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咚咚咚”
江柔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從堅硬的床上坐起來。
動到一半有些困難,反應過來什麽,她苦着臉用一只手托住圓滾滾的肚子。
外面敲門聲停下,變成婦人的大嗓門呼喊,“小柔,在不在家?”
來不及多想,江柔含糊朝外回了一句,“來了。”
然後慢吞吞的伸出雙腳,找到床下的棉布鞋,将有些水腫的腳塞進去,然後撐着床又慢吞吞起來往外走。
肚子太重了,像是墜着一個大秤砣,她兩只手抱住才覺得輕松些。
到了院子裏,江柔将大門上的門闩拿走,拉開門,直接對上外面挎着菜籃子的黑瘦婦人。
婦人比她矮半個頭,頭發枯燥,面龐憔悴,眼角嘴角細紋明顯,不過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輕時候長得不錯。
她看到江柔出來,嘴角立馬往下一拉,帶着幾分精明的眼睛将她全身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最後視線落在她睡得壓出紅褶的右邊臉頰上,語氣有幾分不好,硬邦邦質問道:“大白天的關什麽門?都幾點了還在睡,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男人?”
江柔無辜的眨了眨眼,然後低下頭。
不好意思,她還真忘了。
林美如被她這木頭樣子氣得一噎,也不知道兒子怎麽這麽倒黴,被這種人給纏上了。
黑着臉從褲子口袋裏掏了掏,拿出幾張皺巴巴的錢,一把扯過江柔的手塞過去,又把菜籃子裏不怎麽新鮮的菜塞給她,粗聲粗氣:“等會兒就去局子裏贖人,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呢。”
似乎懶得多看她一眼,說完轉身就走了。
走遠了還聽到她嘴裏罵罵捏捏,什麽“讨債的”“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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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人走遠,江柔重新将門關上,然後抱着菜回了屋子裏。
1998年的南方偏遠小縣城,還沒有享受太多改革開放的紅利,當地居民更多住的還是青磚黑瓦平房。
進了門就是客廳,客廳光線不是很好,正對着大門的牆上貼着一幅巨大的迎客松彩繪,彩繪右邊上面挂着張老人黑白遺像,下面是老式挂鐘,每走一秒會發出“滴”的聲音。
牆下面擺放着高高的茶幾和四方桌,四方桌靠牆,一左一右各一張椅子。
十分具有年代感。
江柔走過去将菜和錢放在桌子上,拿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水喝。
喝完舒服的喟嘆一聲,坐到旁邊椅子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又用手扇了扇風,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現在的她特別怕熱。
想當初在警校訓練的時候都沒感覺這麽燥熱。
想到警校,再低頭看了看圓滾滾的肚子,江柔心情又郁悶了。
就在兩天前,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多年前,成了嫌疑人黎宵的前妻。
要說有什麽預兆的話,那就是黎宵結案被押走時,她剛好站在走廊上看到。
原本面無表情的男人在聽到同事喊她“江柔”時,突然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兩人視線遠遠對上,那雙冰冷淡漠的眼眸深深印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以至于之後她聽到黎宵車禍身亡,一連做了好幾晚噩夢。
說起黎宵,整個局子裏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初江柔讀書的時候老師就将他當成案例講給他們聽過,那時看到資料上顯示她和他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前妻名字一模一樣,心情還有些微妙。
江柔也不知道自己什麽運氣,畢業實習剛好趕上他的案子,她是新人什麽都不懂,只能幫着師父整理資料那些,所以比在學校裏知道的更清楚。
這個案子十分複雜,涉案人員廣、時間線拉的長,案件起初是關于一個無辜小女孩被校園霸淩死亡的事件,受害者小女孩死後一年內,那幾個霸淩者陸續離奇死亡,于是一直消失不見的黎宵便被定義為嫌疑人。
直到十一年後他突然現身,案子才有了別的發現。
黎宵為人如何不好說,但他女兒确實是無辜的。
江柔看過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繼承了她父親出衆的外貌,長得十分漂亮,笑起來像個天使。根據資料顯示,女孩從小成績優異,性格溫柔善良。
霸淩欺負她的是高年級的幾個男孩,幾個男孩家裏條件十分優越,加上都未成年,出事後很快擺平了學校和當地派出所,遮掩了一切。
記得當初課堂上老師講解這個案子時,班上鴉雀無聲,因為相比較于法律的理性,作為還是學生的他們,還帶着年少的義氣和感性。
當時他們都認為黎宵是兇手,同情談不上,只是覺得那些害死他女兒的孩子并不可憐。
那麽漂亮乖巧的女孩,原本有無限美好的人生,卻戛然而止在十歲那年。
就連案子結束後小組聚餐,幾個幹了十幾年刑警的人都說,這個案子很令人痛心,痛心小姑娘的無辜,痛心那幾個男孩害了別人也毀了自己,更痛心家長沒教育好孩子釀成這場長達十幾年的悲劇,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如果不是那幾個男生将小女孩帶到廢棄工廠欺負,還在大冬天将人推下旁邊的冰河裏,也不會讓躲在裏面的毒.販們擔心暴露了蹤跡,選擇斬草除根。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說黎宵這人亦正亦邪,他的成長環境太過扭曲,導致他這個人很危險,沒有塑造出正确的三觀。曾經他的女兒将他拉出黑暗,讓他想變成好人。
可惜他的女兒死了,還是以一種悲慘的方式,所以那個想變成好人的黎宵也跟着沒了,他的人生只剩下灰暗與報仇。
正是因為這個案子太揪心了,江柔更加下定決心實習完就走人,找一個悠閑養老的工作。
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肚子被輕輕踢了一腳,她才醒過神,眉眼溫柔下來,江柔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
随即嘆了口氣,她還沒對象就喜當媽了。
大概是感受到母親的動作,肚子裏的小家夥又輕輕踢了兩下。
癢癢的,乖乖的,跟她大嫂當初懷鬧翻天的小侄子一點都不一樣。
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黎宵那個女兒。
好在江柔心大,一開始有些難以接受,經過兩天的消化,她已經漸漸看開了。
不看開也沒辦法,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睛瞥到桌子上的錢,心虛移開視線。
前幾天黎宵跟人打架進了局子裏。
贖人肯定是不會去贖人的,她還希望他能多關幾天呢。
江柔只是個小實習生,當初報考警校也是一時沖動,對上黎宵這種游走在黑暗邊緣的大佬,她是真的發怵。
眼看天要黑了,江柔拿着桌子上的蔬菜去了廚房。
廚房是農村那種土竈臺,需要燒柴,江柔按着腦海中的記憶不大熟練的點燃引火的木屑,然後一股腦塞進竈洞裏,又添了一堆木頭角料。
這房子是黎宵爺爺的,他爺爺是木匠,江柔穿來時院子裏客廳裏全都是木頭,堆得亂糟糟的,她花了兩天才清理幹淨,覺得還有用的放到雜物間了,沒用的當作柴。
炒了兩碟子菜,一道小白菜,一道苋菜,煮飯的時候又蒸了一碗雞蛋羹。
廚房裏東西不多,只有香油、鹽、醋和小半罐豬油,可以看出這個家的條件很不好。
江柔吃完飯将鍋碗洗幹淨,又将鍋臺上湯罐裏的熱水舀出來,端着去了房間,分作兩趟,一趟熱水,一趟冷水。
這個身體不大健康,哪怕是懷了孕,人也很瘦,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拎的很吃力,跟她以前的體質沒法比。
她以前看着也瘦,但營養跟得上,是健康的勻稱,不然也不會考上警校了。
不過這人長得倒是很漂亮,江柔以前沒看過“江柔”的照片,資料裏沒有,只有文字描述,是一兩句話關于“她”和黎宵關系的介紹。
不過她們倆名字雖然一樣,但外貌氣質卻完全不同。
她自己的長相屬于甜美可愛型的,包子臉,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占了長相的優勢,家裏人一直對她很放心,所以怎麽都沒想到青春期叛逆遲來的她會選擇報了警校,以至于總是擔心她以後出事犧牲了。
而“江柔”則是完全另一個風格,容貌清麗柔美,屬于那種讓人一看就産生保護欲的小白花長相,尤其是她皮膚蒼白,身體單薄,眉眼間透露着憂郁膽怯,瞧着就更可憐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芯子的緣故,江柔今早照鏡子時發現人精神多了,眼睛明亮有神,少了幾分畏畏縮縮。
江柔哼哼哧哧端了兩趟水,倒進屋子裏的洗澡盆中,又将今天曬幹的衣服放到床上。
條件太過艱苦了,所以洗的很快,洗完又累死累活的将澡盆拖到外面倒了水。
衣服也沒洗,準備明天早上起來搓。
這時候也沒有什麽娛樂工具,這個家實在是太窮了,啥都沒有。
江柔将門關好,回屋躺在床上拿着大蒲扇扇風。
床上有蚊帳,倒是不擔心蚊蟲。
就是太熱了,剛洗完澡身上就出汗,家裏倒是有一臺舊的電風扇,但吹着又冷。
懷孕真是太麻煩了。
江柔在床上翻了好幾次身,睡着前還心心念念着能穿回去。
可惜沒能實現。
睡得早,起得也就早。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就醒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認命的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弄吃的。
她一點都不虧待自己,原身生長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小就餓肚子,養成了飯量不大的習慣,江柔受不了,這副身體虛的一陣風都能吹倒,沒有肉吃,她就吃兩碗飯,吃不下也要撐下去。
将昨天剩下的蔬菜全都炒了,又蒸了一碗雞蛋羹,味道還不錯,可能是天然土雞蛋的緣故,加一滴香油和一點豬油就香的不得了。
吃完飯,江柔在院子裏轉了轉,然後把昨晚換下來的衣服洗了。
院子裏有一口井,用水的話需要把綁着繩子的桶放下去撈,因為太過麻煩,所以衣服洗的不是很認真,随便搓兩下就挂起來了。
做完這些沒事幹,便将院子裏最後一小堆木料收拾幹淨。
看着清清爽爽的院子和堂屋,江柔兩手叉腰,滿足的挑了挑眉,覺得自己真是太能幹了。
對于太能幹的自己,她決定犒賞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拿着昨天婆婆送來的錢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