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做？我半生隐匿在碧岘山中，從未做過任何禍害人間之事，只想與一人白首偕老，同修正果而已，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青君神情怆然凄楚，他目光黯淡地看著面露譏諷的慕容長風，哀極反笑。
慕容長風憐憫地打量了青君一眼，嘴角南無得意的笑容反倒更是惡毒了。
“說句實話，你這妖孽的确很無辜，要怪就怪你為什麽要和那林非塵有瓜葛好了。那厮明明知道我妹妹喜歡他，居然視而不見，甚至還和你這樣一只妖獸糾纏不清。那可是我最寶貝的妹妹啊……”慕容長風說到此句時，惡毒戲谑的神色漸漸褪去，嘴角淺淺輕勾，眼神微斂，一抹思念之色躍然面上。他有些感慨地輕嘆了一聲，盯著青君的目光一下又變得狠毒。
“我原以為用焚心咒控制住林非塵，讓他忘卻前事，安心與青青結為連理，也算是我這做兄長撮合了一段姻緣。誰知這小子居然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日日為你作畫，眼看著就要逃出我焚心咒的控制！呵，不過說來也是天意，過了那麽多年，誰也沒想到你這妖獸居然敢下山來尋人，我一看到你那發狂的樣子便知曉你已被心魔所控制，既然林非塵對你念念不忘，那麽便由你親手了結了他也不失為個好辦法！”慕容長風冷酷地笑了起來，他看著青君那副從凄然到怔忡，又從怔忡到悲憤的神色，只覺好生痛快。
“啊！”青君聽到慕容長風口中殘忍的真相，只恨不得能脫開束縛與對方同歸於盡，可是早已被林皓羽廢去大半功體，又接連失去靈尾的他如今功力甚微，封魔印的禁锢也使他束手無策。青君目眦欲裂，雙手攥緊那頭鮮紅的長發仰天發出了一聲悲厲的長嘯。
看到青君這副痛苦悔恨的樣子，慕容長風只是更為興奮，他瞪著雙眼，唇間殘忍的話語仍在繼續：“不過，為了防止我那癡情的妹妹為了複活林非塵做什麽背天逆命之舉，也是為了讓林非塵自食苦果，在你離去之後，我便尋了機會用法器将林非塵的那一縷幽魂徹底毀去，讓這不知好歹的家夥永遠消失。哈哈哈，青澤，這往後的幾百年，你肯定不止一次想要尋到他的魂魄所在，可每一次都只是落空，你一定以為是你傷害了他，所以他再不想見你了吧？想想你尋不得林非塵，便妄圖把他兒子當他一般看待的愚蠢模樣，就真是讓人覺得可憐啊！”
“林皓羽不是你侄子嗎？你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也不該讓他卷入我們之間的恩怨來！”
青君擡頭看了眼目光如死的林皓羽，忽然覺得若對方此時無知無覺，也或許比知曉了自己血海深仇的前因後果要好，至少……他用不著因為折磨了自己百年再痛悔，無論如何，對方身上流著昔日愛人的血，而自己已經不想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呵……若他沒像他老子那樣愛上你這只妖孽，我或許還可以認他是我侄子。可他居然和他爹犯了同樣一個愚蠢的錯誤，想必真是傷我妹妹的心啊。”慕容青青雖說早已不在人世，可慕容長風的表情卻俨然是一副慕容青青尤存於世的憐惜神色。他仰頭輕聲地嘆了口氣，又擡手輕輕地拍了拍林皓羽的肩，輕輕翕動的雙唇低念出了一串咒語。
本是神色麻木的林皓羽随即眉峰一揚，手中長劍已刺入了青君的右肩之中，在洞穿了對方的肩胛之後又利落地拔了出來。
“唔！”青君悶哼了一聲，面上卻對此時此刻喪失神智的林皓羽露出了憐憫的神色。
“除掉你，也算是了結我妹妹的一樁心事。青澤，這就是你的命啊。”慕容長風微笑著走近了青君身邊，緩緩地蹲了下來。
青君單手捂了淌血的右肩，琥珀色的眸中漸漸凝起了一抹殺氣。
他受林皓羽折磨了那麽多年，也算是自知有罪，所以才不願過多反抗；可如今慕容長風道出當年血案的因果原由，青君卻是無論如何無法釋然了，就算他終究魂魄消弭，回歸天地之間，也不會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呵，看你這兇神惡煞的樣子，難不成你以為你還能反抗嗎？”
慕容長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面色冷厲，一改之前悲切的青君，很好奇這只只剩些微力量的妖獸還能做些什麽。
“你來這裏只是為了殺我嗎？”
青君冷笑了一聲，他微微眯起了那雙深邃的靈目，青澤向來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像慕容長風這樣心靈惡毒者，更易被看穿。
慕容長風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介懷青君這句反問。
他擡手便撫到了青君的眼上，一邊摸，一邊說道，“青澤，你全身都是寶。這雙眼睛乃是天下最好的琥珀通靈石，你的皮毛亦是最為保暖的衣料，你的肉……也美味可口，更無須提你那有起死回生之力的尾巴。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難道我就一定會給你嗎！”
青君扭頭甩開了慕容長風那只令自己厭惡的手，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冰冷地盯著這個貪婪而殘忍的男人。
“哈哈哈！你不會不給我的。”慕容長風長起身來，攤手到林皓羽面前，對方立即乖乖地将手中的寶劍遞了過去。
慕容長風舉劍一擡，恰好抵在林皓羽脖子邊緣。
“我要你的內丹。有了你的內丹，我便可修成正果，晉為上仙，自此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慕容長風此話不假，像他與林皓羽這般的人間修仙者，因為終究是凡胎肉體，能修成長生不老的地仙便是極為難得之事，若要飛升上天，尚需數千年的苦修，更有可能或因中途的九重天劫而身死魂滅，不複再存。而若是他能借助青澤這般壽歲千年的天地靈獸的內丹相助，便可陡增功力，飛升之期指日可待。但是……想要取走千年靈獸的內丹并非易事，若是強取只恐會令靈獸與內丹同滅，只有逼迫對方心甘情願地送出內丹，方為上策。這也是為什麽慕容長風當年協助林皓羽抓捕了青君之後卻不急著鏟除對方，而是讓林皓羽将這靈獸關起來漫長折磨，一來他是為了讓青君歲達千年，二來也是為了尋得契機逼對方乖乖交出內丹。
當年在青君被俘之時，慕容長風便看出了林皓羽對對方糾結的情愫，如今林非塵已是身死魂滅，也唯有這個繼承了他血脈與長相的孩子将會成為青君最後的弱點了。
“我若不給你，你便會親手殺了你的侄子嗎？”
青君冷笑著看了眼慕容長風，“你侄子折磨了我百年的時光，更把我的靈尾生生虐去六條，你殺了他，我只會感謝你。”
“噢？真的嗎？你真地舍得我殺了林非塵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慕容長風手中的劍稍稍往下一壓，林皓羽的脖子上便出現了一道血痕，而他此時仍是面色木然，就連眼中的冷光也未曾散去。
青君見狀，表情雖然沒變，但是那雙藏不住情緒的眼裏已流露出了些許不忍。
他當年一念之差，心魔入體，血洗玄天宮，之後背負了人世間數百年的魔尊稱號；而只有青君自己才知道，他本是一個好吃懶做，不嗜殺生，喜歡與人親近，又生得一副大屁股的笨蛋妖怪而已。
自己果然是個笨蛋啊。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明明林皓羽那喪心病狂的小子把自己折磨得連尾巴都遮不住這屁股了，可還是不忍心看到對方倒黴。
青君忽然輕笑了一聲，懶洋洋地擡起了頭。
“拿走我的內丹之後，你會放過林皓羽嗎？”
“會。拿走你的內丹之後，我便讓他動手把你剩下的尾巴割下來，然後挖了你的眼珠，扒掉你的皮毛，作為送給我妹妹的祭品。這樣，既可以告慰我妹妹的在天之靈，也能讓這不懂事的孩子明白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麽。”
看似輕描淡寫的言語裏充斥著慕容長風的冷酷與殘忍，他不僅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折磨青君虛弱的肉體，更要用最殘忍的法子将林皓羽打落至十八層地獄，讓這樣一個已經對當年所為有所悔意，正視數百年來自己對青君感情的人親手将師尊折磨至死，無疑是對林皓羽最為冷酷的懲罰。
“你這樣的人即便有朝一日飛升成仙，也終究是堕落魔道之輩。”青君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冷冷地說道。
慕容長風卻不介懷，他哈哈一笑，慨然說道，“我若為仙，當為無上金仙！我若入魔，當為禍世魔尊！是非對錯，豈是天地能判？！”
“萬物有靈，天地有心。”
青君掙紮著站起了身，慕容長風見他這副模樣，料想是要吐出內丹，這便随手解去了束縛住對方的封魔印。
“林皓羽，這一回，師尊我便真的什麽也不欠你了吧。”
林皓羽低垂著雙眼，聽到這句話之後，唯有眉心輕輕地皺了皺。
青君深深地吐納了一口，肌膚上黯淡的金色紋路忽然變得耀眼起來，他閉上了眼，發絲忽然無風自動，身體周圍開始溢出了一圈金紅色的光芒，緊接著，一顆金色的珠子從青君的胸口慢慢地飄了出來。
慕容長風看到那顆美不勝收的金色內丹，深知這樣一顆內丹承載著如何深厚的靈力，他正要伸手将其拿走手中，卻見青君探手将內丹握在了手裏。
內丹出體之後，青君看上去比之前更虛弱了不少，臉色也變得慘然蒼白。
“給我！”慕容長風欣喜若狂地向青君伸過了手。
“放下你的劍，不要傷到了他。”青君看到慕容長風手中抵在林皓羽颌下的寶劍，輕輕地說道。
慕容長風轉頭看了眼正被焚心咒所控制的林皓羽，倒也不怕對方會忽然清醒過來反抗，幹脆便把劍暫且放了下來。
“我可以将內丹給你，也可以被林皓羽扒皮挖眼，但是你必須最後答應我一件事。”
“怎麽，到這時候了，還想和我談條件？”慕容長風冷冷一笑。
青君轉過頭，目光溫和地看向了林皓羽，他的眼裏又出現了百年前與對方師徒相稱時的溫柔。
“你不是會用什麽焚心咒控制一個人的心神，乃至洗去對方的記憶嗎？在林皓羽殺了我之後，便徹底洗去他與我之間的記憶吧，就像你當初對非塵那樣。他會乖乖聽話，做你的好侄子的，這樣對你，對我，都是一個好的結局。”
慕容長風嗤笑了一聲，他有些鄙夷地看著這本不該如此多情的靈獸，笑道，“罷了，這一點就遂了你的願吧。我雖能抹去一個人的記憶，但是或有機緣對方會重新想起一切也說不定，如果我這侄子對你用情至深，總有一天他會自食惡果的。”
青君見慕容長風允諾於己，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握著那枚由自己身體蘊育出的金丹朝對方走了過去。
慕容長風不由大喜，他面上雖然不露聲色，但是随即卻張開五指要牢牢接住。
青君有些脫力地走到了慕容長風與林皓羽面前，他又擡頭看了眼一副志在必得神色的慕容長風，以及依舊神色木然冰冷的林皓羽，嘴角突然牽起了一抹狡黠的笑。
只見青君那只伸向慕容長風的手，忽然一偏，反手便将那枚金色的內丹拍入了林皓羽的體內！
“啊！”慕容長風一聲驚呼，竟未料到青君還留著這樣一手，他頓時扭曲了眉目，狂吼著一掌将青君打得撞上了石牆。
青君奄奄一息地癱坐在地上，背後的青石牆上竟蜿蜒下了一片血跡。
他看著在一片金紅色光芒中漸漸蘇醒過來的林皓羽，終於是欣慰地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