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玲珑案(九)
衙門裏一片肅穆,氣壓有些低沉。
柳甫坐在四方大桌後臉色難看道:“這才幾天就三起命案!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周大等人都垂着頭不敢吭聲,小妹站在仵作旁看了一會兒,見那仵作直起身來,道:“一劍封喉?”
“是。”那仵作點頭,擡眸看向柳甫,一拱手道:“大人,這人的死法和前兩個人是一樣的。”
柳甫道:“最先發現他的那個人呢?帶上來。”
周大立刻轉身去帶人,兩旁衙役站好了,小妹也退到一旁去。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粗布衫的男人走了上來,他縮着肩膀有些戰戰兢兢,頭上戴着頂布帽,腰上栓着兩只小竹簍,踩着一雙草鞋。
“草民、草民孟百山叩見青天大老爺。”他噗通一下跪下去,埋着頭一動不敢動。
柳甫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些情緒,輕輕一拍驚堂木,“孟百山,你是如何發現這人的?”
“我來賣、賣魚,我是個漁夫,我的竹簍破、破了個洞,我想找人幫忙修一修,他們告訴我城南有修鞋鋪,也許能幫我補上這個洞,我就問着人找、找過去,結果看、看到……”
他吞了口唾沫,聲音更是顫抖,“他鋪子沒開門,我想叩門卻見門一推就開了,剛走進去就看到,他躺在地上!”
說完他又突然砰砰幾個叩頭,“大人,我說的是實話,我沒碰他,我也不認識他!”
柳甫被他有些尖銳的嗓子弄得頭疼,驚堂木啪得一拍,“我沒問你就不用回答!”
“是、是!”
柳甫又看仵作,“你怎麽說?”
“沒有掙紮的痕跡,面容驚恐顯然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和前兩個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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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道:“我們去的時候,這具屍體就躺在椅子邊上,旁邊還放着修鞋用的工具,腳邊掉着一根小木簽子,料想是正在做着活計。”
小妹突然插嘴道:“他躺在椅子邊的?”
“是。”周大看她,“怎麽?”
小妹看了眼柳甫,見對方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才道:“黃牛死的時候做好菜,胡貴死的時候是正要端菜出去,這個修鞋匠……”
她頓了頓,周大意會,幫她道:“他姓陳,單名一個揚字。”
“陳揚死時正在做活計,都是在工作的時候出的事,可你們說……”小妹伸手做了個炒菜的動作,“我若是發現有人要殺自己,會繼續做手裏的事嗎?”
柳甫點頭,“應該是躲避或者逃跑。”
“所以兇手應該是一邊在和他們說話,突然下的手。”這才能解釋為什麽三名死者的臉上都是突然被驚吓的表情。
周大眯起眼,“是熟人?”
“或者是不具備威脅性的人。”這樣才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柳甫突然問:“紅杏這幾日在家?”
周大明白他想問什麽,道:“她一直在家,咱們的人守着。”
不怪柳甫會突然提起紅杏,對黃牛和胡貴來說,又是熟人又不具備威脅性的人只有紅杏一個符合特點。她是女人,兩個大男人當然不會想到自己會突然被殺,只是那陳揚……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陳揚這名字有些熟。”小妹突然皺眉,托着下巴望天。
周大想起來了,“去年年底你去找過他!”
小妹臉上先是茫然,随後突然恍然大悟,“啊!是他!”
柳甫狐疑的看兩人,“誰是誰?你們瞞着我又做了什麽?”
小妹有些尴尬,慢吞吞道:“爹,你記得書房的花瓶嗎?”
柳甫皺眉,“沈大人送的那個?當然記得。”
“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去書房找書,不小心撞了它一下……”
柳甫眉角抽了抽,“然後呢?”
“它就掉下去了,雖然我接得快,但是……碰掉了一個小角。”小妹戳着手指道:“我想把它補起來,但是又不會,拿去瓷器店吧……年底他們都關門了。師父當時就跟我說,不如拿去修鞋匠那裏,他什麽都會補,我就一路找過去,我記得是叫陳揚這個名字。”
柳甫嘆氣,伸手抹了把臉,“所以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家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小妹問孟百山,“還有個小女孩呢?大概七八歲的樣子,去了哪裏?”
“我沒看見啊!”孟百山愣了,“屋子裏只有他一個!”
柳甫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那女孩也遭遇了不測?”今年一定是他的倒黴年,他的烏紗帽遲早要不保!
周大立刻道:“我這就帶人去找!”
小妹道:“我和你一起,我知道她長什麽樣。”
柳甫只能答應小妹同去,幾人出了門就直奔陳揚家,那裏還守着幾個衙役,看見周大來先是拱手行禮。
小妹在周圍轉了一圈,沒看到小孩子的身影,她又進了屋子,現場還保留着屍體被發現時的情境,椅子下面是修鞋用的工具,一根小木簽子掉在前方不遠處,四周東西都好好的沒有被撞翻或者挪動的樣子。
這屋子不大,裏面有兩間睡房,小妹查看了一下,一間能肯定是陳揚的,另一間卻……有些怪異。
周大跟着進來,看了一圈也皺眉,“這屋子是不是太幹淨了?”
整個屋子只有這裏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一張床一個木頭櫃子,其他什麽也沒有。櫃子裏是空的,床上雖鋪着床單被子,卻是收拾的整潔,看上去不像有人住。
“覺不覺得……好像是有誰離開了?”
周大點頭,走到床邊伸手翻找了一下,當然不可能找到什麽,這屋子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或者說沒有留下一點能讓他們尋找的痕跡。
小妹出了門,去找附近的鄰居,轉了一圈回來後,周大發現她臉色更加古怪了。
“怎麽了?”
“周圍的鄰居說陳揚一直是一個人。”
“沒有小孩?”
“沒有。”小妹眯起眼,好像察覺到了什麽,隔了會兒突然道:“你去胡貴家一趟,問問他們認不認識陳揚,我去一趟紅杏樓!”
周大還來不及說什麽,小妹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等她到了紅杏樓,卻見幾名衙差正攔着一個人,“雷少……不是我不讓你進,可這跟案子有關系……我這……”
“雷震?”小妹走過去,“你在這裏幹什麽?”
雷震看了眼那攔着他的衙差,不答反道:“你們衙門的人倒是秉公執法。”
那衙差吞了口唾沫,低着頭不敢吭聲。
小妹得意的一揚下颚,“莫說是你,天王老子來了,該不讓進還是不能進!”
雷震看了她一會兒,倒是不生氣,反而點頭,“有骨氣。”
小妹推開門往裏走,雷震跟在後頭,安靜了幾天的酒樓平白多了層涼意,沒了以往的熱鬧這裏顯得冰冷冷的。
“你來幹什麽?”
“想再去廚房看看。”雷震道:“總覺得漏了什麽。”
小妹又将陳揚的事說了一遍,雷震皺着眉,一臉的凝重。
“想到什麽了?”她撕開廚房門上的封條,推門進去,雷震一眼就看到了那竈臺下方的小板凳,旁邊地上放着一把蒲扇。
之前雖沒多想,但此刻雷震卻突然走了過去。柳小妹莫名其妙地看他,就見他撩袍坐了下來,然後對着生火的石洞發呆。
小妹走過去,看看他,又看看竈臺,一臉誠摯道:“你餓了?”
雷震正認真想着事,被她這麽一說霎時漏了些氣。他想了想道:“黃牛比我還高一些吧?”
黃牛長得人高馬大,身體也很結實,胡貴就顯得矮小一些。
小妹點頭,蹲□比雷震矮了個頭,剛好和那洞口對上。
“如果是黃牛坐在這裏生火。”雷震彎下腰,手随意揮了揮佯裝拿着扇子,又做了個放下扇子的動作,“是把扇子放在地上方便,還是放在竈臺上方便?”
他又伸手做個往竈臺放扇子的動作。
小妹看了看,“照這個身高,放竈臺上更方便吧,頭也不用擡就能拿,放地上的話還得彎一下腰。”
雷震道:“如果是胡貴燒火呢?”
“他應該沒有這個時間,他要看着外面的客人。”
雷震點頭,“所以這裏還有第三個人,身高是坐着剛好正對着生火的地方,手夠不到竈臺,卻能夠到地上。”
他指了指地上的蒲扇。
小妹立刻就明白過來了,“你是說陳揚家那個女孩……可是怎麽可能?”
她年底看見那孩子的時候,對方看上去十分可愛無辜,有一種靈巧感。陳揚似乎也對她很好的樣子,她一開始還以為是父親和女兒。
“這樣就能說通她從哪裏進來,哪裏出去了。”雷震指了指牆頭上的氣窗,“小孩子翻過去剛剛好。”
而且就算不是從那裏進,照那孩子的個頭,從櫃臺前經過紅杏也不見得能看見。
“可為什麽?”小妹想不明白,“這麽說紙條也是她放的?她為什麽一定要讓你知道呢?”
“之前說黃牛找到一個殺手組織,我想到一件事。”
小妹不滿的翻白眼,“我不問的話,你是不是不打算說出來?”
雷震一笑,“我不敢确定。”
小妹揮手,示意他趕緊說。
“江湖上有一個暗殺門,接的都是些不幹不淨的活,曾經朝廷派人去剿過一次。”雷震道:“但因為那個組織神龍見首不見尾,直接帶兵去剿容易打草驚蛇,只有派人潛入對方大營,直到确定位置之後,再擇日剿滅。”
小妹眯起眼,“那個去當細作的該不會是……”她看着雷震,雷震卻搖頭道:“是我大哥,雷耀。”
雷耀年紀輕輕就做了懷化将軍,聖上親封,又是将門之後。他在帶兵打仗之前的确還幫皇上做過許多其他的事,只是這些事都沒有他後來征戰沙場的名氣大,所以在他成為大将軍之前,沒有人清楚年少的雷耀做過些什麽。
小妹自然也是頭一次聽說,道:“後來怎麽樣了?”
“大哥做了兩個月的細作,後來給了暗號,山下當時還是六品校尉的曾成賢就帶兵剿滅了那個組織。”
“一個不留?”小妹懷疑。
“他們報的是一個不留,但是不是真的一個不留……說不清楚。”
小妹站起身,算是明白了。
“對方找你報仇來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雷震聳肩,優雅起身,手指彈了彈衣擺,“但對方認識我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完成~~(^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