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稚言從警局回到檢察院, 繼續加班整理今天這件案子的證據,到七點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雨。

臨近清明節, 雨水也變多了。

清明節的三天假, 常玉蓮說過來住幾天,稚言知道, 常玉蓮是想在清明的時候,去祭拜父親。

常玉蓮打了電話過來,問她想吃什麽, 她在家裏做好了帶過來,稚言說了幾樣謝芫愛吃的。

過了一會兒, 手機又響了, 稚言拿起來一看,顧禹謙打來的。

她起身出了走廊外面, 外面下着雨,淅淅瀝瀝地。

“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稚言自從來檢察院上班後,一直沒讓顧禹謙來接,她不想讓同事知道他們的關系。

“不了,我待會自己回去。”

“外面在下雨。”

“我有傘。”

顧禹謙沒再堅持,他很清楚,稚言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那幾點回來, 我給你做宵夜。”

稚言問:“這麽有空,今晚不加班嗎?”

“現在回家, 比起稚大檢察官, 我确實比較有空。”

稚言笑了笑, “那我十點前過去。”

打完電話後, 稚言回到了辦公室。

旁邊工位的齊連芬剛剛出去聽到稚言在講電話,看她笑得那麽甜,就知道是男朋友。這些天她們熟悉之後,也開始聊八卦。

“稚言,你有男朋友的吧。”

稚言頓了頓,“嗯。”

“他做什麽的?”

“也是律政行業的。”

“哦哦,我特別好奇,有照片嗎?”

稚言想,如果她把顧禹謙的照片給齊連芬看,那待會整個辦公室甚至整個檢察院都知道了,畢竟顧禹謙的名聲實在響亮,這些年他打了不少刑事官司,檢察院的人一提到他都是咬牙切齒的。

“這個保密。”

齊連芬蔫蔫地,“那好吧。”

稚言準時十點回到了顧禹謙的家,其實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來他家的頻率越來越高。

幾乎等同于同居了。

稚言也承認,她從他家去檢察院實在太方便了。

顧禹謙做了日式豚骨拉面,雖說買的是半成品,只需要把面煮熟,配料放進去一起煮就完成。

他還放了水煮蛋和幾片菜葉子,這營養均衡的搭配被他拿捏得很恰當。

稚言吃着顧禹謙做的拉面,不發一言,對于霍秀雅被害一事,她只字不提,而顧禹謙也很有默契的沒有問。

他們之間,已經不适合談論工作上的事。

顧禹謙穿着白襯衣,袖子挽到了手肘處,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此時他跟稚言一人坐在桌子一邊,吃着拉面。

就像無數新婚夫妻一樣。

“我媽明天過來,我估計未來幾天都不過來你這了。”稚言說。

顧禹謙提議說:“我想請阿姨一起吃頓飯,你看怎麽樣?”

稚言擡眸,“以什麽身份?追求者?”

顧禹謙看着她,“這麽久我都沒追成功,阿姨會不會質疑我的魅力?”

稚言一本正經道:“我媽只會覺得我一定是太優秀了。”

顧禹謙笑了笑,“确實,稚小姐很優秀,這點不可否認。”

“那吃飯的事,我安排一下?”

稚言想了想,“還是算了,其實我媽只是過來看我爸的,她應該沒什麽心情。”

“嗯。”顧禹謙第一次聽稚言提起她爸爸,他之前一直也沒怎麽問她,他沒有習慣去了解戀人的家庭狀況,但聽稚言提及,他又十分想知道,“你好像沒跟我提過你父親。”

稚言停下了吃面的動作,“我父親以前是一名警察,後來因公犧牲了。”

顧禹謙:“抱歉。”

“沒事,過去很多年了。”稚言看着他,聳了聳眉毛,“嗯哼,禮尚往來。”

顧禹謙明白她的意思,“我父親是一名律師,也去世了。”

稚言覺得他們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兩開啓了一個不怎麽愉悅的話題。”

“那說點開心的?”

“比如?”

“比如時間比較晚了,我們是不是該快點吃完,然後洗澡,然後……”

稚言笑了一下,“然後什麽?”

“你生理期到了嗎?”

稚言點頭,“今早來的。”

顧禹謙改了口,“那洗了澡之後,我為稚小姐提供唱歌哄睡服務。”

稚言假裝不知道他的心思,“好。”

——

隔天,趙業城看完了稚言做的案件分析,便帶着她去了一趟警局,讓負責這件案子的岳東海,以及法醫,技偵都聚在一起開了個會。

岳東海作為主講,他把隊裏的內勤整理好的幻燈片一頁一頁地播放着,“我先大致說一下我們目前掌握的一些線索,首先霍秀雅是在4月1號晚上十點左右被害,第二天早上被水療中心的工作人員發現并報警,死因是溺水,但死者血液裏殘留了不少□□,所以初步可以斷定是死者先被迷暈,而後再溺水而亡的。我們通過對現場的調查,沒有發現除了按摩技師,死者以外的指紋和腳印。但是我們也發現,死者所在房間的窗臺,還有上方的外牆都繩索勒過的痕跡,由此可以斷定,兇手是從樓上通過繩索進入房間裏,先是迷暈了死者,再将死者放入浴池中溺死。”

岳東海按了一下手上的遙控器,銀幕上的畫面變成了監控,“而當時樓上住的正是湯氏集團的總裁湯嘉睿,并且湯嘉睿在十一點多鐘慌張地離開了酒店,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是湯嘉睿行兇後逃離現場。趙檢,我建議立即對湯嘉睿采取強制措施。”

趙業城十指交扣放在腹間,看着熒屏沉吟了半響,“那湯嘉睿的動機是什麽,有發現嗎?”

岳東海又播放了幾張照片,“這是我們今天去霍秀雅住處的時候發現的,她的住處鎖有被撬過的痕跡,屋子裏也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我初步斷定,是她手上握着兇手的把柄,所以招來了殺身之禍。”

趙業城問:“還有沒有更有力的證據?”

岳東海道:“趙檢,其實整件案子思路已經很明确,我認為接下來要把湯嘉睿帶回警局,進行審問,說不準審問過後能提供給我們新的偵查思路。”

趙業城深吸一口氣,“東海,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做事別太沖動。湯嘉睿是湯氏集團的總裁,社會知名度高,如果我們貿然對他采取強制措施,後面查證後他并不是兇手,那後果很嚴重。”

“趙檢,你說的我理解,但現在的線索都是指向他的,難道就是因為他社會知名度高,我們就要怕他嗎?”

趙業城看了一眼旁邊的稚言,“稚言,說說你的看法。”

稚言道:“我同意趙檢的做法,雖說湯嘉睿是我們重點懷疑的對象,但畢竟目前的證據還沒有和湯嘉睿直接關聯,除了湯嘉睿,按摩技師,和湯嘉睿同行的女人,甚至六樓,七樓的人,都可以納入懷疑對象,現在對他采取強制措施,太早了。”

岳東海把手上的遙控往桌上一放,“那你們說吧,我們應該怎麽進行下一步。”

趙業城道:“繼續搜尋線索,盡快确定兇手的作案動機,當然,湯嘉睿是重點懷疑對象,我建議你們刑警隊安排一兩個人實時跟進他的動向。”

“行,那就先按你們說的辦。”

趙業城道:“那接下來,我們探讨一下偵查思路。”

——

稚言在警局開案件讨論會開到晚上七點,之後便搭乘岳東海的車去岳家吃飯。

常玉蓮今天中午才給電話給稚言,她下午就到了南城,帶了一些特産給岳東海的父母,岳東海的父母很熱情地留她在家裏吃晚飯。

岳東海的母親打電話給稚言,讓她也一塊去家裏吃飯。

稚言原本想借工作繁忙不去,但盛情難卻,剛好她又要來警局開會,于是便答應了。

稚言坐在岳東海的副駕座,手肘撐着窗若有所思,她一直在回顧剛剛讨論會上的那些線索,思考着突破口。

“稚言。”岳東海開口。

稚言回過神,“怎麽了?”

“你記不記得十年前,鴻叔走後,你跟我說過的話。”

稚言回憶着十年前,她的父親在辦理湯氏集團總裁湯連斌被殺一案過程中,遭遇失控的貨車撞擊,連人帶車被撞進了江裏,當場死亡。

後來經查,那輛貨車和司機并沒有問題,最後被定性為交通意外。

她父親犧牲三天之後,當時即将上法庭接受審判的湯嘉豪利用自殘越獄,最終在被警察追捕過程中開槍擊斃。

嫌疑人死亡,那件案子就潦草地結了案。

她并不相信他父親的死是意外,只是當時她還小,唯一能提供的證據是父親那天晚上出門之前對電話裏說的那句話,他跟電話裏的人說:“我們都被誤導了!”

到底誤導了什麽?當時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他沒說,連他最親近的下屬都不知道。

那件案子結案之後,并沒有人再去追查。

稚言心有不甘,當時就跟岳東海說,總有一天,她要親自把真相查出來。

這一晃,就是十年了。

這些年,她有意無意都在注意着湯氏集團的動态。

稚言從回憶中回過神,“你怎麽突然提十年前的事?”

岳東海說:“只是突然想起,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初那件案子真的存在冤情,那麽真正的兇手會是誰?你再細想一下,當初湯氏集團董事長三個兒子,長子湯嘉航是最被看重的,在那件事之中被打殘廢了,私生子是弑父的殺人犯,最終越獄被殺,最終是吊兒郎當還惹是生非的二兒子湯嘉睿接管了公司,算是那件案子的最大贏家。”

岳東海說的這些,稚言也曾想過,“但沒有證據。”

“我知道,我也只是跟你說說。”

稚言道:“不過,湯嘉睿确實值得深入調查。我覺得湯嘉睿隐瞞了霍秀雅找他的真實原因,後續你們偵查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行,我知道。”

——

岳東海的母親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岳東海和稚言回來。

以前岳家和稚家是鄰居,岳東海的父親岳林勝和稚言的父親又是同事,兩家就跟一家一樣親。

過去這十年,雖然常玉蓮搬回了娘家住,但要是來南城,總要給他們帶禮物。

稚言一進門,岳東海的母親張繡便拉着她打量,“稚言可真是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氣質了。”

“阿姨過獎了。”

“我說的真心話,以前小時候你頭發短短的,就跟假小子似的,現在長發飄飄,再加上這身制服,在你們檢察院,一定是院花了。”

稚言笑了笑,“我們檢察院美女太多了,我根本排不上號。”

坐在餐桌上的岳林勝招了招手,“來來,坐下吃飯了,飯菜都涼了。”

坐下來之後,張繡一直給稚言夾菜,“來,多吃點。”

岳林勝像父親一樣問稚言一些工作上的問題,“稚言,剛進檢察院,還習慣吧?”

“還挺習慣的。”

“檢察院那幾個老人都不錯,你跟着他們多學學。”

“嗯,知道的。”

張繡說:“做檢察官好,比刑警好多了。”

埋頭吃飯的岳東海擡起頭,“媽,我們刑警怎麽了?”

“你還好說,你跟你爸都是,一忙好幾天不着家。”張繡想起兒子的人生大事,便開始唉聲嘆氣,“還有啊,你都三十多了,都從來沒帶個女孩子回來給我們看看。”

岳東海道:“那你也沒給我介紹啊。”

“還好說,人家女孩子一聽你是幹刑警的,都怕了。”

“所以也不能怪我。”

“你還有理了。”

常玉蓮插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都晚婚晚育了,不像我們以前。”

“但三十歲了,該考慮的還是考慮。”張繡看向稚言,“稚言,你們檢察院女孩子多,幫你東海哥留意一下。”

稚言點頭,“嗯,好。”

岳東海拆臺,“檢察院有多少女孩子,我比稚言還熟。”

“那也沒見你找一個回來。”

“媽,別說我了,說點別的。”

張繡又看向稚言,“稚言,之前聽說你交了個同行的男朋友,準備結婚了沒有?”

稚言臉上一頓,張繡說的應該是鐘明賢,她剛想說話,岳東海比她還快,“媽,稚言上一個男朋友不靠譜,早分了。”

“是嗎?”

稚言道:“嗯,去年年底分的。”

張繡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她最理想的兒媳婦其實是稚言這樣的,當初聽說她有男朋友了,心裏還有些惋惜,這會兒她分手了,那她兒子就有機會了,“那你現在就是單身啊。”

“也……也不算。”

張繡疑惑,“怎麽不算?”

常玉蓮笑了笑,“過年那會兒,有個男孩子帶了很多禮物去了我們家,說是追她的,挺有禮貌的一個孩子,長得也很好看,也不知道成了沒成。”

岳東海看向稚言,挑起眉,意思是在問,原來你沒告訴你媽?

張繡道:“那看來我們稚言很搶手啊。”

稚言臉上幾分尴尬,她完全不想提顧禹謙,好在這會兒岳東海也沒多嘴,她便糊弄了過去。

——

清明那天,天氣意料之中的糟糕,陰雨連綿,好在雨下得不大,并不影響掃墓。

稚言撐着傘,和母親常玉蓮沿着墓園的階梯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來到了稚鴻的墓碑前。

春天萬物複蘇,墓地旁邊的雜草瘋長,稚言和常玉蓮兩人把墓地周圍的雜草都清理了一遍。

稚言把手裏捧着的花放在墓碑前,稚言道:“爸,我還沒告訴你我考上檢察院了,雖然現在還是一名檢察官助理,但我會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檢察官。從小,你就教育我一定要維護正義,我一直銘記于心,在未來的道路上,我也一定不會忘記這份初心。”

而後,她又在心裏默念:另外,關于當年的真相,我一定會查出來,還你一個公道。

稚鴻因公犧牲,當時安葬是按照烈士的标準來的,但是骨灰并未入烈士陵園,而是選在了南城的墓園。

這是當時常玉蓮的意思,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就安葬在普通的墓園。

稚言和常玉蓮收拾好了墓地,兩母女便相攜離去了。

她們走了之後,一個穿着黑西褲,白襯衫,撐着一把黑色傘的男人拾級而下,在稚鴻的目的旁邊駐足,看着稚鴻的墓碑。

他曾經多數次路過這座墓,也知道這裏安葬着一名烈士,但他卻從沒想過,他就是稚言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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