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我第一次體會到流言的厲害,昨天晚上才發生的事情,今天早上就已經傳遍整個校園了,并且演變成了我沖關一怒為紅顏的版本,我聽了就笑笑,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和級花間的關系通過昨天那件事,得到了明顯的改善,我們恢複到了之前的關系,雖然一切都和那時候一樣,但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着什麽,我們誰都不願去揭開那個傷口,就這樣粉飾着太平。
我那哥們,臨走的時候還給我發了條信息:那妞不錯,你可要好好對人家啊!我笑了笑,就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裏。級花問我誰來的短信,“你的粉絲”,她一愣,笑着撲向了我,說我嘲笑她,粉拳打向了我的胸部,我抓住了她的細手腕,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想起了葉紫童來,他的手腕大概也這麽細吧?我甩了甩頭,想他做什麽,我重新看回級花嬌羞的臉龐,這才是我的生活啊!
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周六,我終于可以回到我可愛的家了,只是這次同行的還有級花,我想着既然在我生病的時候,她已經和老爸,老媽們見過了,那現在帶回家也無所謂了,老媽對于她的到來很是開心,級花一開始不願意,但到臨走的那天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于是在吃中午飯的時候,從一家三口變成了四個人坐在桌邊,老媽笑的合不攏嘴,不停的往她的碗裏夾菜,話題一直圍着她身上轉,老媽跟個美國聯邦調查的精英一樣,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全都翻出來,問的級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求救的看着我,我皺着眉頭,說道:“媽,你煩不煩?不能好好吃飯啊?”“好好好,吃飯,吃飯”老媽很明顯的看到了級花向我求救的樣子,沖老爸陰險的笑了一下,敷衍道。
終于恢複成了正常的吃飯的樣子,可是沒一會,“啊,兒子,我想起來一件事情,我看到你那同學了”“同學”是誰?“哎呀!就是那個被人打的,住院的那個啊!叫什麽來着,啊,葉紫童,是吧?”老媽看我一臉的疑惑,趕忙說道,卻一點也沒意識到她扔下了一顆炸彈,還猶自說道:“那小孩還認得我呢,要不是他喊了聲阿姨好,我還真沒認出來,比那個時候臉色還差,是不是啊?老頭。。。”老爸跟着點了點頭,老媽得到了老爸的肯定,開心的繼續道:“你猜我是在哪見到他的,菜場老李家的魚攤,他還少收了我5毛錢呢”
在老媽嘴裏蹦出“葉紫童”三個字的時候,我的手就僵硬了,我努力想将自己恢複正常,可是不行,葉紫童就像一個無形的魔咒一般,在我的心裏投下了巨大的浪花,我可以感覺到級花在聽到葉紫童這三個字時,就盯着我看,其後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想轉過頭給她一個微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整的做完這個動作,最後我放棄了,在老媽喋喋不休的聲音中,我終于忍無可忍,重重的将碗放在了桌子上,“老媽,你就不能好好的吃飯嗎?”老媽被我莫名其妙的怒火驚住了,愣了好久,才說:“在這個家我還是一點講話權都沒有啦?”,我不說話,級花似乎也蠻尴尬的,老爸趕緊出來打圓場,“沒事,沒事,她們經常這樣,來來來,嘗嘗你阿姨的這道菜,老手藝。。。。”這頓飯就在賓不歡,主不樂的情況下結束了。
我送級花走的時候,我知道她不開心,我想說些什麽,就算不是安慰她,也可以說服一下我自己,開了幾次口,卻不知道應該從哪兒說起,應該說些什麽,最後也只是說了句,“回校見”,她似乎很失望,但也沒說什麽,便離開了。等她離開後,我沒有上樓,坐在樓下的花壇裏,抽着煙,看着煙圈慢慢的上升,直到消散,我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起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是朋友嗎?不算吧?那為什麽一次一次總是會因為他的事情,讓我的生活變的一團糟,如果沒有第一次的送錯飯,我們就是陌生人,但是為什麽今天會變成這樣,我就像在一個黑暗的森林裏,找不到一點路,找不到一點光線,看到他我會不舍,會安心,會心疼。。。。等等,心疼?我想我終于為我們之間的關系找到了一個代名詞,可憐,對,我是在可憐他,我想起了我們一開始的相遇,想起了他那瘦弱的身體,破舊的毛衣,被人追時的恐慌,我再一次肯定了我的想法,我是在可憐他,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後,整個人仿佛都輕松了不少,我想向級花解釋一下這一切,可是在撥通電話後,我才想到他有這麽重要嗎?我便挂斷了電話,給她發了條短信,“到家了嗎?我很在意你”輸完之後,我自己都起了一身及皮疙瘩,她很快給了回信,只有三個字,“我知道”,我無所謂的将手機插進了褲兜裏,也許她還在生氣,明天向四子請教請教,該怎麽哄女人。
既然我都承認我是在可憐他,我想我去看他一下并沒關系吧?菜場,老李家的魚攤前,他穿着革質的黑色圍裙,戴着大手套,安靜的坐在一邊,那種安靜與周遭人們的吆喝,買賣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他馬上就要羽化了一樣,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留戀了,我的心無端的一痛,趕緊走了過去,老李看到了我,招呼道:“小辰,來買魚啊?”我搖搖頭,笑道:“不是,來看看李伯伯”,老李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我,說道:“小子,嘴是越來越甜啦,下次你來買魚,伯伯算你半價”,“謝謝李伯伯”我笑的更甜了,我可以很肯定,從我說話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出了我的聲音,他的身體明顯的震了一下,但他始終很安靜的坐着,沒有看我,也沒有要和我說話的意思,既然你沒有和我說話的意思,那就讓我和你說話吧!“李伯伯,我這次來除了來看你,還是來看他的”我伸手指了指坐在座位上的那個人,明顯的看到他驚慌的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的恢複了原狀,老李奇怪的看了我們兩一眼,“好啊,你小子,說來看我的,結果是為了其他人來的啊?太讓我老頭子傷心了”,在老李的傷心聲中,我帶他向老李請了半天假,他一開始還不願意,在我那吃人的眼光中,低着頭和我走了出去。
我插着手,走在前面,他一句話也沒有問,安靜的走在我身後,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雖然是下午了,但不知道我就有一種感覺,他肯定沒有吃午飯,我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他:“吃了嗎?”他點了點頭,我沒有動,繼續那樣看着他,他疑惑的擡頭看着我,我說道:“吃了嗎?”,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低着頭搖了搖,我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把撈過了他,把他固定在我的肩膀下,拖着他向前走,邊走邊說:“我知道前面有一家西餐廳,很好吃,走,我們去那解決溫飽”,他在我胸口前胡亂的點着頭,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頭發不是很濃密,有一點卷,甚至都不是純黑色,陽光下一照,泛着淡淡的金黃色,他的整個人被我摟着,我就有一種滿足感,甚至奇怪的覺得他就不會離我而去了,我們就這樣一路走了過去,一直到了坐定後,我才發現他的臉紅的可以和猴子的屁股媲美了,看着他這幅模樣,我心裏突然湧現了三個字“小媳婦”,我也就真的說出了口,“童童,你怎麽一臉的小媳婦兒樣?”我也不知道現在的這個童童怎麽就會脫口而出,仿佛已經這樣喊了好久了,記得級花當時讓我喊他小名時,我總覺得惡,始終不肯開口,我對級花說,這是男子的陽剛氣概,級花便作罷了,但現在,我就這樣喊出了口,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臉一下子變的慘白,我皺了皺眉,“你怎麽了?”他驚慌失措的往四周看着,似乎在找逃跑的路,我拉住了他的手,“你究竟怎麽了,告訴我,我是誰”,他凝神看了我半天,小聲的說道:“俊哥”,我點了一根香煙,“你剛剛怎麽了?”他搖了搖頭,“沒事”,看他一臉不願講的樣子,我便沒有再問下去,級花說過這是我最好也是最壞的地方,我永遠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除非是心血來潮,否則我對什麽事情都沒有太大的好奇感,級花把這歸根于我這二十多年的順風順水的生活,大刀他們把這歸根于我是一個冷血的生物,我爸媽把這歸根于他們對我的溺愛,無論是哪種,現在已經造成了這種結果了,我沒有想過,就是這種不願繼續問下去的性格,讓我失去了了解他的一次機會,在很多年以後,每次回憶往事的時候,我總想着,如果我當時繼續問下去,他會不會就不會那麽苦了,我會寵着他,會愛着他。
他肚子一聲不大的“咕嚕”聲将桌上的尴尬打破了,我笑着将菜單遞給他,“你看,我都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了,你要吃什麽,随便點,哥請客,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他小心翼翼的拿過菜單,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翻到頭,每一頁都看的異常詳細,仿佛要将這紙看出一個洞來我一根香煙都抽完了,他還沒有定下來要吃什麽,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将菜單拿了回來,“咖喱吃嗎?能吃辣嗎?”我随口的問道,他驚慌的随着我的問題點頭,我便将服務員叫來,點了幾樣他們家的招牌吃食,等餐期間,他就安靜的坐着,但是能看出來有一點不自在,“怎麽,上次的病還沒好嗎?身體還是不舒服嗎?”他搖了搖頭,一臉拘謹樣,我笑了,重新點起一根香煙,“那就是和哥生分了,哥那天是心情不好,你就不能原諒哥?”只見他坐直了身子,擡頭看着我,表情異常的嚴肅:“哥是好人,我不會生氣的,我知道,哥是為我好”,我被他類似新聞聯播的那種正式驚住了,不自然的笑笑,:“沒事,說我不好,我也不會生氣”,“不,哥是好人,”他非常肯定的重複了一遍,我摸了摸鼻子,不想承認,自己不好意思了“是嗎?呵呵”
他看到滿桌的精致食物,肚子又叫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揉了揉肚子,我笑了,示意他快吃,我們沒有繼續那個話題,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我一直以來都忽略的問題,“最近那群人還找你麻煩嗎?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那天晚上追你的那群人就是他們嗎?”他沉默了一會,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說道:“他們放高利貸,其實沒有那麽多,”“奧,一看就是黑社會的,怎麽想起來問他們借錢?借了多少?”他沒有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十幾萬吧!我會努力還上的”,我冷笑了一聲,“還?你拿什麽還?幫老李賣魚?呵呵,那你就太天真了吧?”他沒有說話,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要将筷子撇斷似的,“我會努力還的”,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得,他又肯定的說了一遍。
一頓不知道是中飯還是下午茶的夥食解決了,我看着兩個空空的大盤子,不得不感慨,年輕就是好啊!我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他搖了搖頭,我摸着他的頭發,說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問你什麽都是搖頭,就不能說兩句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憤怒來自哪裏,看着他乖巧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就是生氣了,那時我完全沒有發現其實我生氣的主要原因是我對他來說不是特殊的,我希望他所有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是透明的,我卻沒有想過,我這種占有欲對于一個僅僅是我“可憐”的對象來說,是不是有點不合理。他被我的怒氣驚的向後退了一小步,看着我,小聲的說了一個地名,“哪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西山”他的聲音大了一點。
西山對于我們這座城市的人來說,并不陌生,倒不是說它的風景有多麽優美,而是他是這座城市很多人最後的一個選擇,沒有錯,它是一個墓地,離市區不遠,但沒有公交車直達,如果要去只能打車過去,我其實沒有去過幾次,雖然我奶奶去世後就是在那,前些年是因為學業重,今年又不是一個休息日,我便沒有回來,其實我本身對于這種事就不大上心,但是現在他說要去,而且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的地方,我自動忽略了我的“威脅”,怎麽可能會拒絕他,那就去吧!
因為不是清明,所以整個墓地沒有人煙,我估計他來墓地是想來看他的奶奶,跟随者他一路上到了西山的頂上,最後終于在一棵斜長的的小樹跟前停了下來,我站在他旁邊,向下望去,整個西山全在腳下,第一次發現原來西山的風景也不錯,我笑着回頭想對他說些什麽,一回頭,他臉上的悲傷是那麽的濃,看着面前的那棵樹,那一刻,我覺得他會哭,但是他卻沒有流淚,其實我希望他哭出來,哭出來了就不會這麽苦了,我上前摟住了他,讓他的臉埋在我的胸前,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這樣抱着他,他的身體從一開始的僵硬,慢慢的柔軟下來,任我抱着他,良久後,他掙了掙,我松開手,帶着鼻音的悶悶聲傳了出來“謝謝”,我與他并肩坐在樹下,“你奶奶?”他搖搖頭“不是,奶奶生前希望能葬在西山,她總覺得西山是最美的地方,是我沒用,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等我回去的時候,奶奶已經去世了,她的屍體因為無人認領被火化了,而我卻連找到她屍體的能力也沒有,我拿了她的衣服埋在了樹下”我看着他,他在講這一段話時,一點表情也沒有,就像在說其他人的事一樣,我拉過他的頭,讓他靠在我的肩膀上,那一天我們倆坐在西山的頂上呆到了夕陽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