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求生的本能迫使韓娅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使盡全身的力氣想抓住什麽，然而指甲在石壁上摳出長長的痕跡，指甲裏無奈塞滿了塵土，手指磨到破裂出血，也不能緩解她下落的趨勢。可死亡的威脅讓她甚至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
“小娅——！”
老太太到底還是追上來了，滄桑的呼喚聲回蕩在山崖之間。韓娅繃緊的神經冷不丁的震了震，而後她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不再往下掉了，擡頭一看才發現右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住了一截生長在岩壁裏的藤蔓。
頓時深深吐出一口氣，死裏逃生的驚險讓她久久不得平複下來。然而老太太再一次的呼喚又緊随而至，韓娅咬了咬牙，想裝死騙過去，可偏偏稍一擡頭就和老太太往下眺望的視線撞了個正着。她方才掉下來的時候猝不及防，大概就是控制不住的尖叫聲把老太太引到了這裏。
“外婆……”她不得已吃力的回應，同時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深度，只是一眼過去又吓得她連咽了幾口唾沫。
可總不能再回去，韓娅心煩意亂的想着，這個時候再回到老太太身邊，下次可能就再也溜不掉了。
“你抓緊了在那別動……”
“外婆！”于是韓娅機智的想到，這可能是個和老太太談判的大好時機。而後撐起膽子，她出聲打斷了老太太的話，“你讓我，去找她！”
老太太頓時氣極，自家外孫女生死關頭竟然還想着一個血族，“說什麽傻話，她已經死了！”
“我不信！”韓娅卻突然異常的執拗，一句一頓大喘氣的說道：“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了，我才承認！”
老太太很想劈頭蓋臉罵她一頓，然而目前這個情況卻實在不是時候，韓娅眼看着随時都有可能掉下去，她不得已暫且佯裝妥協，“好好，我先把你拉先上來，其他的等會再說。”
“不行！”誰知韓娅一口拒絕，“外婆，您如果不答應讓我去找她，我現在就松手！”她自認不出點狠招，老太太就不知道她的決心，“您非說她死了，那我正好就去找她！”
“你這孩子！”老太太氣結，卻又對韓娅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脅而實在沒了辦法，爬上了皺紋的臉擰成一團，“她已經被獵鬼焰燒成灰了，你去哪裏找她？你難道真就要為了一個不值當的血族，放棄自己的命麽？”
“她值得的！”韓娅幾乎是緊跟着嘶吼了出來，老太太說獵鬼焰的一瞬間，她甚至就要崩潰了，鼻頭的酸澀帶給她的是眼眶的刺痛，灼熱的液體同時不受控制的要洗刷她的視線！無論心底有多不願意相信，可她還是壓抑不住的在聽到謝黎死去的消息時亂成一團！“她值得！她是我第一個愛的人，我……”她忍不住重複，聲音卻已經帶上了一絲哽咽。“我為什麽……”她閉了閉眼，她為什麽覺得自己好像好愛好愛謝黎，愛到惜命如她，卻不顧一切的想在此刻松開手。
“小娅……！”老太太苦口婆心，卻再不知道要說什麽。韓娅的固執一如當年她的母親，讓人心痛也心疼。
遠處的聲音，穿越過廣闊無盡的密林，朦胧的傳入正痛不欲生的經歷着脫骨咒術的謝黎的耳中。然而她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空白一片的思緒根本無從分辨。可卻不受抑制的帶動了她潛意識裏的焦躁，謝黎緊蹙着眉頭，這讓對面的何槿相當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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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不管聽到什麽，都與你無關！”事實上，對比起謝黎的感官，以及月圓夜帶來的不可避免的刺激，何槿并不能察覺到遠處山崖上的動靜。
和那異常美味的血液的味道。
如果韓娅的手沒有受傷流血的話，以謝黎的自制力，盡管痛苦，但這段咒術好歹是能走到結束的。可偏偏事出無常，謝黎能拒絕任何東西，卻唯獨拒絕不了韓娅的血。何況還是在這樣一個夜晚。
她終究還是在何槿的咒術中掙脫出來，失控的理智将被迫打斷的何槿誤傷在地，然後一步也不停留，她快到無法捕捉的身影已在剎那間竄出了何槿的視野。
“啊——！”細長的藤蔓終究不能持久的支撐一個人的重量，這在韓娅和老太太談判的計劃的意料之外，可此刻卻已然無法挽回了。
耳邊回蕩着老太太痛苦的喊聲，韓娅卻慢慢閉上了眼，放棄了起初所有的掙紮，任由身體無限的下墜。
如果這是能見到謝黎唯一的路，那她就去走。
默默在心裏說上一句‘抱歉’，韓娅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會傷了老太太和程顏的心，亦或是她很快會醒來的母親。可她卻始終說服不了放下對謝黎的執念。就像是種在了身體裏的毒，克制不住自己的堕落。
然而很快，她在絕望中做了一生中最美的夢。
謝黎的臂灣就算是在夢裏也這麽真實，就算她赤紅着眼眸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如今卻也不那麽可怖了，韓娅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拉開襟口露出脖子，然後笑着問她一句：渴不渴？
但其實她什麽也沒做，只是靜靜的望着眼前亦真亦虛的女人，奢侈到不敢眨眼睛。謝黎的體溫一直那麽涼，可盡管是在夜風中浸泡過的身體，韓娅這時卻意外暖和了起來。
“原來死了也沒那麽疼啊。”她小聲的嘀咕，腦中迷迷糊糊的，好像就要睡過去似的。
謝黎的瞳孔卻在韓娅緩緩閉上眼睛後意外的冷靜了下來，這個時候她望着懷裏韓娅清麗的臉，甚至忘記了剛才自己究竟用盡了多大的力氣才收起飲血的尖牙。就像是好幾天沒有喝水的人，當一碗水免費送到了嘴邊的時候，她卻拒絕了。
她覺得自豪，這在血族的世界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此刻她卻做的理所當然。
平穩的落地，韓娅卻真的昏睡了過去。而後何槿氣喘籲籲的趕過來，看着謝黎懷裏的女人，她忍不住擰了擰眉頭，“……你可沒說，你喜歡的是個女人啊。”
不過話剛說完，何槿就被咬了。那會兒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後悔，她為什麽要擔心跟過來？
後來何槿就賭上氣了，一是生氣謝黎沒有告訴她心上人竟然是個女的，二是生氣謝黎竟然為了保護心上人回頭咬她這個救命恩人。連帶唆使着兩只小狼崽見到謝黎也龇牙咧嘴，最大限度的表現出氣憤。
然而謝黎沉浸在對韓娅的深情凝望中，壓根沒察覺到這些事情。只是不知道這小家夥是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竟然閉上眼就能睡上這麽久。
“喂……”結果還是何槿捂着昨夜受傷的脖子，杵在門口先開了口。
謝黎才回了回神，轉頭望向門邊欲言又止的何槿，起身走了過去。說起來，她是應該抱歉的。
只是謝黎走後沒多久，床上躺着的韓娅就有了動靜。她微微翻了個身，然後睜開了眼睛。不過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她在比較眼前的事物和理想化的天堂之間的差別時，伸了個懶腰坐起了身來。
雖然和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但如果真是天堂的話，這裏是不是就可以遇見謝黎了？她突然有點興奮，而後連鞋也顧不上穿就跑了出去。
“抱歉，我并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咬我的。”何槿扁扁嘴，搶先道。
謝黎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氣氛一時有點僵，謝黎向來不會多說話，何槿卻是想說的太多但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她挺可惜昨晚的，本來眼看着那個咒術有很大成功的幾率，卻功虧一篑了。而看到謝黎大老遠的克制住對血的*救下屋內的那個女人，她就更郁悶了。
結果她卻突然輕嘆了一口氣，偏頭盯着某棵樹幹，心不在焉的小聲道：“你要是早說你喜歡的是個女人……”
“謝黎？”然而她的話終是被走到門口的韓娅打斷了。
何槿好像一口氣湧到了喉間，卻又不得不再次咽了下去。她和謝黎一起循聲看過去，然後謝黎完全就沒有要顧慮到她的意思，轉身便朝着韓娅過去了。
她其實想說，早知道謝黎喜歡的是女人，她就不要那麽刻意的隐瞞自己的喜好了。她又不是随便什麽人都會救的，更不可能什麽人都冒着風險去幫助。可是沒想到韓娅出現的這麽快。
不過她好像本來就沒什麽機會。聳了聳肩，這麽想好像就輕松多了。
韓娅一頭栽進謝黎的懷裏，頓時又哭又笑的，眼淚很快弄濕了謝黎的前襟，她甚至還過分的擤起了鼻涕。
“真的是你麽？”韓娅還是不太相信，擡頭望着謝黎冷清的俊臉，還不忘伸出手捧起來左右瞧了瞧。結果看還不過瘾，她又摸摸，戳戳，捏了捏，直看得一邊的何槿目瞪口呆。
韓娅搗亂的手終于被謝黎一把抓住，韓娅愣了愣，謝黎千年冰封的臉上除了一絲無奈看不出過多的表情，她忽然擔心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果然謝黎沉聲問道：“玩夠了麽？”
她吓了一跳，聲音不敢大：“我就是不敢相信……”
“是我。”
“啊？”韓娅又愣了一下，緊接着她就被謝黎一下子箍進了懷裏，力氣大到她快要喘不過氣來。謝黎其實還想說，她很想韓娅，可是何槿在，她不好意思。
何槿暗自嘆息，轉身帶着一雙兒女走遠了些。
“我，我要喘不過氣來了……”說起來，為什麽死了還有喘息這回事？
不過好歹這話有用，謝黎雖然不太舍得，但還是随即放開了她，“是誰把你推下來的？”她問，想到韓娅手上的傷，她就異常的憤怒！
韓娅不敢看她，“我自己，不小心滑下來的。”她說完有點心虛，而謝黎依然懷疑的看着她不說話。韓娅換了一口氣，“好吧，其實是因為……”她一面偷瞄着謝黎的表情一邊如實道：“外婆說你死了，然後我就想……”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雖說多數歸置給意外，但也有她個人的意願。
只是話說到這裏，韓娅似乎是發現什麽不對，“你怎麽知道的？”謝黎連她掉下山，怎麽死的都知道？
謝黎不答反問，“所以，你是想找我？”
“……嗯。”韓娅低了低頭，喉間幾不可聞的聲音表明了承認。
謝黎笑了，在韓娅低着頭看不見的位置，“所以，你想我了麽？”她又問道。
韓娅仍是點點頭，臉開始發燙。
謝黎滿意的厲害，不過轉眼又收了笑意，“誰準你随便決定自己生死的？”
“我……”質問的語氣現在聽起來卻很甜蜜，可韓娅還是張口咂了舌。
謝黎托起她的下巴，幽深的眸子直視着韓娅略顯委屈的眼睛，“你是我的，我不準你随便放棄自己的命。”
韓娅被她盯得不敢移開目光，卻是不由聽話的點了點頭，“嗯。”可轉而一想又不對，“現在說這個也晚了。”她眨了眨眼睛，“不過雖然我們都死了，但我不後悔的。”
她認真地表情甚是可愛，卻聽得謝黎傻了眼。“你以為我們都死了？”
“……不是麽？”
謝黎失笑，她輕撫着韓娅的臉，若有所思，“讓我想想該怎麽懲罰你呢？”
“什麽？”
韓娅還想問明白的，謝黎卻已經不由分說的将她抱起往屋裏走去。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謝黎根本就是在為她的淫|欲找借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