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邪惡的本質

開學那天習芸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這學期不打算住校了,她媽媽逼着她搬回家裏去住。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是抱怨的語氣,但是我聽得出她還是挺高興的。她高考過後父母就正式離婚了,打那以後她就沒有跟他們一起生活過。對于這件事,她雖然表現得不以為然,心裏其實是有陰影的。也許正是由于這樣一場意外事故才重新拉近了她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吧。

說起那場溺水,她只說自己當時喝多了,一個字也沒有提到深海。我拿不準跟深海有關的那些記憶她是不是也像鄰居家的那些年輕人一樣全都不記得了。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什麽都沒有提。

有些事,如果真的忘了,那就忘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有事瞞着她的緣故,再次跟她聯系的時候,我的感覺總有點怪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像隔了什麽似的。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做賊心虛,但是她周末打電話約我出去玩的時候,我還是神差鬼使地推辭掉了。習芸抱怨了兩句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反而是我心神不定地想了很多有關無關的事兒。

沒錯,就是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這種感覺很磨人,無論幹什麽事兒都像有根繩子從看不見的角度牽着我似的,讓我坐立不安。下了實驗課,我連晚飯都沒吃就窩在宿舍裏給家裏人挨個打電話。經過了一個暑假的磨合,我家老爸老媽的火氣都消下去了,目前正處于發作之後的修複階段。看樣子,他們是沒什麽事兒。我再接着給幾個哥哥打,順帶着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幾個叔叔家裏的情況。你好我好一通之後,我發現除了倒黴的小哥正處于準失戀狀态,其他的人也都平安無事。

那麽還會有誰呢?會不會是我身體裏的某些物質,比如說來自深海的那一部分,對于本體産生了某種神秘的感應?夢裏那個蒼老的聲音不是說深海會感應到我的情緒變化嗎?那麽這種感應有沒有可能是雙向的呢?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這位族長在夢中所說的話也都是真的……深海會不會是遭遇到了某種危險?

可是……不論這危險是來自海洋還是來自陸地,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腦子裏冒出來的想法都被我一一否決之後,我萬分不情願地從手機裏調出了夜鯊留給我的電話號碼。

說實話,我對這個人的感覺有點複雜。我一直怕他,但是生活裏存在這麽一個人又讓我覺得安慰。至少在我懷疑自己的神經是否正常的時候,這會提醒我沙灣發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場夢。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存在會讓我覺得我跟深海之間并沒有完全斷了

聯系。

冷靜下來之後,我也反複地推測過當初他給深海出選擇題的用意。盡管他一再否認自己對月族人的信物有什麽想法,我還是覺得這樣東西夜鯊其實是想要的。當時的他并沒有必勝的把握。或者說,他并沒有将兩個半塊的月光石都毫發無損地奪到手的把握。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比較有把握會拿到手的一半先放走。

那麽,問題來了。夜鯊憑什麽認定深海帶走的那半塊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難道深海的身邊有夜族人的眼線?果真如此的話,深海身邊的危險只怕少不了。而我的心神不定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順着這個角度往下想,夜鯊顯然很有把握能拿到藏在我身體裏的這半塊月光石。如果真的是這樣,說不定我身體裏跟人魚有關的那一部分,或者就是那半塊月光石本身吧,它感應到了這種即将來臨的危險,于是條件反射般發出了某種令人不安的信號。

所有這些猜測都是建立在夜鯊想要得到月光石的基礎之上的。但是……如果他說的都是真話呢?如果他真的對月光石完全沒有興趣呢?再往深處想,月光石只是個憑信這麽簡單嗎?如果這裏面還埋藏着其他的秘密……一些不方便讓我,或者說讓人類知道的秘密呢?

我想的越多就越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打這個電話。打不通還好,萬一打通了我該怎麽說?總不能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吧,我也沒那個膽子啊。可是一想到要跟那個恐怖的家夥裝模作樣地寒暄,迂回曲折地打聽,我就覺得那比直奔主題還要來的恐怖。

“夜先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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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聯系了,你身體好?”

“最近工作很忙?休息得還好?”

“那啥……跟你打聽點事兒……”

“最近回老家沒?見着熟人沒?”

“熟人裏頭有我認識的沒……”

……

……

我抖了抖胳膊上爆出來的一片雞皮疙瘩,模拟不下去了。

好吧,好吧,找夜鯊打聽深海的情況似乎真的不是一個好主意。但是除此之外我又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正舉着電話出神的時候,我的室友陳小慧推門進來了,看見我似乎吓了一跳,“你坐那兒發什麽呆啊?沒去吃飯?”

我把手機扔回床上,心不在焉地窩回了被窩裏,“懶得吃。我大概是青春期荷爾蒙分泌不正常,最近總是心煩。”

“你多大了,還青春期?”陳小慧白了我一眼,“再說了,自打跟你一個宿舍,你的荷爾蒙分泌啥時候正常過?”

“呃……”平時看這丫頭也還算本性純

良,什麽時候嘴巴也變得這麽毒了?難道就因為她新交了個外院的男朋友?

“那一定是近墨者黑的緣故,”我伸了個懶腰,“真無聊。怎麽又到周末了……”

陳小慧沒搭理我,翻箱倒櫃地找出一件牛仔夾克塞進了一個大塑料袋裏,想了想又把椅子上的棉墊子卷了起來一起塞了進去。

“你這是要幹嗎?”我驚訝地看着她手忙腳亂地把MP4塞進口袋,又跑到衛生間去拎出了一把雨傘,“出門?這都快半夜了……”

陳小慧一邊檢查雨傘一邊沖着我扮了個鬼臉,“不是啦。我約了社裏的幾個姐妹一起去排大隊。去晚了的話就買不到KK的演唱會門票了。”

KK這人我知道,今天的大課上我們系那幫丫頭交頭接耳議論的全都是他。我本想提醒陳小慧門票明天才開始發售,轉念一想,頭天晚上去排隊這種事兒也不算稀奇。這個城市多瘋狂啊。

我沖她擺擺手,“趕緊走趕緊走。順便祝你好運,能買個前排的。”

陳小慧站在宿舍裏出了會兒神,自言自語地說,“應該都帶齊了。哎,茉茉,幹脆你也去吧。反正明天是周末。”

“有沒有搞錯?”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連KK是誰都不知道,我會花好幾百塊錢去看他耍猴?”

陳小慧抓起枕頭旁邊的一本雜志就沖了過來,“吶,就是他,帥吧?”

我不怎麽感興趣地瞟了一眼雜志封面上那個明顯化過妝的男人,“他還塗了睫毛膏?!”

“那有什麽奇怪的?”陳小慧對我的指責不以為然,“看,多麽深邃的一雙眼睛!”

那也叫深邃的眼睛?!別說比深海了,就連夜鯊那個變态也壓根沒法子比。真要給深海的頭發打點摩斯,撥拉的亂糟糟的,再解開兩個紐扣,嗯,再把他牛仔褲的拉鏈拉下來一點點的話……

我覺得腦子裏有點發暈,怎麽我的想法會這麽邪惡呢?

可是我的思路卻完全不受控制地順着這副畫面繼續往下想,如果深海也搞出這樣的姿勢來,側着臉瞟着眼睛往鏡頭看,他的長睫毛一定會彎彎的,在眼角的位置拉出一道十分誘人的曲線來……有了這一道朦胧暧昧的陰影做襯托,他的眼睛裏流轉的光華一定會像個妖精似的奪人魂魄……

這樣的想法真是……太邪惡了。

我終于悲哀地發現,從小到大給我的思想品德成績打優秀的那些老師,的的确确是被我僞純良的外表給蒙蔽了。

“帥吧,”陳小慧誤會了我的沉默,十分陶醉地舉着雜志在宿舍裏轉了兩圈,“我簡直愛死他了。”

“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剛剛認清了自己的邪惡本質,心情十分惡劣,跟她說話的時候語氣也變得格外惡毒,“他站在舞臺上看你們,估計跟看一群螞蟻也差不多。”

“那有什麽關系?”陳小慧一點兒也沒有被我打擊到,“我喜歡他,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關鍵是我喜歡他啊。”

陳小慧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心急火燎地跟我擺擺手就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宿舍裏重新安靜下來。我蜷縮在被窩裏了無睡意。腦海裏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陳小慧剛才說的那句話: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關鍵是我喜歡他啊。

我翻了個身,後背被什麽東西硌着了,摸出來一看是我的手機,屏幕上還顯示着夜鯊的電話號碼。我盯着這個號碼琢磨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打個電話。

算了,還是明天再說吧。

我把手機塞回枕頭下面,伸手關掉了臺燈。快到十月了,白天不管怎麽暖和,夜晚還是有了絲絲涼意。

海水是不是也開始慢慢變涼了呢?

當他在那神秘的水中國度來來去去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冷?

才剛閉上眼電話就響了。喜歡在大晚上給我打電話的除了我媽也沒別人了。前兩天還說讓我周末回家去探探我老爸的動靜呢,結果我光忙着琢磨深海的事兒了,把她說過的話忘了個幹幹淨淨。

我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閉着眼按下了接聽鍵,“喂?你還沒睡?”

電話裏安靜了一會兒,一個男人的聲音略帶好奇地反問我:“你把我當成誰了?”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夜鯊?!”

剛睡着就被吓醒,我的脖子後面出了一層冷汗,腦袋也有點發暈。我懷疑這人不會是有什麽感應吧?是不是他那經過了改造的身體擁有一副吓人的接收天線,伸出來那麽随便一晃就知道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給他打電話……

“殷茉?”夜鯊提高了聲音,“幹什麽呢?不是又睡着了吧?”

“沒,”我抓了個靠墊塞到脖子後面,渾身都開始不自在,“我是在想,我這兒也沒什麽大事,怎麽就驚動了夜先生呢。你不是挺忙的嗎?”

夜鯊沒理會我的胡說八道,直截了當地問我:“關于那半塊石頭,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我能有什麽打算?”這個問題我還真想過。可是沒有想出答案來。潛意識裏,我更願意把這個問題交給深海去操心。

“我幫你取出來吧,”夜鯊的聲音裏帶着一點點試探的味道,聽起來連他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似的,“我這裏有個人,有能力做這件事。我覺得你可以試一試。”

我的身體在被子下面蜷縮了起來。不知是因為黑暗,還是因為他剛才說的話,我忽然覺得夜裏的溫度又降低了。

“殷茉?”

“我在。”

夜鯊似乎松了一口氣,“我以為你走了。”

“沒有。”我只是不知所措。他讓人拿出來的話,那深海怎麽辦?

“這塊月光石本身蘊藏着很大的能量,如果兩個半塊都在的話可以互相壓制。但是現在只剩下了一半兒,你的身體恐怕會承受不住的。你在沙灣的那場腦炎很有可能跟這個有關。”夜鯊沉默片刻,聲音變得柔和了起來,“而且我認為這種随便利用別人的做法,是很可恥的。”

我沒有說話。

“他們不應該這樣對你。”夜鯊又補充說,“這件事本來與人類無關。都是因為他們的自私殘忍才把你卷進來的。”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我深深吸了口氣,“我得想想。”

“想什麽?”夜鯊的語氣有些着急了,“你難道不想有個健全的身體嗎?”

我想。但是……

“深海知道這件事嗎?”我問:“你會通知他嗎?”

“關他什麽事?”夜鯊的聲音有些不悅。

蜷在被子裏的手腳開始覺得冷,我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雙膝。如果我不是那麽害怕他的話,我真想問問他:這明明是深海族裏的東西,為什麽會跟他沒有關系?難道你撿到別人的駕照,人家的車子就該歸你?!

我突然想起前段時間腦子裏冒出來的那些不着邊際的猜測。看來,我這人還不是那麽不靠譜的。至少有關月光石的這一段兒我幾乎都猜中了。他果然是有取出石頭的把握。以此類推的話,深海的身邊必然也是不太平的。我想起他負傷的樣子,他孤零零倒在沙灘上的樣子,那些即使愈合了仍然在皮膚上留有印痕的傷疤,心頭隐隐作痛。

“殷茉,在想什麽?”夜鯊的語氣聽起來已經不那麽友好了,“這件事對你有利而無害。我不知道你還在猶豫什麽。”

“沒什麽,”我繼續深呼吸,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點,“我只是在想……我最近一直心煩意亂的,會不會是深海出了什麽事?”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用這樣旁敲側擊的方法到底能不能打聽到深海的消息,我完全沒有把握。夜鯊的性格或許要比我想象的單純一點,但是他在月光石、乃至整個月族人的問題上到底有些什麽樣的打算,我的心裏越來越沒底。

“你問他幹什麽?”

夜鯊語氣惡劣地反問我,“你難道忘了是他先利用你,後來又把你扔給我自己跑了?”

我承認再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我還是感覺深受打擊。但這都是他一個人說的不是嗎?如果我們有機會見面,我想深海會給我一個解釋的。到那時候,我再對深海的品性做總結好了。

“當然是沒有忘,”我幹笑了兩聲,“我只是比較擔心他會不會出事。你也知道,我的身體裏有他的血,所以他出了事的話我也會有所感應的。”

夜鯊再次沉默。

其實這些有所感應的話都是我瞎編出來的。我只是心神不定,我只是做了個夢夢見有人說深海能感應到我的情緒變化。而現在,我需要拿這些故弄玄虛的話來套一套他的底。我相信他是知道深海的下落的。我甚至懷疑他已經拿到了深海手中的那半塊月光石,否則他大概不會這麽急不可耐地要拿我開刀。

“我不知道。”夜鯊幹巴巴地回答說:“我和你一樣,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知道上一章裏夜鯊為啥會旁敲側擊地說茉茉的腦炎跟月光石有關了吧……他是在給自己打伏筆呢……

這厮一點兒也不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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