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兩天後提案彙報再次提上了日程,IT部和BOM三組參加,領導層聽完進行了兩個小時的內部商讨,最終因綜合考慮到企業的戰略發展,決定采用王骁歧的方案,這一戰是許意濃輸了。
結果是于峥告知許意濃的,兩人并排站在會議室外的走廊裏。
“上面要決定一件事自然是經過了多種考量,你有經驗有能力,但你沒有考慮到實際。”他鄭重其事,語氣沒有任何圜轉。
即便事已至此,也不代表許意濃認同最終方案,“系統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我不認為IT的提案就徹底符合所謂的實際。”
于峥看着她微挑眉梢,“輸給乙方不服氣?”
許意濃靜默一時,他視線又往走廊頂頭的那道高影上偏了偏,語氣始終不緊不慢,又耐人尋味,“還是,你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王骁歧?”
話裏有話,許意濃神色無恙淡淡一笑,避重就輕,“我既不是剛出來工作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是什麽玻璃心,逐影平臺這麽大,機會多的是,輸一場又何妨?但我會始終保留我的提案觀點,從這次的失敗中吸取教訓,而能把項目完美落地才是我們的最終目标。”她也仰頭看他,眼神純良無害,“是吧于總?”
于峥擰開手中的礦泉水,睃她一眼,“心态好就好。”
許意濃也擰開自己的那瓶,舉起跟他的輕輕一碰,語調輕松,“我,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于峥不禁在她身上凝目,而她已經仰頭輕抿起手中的礦泉水,他忽而唇角一擡,也舉瓶喝水。
跟他們這邊兩人的略顯冷清相比,走廊那頭的一唯就熱鬧許多。
提案最終被采納,逐影IT方正表情滿意地跟王骁歧說着話,一唯其他人站在一旁眼神忍不住往前面瞟,話題也自然而然落在了惹眼的許意濃和于峥身上。
不知誰先嘆了口氣,“你們saysay看,論泡妞經驗和手段我們沒有這些中年大叔多,論錢那更沒他們滿身的銅臭味,論顏值也沒人家那種成熟男人的裝逼範兒,那麽世間美女被大叔們瓜分一點,富二代們再瓜分一點,還有老大那種不缺女人緣的帥哥瓜分一點,這尼瑪,活該我們單身啊?!”越說越想捶天捶地捶自己。
“當今社會光棍越來越多,這些個中年大叔心裏就沒點B數嗎?不能給我們這些優秀的單身男青年留條活路嗎?”林然也義憤填膺。
祁楊倒悠閑地抛着手中的礦泉水瓶把玩,“我倒覺得吧,這美女工程師不會那麽沒眼光,于峥于總嘛他離過婚還帶着孩子,就算皮囊、條件、everything都不錯,誰會想不開上趕着做人後媽去啊,更何況這許美女一看就不是個戀愛腦。”他說着腦子又浮現出上次開會她飒氣凜然的模樣。
“你還真別那麽篤定,萬一她就好大叔那口呢?”有人插嘴,“前兩天我就看到這美女工程師還跟這于總一塊來上班,從他車上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掩人耳目,特地提前在逐影外面下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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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楊踹他一腳,“我們哪天上班不是一塊兒走的?我怎麽沒看見?”
那人反踹他還順帶唬了林然一眼,“就那天你倆睡懶覺磨磨唧唧的,讓我跟老大去早飯店給你們打包小籠包啊!不信你問老大!他也看到了,于總那大奔當時就停鋪子門口,我倆又不瞎,看得一清二楚。”
祁楊摸摸下巴思忖,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那麽回事。
正好結束和甲方談話的王骁歧來了,室友立馬拉過人證,下巴朝前面一揚,“老大!那天我倆親眼所見于總和許美女坐同一輛車上班的,是吧!”
王骁歧沒應聲,只順着他視線看過去,頂頭站着的兩人旁若無人地在喝水交談,氣氛看似挺和諧,從她臉上漾出的笑容就能看出心情絲毫沒有因為提案被斃而受到影響。
耳邊不斷充斥着讨論下屬們聒噪的讨論聲。
“不是說她有男票嗎?開輝騰那個?”
“逐影不也有說那車是她爸的?那如果兩人現在都是單身,她跟于總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現在什麽年代了,離過婚有孩子那都不是事兒,誰叫老男人他有味道。”
有人開始賊笑,“什麽味道?”
那人哈哈一笑,“自然不是你我身上的窮酸味和處男味。”
祁楊立馬抱住王骁歧打住,“喂喂喂,這話題別帶我跟老大,你們是,我們可不是啊!”
王骁歧眉目森然地給他一眼,言歸正傳,“方案今天正式确定,因為體系試運行的車型是BOM三組負責的S車型,為确保項目順利落地,明天開始祁楊,林然,方洲還有我,将和BOM三組聯合辦公。”
原本能跟美女共事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可剛剛吃了個瓜祁楊突然覺得美女她就不香了,他又往王骁歧邊上一靠,“老大,怎麽都是我們那屋的?”他發現被點的人都是一個宿舍的。
王骁歧卻一避,丢下一句,“方便加班。”就走開了。
祁楊覺得天靈蓋被一擊即中,他只想仰天長嘯,天吶,快來個人把他收了吧,滿腦子除了加班還有別的東西嗎?
二舍的人邊笑邊拉着他八卦,“老大是不是處你怎麽知道?”
祁楊說:“廢話,他要是,剛剛只瞪我一眼?早就把我暴扣一頓了。”
他這麽一說大家恍然,有道理啊。
祁楊又洋洋自得放話,“老大他啊,要還是處男那張臉可就白長咯。”
其實祁楊只知道王骁歧有個前女友,那還要從他剛進一唯說起,作為應屆畢業生他運氣還不錯,進的第一個甲方就是一家知名國企,在當時算是公司的大客戶了,跟那邊IT混熟了有天一起吃夜宵的時候,有人突然問他,“王骁歧也是你們公司的吧?”
彼時他對王骁歧只是有印象,但兩人并未接觸過不算熟,只說,“是有這麽個人,不過他是其他項目上的。”順口問了一句,“怎麽你認識啊?”
那人嗯了一聲,“我是他直系學弟。”
祁楊跟他碰碰瓶,“喲,A大的啊?”
那人點點頭,謙虛一笑,說話的時候眼裏有着某種向往,“他很優秀,當年他帶領兩個同學代表學校參加了ACM-ICPC,在競争激烈的世界各大高校中脫穎而出,獲得冠軍,那一年他萬衆矚目,風光無限,只可惜……”話到此處他頭低下來搖了搖,欲言又止。
這人吧,越是話聽一半越是被勾起好奇心,那會兒一唯在國內一票IT咨詢公司裏并不算多出衆,王骁歧這種A大出身的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平臺,尤其當祁楊聽到他得過ACM-ICPC的冠軍,不由感嘆,“那我們一唯這座小廟可是來了尊大佛啊。
對方借着酒勁附和,“誰說不是啊,聽到他去了一唯我們一開始都沒敢相信,連我們這幫子水平遠在他之下的學弟進的都是知名大公司,他絕對是能進頂級IT公司的實力,就算不去國外待在國內也不應該是在小小的一唯,一個本土公司。”
祁楊面露尴尬之色,那人立刻察覺到解釋,“對不住啊兄弟,我喝多了,我只是講他啊,沒別的意思。”
祁楊跟他再次碰碰瓶表示理解,“沒事沒事,明白明白。”又追問,“那他這種不該畢業就被各大公司瘋搶麽?”
旁邊的同事已經喝高開始劃拳,那人才跟他湊近了些,“他研一的時候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突然退了學,他當年可是保研的,在A大,保研的名額是多珍貴,當時我們都特吃驚,學校一時傳出很多版本,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最慘的是,他相戀多年的女朋友那陣子也跟他分手了。”
祁楊這才知道王骁歧本科學歷的真正原因,心裏也挺震驚,但對此事不予置評,只說,“正常,畢業季等于分手季,但研究生退學真挺可惜的,還是A大啊。”
那人擡瓶喝了一口啤酒,“就是說啊,這事既突然又撲朔迷離。”他又搖搖頭,“總之他吧,唉,各種可惜。”
祁楊聽完只笑笑繼續喝酒吃肉,沒繼續做深入讨論,畢竟他也是畢業就分手一族,不想觸景生情,哪知道那個項目結束後就被公司分到了王骁歧的項目上,即現在的逐影,在他手底一幹就是三年,不過祁楊這人雖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也知分寸,當初從他學弟那裏聽到的那些話他對別人可是只字未提……
祁楊這頭剛說完那頭林然把自己手機一揚,撒腿就往王骁歧那兒跑,“老大!祁楊說你壞話,他八卦你隐私,我給錄下來了!你聽!”
祁楊被暗算,邊罵艹邊狂追,“林然你丫以後吃雞被打趴了我再去救你我祁楊就TM是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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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雙方團隊正式進場對接,逐影方很重視這個項目,特意空出一個大會議室作為聯合辦公點。
祁楊今天特地打了發蠟,輪到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他整整衣服和領帶,玉樹臨風地往BOM三組跟前一站,“許總您好,我是一唯的祁楊,祁是耳朵旁的祁,楊樹的楊。”
許意濃以為他說完了,禮貌地點了一下頭,誰知還有。
“特別好記。”祁楊語氣帶着抑揚頓挫,“祁楊~祁楊!神采~飛揚!”就差像站在前臺的音樂會指揮家,雙手如神來之筆地左右上下舞動一下了。
許意濃:“……”
王骁歧:“……”
三組的人站在許意濃後面,有男的小聲嘀咕一句,“我怎麽覺得……祁楊祁楊,其貌不揚更順口呢?”
其他三只一聽發出“噗”地忍笑聲。
祁楊仍有開口之勢,被王骁歧及時止損,他往前一步将祁楊取而代之,正對着許意濃。
“我們一唯跟逐影的合作方式是人天模式,如果許總這邊沒什麽問題,就直接開工吧。”
許意濃從業這幾年還是頭一次碰到直接把錢擺到臺面上來說的乙方,這麽精打細算他還幹什麽IT,采購和財務不是更适合他。
但她還是職業一笑,只是笑裏藏刀,“好的王經理,希望項目能在你提出的系統裏順利運行,我很期待完美落地的那天。”
王骁歧站得筆直,“感謝許總的信任,我相信那天不會太遠。”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其他人看看她再看看他,兩人遲遲未伸手相握,而是直接各自轉身帶人入座了。
林然坐下後先嘆了口氣,祁楊坐他旁邊打開自己筆記本電腦,“你嘆什麽氣?我難得展示一把自我的機會都被老大攔腰斬截了,發蠟白打了,我還沒嘆氣呢。”
林然壓低聲音說,“你說老大他人帥又不缺女人緣,為什麽還是單身狗呢?那田螺姑娘他一向不屑一顧就算了,剛剛多好的跟美女握手機會,連我都知道要伸出小手手!”
祁楊順勢怼他,“老大平常千叮萬囑不讓那誰進門進門,你們每次都耳背啊?”
林然一臉無辜,“你要是一下班,下雨天擱老遠看人小姑娘蹲我們宿舍樓下你不覺得可憐啊?”又撓撓頭,“那天她說自己沒帶傘淋濕了,上去借用個吹風機吹幹頭發就走,誰知道一進去又開始打掃衛生做飯了啊,說實話吧,老大老這麽對一姑娘,心太狠。”
祁楊踹他,“趕緊收起你的菩薩心腸,每次害我一塊兒背鍋挨罵!”又想當然地跟他講,“還有剛剛,你懂個屁,老大不伸手那叫紳士,紳士你懂嗎?”
剛才那種情況在職場合作裏很常見,如果不是非常正式的場合對方又是異性的話,手是可握可不握的,除非人家女士先主動。
“我倒覺得真相只有一個。”林然聽完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老大他,可能不是Gay就是性冷淡吧。”
祁楊靜看他幾秒,趕緊一個扭頭對着王骁歧喊“老大!”
王骁歧側首看過來。
祁楊找到報仇機會:“林然他剛剛也說你壞……”
可話還沒說完被林然擡手一個爆扣,按頭在桌上,他搶話道,“老大!我跟祁楊正在讨論一個程序,目前還有點問題,等Ok了再跟你具體彙報。”
王骁歧收回視線,丢下一句,“好好做事。”
林然繼續按着祁楊掙紮地腦袋牢牢扣在桌上,推推眼鏡點頭:“好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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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辦公後許意濃發現左暢每天關于系統上的問題多了起來,動辄就喚,“王經理,麻煩你來幫我看一下好嗎?”
仿佛對面的一唯只坐着王骁歧一個人。
“發現沒有,許總的眼影是根據當天的內搭顏色來化的。”而一唯這邊的目光也每天聚集在許意濃身上。
許意濃的風格大多都是日系簡約風,內搭純色襯衫,半身裙或者連衣裙居多,從不落下的高跟鞋至少一周內不重樣,而且她本身個就高,再踩高跟更加明顯,有人說她身材比例極好,是典型的腕線過裆,好幾次她在茶水間挺直站着等咖啡的時候,有的男人進來都會故意繞開她走,因為沒點兒海拔站她身邊宛如公開處刑,會傷到自尊。
祁楊躲在筆記本屏幕後面偷瞄,許意濃今天身着淺色西裝,裏面的白色襯衫無扣立v領上不算很正式地系着一條Dior老花飄帶絲巾,下半身是香槟色輕熟風的綢緞裙,眼影是相配的大地色,一雙白細的腿并攏側放于桌下,此時此刻正端凝着自己的電腦屏幕,連那平時他快看吐了的鍵盤在她的纖纖玉指下都變得順眼了起來,偶爾她也會停下來側耳傾聽組員的意見,或者捧起手邊的馬克杯喝口水,杯沿殘留的口紅印沾染着細密而又分明的唇部線條,暗紅而奪目。
祁楊不禁在心中無限感嘆,哇哦~真是好臉好腿好身材,我見猶憐啊。
“啪——”一聲,他頭突然被人從後面一扣直接撞上了自己的筆記本,腦門跟屏幕來了個親密接觸,一轉頭看到了性冷淡,哦不,哪兒都冷淡的王骁歧,以及聲音。
“要不要給你配副眼鏡?”
走神當場被抓包,祁楊心想最近自己的腦袋是有多受歡迎,總被攻擊?但他皮厚地搖搖手,一副大可不必的樣子,“不用不用,我視力賊棒,上能當飛行員,下能百步穿楊。”
王骁歧腳動了動,他秒慫,立馬轉回去再次進入超長待機的工作狀态,鼠标一滑屏幕解鎖,畫面蹦出他剛剛休息時偷看的小電影,他眼疾手快地去點右上角的叉叉,卻沒快過王骁歧掐上他後頸的手,這次不用轉身就能感覺到陣陣殺氣。
對面傳來動靜,許意濃循聲看去,只見王骁歧筆直地站立在那裏,又是萬年不變的白襯衫,因為工作的關系袖口卷至胳膊肘,他一只手插在褲袋裏,一只手像是搭在那個叫祁楊的背上,正眉眼肅然盯看着他的電腦屏幕。
驀地,他像洞悉到什麽,擡起了眸,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相撞,許意濃避之不及,竟無意識地打出一個噴嚏來。
組員們很有覺悟地第一時間送來下屬對領導的關懷,“意濃姐,鼻炎又犯了啊?”
原本公司後勤放在會議室裏的紙巾已經被大家用完了,許意濃從自己包裏掏出一小袋紙巾,只剩最後一張了,她對他們嗯了一聲,捂住鼻子裝腔作勢擦揉着,拿下紙巾的時候鼻頭已經敏感地紅了。
同組的男孩問她要不要去把空調調高些。
許意濃搖搖頭說不用,只交代,“這裏沒抽紙了,你們誰空的時候去找後勤部再領點兒過來,平時總要用的。”
“好的。”
剛被王骁歧教訓了一頓的祁楊正準備老老實實地奮手疾碼,誰知道這手還沒放到鍵盤上,座位又冷不丁被踹了一腳。
他艹,他又幹嘛了?
“我已經關了啊老大!”他轉身壓低聲音委屈申訴。
王骁歧依舊擺出一副撲克臉,“下去給我買兩包煙。”
卻沒按套路出牌,祁楊一愣,“現在?”
感覺王骁歧插在褲兜裏的手欲有往外抽出之勢,祁楊沒等他回答就麻利地起身滾了,“好的Sir。”
他剛跑進樓下小超市就聽到手機一響,從兜裏掏出一看,是王骁歧。
老大:【再買包抽紙】(撤回)
【再買一打抽紙】
乖乖,見鬼了吧,平常都是他給王骁歧發微信的多,收到的要麽只是個ok的手勢表情,要麽索性不回,就這樣一個吝啬回複消息的人竟然有一天還會為了抽紙這種小事主動撤回?
但他一聲令下,哪敢不從,祁楊買了煙直奔超市裏面的貨架。
通常逐影只給自己員工提供後勤服務,他們乙方的辦公用品如果沒有特殊申請一般是不管的,尤其像抽紙之類的東西都是自備,所以每次他們用完了會一次性多買些。
祁楊望着花花綠綠的貨架随手挑了一個順眼的包裝,辦公室裏全是糙老爺們兒,用東西也沒什麽講究,更沒什麽固定品牌,都是誰買誰胡亂拿,愛用不用。
他将那打抽紙用胳膊夾在腰間,正要挪步去結賬,微信又響了。
老大:【拿最軟的那種】
祁楊一臉懵逼,最軟的那種……是哪種?
手機繼續嗖地一聲。
老大:【問老板】
祁楊瞬間給跪,他會讀心術啊?而且他什麽時候變得那麽龜毛了?今天用個紙巾還分什麽硬的軟的啊?
他無奈撓頭,只得對着超市門口扯了一嗓,“老板!最柔軟的抽紙在哪兒?”
老板是個大爺上了年紀耳有點背,只聽到柔軟,“右拐第二排。”
祁楊走過去一看都是衛生巾,各種柔軟,他有點上頭,又喊,“是抽紙啊老板!抽紙!”
大爺:“哦,那再前面一排。”
祁楊再過去,一排衛生紙,也是各種柔軟,他要吐血,算了,他還是自己找吧。
……
好不容易買好東西,祁楊回到辦公室王骁歧人沒在,正逢林然他們要出去抽煙問他要不要一道,他氣喘籲籲地把那打抽紙随手往自己座位下一放就走了。
許意濃去了趟洗手間,回去的時候看到王骁歧長身伫立在辦公室外接電話,她高跟鞋和光滑大理石地面摩擦得踢踏作響,他一只手落在褲袋裏,一只手舉着手機側了側身朝她這兒投來一眼。
身後立馬有急促的腳步聲像追趕她而來,還伴随着一陣煙草味,原來他是在看自己下屬,好像叫方洲。
王骁歧的時間觀念很強,他給組員抽煙的休息時間不得超過十分鐘,方洲,林然和祁楊三人到吸煙室的時候他也在,後來他先走了一直在走廊接電話,看到了祁楊林然回來卻沒看到方洲,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吸煙室玩手游玩嗨了。
他用仿言的眼神做出警告,給人無形壓迫感,無聲勝有聲,結果也很奏效,原本還在她身後的方洲一轉眼趕超到了她前面,還特意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啊許總。”一個推門立馬蹿進去了。
為了方便進出,逐影所有會議室的玻璃門都是雙向可推拉的,所以如果受力過大,門會在敞開後反彈回來,方洲雖是随手一推但男人的力氣到底是大,門大幅度打開後很快就反折了回來,許意濃剛往會議室裏跨進一步,眼看門正朝自己撞了過來,她下意識擡起手去擋,一只手卻驀然越過她頭頂有力一伸,穩穩撐住了那道玻璃門。
她擡頭,看到一只光裸暴露着的男性胳膊,因為抵撐的動作更顯線條結實,經絡分明,身後傳來王骁歧清晰的聲音,一聽就是俯視的角度。
“許總,進不進?”
門被他扶撐着,安然無恙的許意濃僵硬的身體重新舒展,她說了句,“謝謝。”在他臂下踏進會議室。
王骁歧安靜地緊随其後。
坐回位置,裏外不一的溫度讓她鼻子開始癢癢的,慢慢的真有了要打噴嚏的感覺,她順手在桌子右側抽了兩下紙巾,往鼻子上一蓋剛背過身去噴嚏就打了出來,紙巾的觸感竟異常柔軟,她拿下一看才想起自己的紙巾早用完了,手上拿的并不是自己的。
再看看桌上的抽紙包裝,上面寫着:
貴族柔軟保濕紙巾,跟紅鼻子say bye-bye
“這紙哪兒來的?”這會兒他們組只剩她跟左暢在,她問道。
左暢正在幹活,只瞥了一眼,“不知道啊,我剛剛也去洗手間了。”
“其他人呢?”
“有的回辦公室拿材料,有的去茶水間了。”
這莫名多出來的紙巾讓許意濃默了默,再往對面一瞧發現對面桌上也是清一色的同包裝紙巾,乙方的後勤用品都是自備并不歸甲方管,難道是他們剛剛看到她沒紙巾順手給的嗎?這麽好心?
這時左暢一個出聲打斷她的思路,“哎呀完了。”
緊接着她懊惱地捂臉頰,嘴裏喊着,“真的完了。”
許意濃靠過去問怎麽了。
小姑娘急死了,“我剛在系統中日常維護BOM的時候,不小心把燃油系統所有的零件行全部删除了,當時沒在意還點了Ctrl S的按鈕,等發現了已經無法恢複了。”
這些數據不僅是她今天一天工作的內容,更是她這一個多月以來陸陸續續努力的成果,明天輕量化部門就要最新的BOM了,就算她今天通宵加班都補不回來啊,耽誤了進度還會被扣績效,她怪自己手賤且蠢得要死。
這種誤删的情況在工作中時有發生,許意濃以前也碰到過,她起身走到左暢身邊說,“來,讓我看下。”
左暢立刻把座位騰給她,許意濃坐下查看她的電腦,的确是被删除得徹底找不回來了,她試了幾個在日本用過的方法似乎也于事無補,耳邊一直傳來左暢的自責聲,她看許意濃這邊也不行更急了,不等她發話已經往對面看去,帶着一絲哭腔求救,“王經理……”
這一聲委屈裏又夾帶着楚楚可憐,同是女人的許意濃聽得心都軟化了。
嗯,不一會兒憐香惜玉的王經理就來了,小姑娘急沖沖到他跟前講着前因後果,許意濃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剛要讓位挪座卻已經被他的氣息全然包圍,她整個人一滞,不是在聽小姑娘說話嗎?他是什麽時候弓身靠到她這兒來的?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的鼻息在她左臉頰一拂而過,而後他人就像貼在她耳邊說話,氣息環繞。
“嗯,我看看。”
許意濃此刻跟王骁歧只有一個右手臂的距離,因為欠身降低高度探尋的動作,除了他的側顏還能清晰看到他的頸脖,皮膚白得發亮,叫人一時辨認不出是他原本的膚色還是被電腦屏幕光影投射後的效果。
王骁歧右手手操控鼠标,快速地邊滑邊點,左手則從她肩頭越過覆在筆記本鍵盤上,他指尖在她眼皮底下靈活地按了按,彈出一個窗口出現一堆許意濃看不懂的代碼,從上到下不間斷地冒着,本在他身旁的左暢也湊了過來,跟他靠很近地問,“這是什麽?”
他沒回答只是俯身又降了些高度,單手開始碼代碼,速度快到許意濃都沒看清,等視線再回到屏幕,上面已赫然多出了好幾行,而他工作的時候神情既專注又認真,他們倆的距離又在無形中被拉近。
明明只是站在旁邊而已,可許意濃感覺自己整個人仿佛被他身影蓋住了,還有那陣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煙草味也越發覺濃烈,他這是一天能抽多少煙?
她剛想再往旁邊退退給他更寬敞的發揮空間,他已經說,“好了。”
好了?她就眨了幾下眼的功夫。
“你看下,這是不是你要的東西。”他直起身問左暢。
左暢再次貼近過來,他稍讓她幾步,始終保持着距離,卻碰到了許意濃。
左暢看了看頓時眼底發亮,“是的是的,就是這個。”一副被拯救的樣子就差感激涕零了,“真的幫了大忙了,謝謝你啊王經理!”
王骁歧雲淡風輕,“小事。”
直到左暢退開,許意濃才得以舒活舒活筋骨,她剛剛坐姿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而左暢這會兒化身小迷妹,看王骁歧的眼神亮晶晶的。
“還有問題麽?”王骁歧問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左暢。
她搖頭,“沒了沒了。”
他轉身要走。
“王經理!”左暢卻喊住他。
王骁歧回首。
“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請你……”左暢又立馬改口,“我請大家喝咖啡,你們都喜歡喝什麽口味的?”
許意濃不由擡眸,不動聲色地看看她再看看他。
可有人沒領情,只說,“謝謝,不用了。”
不等左暢再開口他已經往回走了,這讓小姑娘有些小沮喪。
許意濃從她座位離開的時候随口提了一句,“他們是乙方,拿我們的錢就該替我們做事,你剛剛已經謝過他了,沒什麽好再糾結的。”
左暢點頭,“我知道,但如果這些沒能找回來我之前做的工作就功虧一篑了,從我個人來講,于情于理該謝謝王經理。”
但小姑娘心底什麽心思逃不過許意濃眼睛,她笑笑說,“嗯,做事吧。”
左暢應着,悶頭工作,再往對面偷偷瞄了幾眼,臉卻已經不知不覺紅到了耳根。
之後許意濃收到了于峥發來的內網信息。
【你來下我辦公室】
幾分鐘後許意濃站在了于峥辦公室門口,她擡手敲敲門,“于總。”
于峥的目光從電腦上移到她身上。
“進來。”
她進去。
“把門關上。”
她帶上了門。
他又繼續低頭簽了個文件,“周末H市開展汽車峰會,其他組參加過往屆,這次由你們三組跟我去。”
她眉梢微動,這個她感興趣,日本的這種峰會她參加過不少,國內的還是頭一次,他願意帶她去,說明佐藤項目的事沒有讓他對她心存芥蒂,但這事也不至于特意關門宣布,一定還有什麽事。
她先點頭,“好的。”又問,“地點在哪裏,幾點開始,我來安排交通和住宿。”
于峥告訴她地點和時間後把資料一攤将視線遷回她身上,許意濃洞悉這眼神絕對不是在贊許她做事靈光。
果然于峥合上文件,“從目前的市場行情看,傳統燃油汽車已經進入到一個‘飽和’期,在國家越來越重視環境治理的趨勢下,容易引發環境污染問題的傳統化石會被日漸淘汰,從而推動了新能源汽車的發展,現階段新能源汽車中技術上相對成熟最環保普及的當屬純電動汽車,但它蓄電池使用壽命短、儲存量小,導致續駛裏程短的劣勢也顯而易見,那麽這個時候燃氣汽車的優勢就對比顯現出來了,目前J3品牌中已有兩家形成規模,随着你的老東家日本TX公司将世界首臺氫燃料汽車量産,這意味着不久之後氫能源汽車也會在行業內引起一輪新發展潮流。”他語調緩緩,“這個汽車峰會歷年來都是國內規模最大、技術層次最高的交流盛會,邀請了中外的頂尖人才,TX每屆也在受邀名單內,但今年邀請的不是中國分部,是日本總部。”
話至此處許意濃大概已經猜到幾分,TX除了衆所周知的同名核心品牌,旗下還有衆多知名品牌均是汽車市場裏的寵兒,不僅是亞洲車企的龍頭老大,也幾度成為全球汽車銷量之首,氫能源汽車的量産再次讓它對汽車工業發展起到推動作用,成為行業內學習标杆,而國産車近幾年勢頭雖猛,在市場上也能與一些合資品牌分庭抗禮,但由于起步晚,國産汽車尚不及JV市場占有率,跟TX這種擁有悠久歷史的資深車企還無法比肩,所以如果能跟TX的高層見面交流取經,不論對誰而言都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尤其逐影這樣一個正處在發展關鍵期的公司,興許也能通過這次峰會日後與TX展開局部合作。
于峥坐姿微調,“聽說這次TX公司的CTO會來,BOM出身的同業專家,一位非常優秀的前輩。”
他點到為止,許意濃自然是聽懂了,峰會當天會有很多同業,他未必有機會與TX總部高層接觸,所以想從她這裏找突破口,就說他怎麽突然那麽好心帶她去參加峰會,都是職場規則,各取所需而已。
但她只說,“他是頂層領導,我以前雖在總部跟他交集不深,只有過幾面之緣,但他的助理跟我有點交情,我可以先去确認一下消息是否屬實。”她的确是有門路,但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沒确定前不會誇海口。
于峥颔首,“好,那你先去确認一下。”
“好的。”
許意濃安靜地退了出去。
她回到辦公室就聯系了老同事,這種交流型的活動不同于商業談判,行程一般不會保密,果然很快她就證實了TX的CTO會出席此次峰會,并且還會去H市分部調研,所以今晚就會提前抵達H市,她又詢問老同事方便的話可否安排見面,只是正常的同業拜訪交流,不會打擾太久。
那邊讓稍等,不久給了回複:【可以,但行程都已排滿,只有明天下午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