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勸你少喝可樂。”直到臉頰被冷得不行了,許意濃開始往後躲。
王骁歧眉梢微挑,唇角帶着一絲笑意,似非讓她說出來,“為什麽?”
他的笑許意濃看得恍眼,她頭一低假借拿書伸手趕他,“上課了,快讓。”
可他似來了興趣,跟她杠上了,就是不讓。
“咚——”地一聲,化學老師直接從後門走進教室,同時用書角敲着門板。
“好了各位,可以醒醒了,上課了。”
很有效地驚醒了一片睡眼朦胧的人,大家打着哈欠頂着疲憊,拿書的拿書,抽卷子的抽卷子。
王骁歧抛着可樂罐回到自己位置,許意濃忙用手擦掉臉上的水珠,可周身的空氣一時間滿是他的氣息,久久消散不去。
“你倆什麽情況,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的。”林淼手上轉着水筆斜眼旁看她。
“誰跟他好。”許意濃極力否認。
老師又在上面敲黑板,打斷了林淼的碎碎念,整個教室一秒進入上課狀态。
許意濃臉頰上還有那冰涼的感覺,她手捋了一下碎發攏到耳後,餘光不經意又掃到隔壁,他用紙巾囫囵抹了一把汗就目視講臺開始聽課了,許意濃默默收回目光也看向講臺,明知道他剛剛只是心血來潮的捉弄,可那一節課,她從頭到尾覺得自己成了一張陰陽臉,臉頰上的溫度一面冷,一面熱。
下課後宣傳委員來後排跟王骁歧商量出新一期黑板報的事。
王骁歧俨然一個甩手掌櫃,對着人家下巴朝許意濃那兒一揚,“問她。”
宣傳委員就真的看向她,許意濃把手中的筆一放,不接受甩鍋,“什麽我啊我的,你才是班長ok?”
王骁歧站起身,打開桌上那罐可樂,“我授權給你,以後我主外,你主內。”他擡手往嘴裏送了一口,喉結滾動,而後一錘定音,“嗯,就這麽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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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明明在喝飲料的人是他,許意濃卻差點嗆了。
你知道這話什麽意思嗎你?
王骁歧說完手捧可樂走出了教室,又跟男生們插科打诨去了,好在宣傳委員并未太在意,她推推自己厚重的遠視鏡只說,“主要我覺得,我們得搞得有創意點兒,我去看過每個班的上期黑板報了,十班一看就與衆不同,排版特別好看,也不知道是原創的還是參考了什麽畫冊,如果是參考了畫冊,最好能借過來看看,我們也學習學習。”
不過她其他的想法倒挺多。
“那還不簡單。”突然曹萦萦面朝許意濃轉了過來,對她意味深長道,“你同桌跟十班不是最熟了嗎?”
許意濃還未應聲,曹瑩瑩已經一口幫她攬了下來,“這事交給許意濃,她呀,能搞定的。”
許意濃當時心裏一萬只草泥馬在奔騰:我可真謝謝你啊。
“好啊。”宣傳委員一個順水推舟,對着許意濃,“那副班長,這事,就拜托了你啊。”
兩人一唱一和的樣子,許意濃都懷疑是不是一夥的,都這樣了她還能說什麽?她只能硬着頭皮接下,“我試試吧。”
看着走廊上若無其事喝着可樂的王骁歧,許意濃恨不得送上幾個白眼,本來都是他的事,現在甩給了她,害她騎虎難下!
好在林淼那兒确實沒什麽問題,麻利地交代男朋友去自己班上問了。
“範亦誠說是他們班有個同學,從做廣告的親戚家裏搜刮了不少排版畫冊,可比我們學校外面書店買的那種黑板報模板高大上多了,如果你要的話晚自習的時候可以去挑一本。”林淼這樣告訴她。
許意濃覺得自己跟十班也不熟,貿然去有些突兀,便跟林淼商量,“要不你随便幫我挑一本得了。”
“可別,我審美真一般,範亦誠說畫冊各種風格多着呢,萬一挑了本最普通的,到時候還得換,麻煩。”林淼一副不想摻和的樣子,她看看許意濃,“怎麽?去十班還怕誰吃了你不成?”
“不是,我不熟。”許意濃坦言。
“我帶你去啊,你再帶上宣傳委員,你倆一起跟我去不就行了嗎,多大的事啊。”
林淼都這麽說了,許意濃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得答應,可等她跟宣傳文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宣傳委員又開始推脫,“你去就行了吧,班長說了,一切你做主。”
就這麽你推我,我推你,最終演變成了許意濃一個人的事了。
晚自習前跟林淼去十班的路上,許意濃已經在心裏把王骁歧罵了不下十遍,都是他挑出來的事!
十班在她們下面兩層,她們剛走到十班門口,那教室裏就沸騰了,紛紛探頭相望,有看林淼的也有看許意濃的,許意濃一向不喜歡被圍觀,臉別開了些。
有好事者直接喊,“範亦誠,你一班的老婆來找你了!”
露骨得絲毫不遮掩,聽得許意濃心驚肉跳,立刻往兩邊張望一下,生怕有老師經過,比林淼還心虛。
範亦誠擡腳就踹了一下那人的椅子,“我又不是沒眼睛,要你嚷嚷?”又補上兩腳,狂按他頭,“就你嗓門兒大是不是?是不是?”收拾完同學他直往教室後面走,看起來是打算從後門出來。
果然後門很快開了,可出來的除了範亦誠還有江晉,他手中拿着厚厚一疊畫冊。
許意濃看到江晉後下意識地看了林淼一眼,眸中有差異,林淼毫不知情地聳聳肩,“範亦誠之前也沒跟我說那有畫冊的同學就是江晉。”
江晉走路還有些不自然,腳明顯是受了傷,可見王骁歧撞他那下不輕。
他來到許意濃面前站定,比她高出不少,“今天,認得我了?”
他意有所指,許意濃不禁局促道,“上次真是謝謝你了。”
江晉笑笑,唇紅齒白,“謝什麽,錢你不是原封不動還給我了?”
“謝謝你替我解圍。”許意濃解釋。
“舉手之勞。”江晉卻是雲淡風輕。
林淼跟範亦誠兩人安靜如雞地看看他再看看她,範亦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好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不用搞得那麽拘束哈。”
這話許意濃聽着有些別扭,江晉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範亦誠的腰,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江晉跟她打招呼,“他說話不過腦,口無遮攔的,不好意思。”
林淼也掐着男朋友忙打圓場,“對啊對啊,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她面朝江晉,話題再一岔,“那個,不是來借畫冊的嗎?給我們看看呗?”
江晉将一疊畫冊送到許意濃眼前,一本本的給她介紹風格,适合什麽樣的主題。
他耐心又細致,讓許意濃心底更覺慚愧,之前還錢的事她讓林淼男朋友出面,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你看你需要哪種風格的?”末了,他問。
許意濃答非所問了一下,“你是你們班的文藝委員嗎?”
江晉笑着反問,“你覺得呢?”
範亦誠替他說了,“他啊,才懶得做班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但集體榮譽感很強,黑板報這種事也可勁出力,能寫能畫。”他把手往他們班的黑板報上一揚,十分驕傲,“這可全是出自江晉一個人的手筆。”
許意濃往裏投了一眼,之前只聽宣傳委員說十班黑板報出的好,親眼一見果然不假,她忍不住感嘆,“你的粉筆字寫的真好看。”
當事人還沒說話,範亦誠已經開始替他嘚瑟,“是吧,練過的,行家,正楷行書都堪稱一絕,從小拿獎拿到手軟,試卷都是被當做範例展示的。”
許意濃由衷佩服,“真厲害。”
江晉卻沒當回事,“除了在語文考試上沾點光,其他一點兒用都沒有。”
“誰說的,将來會有用的,能寫一手好字也是一技之長。”許意濃并不茍同他的觀點。
“那就借你吉言了。”江晉接下了她的褒獎,又重新回到原來的話題,“這樣,你告訴我你們想要的樣子,我來給你挑。”
許意濃覺得這樣太麻煩他了,“要不,方便的話我多拿兩本走,給我們宣傳委員也看看,再做決定?”
江晉點頭,“也行。”
于是許意濃挑了三本,“謝謝你了。”
“不客氣。”
晚自習的鈴聲乍然響起,許意濃道完謝捧着畫冊準備跟林淼回去,範亦誠卻突然提議,“不如你倆互相加個企鵝,回頭有什麽,也好聯系嘛。”
許意濃有些為難地看向林淼,林淼擺擺手幫她說,“嗨呀,她手機裏壓根沒下載QQ,我都沒她QQ。”
豈料範亦誠哦了一聲,“那手機號也成啊。”
江晉似看出了什麽,則說,“沒事,反正教室就樓上樓下的,有什麽直接找我,或者讓林淼傳話都行的。”
只是這樣一來,反倒襯得許意濃小家子氣了,人家畢竟幫了她兩次忙,猶豫片刻,她最終還是從袋中拿出了手機,就這樣兩人互換了聯系方式。
“我盡快把畫冊還你。”許意濃走之前跟江晉說。
江晉:“沒事,我也不急,你慢慢用。”
“謝謝。”
他又笑了,“你已經說第二遍了。”
晚自習的第二輪鈴聲又響起,範亦誠揉揉林淼的腦袋,“好了,你們快回教室吧。”
林淼乖乖點頭,挽過許意濃的胳膊跟他們道別,“那我們走咯?”
範亦誠跟江晉同時點頭,連目送的眼神都一致。
等兩個女孩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江晉的腰被範亦誠反撞了一記。
“你就說!是不是兄弟!”
江晉這才把視線收回,眼底滿滿的暖意,“是是是。”
“事成了,你可欠我和林淼一個大人情。”範亦誠還不依不饒。
江晉擡手給他一拳,“知道,啰嗦。”随後他緊握着手機,眉眼藏不住笑地回了教室。
那日晚霞鋪天渲染蒼穹,落日餘輝一瀉千裏,罩灑在少男少女們的身上,唯獨許意濃離去的那一幀畫面最為美好。
許意濃借到了畫冊,宣傳委員如獲至寶,下課她們讨論主題和細節的時候曹萦萦也被宣傳委員拉了過來。
宣傳委員跟許意濃說,“曹萦萦是學習委員,寫字好看,這期由她負責粉筆字這塊。”
曹萦萦一臉謙虛,“哪有啊,我粉筆字一般的,是你非要拉上我。”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班上你的字要是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了。”
許意濃看着她倆裝模作樣,全程默不作聲,只配合敲定了最終方案。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曹萦萦相比往常看起來磨磨蹭蹭,像等着要做什麽,許意濃當時還在收拾東西,心想就算要出黑板報她也不用這麽積極吧,排版還沒畫好難道她就要先摘抄粉筆字了?
後來她看到打完球的王骁歧回到教室拿書包,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有正事,哪是為了什麽黑板報。
她趕緊收拾完,拎着書包直往前走,知趣地給他們騰地兒,只是跟回位置的王骁歧在過道相撞了,是真的結結實實碰了一下,可她頭也不擡地繼續往前走了,一句話都沒說。
王骁歧看了她一眼,回位置拿了書包就要走,這時坐在前面的曹萦萦捧着什麽突然站了起來……
許意濃覺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王骁歧的汗,黏黏膩膩的難受死了,她剛跨出教室,曹萦萦嬌柔的聲音傳入耳畔,像近在咫尺。
“生日快樂啊,王骁歧。”
許意濃腳步微頓,而後走得頭也不回……
偌大的校園裏仿佛只剩下自行車車輪的滾動聲,夾雜着許意濃飄忽的思緒。
——
“吃過早飯了嗎?”
早上他請她吃了面,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們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一起吃了面。
可下一秒腦海裏就浮現出初三那晚的畫面,他對她說,“別多想。”
許意濃立刻打斷了恍惚的回想,一切只是湊巧罷了,人家讓你別多想你就別多想!
可到了校門口她卻像定住了一樣,怎麽都挪不動腳步直接回家。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手表,暗自數着時間。
五分鐘,十分鐘,十二分鐘……
他們還沒出來。
十五分鐘的時候總算聽到動靜了,許意濃往裏一瞧,有兩個身影一高一矮的各自推着自行車從已經暗下的教學樓處慢慢走向校外。
昏黃的路燈下,他們腳下的黑影被拉得老長,時不時的交疊在一起,看起來親密無間,和諧無比。
許意濃覺得自己像個躲在暗處偷窺的小醜,見不得光,她不屑這樣的自己卻又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原地,耳邊反反複複都是曹萦萦那句,“生日快樂啊,王骁歧。”
很快他們走出來了,許意濃躲在了學校門口那具敦實的石獅身後,那巨大的身軀正好将她遮擋得嚴嚴實實,無人能發現。
她聽到他們互相說再見,然後曹萦萦先行離開,王骁歧站了會兒才跨上車走了。
沉沉夜色圍攏,清輝月光下,地上像被灑了一層水銀,周圍樹風抖擻,傳來葉子摩擦的陣陣沙沙聲,初秋的夜總是帶着一絲涼意。
躲在石獅身邊的許意濃望着少年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才默默推着自行車往家的方向去。
她遲遲沒有上車,形單影只的走在越發空曠的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盯着路燈下自己那道孤寂的影子,低如蚊蚋地說了句,“生日快樂,王骁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