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俨然是落入魔道◎
“你是說……司煙?”
漫山遍野的茶花, 芳香悠然,與世隔絕。
旱災尚未蔓延至此,但也在步步逼近, 若騰飛至半空中, 施展法術, 可以隐約聽見旱災之鳥的鳴叫聲。
山谷的另一邊,便是妖境的所在地。
傳聞時幽妖皇一己之力将人間劈開一條裂隙,隔絕出一塊唯有妖族能進出的秘境。
有上千萬的妖族就生活在妖境,在妖皇的庇護下無憂無慮。
但如果旱災到來, 妖境還能否安然無虞?
誰也無法解答,但妖族顯然已經在準備後路。妖皇的心腹巴蛇率領一衆妖族設陣試圖攔截旱災之鳥‘颙’, 但效果甚微,颙依然沒有停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妖境附近的這片山茶花地忽然熱鬧了起來。
巴蛇滿臉不愉快,掃了一眼風塵仆仆的雲夢和鐘吾。
但很快,他轉頭盯住虎背上的人, 一雙蛇目彌漫危險的氣息,仿佛随時會躍起露出尖銳的牙齒。
問話的人是鐘吾。
他一臉的陰郁,漆黑的瞳孔裏像是一湖死水, 直到聽見‘司煙’二字時掀起微微的波瀾。
很顯然, 他也很不愉快。
面對洶湧而至的敵意,桑蘊和早做足準備,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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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他搞不明白的是,明明這個少年也是人族, 對他的敵意卻絲毫不比妖族弱。
“大敵當前, 人族與妖族的恩怨暫且放到一邊吧。”桑蘊和單刀直入, 飛快地說道,“司煙說你們去蓬萊山學成克制颙的異術?”
鐘吾并不想理他。
雲夢一聽就知道的确是司煙的安排,雖然不清楚司煙大人怎麽會和桑蘊和談和,但現在情況危急,也不是細思的時候。
她點點頭,凝重道:“我們已經學成歸來,但颙身上有古怪且複雜的咒術,只怕我們的異術沒有辦法完全發揮作用。”
“我也注意到颙身上的異術了。”桑蘊和覺得有時候還是妖族好說話,“我和無相宗掌門已經商量過,會帶領衆仙門一同為你們護持。”
桑蘊和和雲夢展開計劃讨論。
鐘吾瞥了眼面無表情沉默着的巴蛇,心內有些詫異:“你居然不反對?”
巴蛇淡淡道:“妖皇大人的決定都有道理,我只需要聽命于妖皇大人。”
“反倒是你……”巴蛇眼神古怪,“你身為人族,對同是人族的桑蘊和卻沒有半點的好臉色。你對人族有意見?”
“沒有。”他只是聽見桑蘊和喊司煙的名字,心裏不暢快罷了。
意識到一件事,巴蛇忽然警惕起來。
他拖着蛇尾朝鐘吾靠近幾步,語氣沉沉:“小子,我警告你,不要對我們妖皇大人有非分之想!”
鐘吾卻直視着他,然後說:“晚了。”
巴蛇:“……”
天空萬裏無雲,懸挂着一輪烈日,灼灼鋪滿凡間。
旱災之鳥現世後,白天比黑夜要長許多,走在烈日下,以凡人之軀不過多時便筋疲力竭。便是修煉者,亦要頭暈目眩。
沒有人敢輕易站在陽光下。
但今天日出一起,宗門紛紛出動,對烈日再無顧忌,盤腿而坐,結印念訣,陣法亮起,一束束的光升騰至上空,彙聚中心點。
那裏,是正在往前的旱災之鳥——
“颙——颙——颙——”
白衣的妖族少女與黑衣的人族少年一前一後,齊施異術。凜冽的風忽起,環繞四周,圍困旱災之鳥。
颙大聲鳴叫着,身上隐約浮現出奇怪的印記,像是一段禁忌且詭秘的咒術。
因為咒術的緣故,那強烈的風竟要被沖破。
危急時刻,只見晗昱真人桑蘊和與無相宗掌門北宮綠绮一左一右,捏訣而降。
旱災之鳥被囿于其間,動彈不得。但它身上的咒術卻愈來愈明顯,隐隐就要壓過圍困的術法。
正在這時,一個巨大的陰影忽然投向地面。
擡眼往上看去,身形龐大的半蛇半人赫然出現,襯得其他人格外渺小。
當他張開大口時,有人族驚惶以為正在施法的晗昱真人、無相宗掌門都要被吞入腹中。
沒想到他的牙齒卻對準正在鳴叫的颙。
颙的叫聲有瞬間的停止,但很快爆發出更強烈的咒術之力,鐘吾和雲夢不由自主被掀飛幾丈遠。
“诶,那條大蛇好像是來幫我們的。”
一邊施展陣法的人族,一邊擡頭遙遙看着上空。
就是不知何故,看起來要和那位施展異術的人族少年吵起來了。
“那條大蛇好像是巴蛇……妖皇的心腹啊!”
“巴蛇?傳聞可以一口吞掉大象的巴蛇嗎?”
就在人們議論紛紛時,忽然一陣風掠來。
接着,他們滿臉錯愕看着或是心不甘情不願表情,或是面無表情的妖族盤腿坐在了旁邊。
烈日照耀下,漸漸暈頭轉向而致使陣法變得黯淡。
妖族們盤腿坐下後,陣法倏然一亮,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直指中央旱災之鳥的位置。
有人問:“你們是來幫忙的嗎?”
身邊的貓妖面無表情:“不是,我們是來看熱鬧的。”
“……”
“謝謝啊。”
“謝什麽謝!我還是和你們人族勢不兩立!”
妖族的參與下,彙聚的力量更為強悍。颙的人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雲夢輕聲呢喃:“回去吧,颙,回到令丘山去,那裏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一遍遍的呢喃裏,颙茫然四顧,舒展着翅膀緩緩轉過身——
“它要回去了!它要回去了!”
“快!我們再加把勁!一定能将颙逐回令丘山!”
可就在這時,有一團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黑氣,飄至颙的身側,驅散了颙臉上的茫然。
颙微微一頓,又轉回身。
“不好。”鐘吾顧不上和巴蛇鬥嘴,神色一凜,“它的力量在增強!”
北宮綠绮震驚問:“這是怎麽一回事?它不是要回去了嗎?”
沒有誰能夠解答。
颙的嘶鳴更加大聲,刺耳得像是要沖破耳膜。
已經枯萎的草木垂下腰,竟像是難以支撐般散做黑煙。
“不行,我要堅持不住了……”
鋪灑大地的烈日讓修煉者們難以堅持,意志不堅者紛紛倒地。
本耀眼無比的陣法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沒有人族或者妖族退縮。
他們竭盡全力輸送源源不斷的法力,直到力竭倒下。
可是,勇猛與堅持換來的卻是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可是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
好熱,好難受,好痛苦,好想幹脆利落的死……
意識到這一點時,有很多人猛然一驚。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意識?身為修煉者,本不該輕易言死啊!
桑蘊和目光掃向下面,發現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臉上都紛紛出現消沉,雙目無神。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意志消沉者也越來越多,原本彙聚的力量變得不堪一擊。
颙終于沖破困陣,繼續向前。
“司煙……這裏恐怕需要你。”
桑蘊和無聲呢喃。
說完這句話後,他一驚,緊鎖眉頭。
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
久旱甘霖,原本還消沉的人族和妖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渙散的眼神漸漸集中。
“下雨了……”
“下雨了!”
司煙……
桑蘊和下意識浮現出這個名字,不過還不待他說話,就有一道欣喜若狂的聲音當先響起。
“司煙!”
意氣風發的少年唇角帶着璀璨的笑容,束起的馬尾迎風飛揚,眉宇間的陰郁也一掃而空。
桑蘊和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什麽鐘吾會對自己有那麽深的敵意。
“……”
手執靈澤傘的司煙仿若從天而降的神女。
所過之處,雨水豐沛,滋潤大地。
“妖皇大人!是妖皇大人!”妖族們一雙雙的眼睛明亮耀眼,如果不是還需掌控陣法,只怕都要一個個沖上去。
人族們則是面露遲疑。
時幽妖皇?
那位作惡多端的時幽妖皇?
巴蛇在這裏,妖族在這裏,時幽妖皇在這裏好像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只不過,人族和妖族的這一場聯盟,恐怕要被載入史冊中,成為一道奇景。
因為司煙的及時到來,人族與妖族一鼓作氣,集中精神各展神通。
颙終于又轉過身,往令丘山返回。
司煙注意到環繞在颙身上的幾縷黑氣。
“看來我們的猜測沒有錯。”司煙對明以湛說,“不能讓他跑了。”
明以湛輕一點頭,一片金光閃動,瞬息間消失無蹤。
颙終于返回令丘山。
司煙與桑蘊和聯手,将其封印,若無意外,它将一直沉睡下去。
“很抱歉。”桑蘊和充滿歉意地道,“之前懷疑過是你釋放了颙。”
司煙問:“你想知道颙是被誰所釋放嗎?”
“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金光如螢火,閃動間兩道身影徐徐浮現。
盛秋坐在輪椅上,臉色白得像一堵牆。
明以湛一只手輕輕壓住他的肩膀,便讓他動彈不得。
“不可能是盛秋。”桑蘊和下意識為自己的徒弟說話,只是語氣裏,卻有幾分遲疑。
“師尊,救救我。”盛秋朝他喊道,“我将命給了妖皇,如今是任她搓圓捏扁,毫無反抗之力!”
桑蘊和一怔,看向司煙。
盛秋接着說:“是徒兒的錯,當初為與分化之身融為一體,便将命予以妖皇,請她救我性命,幫我一把。”
司煙點點頭:“是這樣沒有錯。但實際上,我什麽也沒有幫你。”
明以湛擡起另一只手,掌心流轉道道金光。
随着金光流轉,道道黑氣便在盛秋眉目間浮現。
答案不言而喻。
桑蘊和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你不是秋兒!”
“他是。”明以湛淡淡地道,“他甚至比他的分化之身還要更快入魔。”
黑氣萦繞,心智沉淪,俨然是落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