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第二天,上午沒有課,本想在家裏睡了個懶覺,哪曉得我親愛的胃又開始和我鬧脾氣,疼的我直嚷嚷,爸媽一看這還了得,立馬将我送去了醫院,我個倒黴催的,竟然是急性闌尾,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絕對不能讓大刀他們知道,否則我不要混了。
但是很明顯我的我的計劃落空了,開刀結束後我第一眼就見到了他們,一臉想笑不敢笑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那個闌尾其實沒有拿掉,怎麽那麽不舒服,終于在看到我爸的隆重登場後,一個個恢複了同學友愛的慈善僞面孔。
于是我請了一個多禮拜的病假,準備在醫院做長期抗戰,就在我進來的第三天,我已經可以下床在小範圍內走動一下,一輛救護車上被擡下了一個男孩,竟然是他,那個偷了我錢的小偷,叫什麽來着的,對了,葉紫童,此時,他的臉上滿是鮮血,閉着眼,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或許是和他至少認識,我竟很慌張,對于這種感覺的産生,我很害怕,我拼命的壓制這種感情,可是越是壓制這種感覺越是清楚,我想沖上去看一眼他,可是窄小的過道裏根本不允許我這個大病初愈的人擠過去,看着他們将他推進了急救室,我覺得我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現在我必須找一點事情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一直覺得感嘆這種事,是因為事不關己,抱着一種高高在上的态度,對他人的不幸,評頭論足,我一向看不起這些感嘆,但是今天我是多麽感謝這些無聊的評論,不禁讓我将整件事情平湊起來,還讓我至少恢複了一點正常。
其實整個八卦最後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被人追債打的,我的眼前立馬浮現出了那一天晚上在他身後追他的黑衣男子,難道說?
并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其他問題,一個護士出來了,我剛想上去問一下他的情況怎麽樣了,護士就問道:“有沒有人認識他啊?有辦法聯系到他的家屬嗎?”人群裏一片安靜,那個護士看我離她最近,一臉的關切樣,随口問道:“你認識他?”我搖了搖頭說:“我只知道他叫葉紫童,其他什麽都不清楚”其實在回答完護士的問題以後,我才驚訝的發現我對他真的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我對他究竟抱着什麽樣的感情。她見問不出什麽,轉臉就要離開,“哎。。。。哎,護士,他怎麽樣?”她轉過來看了我一眼,“你是他什麽人?”這個問題真的很深奧,就像他的身世一樣,“同學,”這是我給出的答案,我不知道她相不相信,因為她看也沒看我就走了,我目送着她離開,還在想着要不要沖進去看一眼,但是很不幸,我還沒将想法付諸于行動,就被一個高八度的聲音給拽住了身影,“兒子,你咋下來啦?疼不疼?啊呀,我可憐的兒子啊,媽對不住你啊!!!!”沒有看錯,那的确是我媽,她那永遠高八度的聲音,始終是一個裏程碑的存在,我無奈的轉過頭,看着那個微胖的身影向我奔來,本着無事化小,小事化大的原則,此刻,我媽的眼睛是帶着怒火的,“你怎麽可以下樓來,誰允許的?你爸呢?好啊,又不見人影了,幹嘛去了?”在她的炮轟下,我只想趕快找個地躲起來,像我這樣一個随時保持低調的人,在這樣高調的場合下,我會臉紅的。
我拉着媽回到了病房,一路上,老媽還在不停地炮轟着我,“媽,媽,媽,我頭疼,我頭疼。。。”我虛弱的扶住頭,“這是怎麽了,快躺躺,快躺躺”,我便虛弱的趴在了床上,媽坐在我旁邊,耳邊終于清淨了,我想讓媽去幫我看看我那“同學”咋樣了,但又不想開口打破這一室的寧靜,便想着等會兒再說,沒想的等到最後,我竟然睡着了,等我再醒來,已經是傍晚了,只有老爸坐在我旁邊,手裏拿着根煙,沒點着,只是夾在手裏,用我爸的啊q主義精神說,就算吃不着,光看看都是令人開心的,我一醒來,老爸就發現了,“兒子,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我沖老爸搖了搖頭,坐了起來,向四周望了望,“你媽回家去了,她走的時候你還在睡,就沒和你講,一會會帶烏魚湯來的”,我立馬一個頭有兩個大,自從我能吃飯了開始,我每天的夥食就是烏魚湯,那東西,湯還可以勉強喝喝,那個肉,天啊,我連回憶都不想。。。。。
果然,一會老媽就端着個保溫瓶過來了,老爸一看老媽來了,立馬把位子讓給了老媽,自己叼着根沒點着的煙,伴随着我媽的一記高嗓門:“別抽煙了”出去了,老媽打開保溫瓶,一邊張羅着我的飯,一邊和我絮叨起來:“那個賣魚的太惡心了,只少了他一毛錢,還非要問我要回去。。。。。剛剛在來的路上,碰到了隔壁的葛大爺,葛大爺知道不,就那個走路一瘸一拐的那個,他還問我你有沒對象了,說要把他侄女介紹給你,他也不看看他什麽個家境,我們什麽家境,是吧?”我媽在說這一段話的時候,我正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魚肉,在我媽征求我的意見時,點點頭,給予肯定,我媽見我肯定了她的話後,又繼續開始了另一段論述:“你知道我剛在樓下聽到什麽嗎?中午來了個病人,被打的,都腦震蕩了,現在聯系不到家人,聽說那人還蠻年輕的,他家裏人怎麽都不管他?”老媽的話頓時讓我沒了精神,是說他的吧?是他吧?
老媽看我連湯都不想喝了,“怎麽啦?怎麽啦?又不舒服啦?”說着就像去叫醫生,我拉住老媽,“我沒事,不用叫醫生,媽你不要老去打聽這些有的沒的”,老媽一聽我講她,急了:“怎麽啦?怎麽啦?嫌棄你媽是吧!我就是愛打聽怎麽啦!”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媽,那是我同學”,“啊?你同學啊,怎麽會被打成這樣,蠻可憐的”,我無語,我也想知道,老媽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兩句,這個話題便被擱淺了,晚上好不容易把老爸老媽送走了,我回到病房,看着床頭的那個保溫瓶,裏面還有一大半,耳邊又響起了老媽的聲音:“也沒個家人管,怪可憐的。。。”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他是小偷,偷了我的錢,還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惹得什麽事,你還想去看他,我在病房裏猶豫着,看看時間,竟然已經将近9點了,我躊躇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對自己說道:“男孩子大丈夫,搞得跟個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的幹什麽,看不就看啦,有什麽關系!”我邊自我安慰着邊端起了瓶子,向門外走去。
我必須承認,我進到他房間見到他的那一瞬,給我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即使在很多年以後,回想起那一刻,我依然心疼不已。
一個5kg重的大型吊袋吊在頭上,另一邊刺在他的手裏,他穿着藍白色的病服,半靠在床上,正努力的伸手想要去勾那個吊袋,向前傾了傾,沒能成功,徒然的放了手,碰到床沿,發出不小的一聲“碰”,我趕緊叫道:“葉紫童”,他向門口看了一眼,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好久,才輕輕的開口道:“哥”,天知道,我聽到他的那一聲哥時,我是怎樣的心情,我第一次發現有人可以把哥這個字叫的讓人眼眶濕潤,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向他晃了晃手裏的保溫瓶,走了過去,“怎麽,不想見我?”他搖了搖頭,我故作輕松的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才發現,他整個人套在寬松的病服裏,顯得更加瘦弱,纖小,臉上白的連嘴唇都是淺粉色,眼窩深深的陷進去,頭上包着紗布,我也不知道怎麽搞得變的有點多愁善感,好容易別回去的潮濕感又湧了出來,為了掩飾尴尬,我急忙道“你剛在幹嗎?”他低下頭,不敢看我,有點害羞,我在這裏只能看到他的耳朵都有一點變紅,怎麽了?我的捉弄心跳了出來,我不說話,等着他回應,過了好長時間,才小聲的說了句什麽,“啊?”我沒有聽清,身子往前探了探,他飛快的擡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我要上廁所。。。。”說完,耳朵更紅了,看着他窘迫的模樣,我突然很想笑,我也真的笑出了聲,“想上廁所又沒什麽,這不很正常嗎!來,我來幫你拿”,說着我就站起身把他床頭的吊袋舉了起來,扶着他慢慢的下了床,進了洗手間,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大概是我看着他,他壓力太大,怎麽也尿不出來,他有點尴尬的回頭看着我,我笑了:“怎麽,還害羞呢,都是男人,怕什麽!”他喃喃道:“不是。。。哥。。。”我想了想,還是不逗他了,我對他說道:“好了,我不看,你上你的。”我說完背過身去,不再看他,過了好一會,才聽見稀稀拉拉的流水聲,“哥。。。好了”不大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我轉回身,他正一臉無措的站在我面前,我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們就回去吧”
重新在病床上躺好,他似乎終于發現我的出現不是偶然的了,“哥,你怎麽了?”,我看着他那急切的目光,盯着我的病服看,我笑了笑:“沒事,哥能有啥事,就拿個闌尾 ,小手術,現在身體倍兒棒”,我一臉的大義淩然,終于把他都笑了,小小的弧度,卻讓他那張只是清秀的臉變的光彩了不少,雖是笑了一下,但還是很擔憂的盯着我,我突然想起我來這是為了給他送魚湯,我端起放在一邊的魚湯,遞給他,“喝點吧,補身的”,他似乎想推辭,我把勺子往他手裏一塞,急忙道:“也不是特意給你煮的,我喝不掉的,正好你幫我解決掉,省的老媽明天來又要講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魚湯,終于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我坐在一邊,看着他小口小口的吃着魚湯,突然覺得很享受,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急急的向我解釋道:“哥,那天那個錢。。。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想和你講來着的,可是看到你。。。。我。。。。我就突然不知道怎麽講了”他磕磕巴巴的解釋着,我聽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那天他拿我錢的事,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這事,我就一肚子的火,并且開始別扭起來,我很想故作大方的回他一句:“奧,那個事啊,我都忘了”,可是我辦不到,我總覺得有一根刺橫在心裏,我越想越氣,甚至覺得在這的自己很傻,我長時間的不回話,他更慌了,解釋道:“哥,我。。。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想過兩天還你。。。我奶奶想吃牛肉面,我沒錢。。。。就想問你借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從他的字面意思上我的理解有沒有錯,他說他想問我借錢的,只是當時不知道怎麽開口,就拿了我的一百塊,僅僅只是為了給他奶奶買一碗牛肉面?我的火氣“騰騰”就上來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脾氣算好的,可是就算是好的,也不代表我沒有火氣吧?吃牛肉面,哼,這是什麽理由,拿我當傻子耍呢?我不說話,直直的盯着他,他漲紅了臉,在我的注視下,低着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他現在是病人,“那你現在給你奶奶吃過牛肉面了,你奶奶怎麽現在連個人影都不見,只有我這個沒吃牛肉面的在陪你”我略帶嘲諷的說道,他沉默了一會“奶奶不在了”,聲音雖小,但在安靜的病房裏依然聽的非常清楚,我想我有一點點明白了,我沒說話,安靜的陪他坐了一會,房間裏只有他喝湯時勺子觸碰不鏽鋼瓶身的聲音,我突然有些煩躁起來,習慣性的摸自己的褲子,沒找到煙,才反應過來,我是在醫院,穿着病服,我終于明白了老爸的想法,現在就給我看着它都是好的。一直到他把湯喝完,我們都沒有再說點什麽,這種沉默仿佛是一種安心。
我和他說了聲“我回去了”便端着我的瓶子離開了,他似乎想和我說些什麽,開了開口,卻什麽也沒說,我也不希望再聽到他說些什麽,雖然我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持着旁觀的态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讓我害怕,害怕再聽到些什麽。他對于我來說就像一個無底洞,深深的吸引着我,我卻怕我跌進去,萬劫不複。
夜裏睡不着,想起了他那張慘白的臉,我想至少要和他道個歉吧,我努力的說服自己,其實我知道我只是想去再看他一眼,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去看看他是不是一切正常,萬一他又要上廁所,再跌下來,那不是我的罪過嗎,病房外,只看到他整個臉埋在被子裏,身子伏趴着,整個病房一片安寧,葉紫童,對不起,我沒有進去,轉身離開了,但我想他的這個身影會一輩子記在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