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翌日一早,紀樂愉一醒發現自己是在爸爸媽媽的房間裏,揉揉眼睛看見兩邊,爸爸媽媽都在,她立刻往左往右各滾了一圈。

夫妻倆雙雙被她弄醒,塗筱檸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女兒的磕腫的額頭,她在那傷口周圍輕輕觸及,再親親樂樂,“還有哪裏痛嗎?”

樂樂伸出兩條胳膊再伸出兩條小腿,四肢朝天的,像只被翻過來的小烏龜,她大聲告訴媽媽,“不痛啦,我手也可以動的!腳也可以動的!”再不停地晃啊晃,“媽媽你看,都可以動噠!”

因為樣子過于滑稽,惹得紀昱恒在一旁笑出了聲。

紀樂愉扭過身,擠着眉毛噘嘴問,“爸爸,你為什麽要笑啊!”

紀昱恒伸手把女兒抓過來,習慣性地在她如果凍般滑嫩的臉頰上連親三下,左邊右邊額頭,一塊都不少。

“爸爸是覺得我們樂樂可愛。”

樂樂咯咯硌地笑,八爪魚一樣黏在爸爸身上,小手在他臉上橫行霸道,比平時塗筱檸還猖狂,她摸着紀昱恒的下巴再捏捏揉揉,一板一眼地說,“爸爸,你要刮胡渣啦!不然長長了,你就不好看了!”

其實紀昱恒每天都有清理下巴,但女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捉住她小手掌心親一下掌背再親一下,掀起被子一個起身把女兒扛在了肩上。

“好,爸爸聽樂樂的。”

塗筱檸看着一早就歡騰的父女倆從床上半躺而坐,忍不住叮囑,“老公,你動作輕點,樂樂身上還有傷。”

一會兒衛生間裏樂樂的聲音傳了出來,“媽媽!爸爸說他知道啦!”

之後父女倆逗鬧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溫馨四溢,暖滌人心。

等樂樂跟她爸爸洗漱好出來時,小東西赤腳踩在地板上,噠噠噠跑到塗筱檸那邊,又抱着媽媽撒了會兒嬌。

塗筱檸拉着她小手講,“昨天你摔倒,姑姑很難過,姑姑去陽臺拿浴巾的時候是不是叮囑你乖乖等她回來的?”

樂樂誠實地點頭。

Advertisement

“那你怎麽不聽話,她一走就亂動呢?這次滑倒受傷了,知道洗澡亂調皮有多危險了吧?”

樂樂意識到錯誤再次點頭。

“下次你還這樣嗎?”

樂樂又搖搖頭。

“那你是不是要去跟姑姑道個歉?”

樂樂這回狂點頭。

塗筱檸揉揉女兒腦袋,“那你去姑姑房間,看看她醒了沒有。”

紀樂愉聽話得立馬噠噠噠準備跑開,塗筱檸提醒,“你的小拖鞋呢?出去不可以光腳哦。”

紀樂愉再馬不停蹄折返回來穿拖鞋,也沒顧上左右腳對不對,兩只腳随便一套就從塗筱檸眼皮下溜之大吉。

紀昱恒從更衣室穿好襯衫正好看到這一幕,仿佛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某人丢三落四的影子。

他目送女兒出去,意有所指,“你還挺有心。”

塗筱檸哼唧,“那當然了,我一直很有心的好不好!”

他站到衣櫥前準備拿她前一晚給他準備好的領帶,塗筱檸半坐在床頭也跟他撒嬌,突然朝他張開雙臂。

紀昱恒會意地俯身将她整只抱起,他笑着,“怎麽跟樂樂一樣?”

塗筱檸樹袋熊般地挂在他身上,口是心非,“是她跟我一樣。”

他也不否認,“嗯,女兒像你。”

塗筱檸順手撈到挂在衣櫥門上的領帶,體貼地給他系領帶。

“你有沒有發現,你跟意濃你們兄妹倆啊不僅長得像,行事風格也挺像的,人家換份工作前後要斟酌好久,到了你們這眼睛眨都不眨說跳槽就跳槽了,還都‘膽大包天’瞞着家裏。”

紀昱恒感覺她這陣好像更輕了些,抱她絲毫不費勁,“都是成年人了,做什麽事首先要對自己負責,每個人有自己的職業規劃,她回國的事雖然看起來突然,但以她的個性,不會是臨時起意,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塗筱檸将領帶順好挂在他脖間,眉頭皺巴巴地擔心,“那小姨那兒呢?意濃只能瞞住她一時,我感覺這紙包不住火太久,真怕她哪天就從C市殺過來了。”

紀昱恒略有思忖,“看她自己怎麽打算,但在她坦白前,小姨那邊你我得守口如瓶。”

“知道啦,我嘴巴很緊的好嘛!”塗筱檸拉拉他襯衫領,“你看,我就說吧,你們兄妹倆就是像,都要強就算了,還一個鼻孔出氣。”

“我們這一輩獨生子女,除去長輩,堂表兄弟姐妹就是最親的人了。”紀昱恒雙臂托抱着她掂了掂,确實比以前輕了不少,他扯開話題,湊上去低下聲,“你最近很忙?”

“是呀,客戶像商量好的同時擠過來,不分白天黑夜,我就雙手雙腳,又不是娜紮三頭六臂。”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那兒貼,陣癢的感覺打亂了塗筱檸系領帶結的手法,“別鬧……”

“A市發展空間大,機會多,壓力自然跟這些是成正比的。”紀昱恒吻下來的時候在她耳邊問了一句,“有沒有轉後臺的打算?”

塗筱檸知道他的意思,想都沒想毫不猶豫,“不要。”她用領帶圈着他,指尖無意識地碰到他喉結,看到凸出的骨節一動一動上下微滾。

她說,“我還是喜歡在一線幹營銷,而不是那種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再吮吮他唇,“再說了,我還想往爬呢,你可別小看人。”手繼續把玩他領帶,誇誇其談,“說不定,以後飯局上碰面,你紀行長還得過來敬我一杯。”

紀昱恒笑了,把她腦袋扣向自己,“塗經理辛苦了,等你當上塗行長,你說敬幾杯就敬幾杯。”

她聲音慢慢變得細碎,呼吸也越發不勻稱,“不,不辛苦,為,為人民大衆服務。”中途又推推他,“我還沒刷牙呢。”

“我什麽時候嫌棄過。”他不管不顧,像之前親女兒一樣親她,卻多反複了一遍,“我得提前把塗行長馬屁拍好。”

塗筱檸裝腔作勢,“塗行長才不吃美男計。”

他手不規矩,“真不吃?”

“讨,讨厭……”

下巴被捏擡,尾音被吞噬,他強勢占上風。

“只能吃獨此一份。”

過了會兒她軟趴在他懷裏,指尖繞着他領帶,一圈又一圈。

“老公。”

“嗯?”

“我們,要不要再生一個?”

紀昱恒抵在她額上的下巴沉了沉,“怎麽突然問這個?”

塗筱檸又把指尖的領帶反轉一圈松開,“就,突然覺得樂樂一個小朋友有些孤獨,如果有了妹妹弟弟,她應該也會開心的,不過我還沒跟她聊過。”她仰起頭看他,“樂樂要是同意的話……”

紀昱恒緘默不語,塗筱檸自己也覺得突然跟他提這個唐突了,自從有了樂樂,他一直有用措施,确實也不曾提過甚至動過再要一個孩子的念頭,于是松開手重新給他正好領帶。

“算了,我倆現在都那麽忙,還是不要了。”見紀昱恒似要開口,她伸了個懶腰從他身上掙紮下地,“我也要刷牙洗臉了。”

紀昱恒正要跟過去,房門被敲響了,是阿姨,像是有事。

“紀先生紀太太,你們醒了嗎?”

看着塗筱檸一頭鑽進洗手間,紀昱恒斂斂眸,手拿西服朝外走。

“我們醒了,阿姨。”

那邊許意濃的房間裏,樂樂已經黏糊糊地爬上了許意濃的床上,再鑽進她被我裏。

許意濃其實早醒了,确切地說,她一晚都沒怎麽睡。

“你怎麽過來了?”她摟着樂樂溫柔地問。

“姑姑你醒了嗎?”樂樂趴在她懷裏,像個小火爐,暖乎乎的。

許意濃捏捏她的小鼻頭,“姑姑早就醒了。”小心翼翼摸摸她昨天受傷的手臂,“現在還疼嗎?”

“不疼啦。”樂樂雙手抱抱她,跟她道歉,“對不起姑姑,我以後再也不調皮了。”

那真摯無暇的眼神和篤定的小語氣,讓許意濃的心都快化了,她一把摟住樂樂,親了又親,“是姑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輕輕擡起她的手臂,“來,讓姑姑再好好看看。”

姑侄倆就這麽在床上說着體己話,直到許意濃的鬧鈴響起,她按掉後披頭散發從床上爬起來,再輕輕拍拍樂樂的小屁股,“好了,姑姑要起床上班去了。”

大概是她的床上香噴噴的,樂樂在她身邊眷戀地滾了滾,小臉還悶在軟綿綿的被褥裏,她問,“姑姑,昨天那個好看的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嗎?”

許意濃拉被子的動作一緩,錯愕地看向樂樂,“你還知道……男,朋,友?”

樂樂又裹着她被子像個小毛球一樣滾過來,“知道呀。”

許意濃伸手去撓她癢,“那什麽是男朋友啊?”

樂樂笑着躲開,滾到床邊眨巴眨巴眼睛認真想了會兒,“嗯……嗯……就是爸爸媽媽還沒結婚的樣子。”

許意濃怕她掉下去,眼疾手快地把她給撈回來。心想:你爸媽可是直接跳過了談戀愛就結婚了。

她把小家夥重新拉回床中央,攏了攏自己的那一側的被角,又問,“你覺得,那個叔叔好看?”

樂樂小雞啄米地點頭,聲音天真無邪,“好看的。”

許意濃看着她可愛的樣子更加忍俊不禁,雙手拍拍蓬松的被子,讓它癟下去更好收拾。

“那你覺得他跟你爸爸,誰更好看?”

樂樂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當然是我爸爸啦!”

“小機靈鬼。”許意濃疊好被子擡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間,“好啦,姑姑真要起來了。”

樂樂跟着她下床并如影随形一道進了洗手間,像個小跟屁蟲。

“姑姑姑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許意濃那天上班,路過一唯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裏面攢動的身影,像是回來了幾個人,到茶水間泡咖啡的時候,她無意聽到聽到裏間的讨論聲。

“王經理這個人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一出手就直擊要害,先是讓BOM組和IT組自亂陣腳,大家項目進度來不及自然要打架,不用乙方正面出動就把于總搞得一頭幾個大,他現在身兼兩職本來就忙,好像一天都沒撐住就去找領導商議了,上面為了顧全大局權,衡利弊後立馬批了一唯的那筆欠款,我們跟他們公司新的合同也快要簽訂了。”

有陣陣偷笑聲交織其中,“真想看看于總焦頭爛額是個什麽模樣。”

“這才叫悶聲幹大事啊,王骁歧雖然職別上是項目經理,但分量很重,一唯每年跟我們公司的合作合同都是他談下來的,據說很能擡價,而且上次可還在會上公然連打專家佐藤和BOM三組海歸人才的臉,這事你們忘了?”

有人咂舌,“他不是A大的高材生麽,又這麽牛逼怎麽沒去互聯網巨頭公司呢?或者IT咨詢公司裏的四大,一唯這才上市了幾年?”

很快被反駁,“此言差矣,大公司雖有大公司的好,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妙,發展平臺晉升空間都不一樣,大公司裏人才濟濟名校高材生齊聚一堂,誰都不服誰,何年何月能出頭,小公司機會多,鶴立雞群獨領風騷,他一個人就能吊打一片,我倒覺得這步棋他走得很對,在哪兒幹不是幹,這年頭有奶便是娘啊。”

“Nonono.你們說的都不對。”這時一個故作神秘的女聲打斷所有人,“我有個同學在四大,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正好在門口見到王經理,人家當場跟我透露了一個瓜。”

大家紛紛八卦,“什麽瓜?”

有勺子咣當咣當攪拌碰到杯壁的聲音,那女聲繼續,“說這王經理啊确實有幾把刷子,當年可是把頭部IT公司的offer都拿了個遍,但過了試用期卻沒被一家正式錄用,而學歷能力遠在他之後的那些人都進去了。”

說完她迎來一堆追問,“為什麽?”

那女孩繼而壓低了聲音,茶水間裏外室的距離隔斷了傳響,随後那些人語氣震驚不已,光聽聲音就能腦部表情的那種。

“啊?!真假的?”

只聽那勺子仍在杯中攪拌如舊,“那些大公司之間有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所以後來他面試的機會都被pass掉了,直接被各個公司的HR拖入了黑名單內,至于怎麽去的一唯,就不清楚咯。”

許意濃接的咖啡溢出了杯子,她立刻按下機器開關,“滴滴滴”的提示聲讓茶水室裏間瞬息而止,不久,陸陸續續從中走出來幾個人,是其他部門的。

他們看到是許意濃,一個個客氣地打招呼。

“許工。”

許意濃沒颔首,置若罔聞地抽着紙擦拭自己放置的紙杯,身後有急促且淩亂的腳步聲,還有到了茶水間外的叽叽咕咕,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人走光後,許意濃捧杯喝了口咖啡,苦得她一連撕了兩包糖倒進去,再喝又覺得甜得齁嗓,最後直接作廢,被她連杯扔進了垃圾桶裏。

吸煙室——

指尖的煙忽明忽暗,王骁歧今天在吸煙室的陽臺上多站了幾分鐘。

這次一唯和逐影的糾紛沒等公司出動就得到解決,雖然吃了點虧,但沒給公司造成損失也算皆大歡喜,上層也明确表示出對他的賞識,并提出之後會以股權激勵的形式将他正式納入公司核心骨幹人員,一旦有機會就會調回總部晉升。

一唯目前雖然在行業內還無法與四大比肩,但近幾年在國內也形成了氣候,行業地位與日俱增,這種股權激勵政策只針對極少數優秀員工,但公司在這個時候向他抛出此枚橄榄枝,從正面看是對他工作以及能力的肯定,從側面看則是一種變相綁定,股權是分很多年逐漸解禁的,期間一旦離職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往沙礫裏按了按剩餘的煙,眼底也跟着那最後一點火星晦暗下去。

明着是給股權,實際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司內部恐怕已經知道高總要走的事,而他作為被高總一手帶出來的“親信”,公司自然要留一手,如果這股權接了,就證明他心向着公司,會繼續留下為之效力,到時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高總會如何做想?他若不接,那正坐實了他就是高總的人,即便這次不跟高總一塊走,日後在公司裏只會陷入進退兩難之地,所以,股權激勵只是一塊試金石,他現在才是處境最艱難的那個,這股拿與不拿他都裏外不是人。

他沉思時又點了一根煙,突然有一瓶罐裝可樂被遞送到眼前,他偏頭便看到了許意濃,她指尖也夾着一根煙,只是還未燃。

她看着他,沒客氣,“借個火。”

王骁歧口中銜着煙,一時沒動,許意濃好像沒什麽耐心,将煙也往嘴裏一含,用紅唇抿住,而後身體向前縮短了兩人的距離。

耳邊有她高跟鞋與大理石摩擦的細碎聲,她就着那高度再踮起腳達到了與他相差無幾的高度。

她仰起頭一個近身,用他口中的煙點燃了她自己口中的那根,星火交融,瞬間眼前白蒙蒙一片,煙霧纏繞裹雜,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那根在作祟,只有撲面而來的朦胧,卻仍能在霭霭的迷離中精準直視對方的眼睛,他們的身影各自映在彼此的瞳孔中,清澈而透亮。

一切發生的自然而然,點完煙許意濃回到原位,将手中的那瓶可樂在他面前掂掂,看他沒接她吐出一口煙,它們缥缈且錯落有致地掉在他臉上、身上。

許意濃輕笑,“幹嘛,怕我下毒?”

王骁歧垂下眸,片刻後接過,可樂是冰的,很涼。

“謝謝。”聲音有煙熏後的低啞,聽起來還挺性感。

許意濃欠身搭在陽臺的扶手上,一副慵懶放松的姿态,“聽說,你走不成了啊?”

王骁歧從那瓶可樂上移開視線,看向她,即使半倚着也能顯出嬌好身段。

“許總很失望?”他也笑笑。

許意濃又輕呼一口煙,指尖夾下煙身,她趴往窗外望望,一只腳俏皮地随着她的姿勢半擡,腳上的高跟鞋後跟輕輕落下一段搖搖欲墜,在周圍煙霧的襯托下,竟滋生出一股暧昧的氣氛來。

她背對着他搖了搖頭,“不,我很滿意”。

指尖自燃了一小節的煙灰忽而一落,掉在了王骁歧的手上,夾雜着尚未燃盡的火星一并碰到他的皮膚,明明是滾燙的他卻猶如失去痛覺,甚至任由它們繼續擦蹭而過。

吸煙室陽臺上并沒有護欄,她半個身子已經前傾了出去,也不知在看什麽,王骁歧手指微動,按滅了那根沒吸幾口的煙。

許意濃回眸時,他已在自己身後,她歪着頭莞爾一笑。

“王經理,你在擔心我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