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節禮
曲清江發現趙長夏有一種能讓人放下戒備、毫無芥蒂地與之相處的魅力,而且在這個相處的過程中,她可以很放松、自在,好像說什麽離經叛道的話都不會被傳出去,更能在這兒獲得理解和支持。
要不是天色越來越晚,被人看到她們在這裏獨處會傳出流言蜚語,她甚至想跟趙長夏促膝長談。
等曲清江忙完,她去看了眼她爹,見她爹已經歇下了,才拿了兩塊月事布悄悄地摸到門屋那邊。
這個時間點荊溪已經歇下,雖然趙長夏的房中也沒什麽光亮,但是她聽見了有水聲,似乎是趙長夏在沐浴。
“六月~”曲清江做賊般在外面壓低了聲音喚了聲,屋內安靜了下來,過了會兒才亮起了一抹微光。
趙長夏打開門,曲清江看見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水珠一直往下滴,便急忙将月事布塞給她,推她進屋,道:“你怎麽用冷水洗頭,也不怕頭疼?快些回屋用巾帕擦幹頭發吧!”
說到巾帕,趙長夏拿出了曲清江上次借給她擦汗的手帕,道:“我已經洗幹淨了,還給你。”
曲清江好氣又好笑,拿着手帕直接踮起腳尖去撸她的頭發,雖然手帕的吸水性不強,但發絲的水總算沒往下滴了。
“你怎麽不去燒水,家裏又不是沒有柴火,感染了風寒可是會要人命的!”曲清江皺眉,她覺得趙長夏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一個大男人都不敢在大冬天裏用涼水沐浴,她倒是敢,也不怕得風寒!
“洗頭而已,眼下還勉強受得了。”趙長夏說。她訓練和執行任務的時候,環境可比現在惡劣得多,她還不是一樣撐過來了。
“那也不行!”曲清江對她的态度第一次這麽強硬。
趙長夏:“……,好吧,我明兒就開始借廚房的鍋來燒水。”
曲清江嘆氣:“你的本事很大,但似乎就是不會照顧自己。”
趙長夏笑了下,曲清江問她笑什麽,她說:“很久沒有人這麽訓我了。”
曲清江解釋:“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像你這樣真心為我好而訓斥我的人,我已經很久沒遇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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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現在很孤單吧?”
“現在不是還有小娘子你嗎?”
“你——”曲清江心跳加速、目光飄忽,捏着濕噠噠的手帕,仿佛看到了杏花一朵朵地在腦海中盛放,“你還有沒有別的巾帕,再擦擦頭發。”
趙長夏的目光落在幞頭上,她覺得這塊布就挺合适的,平日她也是用幞頭擦頭發的。
曲清江:“……”
對哦,她都忘了趙六月的家當都是撿回來的,而且大多數都留在了鹄山裏沒有帶出來,這會兒有方汗巾洗澡已經算好了,哪裏還有幹的巾帕可以擦拭頭發?!
她道:“我改日再去找我爹要兩件舊衣衫,巾帕的話我房中還有布可以幫你做一塊,下次你還缺什麽記得跟我說。”
“我穿你爹的衣服,別人能認出來吧?”趙長夏道。
“若是幹淨、沒有破爛的衣服,自然很容易被人認出來,但那些舊衣服就不一定了。”曲清江頓了下,“要不是新衣服太打眼,我當初也不會找滿是補丁的舊衣衫給你穿。”
趙長夏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一個仆役穿得太好,別人反倒會懷疑我是小偷。”
曲清江當初把舊衣衫給救命恩人,乍看之下有些摳門和小氣,實際上那是十分聰明的做法,避免了麻煩找上門。
曲清江見趙長夏能理解她,心中大悅。只不過她沒有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眼下月事布已經送到,她不能在此久留,便又悄悄地溜回房中。
翌日,趙長夏從田裏回來後,曲清江果然履行了諾言,給她送了一塊白天趕制的巾帕。
這巾帕是用不符合曲清江刺繡要求的殘破的布縫紉的,很多破損的地方都打了補丁,即便趙長夏在人前使用這塊巾帕,也絕對不會讓人認出它的來源。
曲清江這一招不僅是要防外人,也是為了防她爹的火眼金睛。
至于如何從她爹那兒讨要舊衣物,又不引起她爹的懷疑,她也想到了一個辦法,便是趁着冬至即将來臨,她跟她爹商議:“爹,冬至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給兩位小娘、荊溪和趙六月她們發一些節禮啊?”
曲鋒對自己人并不小氣,往年逢年過節也會給他們一些福利,比如中秋的時候給李氏、田氏各買了一支銀簪,給荊溪發了一盒小餅,因而冬至給節禮,是再正常不過的操作,他也沒有多想。
“要的,今年還是一人給兩斤臘肉吧!”曲鋒道。
“爹,年年冬至都給臘肉,沒有新意。”
“那樂娘你說,給他們發什麽好?”
曲清江思索:“兩位小娘吃穿用度都在曲家,給她們發臘肉等于給咱們自家發臘肉,人家會說我們家小氣的,所以還不如給她們各送一件首飾。至于荊溪跟趙六月……爹不是還有很多舊衣物嘛,洗幹淨送給他們,再額外多給一些工錢,他們想必會很高興的。”
曲鋒:“……”
來了,這熟悉的摳門摳到家的操作,是他的女兒無疑了。
他道:“為何不直接給一套新的衣服?”
“兩位小娘照顧爹這麽多年,可以送一套嶄新的衣服。荊溪跟趙六月不一樣,沒必要買新衣服給他們。更重要的是,一套成衣太貴了。”曲清江想到一套衣服得三四百文,就心疼得很。
曲鋒:“……”
說得好像也有道理,但他還是要說,他女兒真的太摳了!
曲清江讀懂了她爹的眼神,又想出一計:“不如讓她們自己選。”
她羅列了一張單子以供選擇,上到衣食住行,下到簡單直白的錢,總共幾十件,每件東西的價值控制在一百文以內,允許每人挑兩樣。
曲鋒:“……,樂娘你能如此勤儉持家,真的很好。”
曲清江仿佛聽不懂她爹的反話,笑逐顏開,道:“咱們家也不是很富庶,能省則省吧!”
最終這張清單還是出現在了李氏、田氏、荊溪和趙長夏的面前,李氏十分驚奇:“這個冬至的節禮竟然讓我們自己選,郎君還真是別出心裁。”
曲鋒不想讓曲清江在衆人面前留下摳門的印象,就默認了這個主意是他想的。
田氏看着清單發呆:“郎君,妾不識字,這上面寫的什麽?”
“我識得一些字,我來念!”荊溪自告奮勇,曲鋒點點頭,他受到鼓舞,念道,“臘肉五斤、米五鬥、布半匹、胭脂水粉一盒、郎君舊衣物一套——”
念到這裏時,李氏跟田氏都詫異地看向他,他以為自己念錯了,又湊近清單确認了一遍:“郎君舊、舊衣物一套……”
所有人都把目光彙聚到了曲鋒的臉上,他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這會兒竟然有一絲迷之緋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過于害臊和羞恥!
“還好今日只有自己人。”曲鋒想。
荊溪斷斷續續地将剩餘的物件念完,衆人被震撼得還未能回過神來,曲鋒厚着臉皮解釋:“我那舊衣服我只穿過幾回,不算很破舊。”
按照曲清江的意思,她是準備拿那些打補丁的舊衣物來充數的,但曲鋒覺得那些舊衣物實在是拿不出手,便換成他很少穿的玄色圓領袍。
“只是用來湊數的,畢竟我爹的衣裳也沒什麽能合身。”曲清江笑吟吟地道。
衆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沒繼續往這上面想,紛紛挑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氏要了半匹布和一百文錢,田氏要了一盒胭脂與一百文錢,荊溪則要了兩百文。
最後是趙長夏。
李氏、田氏跟荊溪的選擇都在曲鋒的意料之內,唯獨趙長夏,他對“他”還不算了解,因此并不清楚“他”會如何選擇。
趙長夏其實早就注意到曲清江的眼神示意了,但她不想選得太快,便假裝選擇困難症犯了,目光在清單上來回看,引得衆人好奇不已。
“趙六月,你想好了沒有?”荊溪敦促。
趙長夏道:“郎君的舊衣物。”
雖然她也想要錢,但看得出小娘子為了讓她光明正大地領衣服穿而煞費苦心,她怎能辜負對方的這一番心血呢!
“啊?”田氏跟荊溪異口同聲。
李氏雖然沒有驚呼出來,但也有些詫異。曲鋒則因覺得羞恥,所以完全沒有往自己女兒那邊想。
只有曲清江并不意外,甚至因趙長夏接收到她的暗示而暗暗高興。
“我眼下什麽都不缺,唯獨少一些能禦寒的衣物,郎君的節禮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趙長夏道。
曲鋒的羞恥感散去,想到他僅僅送一件舊衣物似乎有點寒酸,于是道:“若你不嫌棄,我那兒還有很多舊衣物,你就都拿去穿吧!”
他說完,突然想起曲家所有人之中,只有趙長夏和荊溪能穿他的舊衣物。而這倆人中,以荊溪的性格,他是不會選擇別人穿過的舊衣物穿的,也就是說,唯一有可能會選擇他的舊衣物的就只有趙長夏。
樂娘一改之前送節禮的方式,選擇羅列清單讓他們自己選,這個行為是有預謀的,為的正是讓趙長夏能順利得到他的舊衣物?
他頓時後悔自己答應得太爽快,然而話已經說出口,不可能食言,否則有何信譽可言!
等衆人散去,曲鋒留下曲清江,板着臉問:“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爹在說什麽?”曲清江一臉單純。
“舊衣服!你剛好将送節禮的方式換成讓他們自己挑選,趙六月就剛好缺少衣物過冬,你還說不是你故意設局坑你爹的?”
曲清江眨巴着眼睛:“爹您有證據嗎?”
曲鋒一噎,他是她老子,要什麽證據?
他理直氣壯:“沒有!這是我身為你親生父親、你的爹、你老子,所特有的直覺!”
“那是什麽?”
曲鋒眼裏迸出危險的光芒:“白菜被豬拱的危機感。”
曲清江:“……”
雖然她确實是故意設計這一幕,好讓趙長夏光明正大又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地獲得衣物的,但哪有“白菜被豬拱”這回事!
“爹,您不要污蔑女兒。”
曲鋒見她否認,而且自己也确實沒有确鑿的證據,只好哼了哼:“最好那是巧合,否則……”
“否則?”
曲鋒也“否則”不出什麽來,揮了揮手:“去吧,将那些舊衣物找出來給趙六月。”
“哎!”曲清江轉身進曲鋒的屋,他又在後頭咬牙切齒,“除了那件黑色的圓領袍,其餘的挑最破的那些!”
“爹你好摳門啊!”
曲鋒:“……”
我有你摳門?
我雖是你老子,但在小氣摳門這方面,你才是我老子!
作者有話要說: 曲峰:沒想到吧,老子我火眼金睛!
小醋缸:其實這麽做主要是為了瞞住別人,爹知道和不知道的結果都沒差別……倒不如說爹知道了也好,這樣就不得不為了我而在擇婿問題上偏向狼滅了。
趙狼滅:……,這一波,我娘子在大氣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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