌跡完全不同。
“我們這叫不打不相識！”江霄瞪了一眼李博文，習慣性地幫付清舟擰開飲料瓶蓋，“鳳仙兒一頓給我罵醒了，我以後肯定得好好學習啊，人付清舟學習這麽好，鳳仙兒說讓我多跟新同學交流，之前那全都是誤會，我倆早就一笑泯恩仇了。”
沒錯，就是這樣！江霄在心裏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付清舟接過瓶子愣了一下，恍惚間以為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江霄。
但擡頭看見江霄正在跟李博文搶盤子裏的炸雞塊，又将心裏荒唐的念頭壓了下去。
雞塊被放在了米飯上，江霄詫異擡頭，付清舟正好将筷子收回去。
“筷子還沒用過。”付清舟說。
江霄大腦有點宕機，“啊，給我？”
“我吃不了這麽多。”付清舟見他呆愣，有點想伸手揉揉他的腦袋，但最後只是用力捏了捏筷子，垂下眼睛吃飯，“快吃吧，吃完回去上晚自習。”
付清舟給他夾的雞塊。
付清舟夾的。
是付清舟夾的！！
江霄愣愣瞪了雞塊半晌，悶頭開始扒飯。
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雞塊！
作者有話說：
江霄（指着雞）：你這輩子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