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12

百裏屠蘇暗暗瞪樂無異一眼，覺得他多事。

樂無異沒看見百裏屠蘇的瞪視，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聞人羽和夏夷則聽完樂無異說翻天印之靈的詛咒後，都擔憂地看着百裏屠蘇。

"話說回來，這個言靈偈到底是什麽啊？"樂無異問。

"言靈偈是一種少見而且惡毒的法術，我也只是聽說過。"聞人羽輕聲回答，"在當時的情形下，只要是翻天印之靈說的話，關系到屠蘇的，就全部會應驗。"

"你說什麽？！"樂無異頓時傻了。

"不過它當時靈力所剩無幾，所說之話未必會應驗。"聞人羽連忙道。

夏夷則不語，看着百裏屠蘇，緊緊地鎖住眉頭。

百裏屠蘇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無力嘆氣了："小事而已，不必興師動衆。"

"你剛才怎麽不說呢？"樂無異急道，"我簡直後悔死了，你早說我會想辦法堵着他的嘴不讓他咒你。"

"……"你要真能堵得住我也不會被詛咒了，百裏屠蘇看着樂無異默默地想。樂無異的話讓他大感意外，同時心裏一暖。

"無異說得是。"聞人羽也道，"我們既是同伴，就當福禍與共。如果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希望屠蘇你不要隐瞞。"

夏夷則沒有說話，看着百裏屠蘇的目光裏含着些擔憂。

"……多謝。"百裏屠蘇對二人抱拳，真心實意道謝。

"說起來，這道觀裏好像還有不少道士，他們是靈虛的手下？"樂無異問。

夏夷則沉吟片刻後分析靈虛孤高自負，不屑與凡人為伍，沒有親傳弟子，與觀中諸道士也少有來往，其他人應該對他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情。樂無異猜測靈虛應有一個專門的地方用來關妖怪剖內丹，而這個地方不在靈虛的房間就應當在此處。聞人羽出去探道士口風，順便給白露等人報信，三人在室內尋找靈虛關押妖怪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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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樂無異便率先找到地板下的密室入口，打開入口機關，三人忙進去探查。只見密室內臭不可聞、屍骨累累、血水橫流。靈虛辟出牢房裝上鐵欄，那些鏽跡斑斑的鐵欄上亦是沾滿了骨渣肉泥，貼在上面的符咒也大都濺上了血跡。

見此情形，饒是話多的樂無異，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多時白露三人在聞人羽的指引下悄悄來到玄妙觀。再次面對三女，樂無異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忍不住用餘光瞄了一眼被他們藏到供桌下面的靈虛屍體。

百裏屠蘇注意到樂無異，正想提醒他一句，樂無異已經把頭轉過來了，發覺屠蘇在看自己，極輕地對他搖了搖頭。

三女交還睡得昏天黑地的饞雞，随後堅持要到靈虛的密室裏看看，樂無異和夏夷則勸了幾句後，跟着她們下去了。

白露在密室中撿到一根沾血的珠釵，認出那是她娘親的，頓時泣不成聲。鲛女素商和樂無異都過來安慰，白露卻仍舊十分傷心。

夏夷則嘆了口氣，幽幽道："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萬事皆有盡，非人力所能更改。令堂在時，定然希望姑娘安康長樂……更何況仍有一線再會之機，還請姑娘節哀。"

白露泣道："……關在這裏時，娘親說，她什麽都不怕，只怕我受傷被害……直到最後一刻……她一定都在懸心我的下落……我……要如何告訴她，我還好好活着？如今這樣，當真生生死死……也不能知道了……"

夏夷則輕聲道了句"節哀"，頓了片刻後道："在下與家慈亦是遙相阻隔……縱然心如百結、疑惑萬端，卻無從相見……想來這人世間……總是離別多于相聚，失意多于歡欣……"

百裏屠蘇凝神細聽夏夷則所言，聽到"離別多于相聚，失意多于歡欣"時心中一動，忍不住細細打量一眼夏夷則。

白露經夏夷則一番勸解後稍有寬慰，表示自己會繼續尋找娘親。

樂無異默默地又看了幾眼滿是血腥的密室，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百裏屠蘇："我是不是太濫好人了？"

"？"百裏屠蘇不明就裏。

"靈虛這麽壞，我那會兒還想着要放他一條生路。"樂無異說，"要是就那麽放他走了，我這會兒肯定後悔死了。"

你就是濫好人啊，百裏屠蘇在心中說了一句，卻搖了搖頭。

"樂兄可知何為天劫？"夏夷則問。

"好像在戲文裏看到過……是不是天上打雷？"樂無異問。

"仙與妖修行圓滿之前，須經三次天劫，你所言只是第一劫罷了。靈虛既然為地仙，自然已渡天雷轟頂這一劫。"夏夷則解釋道。

"那剩下兩次天劫是什麽？水淹火燒？刀劈劍砍？"樂無異問。

"或許是水劫火劫，或許是情愛糾葛，一切只看天意。"夏夷則道，"但無論究竟是何劫數，靈虛都已不能繼續作惡。"

說罷夏夷則看了百裏屠蘇一眼。百裏屠蘇會意，說不定他們正是靈虛的天劫。

素商道："算算時辰，外邊天色就快亮了吧？若我們仍與三位同行，怕會惹人耳目。我會些縮地之術，倒是不妨。不知白露妹妹與這位桢姬姑娘……？"

桢姬低下頭。魚婦以人為食，夏夷則又是修道之人，斷然不會放過她。

夏夷則果然道："若放了它去，只怕是縱虎歸山。不如在下與它立下靈契，将它收在身邊。"

不恥下問的樂無異問起靈契，夏夷則略作解釋，詢問桢姬是否願意與自己立下契約。

桢姬同意了。雖然與夏夷則立契便要聽命于他，卻比丢了性命要不知好上多少倍。

靈契完成後桢姬便告退了，幾人從密室裏出來。

"那桢姬豈不是要永遠侍奉夷則？"樂無異道，"聽上去有點……可憐……"

夏夷則眉頭一皺："你如何稱呼在下？"

樂無異不解："夷則啊。"

夏夷則盯着樂無異，一字一頓地道："請稱在下夏公子。"

"啧啧，你到底是有多別扭～"樂無異撇撇嘴，"夷則，夷則，夷則～"

樂無異每叫一聲夷則就要歪一下頭，看得百裏屠蘇深覺若是他被夏夷則揍了也是活該。

"請稱在下夏公子。"夏夷則堅持。

"……誰理你啊！"樂無異對他吐吐舌頭。

素商與白露商量去向，決定暫時留在江陵幫白露尋找娘親。樂無異拿出白露之前給他的甘露珰，白露卻堅持要将此物送給樂無異，以謝救命之恩。

夏夷則聽到素商提及明珠海，便問了一句，諸人方知鲛人故鄉乃是明珠海，并非龍绡宮。

"龍绡宮？"百裏屠蘇微怔，這個地方很有些耳熟。

天色漸亮，素商還是鲛人之身不便藏匿，便跟白露與衆人道別後離開了。

幾人将靈虛屍體丢入密室之中，樂無異又鎖上密室機括保證別人無法開啓。

"對了。"樂無異突然對夏夷則道，"我得跟你道個歉。先前我疑心你是靈虛同黨，所以對你不好，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不，并非…………"夏夷則推辭。

"說起來，我們也算患難之交呢。"聞人羽道。

夏夷則面有愧色，對三人抱拳："百裏兄、聞人姑娘、樂兄，在下莽撞，今日連累三位……"

"夏公子不必自責，是我們自己要來的，與你沒關系。"聞人羽溫聲道。

"以後咱們可就是朋友了，屠蘇你說是吧？"樂無異道。

百裏屠蘇點了點頭。

"……朋友……"夏夷則想要反駁，卻始終說不出口。

"我們差不多該去跟觀中的道士們告別了。"聞人羽說，"再晚天就要亮了。"

她說着便出了門，正好見到兩位道士，便告知他們靈虛已經離觀渡劫，怕是不會回來了。

那兩個道士得知靈虛離開之後十分高興，忙去通知其他人這個喜訊了。

道士們走後，夏夷則問樂無異為何不懷疑自己如靈虛所言是個叛師弑兄之人。

"你怎麽知道我沒疑心？"樂無異問。

"樂兄心跳氣息均絲毫未亂，更未有片刻遲疑。"夏夷則回答。

"随便就能看穿別人心思，你是怎麽做到的？"樂無異吓了一跳，"看來跟你說話要小心些……"

有點修為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百裏屠蘇默默地想。

"說實話，我也說不出為什麽，但就是覺得你一定不是那樣的人。"樂無異回答。

夏夷則有些動容，對樂無異抱拳到："…………多謝。"

"謝啥……？"樂無異不明白，百裏屠蘇卻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從夏夷則的言行來看，他也是飽受非議之人。

等等，為什麽是也？

"沒什麽……在下身負要事，這便告辭了。"夏夷則道。

"唉，就知道你也要走……"樂無異頗有些不舍，轉向百裏屠蘇和聞人羽，"忙活了一晚上，我們也回客棧休息吧。"

"嗯，我們先養足精神，再找謝衣下落不遲。"聞人羽道。

"……謝衣？！你們也在找謝衣？"夏夷則驚訝地問道。

百裏屠蘇一怔，這實在是無巧不成書。

夏夷則詢問樂無異尋找謝衣的原因。樂無異和聞人羽尋找謝衣的理由雖不相同，但兩人都身攜謝衣偃甲蛋，只是不知夏夷則找謝衣又是為了哪般。

"實不相瞞，在下尋找謝衣，為的是'通天之器'。"夏夷則回答，"在下輾轉聽聞，昔年謝衣曾造出一件神奇偃甲。傳說這件偃甲蘊含大智，能解世間萬事，故而名為'通天'。可惜後來謝衣銷聲匿跡，通天之器也不知所蹤。"夏夷則說到此處劍眉微皺，"在下久為一樁陳年秘事所困，只是時過境遷難以查訪，唯有通天之器仍存一線希望，便姑且一試。"

"……明知道希望渺茫，卻還是來找……"樂無異道，"那件事對夷則很重要吧？"

"是。"

"既然很重要……我們和夷則一起去好不好？"樂無異詢問聞人羽和百裏屠蘇。

聞人羽略有些猶豫。

"夷則會抓妖怪，這樣我就能試着拿妖怪當偃甲驅動力了！"樂無異高興道。

百裏屠蘇忍不住扶額，原來樂無異邀夏夷則同行居然是這個打算。

夏夷則不明就裏，卻聽聞人羽到："一路夏公子幫了我們不少，若能繼續同行，那自然是最好，不知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呢？"

夏夷則唇角動了動："在下……願意。"

随後聞人羽詢問夏夷則關于謝衣的線索，夏夷則自然是有，只是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四人便回客棧商量。原來靈虛曾告訴過夏夷則謝衣似乎在江陵以北紀山之中，只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既然如此便不必焦急，四人約定三日後在客棧門口碰頭，出發前往紀山。

四人回到客棧時天已亮了，客棧多出空房，夏夷則便在客棧住下，百裏屠蘇也不必再跟樂無異擠一張床。

因為在翻天印內受了些傷，百裏屠蘇臉色不大好，倒是被夏夷則瞧了出來。

"在下略通療愈之術，可否為百裏兄診治一二？"夏夷則詢問。百裏屠蘇推開他受困于翻天印，若不為他做些什麽，夏夷則覺得自己無法安寝。

百裏屠蘇略想了想便同意了。夏夷則祭出先天養命陣，百裏屠蘇立刻感覺內傷好了許多。

"多謝。"百裏屠蘇抱拳一禮。太華觀盛名在外，術法果然精妙。

"在下還要多謝百裏兄仗義出手。"夏夷則客套道，"在下這裏還有些傷藥，內服外敷皆有。昨日百裏兄消耗不少，在下就不打擾百裏兄休息了，告辭。"

夏夷則說罷便離開了。

百裏屠蘇關好門在床上躺下，思緒不由自主地就飛到了翻天印之靈留下的言靈偈上。

衆叛親離、一世畸零、事與願違、永無安寧。

百裏屠蘇閉上眼睛。他孑然一身，連自己的過往都想不起來多少，這詛咒對他來說，又如何能夠應驗？

"屠蘇，你睡了嗎？"樂無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百裏屠蘇睜開眼睛起身去開門，樂無異這個時候找他有什麽事嗎？

"何事？"百裏屠蘇問。

"你有沒有傷藥？"樂無異問，"翻天印裏面那一下摔得有些狠，我往床上一躺就覺得腰疼，可是我身上沒帶傷藥，夷則和聞人好像也已經睡了，我只能來問你了。"

夏夷則倒是剛好送了傷藥過來。百裏屠蘇看了一眼夏夷則留在桌子上的藥盒，對樂無異道："有。"将樂無異讓進屋內。

作者有話要說： 坐标的“請稱在下夏公子”看一次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