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嘶……”
謝雲綿這一撞, 就不小心碰到了軟綿綿的小龍角，渾身酥酥麻麻。
他輕輕捂住小龍角, 細細弱弱道：“對不起……”
他身高太矮了，再加上人群擁擠，他一不小心就磕破到別人了。
只是，他碰到的這個人為什麽是硬邦邦的？
謝雲綿疑惑，擡頭看去。
他看見一名穿着黑鬥篷的少年。
少年一頭白發，皮膚蒼白，眼睛呈猩紅色，氣質陰森冰冷, 像一具剛從冰棺裏取出來的……屍體。
謝雲綿第一反應便認為他是一名亡靈族。
謝雲綿低垂腦袋，又乖乖地道歉了一遍。
亡靈族少年輕聲道：“沒關系。”
他的聲音很低啞生澀，像是很久很久沒開過說過話了。
謝雲綿眨眨眼，說：“您要看看我小籮筐裏的商品嗎？作為補償, 我可以免費送您幾件小商品。”
亡靈族少年順勢望去, 看見了一籮筐的小崽崽神玩偶。
神明小娃娃做得精致而可愛, 只有巴掌大, 整整齊齊擺放在籮筐裏, 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捏一捏, 揉一揉。
包括亡靈族少年在剎那間，也産生了這樣的心思。但很快消失不見，取之而代的是自卑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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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配擁有這些與神有關的事物。
他來自一個不被神喜愛的種族。
謝雲綿沒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将小籮筐解下來, 放在腳邊, 從中拿起一只亡靈族模樣的小娃娃。
“您看, 這只小娃娃和您穿一樣的鬥篷呢。”
雖然這只小神明娃娃做成了亡靈族的款式, 但所散發出的氣質仍是很柔和、溫暖。
與這名亡靈族少年格格不入。
亡靈族少年擡起眸, 冷冰冰掃一眼謝雲綿手中的小東西，聲音冰冷。
“不需要。”
說罷，他轉過身，想要擠出人群。
可謝雲綿沒有收回手，依然舉着小娃娃，面具孔裏的暖金色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聲音奶聲奶氣。
“真的不需要嗎？”
“這只小娃娃真的很可愛，很軟，可以抱着睡覺，能做一晚上的好夢。”
幼崽的聲音細細軟軟，誰聽了都不會忍心去拒絕他。
亡靈族少年沉默一小會：“有沒有其他商品？”
“……”
謝雲綿想了想，終于想到老機械族所售的全息按鈕。
全息按鈕放在小娃娃的底下，用一個大塑料袋裝着。
謝雲綿将塑料袋提出來，打開，拿出一只，攤在手心裏，想要遞給亡靈族少年。
亡靈族少年碰到謝雲綿溫暖柔軟的小手時，下意識往回縮。
可謝雲綿已經将全息按鈕塞到了他的手心裏，和糖果差不多大，很小一顆。
亡靈族少年沒有在全息按鈕上看見任何與神明有關的元素，下意識認為這是與神明無關的商品。
他緊繃的心一松，默默将全息按鈕收下，淡聲道：“謝謝。”
謝雲綿很高興送出了一件義賣品，點點腦袋：“嗯~如果您有其他朋友想要買東西，也可以将他們介紹過來。”
亡靈族少年皺眉：“我沒有朋友。“
謝雲綿眨眨眼，笑眯眯道：“那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呀？”
亡靈族少年：“？”
他為對方奇奇怪怪的回應感到莫名其妙。
他搖搖頭：“不需要。”
“……”謝雲綿正想回應對方，可他話還沒說完，對方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謝雲綿繼續背起小籮筐，尋找下一個賣家。
“叽。”
小黑崽跟在他的後背，用腦袋頂住他的小尾巴尖，随着他的步伐而慢吞吞挪動。
******
亡靈族少年離開義賣區，回到停留在義賣區入口的飛船。
這艘飛船通體呈黑色，外殼明顯修補過很多次，有很多不同顏色的斑駁補丁。
飛船內部更是載滿很多東西，顯得整艘飛船很笨重不堪。
少年的全副身家都在裏面了，這就是他唯一的家。
他蜷縮在飛船駕駛艙中，腦海裏盡是與神祭節有關的種種畫面，他甩甩腦袋，想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神祭節與他無關。
他認為，亡靈族是一個不被神喜愛的種族，不配擁有與神相關的一切。
亡靈族少年重複着這個念頭，一邊默默脫下鬥篷。
鬥篷很大很寬，罩得他渾身透不過氣。
他脫下鬥篷後，露出的身體竟是一半□□一半骷髅。
方才謝雲綿碰到的硬邦邦東西，就是他的骨頭。
他的骷髅骨與骨娅的骨頭不同，骨娅的骨頭呈幹淨的純白色，而他的骨頭黑漆漆，難看得很，就像剛從墓地裏挖出來。
手臂、脖子、小腿……等等，都是黑漆漆的骷髅狀。
這與其他□□部位格格不入，顯得他整具身體非常不倫不類。
亡靈族少年低垂腦袋，盯着自己的大腿骨，重重嘆口氣。
他們亡靈族，有的個體全是骷髅狀，有的個體一半骷髅一半□□。只有一小部分的幸運人能夠擁有完整的□□。
他們沒有龍族強壯的體魄、沒有精靈族溫柔細膩的情緒、更沒有人魚族漂亮絕美的容貌。
神不愛亡靈族，才将亡靈族塑造成這樣。
少年不想關注與神有關任何的事物，更不想任何帶有神元素的物品進入他的家。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與神明不配。
少年想将鬥篷挂起來，可他拿起鬥篷時，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鬥篷口袋滾出，啪嗒啪嗒滾落在地。
他這才想起那名龍族幼崽送給他的小東西。
那名龍族幼崽的模樣，看上去剛出生沒幾個月，身形很小，皮膚白皙，有一對嫩嫩的小龍角、小龍尾巴。
他記得神明回歸後，變成了幼崽，但他沒有關注這方面的事，更沒見過變成幼崽的神明。
亡靈族少年撿起這顆圓圓的小東西，想好好放起來，畢竟這是可愛小龍崽的心意。
只是……這小東西是什麽？
少年覺得這小東西不是單純的擺設品，應該有屬于它的用處。
少年将小東西放在黑漆漆的骷髅手中，用指尖骨戳來戳去。
他不慎戳到小東西的凸起，凸起随之凹陷下去。
……這應該是一個按鈕？
亡靈族少年剛冒出這個想法，眼前視野一黑，意識斷片。
購買者按下全息按鈕後，意識會被傳輸到全息空間，以上帝視角觀看幻想視頻。
亡靈族少年再次醒來時，身在一個純白色空間中。
他眼前放映出幾行文字。
【歡迎來到神祭節9999號義賣攤特供的幻想影像。】
【這段幻想影像制作者是小雲朵小朋友】
【內容是與神明有關的同人作品，并不是真正的神像，純屬想象，若有雷同，則是巧合^v^。】
亡靈族少年：“……”
所以，他還是拿到了與神明有關的東西？
少年轉身就想離開，可他第一次觀看這種全息影像，根本不懂得離開。
他只好頓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影像開始。
這段幻想影像的制作者，應該是那只背着小籮筐，兜售小商品的小龍崽。
這樣小的小龍族幼崽，會做出什麽樣的影像？
亡靈族少年不禁好奇起來。
純白色的空間緩緩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一座諾大的大廳。
大廳用寶石與金子堆砌而成，彩繪玻璃落滿耀眼金光，壁面盡是繁華絕美的壁畫。
天光自穹頂傾落，沒有一處角落是黑暗的。
亡靈族少年站在其中，接觸了光，但□□并沒有開始難受。
……因為這是全息視頻，一切都是想象而出，并不會對他造成實質傷害。
少年神情失落。
他站在神聖的大廳中，緩步往前走，來到了大廳的盡頭。
随即，他看見大廳盡頭的事物時，整個人猝然愣住。
盡頭擺放着一座巨大的星盤。
星盤中有無數星星，璀璨的星光迸發而出，像河流、汪洋、湖泊，充滿旺盛的生命力，生機勃勃地在躍動，耀眼到讓人挪不開眼睛。
星星未成形，亡靈族少年只看見模模糊糊的圓形輪廓。
這是……？
他不知道在星盤前站了多久，鏡頭終于切換，視野突然轉移。
他看見一雙手出現在星盤前。
這雙手很好看，皮膚白皙細膩，骨腕清瘦，手指修長，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是一雙屬于十幾歲少年人的手。
亡靈族少年想看看手的主人長什麽樣，但始終看不到，可能這段幻想視頻的制作者，就只想象出了主角的手。
突然間。
他聽見手的主人自言自語起來。
聲音很好聽，清澈幹淨，有點軟糯。
“西幻世界終于成形了。”
亡靈族少年身形猝然一震。
……這個手的主人是神明？！
盡管他知道這段影像是人想象而出，不可能是真實影像，可他仍是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
看不見臉的神明繼續道：“嗯……可以創造這個世界裏的生靈了。”
亡靈族少年後退一步，抿起唇。
這個視頻的制作者，想象的影像是神明創造生靈的過程。
這代表，他可能會看見“神明”如何創造出亡靈族。
他不知道神明創造出亡靈族時，是抱着何種心情。
少年不抱希望默默站在原地，盯着那雙白到泛起微光的雙手。
這雙手與占據大廳整面牆壁的星盤比起來，實在是渺小得很，單是不斷竄起的星光就能将細瘦的手腕骨淹沒。
但這雙手的主人卻是星盤的創造者。
神明将手伸進了星盤，星盤中的星芒感應到神明的接近，帶着耀眼的星光，迅速流淌、凝結、躍動，最後星芒化作一顆顆小小圓圓的小星團。
小星團有自我意識，整整齊齊排成了長長一條隊。
“啾叽叽！”
它們很友好朝神明叫起來。
神明的手摸摸小星團們，并将排在第一位的小星團放在手心中，從星盤裏拿出來。
修長白皙的手指，戳戳這顆泛着柔軟光芒的星團。
神明溫軟的聲音随之響起。
“你要去的世界已經成形了，你接下來要去到那個世界。”
“我負責創造出了你在那個世界的模樣。”
“叽？”小星團乖乖坐在他的掌心中，用兩只角尖尖撐在他的掌心上，揚起并不存在的腦袋，認認真真聽神明說話。
神明的另一只手，翻動起一本刻滿梵文的金邊聖書。
“我将會把你創造成一個名叫“精靈”的種族。”
“這個種族性格很溫柔細膩，脾氣溫和，能與自然萬物溝通，能将植物養得很好，有其他種族沒有的祈願能力。”
“精靈族會有一頭淺色頭發、淺色眼眸，以及一對尖尖的耳朵、透明羽翼。”
“……”
神明說了很久，軟綿綿的聲音聽得一旁的亡靈族少年昏昏欲睡。
最後，神明向小星團問道：“你願意嗎？”
“叽。”
小星團用兩只星角角抱住了神的拇指，蹭了蹭，表示同意。
“叽！”
神明将小星團收攏于掌心，像揉一只糯米團一樣，揉捏，揉搓，耀眼的星光從指縫中漏出，白皙的皮膚覆上層淡藍色的星芒。
他沒有将小星團放回正在排隊的星團群中，而是作為星座放到了星空裏。
小星團不再是圓滾滾的團狀，而是被神明賦予了輪廓，高大身形，長發揚起，一手持箭，一手拉弓，星光彙成的銀色輪廓，被群星淹沒。
亡靈族少年在一旁觀看，盡管他對神明的同人作品不感興趣，可他忍不住對這段幻想視頻感到震撼。
他這個從沒接觸過全息視頻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創作者的想象力、場景描繪程度、沉浸感塑造力……，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令他有種錯覺，自己仿佛真的走進了神明的記憶中，觀看神創造萬物的過程。
接下來，亡靈族少年看見神捧起第二顆小星團。
神賦予第二顆小星團“強壯的體魄”、“無人能比的飛行速度”、“所向披靡的勇氣”……
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元素彙聚起來，便成了“龍族”。
小星團變成一頭飛行中的巨龍輪廓，被閃耀的群星圍攏。
接下來，便是第三只小星團、第四只小星團……
亡靈族少年看着這些空如一張白紙的星星，被神明賦予了各種意義，成為他在西幻大陸中耳熟能詳的種族。
可他遲遲沒看見神明創造“亡靈族”。
，他不知道神明會以何種意義創造出它。
終于，在幻想視頻快要結束時，他看見神明将最後一只小星團捧在手中，說道：“嗯……在西幻世界裏，你會成為一個叫‘亡靈族’的種族。”
亡靈族少年睜大眼睛，沉寂千年的心髒止不住狂跳起來。
神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将會是一個特殊的種族，名字叫作‘亡靈族’。”
“叽……”
小星團聽見“亡靈”這兩個字，便下意識認為這是一個可怕的詞語，頓時癱坐在地，成為一灘軟綿綿的金色星餅。
神明輕笑一聲：“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叽。”
“亡靈族是唯一一個不懼怕死亡，并與死亡相結合的種族。他們的身體一半屬于生一半屬于死，能長時間生活在黑暗中，擁有無盡的壽命。”
“叽……”小星團并沒有多大觸動，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亡靈族少年不禁皺起眉，……就這？
他認為，神明賦予亡靈族的優勢，并不足以掩蓋過亡靈族的缺陷。
屬于神明的聲音慢慢響起。
“不必太在意你在子世界中是什麽模樣。”
“你和其他星團的所屬種族設定，都是聖書随機生成，我沒有特地去設定，更沒有偏愛誰。”
“因為我認為這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們的誕生和存在，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意義，無論你們以什麽樣的模樣出現，我都會永遠愛着你們。”
年輕神明的聲音很軟和，像初春化凍的溪流、一泓溫暖的溫泉水、初夏海邊躍動的陽光。
最後一只小星團最終答應被創造出。
神明将小星團放進星盤裏。
裝滿生靈的西幻世界星盤緩緩啓動，像一座巨大的輪齒轉盤，帶着沉重的磨盤聲，慢慢轉動起來，無數星光迸濺而出，耀眼奪目，流光溢彩。
******
這份幻想視頻結束在這裏，畫面一黑，亡靈族少年就被送出了全息空間。
他依然坐在窄小陰暗的飛船裏，但內心卻有什麽在慢慢改變，像初春冬末，埋藏在冰層之下的嫩芽，掙紮一番後終于破土而出。
幻想視頻裏神明的話語，在他耳邊如一陣清風回蕩着。
……“你們的存在，本身就具有巨大意義。”
“我都會永遠愛着你們。”
神明并沒有讨厭亡靈族。
神明愛着世人。
他一直以來都誤會神明了。
亡靈族少年的心慢慢柔軟下來，直至他看見掉落在地面的全息按鈕，他才意識到，他方才的所見所聞，都是一段被人想象出的同人視頻。
并不是真的神明記憶。
亡靈族少年的情緒又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拿出光腦，漫無目的刷起世界論壇。
此刻正值神祭節，論壇裏盡是與神有關的帖子。
他看見有一名女性精靈族發了帖子，帖子的配圖正是向他贈送全息按鈕的小龍崽照片。
他點開這張照片。
照片裏的小孩子有龍角和龍尾，穿着薄薄的小短袖短褲，戴着綿羊面具，一頭烏黑細軟的碎發，皮膚很白。
是一只出生沒多久的脆弱小幼崽。
但這樣的小幼崽，卻背起裝滿義賣品的小籮筐，擠在比他高出一倍的大人群裏，很努力仰起小腦袋，向人們出售義賣品。
他沒被面具遮住的額頭冒出密密細汗，被黑發掩住的耳朵泛起薄紅，一副很累的樣子。
帖子配了文字。
【有誰在神祭節義賣區裏逛嗎？看見這只小幼崽的話，就去支持一下他吧！東西不貴，兩塊西幻幣一只神明牌娃娃，娃娃做得超級可愛！！】
因為照片裏的小龍族幼崽太過可愛，這個帖子有在義賣區裏很多人點進去，紛紛表示會支持小幼崽。
****
神祭節義賣區。
謝雲綿本以為要花很久時間，才能将小籮筐裏的小娃娃和全息按鈕賣掉。
可沒想到，突然間，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
謝雲綿還沒反應過來，小籮筐裏的義賣品就已經賣得一幹二淨。
謝雲綿：“……？”
幾只慢吞吞的史萊姆族來遲了，果凍狀的身體咧出一條縫，緩慢地一張一合。
“啊……沒有了……好……可惜。”
“我……好想要……可愛幼崽的……義賣品……”
謝雲綿指指前方：“您跟我過來，我在義賣區的盡頭有小攤子，小攤子裏還有很多義賣品沒有賣出去。”
“好……啊……”史萊姆族很樂意，咕咚咕咚跟在謝雲綿背後跳動。
不單單是史萊姆族跟上了謝雲綿，其他沒有買到義賣品的游客們，紛紛跟上謝雲綿。
謝雲綿回到小攤口時，身後帶着一大群烏泱泱的游客。
謝雲綿回過頭，看見身後的游客群時，突然一愣。
……他怎麽突然吸引了這麽多人的注意力？
他想不明白。
殊不知，是因為那名買小娃娃的精靈族女性，幫他在世界論壇裏宣傳。
大把人臣服于幼崽的可愛。
謝雲綿朝攤口喊一聲：“我回來啦，有人想要買東西。”
小黑崽附和着叽叽叽叫起來。
骨娅撩開簾子，出現在攤口時，神色一變，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将自己的頭顱卸下來重裝一次後，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骨娅沒來得及想什麽原因，瞬間欣喜若狂，應不接暇忙碌起來。
這些小義賣品裏凝結着他們對神明的愛意。
而如今他們對神明的愛意，終于能被許多人看見！
謝雲綿沒有離開，在攤口幫起忙來。
骨娅遠遠沒料到有這麽多游客，所以一開始準備的義賣品量，與其他小攤子比起來比較少。
只是對于他們而言很多而已。
面對着熙熙攘攘的游客，小攤子裏的庫存很快就賣完。
商品桌一掃而空，本裝滿全息按鈕的紙箱子變得空蕩蕩。
小黑崽高興得很，圍着攤口蹦蹦跳跳。
老機械族因為系統衰老，反射弧很長，許久才反應過來義賣品已經賣完了。電子屏露出一個表示震驚的顏表情。
骨娅更是抱起謝雲綿，親親對方的綿羊小面具。
“小雲朵，你真是太棒了。”
她向游客們出售義賣品時，不忘向游客們誇起“小雲朵”，特別是全息幻想視頻，完全是“小雲朵”一只幼崽獨立完成。
所有游客都知道了幻想視頻的作者，是在攤口幫忙的小幼崽。
骨娅又親了親謝雲綿的發尖：“你一定會被神明陛下喜歡的！”
謝雲綿：“…………”
他其實就是神明。
謝雲綿撓撓腦袋，小小聲道：“謝謝……”
骨娅收拾完攤口的空箱子和商品桌後，時間剛好到中午，他們聚在一起吃一頓午飯後，就可以提前收攤了。
小帳篷裏沒有空調，再加上謝雲綿出汗了，骨娅便将小餐桌和小板凳搬到攤口，這樣大家就能一邊吹涼風降降溫，一邊吃飯、聊天。
骨娅讓謝雲綿坐在小板凳上吹吹風，她回到小帳篷裏的廚房間裏準備午飯，小黑崽和老機械族一起進去廚房幫忙。
謝雲綿自己一個人在攤口呆了沒多久，一直在小帳篷裏忙活的首領們，就回到他身邊。
精靈王注意到謝雲綿被汗水沾濕的黑發、有些濕潤的額頭，皺起眉，溫聲道：“小陛下，您累到了。”
“嗯？”
謝雲綿不知從哪拿了一張宣傳單，疊兩疊，握在手裏當成小扇子扇風。
他笑眯眯道：“沒關系噠，休息一會就好了。”
精靈王沒說話，掌心聚攏一團暖白色光芒，光芒朝謝雲綿飛去，将他的全身所覆蓋。
光芒消失後，謝雲綿竟感到自己的身體絲毫感不到疲倦與炎熱，甚至舒适得很，像浸泡在清爽幹淨的河流中，被溪水所包攏。
精靈王摸摸他的小腦袋：“小陛下，您是一名小幼崽，累到不好。”
謝雲綿點點頭。
人魚王坐在謝雲綿身邊，漫不經心問起來。
“小陛下，您在幻想艙裏制作的幻想視頻，是什麽樣的內容？可以和我們說說嗎？”
他們只知道幻想視頻的內容與神明有關。
如果換作其他制作者，他們絲毫不會去關注。
畢竟視頻制作得再精美華麗，始終只是一份內容純屬虛構的虛拟視頻。
但謝雲綿是神明本神。
就像正主來制作自己的同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謝雲綿愣住，慢吞吞思索片刻。
“嗯……我構思了上一任神明，創造這個世界生靈時的場景。我構思得很流暢，好像本來就知道該怎麽做一樣。”
他并不知道“上一任神明”就是他自己。
他更不知道自己随腦一想的場景，就是曾經真正發生過的事。
謝雲綿說完話後，首領們不約而同沉默了。
許久，龍族首領淡聲說：“全息按鈕都賣光了是吧？”
人魚王面色凝重：“對。”
精靈王：“這個時間，買走全息按鈕的人差不多都看完了視頻。”
謝雲綿疑惑：“怎麽了？”
“……”
首領們沒有說話，但沉默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對于神創造出這個世界的過程，有無數子民為之向往，數萬學者與研究員想要重現當時的畫面。
而謝雲綿卻将他們向往萬年的畫面，放在小小的全息按鈕裏，當作不起眼的義賣普送到子民們手裏。
……謝雲綿這樣的行為，随時會引起巨大的爆炸性轟動。
首領們不想還是小幼崽的謝雲綿承受太多轟動。
不過謝雲綿一直戴着面具，又一直在用“小雲朵”的化名來制作視頻。
只要他們咬死不透露真相，子民們沒辦法肯定這個視頻，就是由神明陛下制作而出，更沒法肯定神明陛下降臨于神祭節。
謝雲綿挨個扯扯他們的衣角，柔聲道：“你們怎麽不說話啦？”
人魚王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小陛下，我們走神了。”
精靈族轉移掉謝雲綿的注意力，問道：“小陛下，您還熱嗎？我可以給您制造幾道有花香味的春風。”
龍族首領拿出光腦，打開了西幻大陸最火爆的實時論壇。
入目內的帖子竟全都帶有“小雲朵”、“神明幻想視頻”、“創世流程”……
謝雲綿做的幻想視頻，爆了。
【啊啊，我在神祭節一個小攤裏買的神明同人視頻，太驚喜了，做得好逼真】
【我一直對自己的種族不滿，看了這個視頻後竟平靜下來了，我們無論是什麽樣的種族，都一直被神愛着！】
【@小雲朵@小雲朵，您一定會被神明寵愛的！！】
【嗚嗚謝謝小雲朵老師的糧，不得不懷疑您是不是真的接觸過神明，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神力，太棒了。】
龍族首領松出口氣。
子民們真的沒發現正主就在他們眼前。
龍族首領放下光腦時，骨娅将午飯端出來了。
午飯是幾道很日常的家常小菜，糖醋排骨、清炒白菜、魚香肉絲、蘿蔔馬蹄湯。
飯菜剛出爐，散發出熱騰騰的香氣。
謝雲綿的肚子不争氣地發出叫聲。
骨娅解下圍裙，笑道：“大家嘗嘗我的手藝。”
“嗯~”
謝雲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給自己戴上了一次性小圍兜，防止弄髒衣服。
骨娅給謝雲綿勺了一碗滿當當的大白米飯，附和道：“小幼崽要多吃飯，才能長高。”
謝雲綿點點頭。
他沒有學會用筷子，人魚王用公筷夾了菜放在他的碗裏。
糖醋排骨炖得剛剛好，松軟的肉吸滿金色的糖醋醬，卧在粒粒分明的白米飯中，微酸清甜的香氣散發而出。
謝雲綿迫不及待用兒童勺舀起飯吃時，——勺子卻碰到了面具。
謝雲綿：“…………”
面具沒有用來吃飯的口子。
畢竟當初制作水膜面具的人，完全沒想到會有人戴着面具吃飯。
“哎呀。”
骨娅漫不經心道：“戴着面具怎麽吃飯呢？我來幫你摘下。”
謝雲綿和首領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伸出手，猝不及防之勢幫謝雲綿……摘下了面具。
謝雲綿的臉，就這麽袒露在骨娅眼前。
小孩子長得很可愛漂亮，雙眼皮，暖金色大眼睛，睫毛濃密纖長，鼻子精致小巧，長大後絕對是一名美人。
骨娅對這張臉熟悉得很。
當初神明陛下開啓周末直播間時，她就不吃不睡在裏面蹲守，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欣賞小陛下的盛世萌顏，連小陛下有幾根睫毛都快記清了。
骨娅：“……”
咯吱。
意識到神明小陛下就在她身前的骨娅，字面意思上的裂開了。
白花花的骨頭灑落一地，頭骨咕嚕嚕滾走。
小黑崽張嘴吃魚肉的動作瞬間頓住，老機械族滋滋滋冒出白氣。
此時此刻，正好有一個姍姍來遲的游客，來到他們的攤口前，問道：“你們還有沒有剩下的全息按鈕可以……”
他話說到一半，瞬間頓住。
因為神明陛下，就在他的身前。
謝雲綿的面具被摘下，他本人沒反應過來，依然端着放有糖醋排骨的米飯碗，小手攥着藍色的兒童勺。
他一口飯沒吃下去，瞬間連人帶飯被首領們擄走了。
***
謝雲綿被首領們帶到節日區域正中央的鐘塔裏。
神祭鐘塔不會有人來，是一個絕對安全的空間。
謝雲綿被穩穩放到地面，他手裏甚至還捧着米飯，糖醋排骨的位置沒有改變半分，穩穩當當地卧在飯尖尖上，醬汁把飯粒染成金黃色。
謝雲綿的肚子又不争氣叫起來。
他嗷嗚一口吃幹淨勺子上的飯。
龍族首領站在他面前，聲音低沉：“抱歉，小陛下，我們還是沒能守住您的身份，……讓其他人知道您降世了。”
人魚王俯首：“我接下來會好好保護您，不會被狂熱的信仰者所影響。”
在他們看來，年僅三歲的小神明陛下，應該要待在一個安靜的小地方，不宜長時間待在太吵、太熱鬧的場所，更不宜接觸大量的人。
只接觸他們三個就夠了。
謝雲綿乖乖捧着小飯碗，仰起腦袋，柔聲道：“沒關系呀，他們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裏了，我正好可以和他們一起玩。”
謝雲綿怕家長們擔心，舉起小飯碗，兜了一個圈：“你們看，我已經三歲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首領們：“……”
精靈王對其他兩名首領說：“先別說這個了，小陛下還要吃飯。”
首領們頓時不說話，默默讓謝雲綿吃完飯先，天大地大，幹飯最大。
鐘塔裏剛好有一張小桌子，謝雲綿可以将飯放到桌面吃。
米飯和糖醋排骨都有點涼了。
龍族首領怕小幼崽吃涼的飯菜對腸胃不好，便用龍火将飯菜加熱，熱到剛剛好能讓幼崽吃的溫度，才給謝雲綿吃。
随着日子的增長，謝雲綿的吃飯速度越來越快，沒有像兩歲或嬰兒時期需要慢慢扒拉。
可他和大人比起來，還是很慢。
龍族首領在等謝雲綿吃完飯的過程後，再次打開光腦。
果不其然，世界論壇裏的帖子又在分秒內換了一波。
【？？？聽說神明陛下降世了？？】
【報！神明陛下不僅降世了，而且神祭節裏賣義賣品的小幼崽就是他，只是戴着面具，剛剛不小心被摘下來了……】
【卧糟，這樣的話，“小雲朵”也是神明陛下吧！那個同人視頻，豈不是神明陛下親手做的？！】
【！！嗚嗚吃到官方投喂的糧了！！原來我們是這樣誕生的TUT】
【？？？神明小陛下現在在哪裏！】
方才骨娅在向游客們售出全息按鈕時，很得意地告訴游客們，這份幻想視頻的創造者是“小雲朵。”
小雲朵就是在攤口幫忙，戴着面具的黑發小幼崽。
現在，小幼崽的面具被摘下了，馬甲更是掉得幹幹淨淨。
在神祭節售出的幻想視頻的版權，向全子民開放，只要不用來商用都可以傳播。
謝雲綿制作的幻想視頻，在短時間內被子民們再次翻出來，反反複複看來看去，剪輯成無數小片段。
最火熱的小片段，在視頻的末尾。
從未露面的成年期神明，對掌心裏不願誕生的小星團，柔聲安撫起來：
“你們的誕生和存在，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意義，無論你們以什麽樣的模樣出現，我都會永遠愛着你們。”
少年神明的聲音好聽極了，柔軟、溫潤、幹淨，比掠過寒冰雪山的雪風更要幹淨，誰聽了心頭都會情不自禁化成一灘軟水。
最後，神明将最後一只小星團送入星盤中，星盤運轉，世界誕生，萬物欣榮，歲月安穩。
這便是神明當初創世的記憶。
這不是虛拟影像，不是同人創造，是今年神祭節中，神明賜予子民們的小禮物。
子民們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們此刻的激動。
……而藏在鐘塔裏的小神明陛下在努力幹飯。
謝雲綿只吃掉了半碗飯，小乳牙慢吞吞撕咬着排骨肉，小臉被熱氣熏得漲紅。
精靈王彎下腰，輕輕拍打謝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