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訊

“罷了罷了, 不聊她們了,還是說些正事吧。”喝的滿臉通紅的蕭瑾成果斷結束了這個尴尬的話題,“不是說要給我看什麽東西麽?東西呢?趕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謝浔從腰間玉帶中取出一枚飛镖, 扔給了蕭瑾成。

蕭瑾成打了個酒嗝,四仰八叉地往軟枕上一靠,眯眼打量起手中的飛镖:“燕子鑽,啧啧啧, 這是七煞門的東西。”

他五指輪動把玩着飛镖, 轉過臉沖謝浔一哂:“怪不得你栽了跟頭, 原來是招惹上了七煞門的人。”

“這個七煞門大有來頭嗎?”謝浔問。

“你猜呢?”蕭瑾成打了個哈哈,“他們的第一代掌門人出身金麟衛, 要身份有身份, 要地位有地位, 武功不說是天下第一, 只怕也難逢對手。和這樣的幫派周旋,你不吃虧誰吃虧?”

謝浔淡淡一笑,嘲諷:“江湖上的事本侯做不了主, 祁王殿下也沒辦法嗎?”

蕭瑾成一嗔, 妩媚的鳳眼斜掃過來:“你少陰陽怪氣的用激将法來激我,不過就是個日薄西山的武林幫派而已,本王幫你料理了便是。”

“那便有勞祁王殿下了。”謝浔敬了蕭瑾成一杯酒,對方含笑飲下。

“痛快!”蕭瑾成拿起酒壺,又往肚子裏灌了幾杯酒, “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吶!謝侯爺,等你清除了晉王餘孽, 便可高枕無憂了吧?”

“高枕無憂?”謝浔半阖眼簾, 一哂, “只怕還言之過早。”

“那你找到你那外甥了嗎?”蕭瑾成又問,“這都快七年了吧,那孩子依舊音訊全無嗎?”

謝浔端着酒盞的手一頓,轉過頭,涼涼掃了蕭瑾成一眼,“你說他?”

他意味深長地笑笑:“他可是本侯的外甥,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劍,本侯不讓他死,他便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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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鳳祥山莊時,天空依舊飄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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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雨停了,被裴玄霜盼了許多天的孫婉心終于出現了。

一見面,二人一句話也不說,攜手進了卧房,關上門合上窗,唯恐被別人偷聽了去,偷看了去。

“婉心,怎麽樣?”裴玄霜強壓着內心的激動,問。

“成了!”孫婉心将一褐黃色的,巴掌大小的藥葫蘆交到裴玄霜手上,“蒼天保佑,叫藍楓那個狗男人受了重傷,給我了充足的時間來熬藥。我按照你所授方法熬制了七天七夜,一共煉得三顆。”

裴玄霜小心翼翼地打開藥葫蘆,果見裏面有三顆黃豆大小的藥丸。

她按捺着激動的心情,倒出一顆交給孫婉心:“婉心,這顆假死藥你收着,以備不時之需。”

“不,我不用。”孫婉心按住裴玄霜的手,一臉的毅然決然,“我已決定了,要和那藍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恨他恨的要死,不在他身上三刀六洞,實在出不了心頭的這口惡心,若出不了心頭的這口惡心,我便是茍活在這世上,也不得快樂。”

“婉心!”裴玄霜用帕子将假死藥包好,硬是塞進了孫婉心的袖子裏,“我知道你恨他,可是,有什麽比自由比活命要緊?你先擺脫掉他的糾纏,屆時他在明咱們在暗,買兇也好,下毒也好,總有辦法料理了他。”

孫婉心似被裴玄霜說動,默了默道:“你說的有道理……”她攏緊袖口,“好,這顆假死藥我收着了。”

她撩了撩額前的碎發,問:“那另外一顆假死藥呢?”

裴玄霜微微一笑,一臉贊許地道:“婉心,你煉的假死藥剛剛好。另一顆……便送給一位剛剛認識的姑娘。”

許是與文輕羽心有靈犀,午膳後,裴玄霜竟是收到了來自鳳祥山莊的請帖。

謝浔近日來忙得席不暇暖,即便如此,依舊陪着裴玄霜用膳。見鳳祥山莊送來了請帖,不過只淡淡地囑咐了一句“早些回來”,足以見得他對蕭瑾成是多麽的信任。

裴玄霜本來就沒有什麽胃口,在謝浔的威逼下喝了半碗湯,乘着轎子去了鳳祥山莊。

山莊內彌漫着大雨過後的清新,空氣似乎都是濕潤的,一掃初夏的燥熱,帶來幾分秋日的爽意。裴玄霜一邊漫不經心的地觀賞着山莊內的美景,一邊跟着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進了一座閣樓,一入閣樓便聽見一年輕男子溫聲細語地道:“我怎麽可能騙你呢?先前,是我誤信了讒言,以為韓寂已經死了,所以才勸你死心。如今既然找到了韓寂的下落,我自然會把他帶回來,教你們夫妻團聚。輕羽,我是喜歡你,但如果你一顆心始終系在別人身上,我勢必不會多做糾纏,你不必再猜忌我,懷疑我,想要離開我。韓寂回來之前,請讓我保護你,照顧你,權當是……成全我的一片真心。”

“祁王殿下,你若對我尚有幾分真心,便請放我離開吧。”文輕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我要去找韓寂,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軟弱逃避。若他生,我便陪着他生,若他死,我便陪着他死。”

“什麽生不生死不死的。”蕭瑾成的聲音低沉而陰郁,“有本王在,誰也拿不走你的命……”

裴玄霜默默候在門外,直到屋子裏的人停止了談話,方在下人的引帶下走了進去。

蕭瑾成已是從內室之中走了出來,他彬彬有禮地沖裴玄霜一颔首,道:“叫夫人久侯了,抱歉。”

裴玄霜微微欠身:“祁王殿下還是叫我玄霜吧。”

蕭瑾成柔柔一笑:“看來拂然賢弟不得夫人的心啊。”他百無避忌地與裴玄霜開玩笑,“不知玄霜姑娘喜歡什麽樣子的男子呢?不妨說來與在下聽聽,在下好叫我那不開竅的朋友努力學學。”

裴玄霜眺了蕭瑾成一眼,沒有說話。

蕭瑾成便換了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是在下唐突了,請玄霜姑娘不要介懷。”他朝卧房的方向虛擡了下手,“輕羽就在裏面,她與玄霜姑娘一見如故,還請玄霜姑娘幫在下好好勸慰勸慰她。”

“嗯。”裴玄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跟着下人入了內室。

內室中彌漫着怡人的清香,裝飾精美,極富閨閣氣息。裴玄霜目不轉睛地來到文輕羽床前,主動地朝對方伸出手:“輕羽姑娘,你可好?”

文輕羽正縮在被子裏哭泣,見了裴玄霜,立刻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哽咽地喚了聲:“姐姐。”

一邊呼喚,一邊緊緊握住了裴玄霜的手。

裴玄霜便在文輕羽身旁坐下:“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文輕羽眨掉眼中的淚花,“還不是他、他、他……”

只說了兩句,那雙多情哀怨的眼眸中便又盛滿了淚。

裴玄霜眼底一片酸澀,她輕輕按了按文輕羽的肩,道:“輕羽姑娘,你想想你的夫君,為着你們夫妻團聚的那一天,你也要堅強。”

“我知道。”文輕羽氣道,“我就是為了韓郎才與他起了争執,可他、可他……”

文輕羽死死攥住裴玄霜的手:“可他就是不肯放過我!不肯叫我離開!”

裴玄霜啞然。

“他們一貫這樣。”俄頃,她不屑而冰涼地道,“不過是仗着自己有錢有勢,幹些流氓勾當。”

嗚咽哭泣的文輕羽莫名一抖,抓起被子蓋在自己身上,點頭:“對,就是流氓,就是無賴……”

她盯着空中莫名的一點,羞惱道:“昨天,他和謝侯爺喝多了酒,非要待在我房裏,想強迫我做那件事……我不依,他便發了狂……險些扆崋,強|暴了我。”

裴玄霜額角一跳。

“什麽?”她聲音冷的不是自己似的,“祁王他、他竟然……”

文輕羽又是一抖,轉過臉來,凄楚地望住裴玄霜。

裴玄霜如何忍心再問下去,只心疼地看着文輕羽,亦看着她眼中的自己。

“他還沒有得逞。”文輕羽怔怔地道,“他動了這個念頭許多次,但一直都沒能得逞。因為……他怕我死。”

說着說着,她又笑了,笑得古怪陰森至極:“死了……他就什麽都得不到了。你不了解這個人,他一生順風順水,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若是我尚未讓他得手就離開了人世,他會懊惱的寝食難安,恨不得将我挖出來挫骨揚灰……”

“瘋子。”裴玄霜嘟囔,“又是一個瘋子。”

“可不就是瘋子。”文輕羽癱靠在軟枕上,“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瘋子!”

裴玄霜幽幽嘆了口氣:“既然知道他們是瘋子,便不能和他們硬來,畢竟,無論心智還是手段,咱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她目光堅定地沖六神無主的文輕羽一颔首:“我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許能掙出來一條活路,只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真的?”文輕羽更加用力地攥緊裴玄霜的手,“只要能擺脫掉蕭瑾成的糾纏,別說付出一點代價,便是拿走我半條命我都心甘情願。

裴玄霜淡淡一笑:“不至于拿走半條命,需受些皮肉之苦而已。輕羽姑娘在行動前一定要做好萬全之備,以防萬一。”

說着,她将提前備好的假死藥遞給了文輕羽。

文輕羽這才發現她都将裴玄霜的手抓紅了,慌忙松開了對方,愧疚道:“玄霜姐姐,對不起。”

裴玄霜搖搖頭,将假死藥放在了文輕羽手上。

文輕羽捧着只有她半個巴掌大的小錦盒,好奇而又期待地問:“姐姐,這是什麽?”

“假死藥。”裴玄霜道。

“假死藥?”文輕羽猛地直起腰,“這……”

“噓……”裴玄霜謹慎地朝外觀察了觀察,将聲音放低,“服用下此藥後,會進入假死的狀态,七日之後,你會自動蘇醒過來。七日,只有七日,你一定要掐算好時間,安排好接應的人手,找準良機。”

文輕羽認真地聽着裴玄霜的囑咐,将她的話視作圭臬。

“我記住了……”她握緊手中的錦盒,問,“姐姐也要用此辦法離開那謝侯爺嗎?”

裴玄霜驚訝于文輕羽的聰慧,愣了一瞬後道:“是。”

文輕羽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轉:“這、這會不會出問題啊……”她提心吊膽地道,“若咱們用了同樣的方法來擺脫他們的糾纏,豈非會讓他們察覺出古怪,繼而查出你我假死的真相。”

“是有這個可能。”裴玄霜鎮定地道,“但生死離別畢竟是大事,等他們雙雙反應過來時,咱們早已逃出生天。”

“有道理。”文輕羽想了想,道,“為保萬一,待我随他回了南楚後再服用此藥,留出足夠的時間與那二人周旋。”

“不錯。”裴玄霜贊同道,“輕羽姑娘思慮的極是。”

文輕羽閃動着含着淚的眼眸,一把将裴玄霜擁入懷中:“玄霜姐,謝謝你!若不是遇見了你,只怕我一生都逃脫不出蕭瑾成的魔爪!”

“不用客氣。”裴玄霜撫了撫文輕羽柔軟的頭發,“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文輕羽在裴玄霜耳邊又笑又哭,忍不住向她講述了自己與韓寂的過往,裴玄霜默默聽着,既羨慕又惋惜,末了竟是覺得有些可悲,因為,她是個連過往都沒有的人。

兩日後,蕭瑾成與文輕羽啓程前往南楚。

臨上船前,蕭瑾成不忘譏諷謝浔:“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願下次見面時,拂然賢弟已與玄霜姑娘開花結果。”

謝浔懶得與蕭瑾成鬥嘴,睨着他問:“不是說要在鳳祥山莊避暑嗎?怎麽忽然之間決定回南楚了?”

“輕羽不大習慣沛國的飲食氣候,是以想早些回去。”他用長簫敲了敲謝浔的肩,“拂然啊,你交代我的事我都辦完啦,就不必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來哄我了吧?”

謝浔聞言一哼:“祁王殿下就別自作多情了,一路走好。”

蕭瑾成哈哈一笑,沖着謝浔與裴玄霜拱了拱手。

“有道是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謝侯爺,玄霜姑娘,再會。”

謝浔颔首示意,裴玄霜則欠了欠身,默默看向文輕羽。

文輕羽早已紅了眼眶,她走到裴玄霜身前,握了握她冰涼的指尖:“玄霜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多加保重。”

“你也是。”裴玄霜微笑道,“願你順遂如意,一路順風。”

文輕羽點點頭,緩緩松開裴玄霜的手,跟着蕭瑾成走向碼頭。

“你似乎很喜歡這位輕羽姑娘。”待二人登船遠去,消失于茫茫天地間,謝浔走到裴玄霜身前問。

裴玄霜靜靜凝望着文輕羽離開的方向:“輕羽姑娘美麗善良,很難叫人不喜歡。”

謝浔幽幽一笑:“聽瑾成說,文輕羽也很喜歡你。”

裴玄霜眼簾低垂,不置可否:“或許。”

“等解決了手上的麻煩,我帶你去南楚小住幾天。”謝浔環住裴玄霜的腰,親昵地在她耳邊低語,“南楚四季如春,風光旖旎,相信你一定會喜歡。”

裴玄霜斜斜掃了身旁的謝浔一眼,卻意外地被對方攫取了雙眸。

她立刻将臉轉了回來,無視那雙烏眸中的陰詭的濃情蜜意:“回去吧。”便擡頭望了望陰霾的天空,自說自話,“似乎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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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裴玄霜從謝浔的口中得到了文輕羽暴斃身亡的消息。

彼時裴玄霜正在院子裏修剪那兩株荼蘼,謝浔悠然前來,先是詢問了她的飲食睡眠,後冷不防道出了這個消息。

裴玄霜一時走神,剪刀順着她的虎口劃了過去,割開了一條不深不淺的口子。

“小心!”謝浔一個箭步閃至裴玄霜面前,抓起她鮮血淋漓的手道,“你流了好多血,快些回房上藥。”

裴玄霜毫無反應,仿佛沒看見手上的鮮血一樣:“你剛剛說什麽?你說……輕羽死了?”

“是。”謝浔嘆了口氣,“回到南楚沒兩天便死了,怪蹊跷的,正派人着手去查呢。”

邊說,邊拽着裴玄霜往屋裏走。

裴玄霜踉跄兩步後頓在原地:“可查出了什麽?”

謝浔同樣停下了腳步:“尚未。”他回頭看着裴玄霜,“瑾成大受刺激,殺了一群人洩憤,祁王府如今正亂着。你放心,我已派得力人手前往南楚,協助瑾成查清文輕羽的死因。”

裴玄霜面上驀地一白,極其幽怨地瞪着謝浔。

“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謝浔只當裴玄霜在為文輕羽的死傷心,便好生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

說罷一把将裴玄霜抱了起來,吩咐下去:“傳府醫過來。”

裴玄霜心情複雜地靠在謝浔寬闊平直的肩膀上,看着自虎口流出的鮮血橫貫掌心,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終于等到了文輕羽的消息,替對方懸着的心終于放下。

文輕羽解脫了,如今,輪到她了。

想到這裏,裴玄霜竟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一雙眼睛始終落在裴玄霜面上的謝浔一怔。

她從不在他二人獨處時笑。

今日卻笑了。

在得知了文輕羽的死訊之後。

作者有話說:

下章死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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