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聽

楚喬生想過自己會在這裏遇見何予朝,卻沒想到他會主動同自己說話。

自三年前何予朝認出自己,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關系還算不錯,雖然稱不上怎樣的熱絡,但何予朝在面對他的時候,還像小時候那般耐心。

楚喬生滿心的歡喜,在他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夢想成真時,何予朝就很快拒絕了他的告白。

拒絕也就算了,他以後看見自己,也不過淡淡的看上一眼,然後迅速的轉身,簡直比陌生人還不如。

何予朝的性格無疑是怪異的,只是一想到這些年來自己為他所付出的努力,楚喬生又覺得自己有些不能接受。

得不到的就越發想念,當這種想念逐漸變成一種偏執,楚喬生便開始讓人跟蹤何予朝,一開始的想法很簡單,不過是想借此多了解一點何予朝。

可惜結果讓人失望,何予朝如同披了一層人皮外套的機器人,平日裏總是工作工作,如果說他的生活有什麽不同于別人的地方,那便是很在乎他的弟弟。

但凡有空,他的時間都用在了何光耀的身上,楚喬生記得有一組照片,何予朝與何光耀走在紐約寒冬的街頭,兩人穿着差不多樣式的深色粗呢外套,何光耀比何予朝略矮一點,手中拿着一個熱狗邊走邊吃,臉上單純喜樂的表情,後來大概是他将番茄醬吃到了嘴角,何予朝停下腳步,很有耐心的低頭為他抹去那些番茄醬。

手套被他夾在胳膊肘,臉上溫柔的幾乎可以融合春雪的笑容,很清淺,一不小心就會被忽視。

那組照片統共十二張,楚喬生一張張的看下來,只覺得那時候他們彷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溫馨的有些過分,楚喬生丢掉那些照片,想起何予朝在談起自己的這個弟弟時的樣子,終于後知後覺的明白何予朝其實早在心裏裝了一個人。

何予朝大概是那樣一種人,生活嚴謹自律,只是當他愛上某個人時,不管他最終是否會得到這個人,他的心裏恐怕都容不下別人的存在。

旁人覺得他深藏不漏,可惜有心的人,總能很快從他臉上看出他內心的想法。

楚喬生和何予朝一樣對感情抱着某種偏執,當他發現自己無法靠近何予朝時,他就把主意打在了何光耀身上。

照片上心無城府的笑容,一看就是那種被父母保護過度的溫室裏長大的孩子。

這種人最好騙。

這麽想了,他就讓那些跟蹤何予朝人轉去跟了何光耀。

兩年的時間,當他逐漸了解何光耀是怎樣的一種性格,并設好圈套想讓他跳進去時,何光耀卻輕而易舉的避開了。

自從上次在馬場被何光耀吻了以後,楚喬生終于再一次引起何予朝的主意,上次何予朝打電話給他,見面的時候何予朝就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讓他不要再靠近何光耀。

何予朝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直視着楚喬生,讓楚喬生生出一種被他扒光了外面那層僞裝的感覺。

他能猜透何予朝的想法,就如同何予朝也能在頃刻之間了解到他心裏的打算。

他們是同一類人,沒有來源,無根無底,雖然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內心陰暗,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付出自己全部的代價。

那時候除了恐慌,楚喬生其實有點得意,他想自己已經知道何予朝的死穴在哪裏,以後想制住他就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

真正讓人感到棘手的是何光耀,聰明,冷靜,總讓人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楚喬生對于這樣的何光耀有些無能為力,只是一想到但凡牽扯到何光耀的事總能讓何予朝變得不淡定,他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心裏不知道怎麽的就開始有些牽挂何光耀,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他人已經坐在雲翔總部辦公樓的大廳裏。

旁人的眼光和竊竊私語讓楚喬生有些不自然,只是他沒想到将他解救出這種尴尬的卻是何予朝。

何予朝看起來氣急敗壞,可是如果自己付出足夠的努力與時間,當何予朝逐漸動心時,那此後不管過去多少年,何予朝說不定都是他一個人的了。

想到這裏,楚喬生揚起一個稱得上和煦的笑容,說:“予朝,那試着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證對你一心一意,再說了,何光耀根本不喜歡你,你那天也看見了,他吻了我……”

“閉嘴!楚喬生。”

何予朝大概還想說點什麽,只是礙于良好的教養,他最終沒有把那些話說出口,楚喬生看起來就是一副來看熱鬧的樣子,何予朝冷下臉,語氣也逐漸恢複以往的平靜,看着楚喬生一字一句的說:“我心裏只有他一個人,即便他以後都不肯接受我,我也不會對此有所改變。”

話說到最後,語氣越發有些失落,楚喬生以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看着他,說:“何必呢?予朝,你已經取得這麽大的成就,可是在何光耀的眼中,你永遠不過是個被他父母抱養來的孤兒而已。”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看他對你的态度就知道了。”

何予朝冷笑,他當然不相信楚喬生的鬼話,要說起來,一定是他讓人買通了何家的傭人,讓他們定時報告何家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以前何李素蓉在的時候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想到這裏,何予朝笑了笑,說:“喬生,不要小看每個人,我勸你到此為止。”

聽出他言語中的威脅之意,楚喬生搖頭,說:“為了何光耀?予朝,為了這樣一種人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事。”

“為什麽不幹脆和何家斷絕所有來往?這些年你為他們付出的足夠多了。而且你留在他們家根本不開心。”

何予朝皺眉,說:“我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依舊是為了何光耀?”

楚喬生說起這句話時臉上無限調侃的意味,何予朝不為所動的看着他,說:“今天我已經同你說了這麽多,楚喬生,選擇權在你,如果你能承受那些結果的話。”

“予朝……”

聽見樓上響起的腳步聲,一直呆站在那裏的何光耀終于回過神,悄無聲息的推開樓梯間的門原路返回。

所以何予朝是真的喜歡他?何光耀看着電梯間不斷變化的數字,臉上的表情帶一種類似麻木般的平靜。

已經死過一次,到現在,他還記得那種家破人亡,旁人還不忘落井下石的場景,即便現實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但這也不能改變他的某些想法。

他需要何予朝離開雲翔,與何家所有人斷絕全部的關系,最好,他能走的遠遠的,此生都不必再同自己見面。

即便何光耀沒有特意去關注,但自從那天楚喬生出現在這裏,他的事業好像就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先是一部拟定由他做主角的大制作電影突然爆出有投資商撤資,以後幾個有意讓楚喬生做代言的廣告商也選在這個時候換人,一時間,楚喬生得罪圈中某個權貴的新聞喧嚣塵上。

何光耀當然知道這是何予朝做出的決定,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何予朝明明看起來和楚喬生十分的不對盤,卻想不到他會為楚喬生的演藝事業做出這麽的支持。

是因為他們同出一所孤兒院的關系?

還有,這件事從始至終,何予朝都沒有同自己提起過一句。

到了這個時候,何光耀才發現自己對這個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二十多年的大哥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只是了解或者不了解都對他無關緊要,何光耀有更多的事要忙。

早在調入雲翔的總部之時,何光耀就要求他父親何宇榮為他在東坪那家分廠保留了一個位置。

原因是雲霄由他一人發掘,除了将它賣出驚人的獨家使用權,它身上還有很多的商機。

何光耀以前就已經決定,由研發部的人員改變它其中的某些成分,讓它在保持雲霄某些特色的同時,降低它的成本,進而換一個名字将它大規模的投入生産,賣給那些只有中等規模的制衣廠。

雲霄原本就已經擁有很高的知名度,在不影響瑞士那家公司的權益并征詢了他們的同意後,何光耀很快就将這件事在董事局的例會上提了出來。

董事局中的十幾個人看起來有些詫異,只是這個建議無疑會提高雲翔的年利潤,在沉默了片刻,又在何宇榮與何予朝的調和下,衆人還是很快同意了何光耀的這個提議。

從會議室裏出來,何予朝以一個眼神示意何光耀跟他進自己的辦公室。

雖然還是不喜歡何予朝,但何光耀在很多問題上看的很明白,何予朝對做生意有一手,再加上他比自己有經驗,因此都沒怎麽猶豫,他就跟着何予朝進了他那間辦公室。

何予朝的辦公室不是很大,和他穿衣風格差不多的裝潢,簡單且沉悶,進門後一個小小的會客廳,後面靠窗的地方擺一張很大的寫字臺和一張占地面積很廣的書櫥,上面全是紡織或者營銷方面的書。

窗外的景色倒是不錯,樓層很高,給人一種俯視衆生的感覺,上面一片寬廣的蔚藍色的天空,下面偶爾冒出一條水平線上的樓層的天臺。

窗戶上搭着白色百葉窗,此刻拉了起來,光線适當的打破了那種由黑白灰三色組成的枯燥感覺。

聽見聲音,何予朝回頭,看着何光耀說:“光耀,你身上擔着的是營銷部經理的職務,雖然你在那家東坪的分廠還挂着副廠長的職務,但等級不同,比如你剛剛的那個提議,你應該先把資料交給市場部的經理,再由他在例會上提出。你這樣做,有些越級。”

這樣的事何光耀在開會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只是一想到公司裏衆人對他的評價,他就沒有顧不上這麽多。

衆人用一種有色眼光看他,他只要做好,他們就不能再說什麽了。

何予朝直視着何光耀的眼神讓他感覺緊張,只是這樣一種緊張類似被老師抽查到自己作業的小學生的心情,何光耀想忽視掉他帶給自己的壓迫感,因此在沉默片刻以後,他以一種不在乎的語氣說:“雲翔以後都是我的,他們習慣了就好。”

“光耀……”

何予朝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失望,他搖頭,說:“光耀,是,雲翔是當年爸爸一手創立的,他,媽媽,你,再加上我的股份,将它稱為家族企業也不為過,只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心情,雲翔發展到今日,你覺得是爸爸或者我一個人的功勞,董事局的那些人,他們都是開朝元老,你這樣做只會讓他們覺得你對他們不尊重,也會讓他們産生誤解,覺得雲翔其實和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光耀,企業的核心是凝聚力,你這樣的行為,會讓有些心思敏感的人三心二意的明不明白?”

何光耀沒有想到這麽多,只是何予朝每句話都說的很對,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夠周全。”

果然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比如若想坐上那個高位,他應該先學會對別人的尊重。

聽見何予朝壓低的笑聲,何光耀有些疑惑的擡頭,見何予朝滿面笑容,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雖然很想同何予朝說你笑什麽笑之類的話,但一想到他應該和何予朝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的話又被他一一的忍住。

“光耀,我已經很長時間沒看見你這種示弱的樣子了。”

☆、何予朝番外

如果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何予朝的一聲,那大抵只剩了一生,一步錯步步錯。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被何宇榮夫婦領養的。

孤兒院留給他最深刻的印象,除了要無時無刻的忍饑挨餓,就剩了冬天那種能将人凍死的感受。

什麽都沒有,家庭,父母親人的愛,甚至別人一個友好的眼神。

大概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根源來歷,因此在何予朝的心裏,就連眼前的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他不常笑,雖然是适合那種被人收養的年紀,但那些大人在看到他的最初感覺,大概都是這個孩子看起來陰沉沉的,十分的不讨喜。

何予朝有想過自己的未來,高中畢業進入一個超市或者修理廠打工,而後靠自己的能力組織一個家庭,如果有一個孩子,他會天天将那個孩子抱在懷裏,與他不厭其煩的說上很多甜蜜的話,比如爸爸很愛你,比如你是爸爸的寶貝。

這是他唯一且最卑微的夢想,在別的小孩拿着童話書看的津津有味時,他會看着窗外,為自己編制一個美好的未來。

不需要太多的錢,不需要怎樣的出人頭地,只要能組織一個家庭,有自己的家人就好。

只是這樣的夢想以另一種方式很快實現,最先看向何予朝的,其實是不茍言笑的何李素蓉,穿着昂貴精致的套裝,脖子上耀眼的鑽石項鏈。

何予朝發現她的時候,她正站在院長的辦公室沒什麽表情的朝自己看過來,那是個夏天,陽光透過樹枝落在草坪上,風吹過來,那棵枝繁葉茂的杉樹就将樹枝伸展到了那裏,影影綽綽,襯托的站在窗戶背後的何李素蓉如同一只鬼魅。

何予朝心裏有些驚慌,可是驚慌又如何,在他看來,怎樣的情緒都解決不了他目前面臨的問題,那時候,他也不過淡淡的看過何李素蓉一眼,依舊低頭擦旁邊那個比他小的小孩子的臉。

四歲的小孩子最是調皮,一不小心,就能将自己變成一個泥人,臉上也全是肮髒的印跡,混合着幹掉的鼻涕,讓人厭惡又讓人覺得可憐。

那天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同,等到第二天,院長将他帶到辦公室說了近半個小時的話,就有人将他帶去了何家。

位于半山的豪宅,何予朝呆呆的看着房車外的一切,只覺得自己好似進入夢中。

想起院長的話,那家人極好,以後有了能耐,千萬別忘了孤兒院其他的孩子。

何予朝将這些話牢記在心,很多年後他已經有了能力,薪水或者分紅所得的一半,他都匿名将它們捐給了那家孤兒院。

一開始其實都是好的,雖然內心惶恐,但不必忍饑挨餓,既有錦衣玉食又得傭人的服侍,在短短兩個月以後,何予朝只覺得自己走路的時候背脊都不由得挺直了一些。

直到兩年後何光耀的出生,傭人異樣的眼神以及他們的閑言閑語,迫得何予朝又重新躲進自己的那個龜殼裏。

不露聲色,雖然情況比從前艱難一點,但也不至于被人發現。

一段時間後,何光耀被人從香城最好的那家私立醫院被人抱回,因為早産,他看起來像只變異的幹扁的猴子,長得又醜,每次何予朝看見他,都不自覺的想要後退兩步。

他以為自己僞裝的很好,可惜還是很快被何李素蓉看出他內心的秘密。

她穿着家居服,針織衫,成色很好的塔形珍珠項鏈,何予朝進去的時候,她捧着一杯紅茶從窗邊回頭,說:“何予朝,何光耀是你的弟弟,是你的家人,你要一輩子對他好,如果你對他付出足夠的耐心愛心,他以後也會對你很好。”說到這裏,她的神情變得柔和了一點,說:“感情需要彼此的付出懂不懂?”

何予朝不是很懂,只是一聽到家人兄弟,他突然就有些興奮了。

何光耀的到來其實是對他的一種威脅,雖然何宇榮時常說是因為他們領養了他才感動了上天賜給他們一個孩子,或者他早已經被何氏夫婦以合法渠道領養,但內心那種漂泊無依般的感覺,其實一次都沒有消失過。

只是何李素蓉的建議是一個很大的誘惑,以後何予朝真的就像她說的那般去做了,他守在姆媽的旁邊看着她為何光耀洗澡,小小的一團,眼睛都睜不開,然後漸漸的,他開始長肉了,皮膚從最初的紅色變成後來健康的粉紅色。

他開始長牙,學習咿咿呀呀的說話,學會走路,學會自己玩玩具,何予朝時常守着他,每次想起何李素蓉與他說過的話,他大抵都會發出一種呵呵,他是我弟弟,他是我一輩子的家人一類的感想。

何李素蓉禁止傭人在何光耀面前提起何予朝是他們領養來的,她對待傭人一向嚴厲,傭人視她的話為聖旨,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管小時候何光耀無論怎樣的調皮搗蛋,他都對自己尊重并且友好。

他看着何光耀一點點的長大,雖然性格偶爾頑劣,但他也足夠的天真善良,在這一系列優點的對比下,何予朝就覺得那些缺點就不再是缺點。

何光耀是一個是個很好的弟弟,直到他上高二那年,在父母面前公開出櫃,對方是一個家徒四壁,除了清高以外什麽都沒有的男孩子,那年何予朝還有一年畢業,當何宇榮語氣沮喪的同自己打來越洋電話時,何予朝想起的是自己準備出國留學那年,何光耀哭着在地上打滾哀求他不要離開自己時的樣子。

他的生活始終忙碌,除去學業,已經開始打工,華人街的中餐館,是很多留學生的最好去處。

心裏的自卑一直沒消失,有時候他覺得他做這樣的事,不過是同自己證明一點什麽。

何宇榮在那邊連叫了自己幾聲,何予朝才回過神,四年的時間,他和何光耀只短短見過幾次面,何光耀身體已經伸展開,五官如同何李素蓉一般精致,但最終,他們還是對彼此變得有些陌生了。

何予朝應何宇榮的要求同何光耀打過幾次電話,他語氣中透着無所謂,何予朝只對自己要求嚴格,聽出他的堅持,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何光耀說他天生喜歡男人,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他不是變态。

察覺到自己對何光耀不一樣的感情,是何光耀在美國出事,精神有些變得異常的事,那時候,何予朝已經進入雲翔上班,聽到何光耀出事,一家人忙訂了機票飛去紐約。

從前朝氣蓬勃的一個少年,在何予朝看見他的那天,眼神呆滞,呆呆的坐在病床上,只不停重複我殺了許輕遠這樣的話。

何予朝想起很小的時候,他一臉笑容跟在自己身後狂奔時的樣子,那時候陽光很好,草坪上綠油油的一片,每次都是他故意跑慢一點,何光耀從身後将他撲倒,兩人在草坪上打鬧成一團,直至傭人招呼他們回去吃飯或者洗澡。

可是現在他不認識自己了,意識到這一點,何予朝只覺得心如刀絞,除此之外,他還很內疚,何李素蓉自小教導他要與自己的弟弟友愛,他卻因為忙着自己所謂的自尊事業忽視了對他的看管。

事情的經過只有曲莊知道,他說那是一個意外。

何予朝看着故作平靜的曲莊一張一合的嘴,忍不住狠狠一拳打上他的臉,何光耀為他付出那麽多,但事情的經過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如果不是何宇榮将渾身顫抖的他抱住,何予朝覺得那天他說不定會當場将曲莊打死在那裏。

何光耀是何家的至寶,怎容曲莊這樣的人随意踐踏?

只是這些事他那時候已經顧不上,何況何光耀的情況已經糟糕到極致,在何李素蓉的決定下,他們付出巨額封口費給曲莊,然後帶何光耀回到香城。

那段時間,何光耀誰都不認識,好在何予朝有足夠的耐心,孩子般照顧他,哄他睡覺,喂他吃飯,直到有一天何李素蓉聯系了瑞典一個很出名的心理醫生,讓他為何光耀進行長達半年時間的催眠治療。

醒過來的時候,何光耀的性格完全改變,退去了曾經的朝氣與戾氣,何予朝看着他,只覺得從此以後,他再不能讓人欺負到何光耀半分。

一邊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擔當時,對待何光耀的感情其實早已經變質。

或許是何光耀從夢中驚醒要他陪着自己一同入睡的時候,或者是他在書房看書,他突然跑進來抱着自己的肩膀親昵的叫哥哥的時候。

明知道何光耀是失去記憶才這樣,可是那時候,當何光耀趴在自己腿上或者他從背後抱住自己時,何予朝已經感受到心裏的震動。

已經是成年人,他有很多需要考慮的東西,別人的看法,何宇榮與何李素蓉對他的恩情,因此對于何光耀那種呼之欲出的感情,他只能不停的忍耐。

扮成一個和藹的哥哥的樣子,只不過是為了看到他的臉,他的笑容,一點點的,等到何予朝發現時,他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何光耀在紐約那所紡織學院讀書的四年時間是何予朝人生最為快樂的四年,每次何光耀與他撒嬌,他就會立刻丢下手中的工作飛去看他,深夜的紐約街道,燈光耀眼,通宵達旦,何光耀跟在他身邊,無憂無慮的與他說起學校裏的事,何予朝心裏從所未有的輕松。

那裏無人認識他和何光耀,他們走在異鄉,仿佛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他看着何光耀的背影,想着等到他大學畢業,那他就同爸媽坦白以及求得他們的原諒,然後抛棄所有追求何光耀。

可惜事情往往變化的太快,畢業那年,何光耀将楚喬生領會家中,前段時間還很正常的與自己見面的楚喬生,突然就失憶了。

何光耀此時還不知道他和自己其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所以即便他懷疑楚喬生,也做不出當着何光耀的面說出楚喬生其實和我一個孤兒院出身,而且兩年前他才與我表白過這一類的話,況且醫生的診斷結果,是楚喬生腦內确實有血腫,也不排除失憶一類的現象。

只是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借口,歸根結底,是他何予朝從來沒有擺脫過出身給予他的自卑。

一步錯,步步錯,當何予朝發現何光耀已經迅速對楚喬生傾心并決意要與他在一起時,他心裏除了失望就剩了憤怒。

何光耀幼稚愚蠢,即便已經吃過一次大虧,他也學不會長點記性。

又或者,是因為何光耀從來也沒有用一種類似愛慕的眼神看過他。

何予朝是習慣隐忍的人,直到他看着楚喬生與何光耀日複日的甜蜜,他快把自己逼瘋的時候,想要為自己哥哥報仇的許輕寧找到了他。

她的目的很明确,想要曲莊身敗名裂,想要何光耀一無所有。

偏執的感情讓何予朝犯下極大的錯誤,讓他單純的相信了許輕寧的話,他的目的很簡單,将落入困境的何光耀綁在他身邊,從此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只是事情終究是朝着一個不可預測的方向奔去,想要為自己哥哥報仇的許輕寧早被仇恨迷失了心智,她與自己裏應外合逼得雲翔幾近破産以後,又設計害死了何宇榮與何李素蓉。

看着何光耀在那種時候都還信賴着自己,何予朝只覺得自己被逼到懸崖上,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事被何光耀知道,那他指不定會被自己逼得第二次神經崩潰。

只是都到了這一步,心裏的貪戀會逼得人能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彼時他和許輕寧成了一條繩上的蚱蜢,何予朝一步步靠近自己目标的那個同時,他每天都會被愧疚和負罪感驚醒,夜不能寐,唯一能讓他感覺好受一點的就是幻想着有朝一日何光耀能與他在一起,他會對何光耀更好,他會讓許輕寧付出應有的代價。

當然,前提是何光耀永遠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何予朝為此日日祈禱,只是計劃不及變化快,何光耀簽下申請雲翔破産文件的那一天,許輕寧就同他說出了所有的事實。

許輕寧精于算計,而自己愚蠢透頂,竟然就中了他的圈套,那日何予朝忐忑不安的等着何光耀來找他,想着如果何光耀叫他立刻在他面前死去,他大概會一言不發的按照他的話去做,将已經得到的那些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全部還給他。

如果他能原諒自己。

先到他那裏的卻是楚喬生,步步為營,當他達到他的目的,他臉上的表情讓人只覺惡心。

然後他想到自己,在何光耀的眼中,自己應該也和楚喬生一般讓人惡心吧?

楚喬生說何光耀有話帶給自己,何予朝半信半疑,那時候何光耀的手機已經關機,何予朝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

和楚喬生不小心糾纏在一起時,何光耀又恰好在那個時候,何予朝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突然想起從前自己從前的決定。

最愛的人往往傷自己最深,到了這一天,他反而是傷害何光耀最深的一個。

何光耀此前的這二十多年說不上怎樣的幸福,即便出身富貴有父母的疼愛,卻總是被他深愛或者信賴着的人不停的出賣。

何予朝太了解何光耀,其實在他開車追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何光耀做出的那個最終的決定。

然後事情朝着他預想的那般發展,他眼睜睜看着何光耀将自己的車快速駛進一部貨車的輪胎下,聽着汽車發出的刺耳的剎車聲,汽車的外殼被碾碎的聲音,只覺得整個人從頭到尾終究是空白成了一片。

他抱着何光耀殘缺不堪的身體,到最後,他連哭都哭不出來……

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室慘白的月光,何予朝從夢中痛哭出聲,直至醒過來很久,他都沒能止住自己的哽咽聲。

心裏徹骨的寒意,那時候何予朝才明白,原來何光耀真的代表了他在這個世間最想要的也是唯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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