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釣魚

夜翎再回來的時候,小臉已經洗幹淨了,連妝也補好了。除了眼眶還有點發紅,依舊是唇紅齒白的大美人一個。

我把盤子朝她面前推了推,“吃點東西吧。”可憐見的,一大清早的,飯還沒吃先哭這麽一場……突然間一個激靈,她特意來找我哭?!

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吧?難道夜鯊提的要求我沒答應,他就使喚這丫頭給我下套來了?就像她剛才說的,不會違背我的意願做什麽事……那是不是說,硬的來不了該來軟的了?這個設想讓我心裏不覺有些忿忿然,拿別人當傻子耍呢?真跑我這兒來試驗優勝劣汰來了?

“殷小姐,我就想問你一件事,”夜翎低着頭沒有看我,聲音聽起來卻冷靜了許多。有點像沙灣初見時的樣子了,“你跟夜鯊說,你和深海之間能夠彼此感應,是不是真的?”

我一愣。

“是不是真的?”夜翎擡起頭,眼神灼熱,“那種感應……是什麽樣的?如果對方有事,另一方是不是會心煩意亂?”

我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謂的感應……深海可以感應我的情緒變化是我做夢的時候夢到的,我能感應深海的情緒變化是我在電話裏跟夜鯊胡謅的……最最重要的是,她拐了這麽大的一個彎,到底想要說什麽呢?

“這個……”我避開她的視線,不太自在地反問她,“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夜翎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閃過去,快得讓人抓不住,然後她垂下眼睑低聲說道:“我剛才說的那個猶太人。我當時救了他……用我的血。”

又繞回二戰的故事上去了?我覺得腦子又開始發暈了。說這些話的應該是一個老态龍鐘的老婦人吧,真要那樣我還好接受一些。可偏偏是這麽一個二八佳人,看上去簡直比我還年輕。就算明知道她是與人類迥異的神奇生物,這種違和感還是強烈得令人……呼吸困難。

“我那時剛剛開始跟人類打交道,很多事情都不懂,”夜翎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聲音卻柔和了下來,“救了他之後就分開了,一直到戰争結束才又見到了他。那時候他已經加入某個地下組織,專門追捕下落不明的戰犯……類似摩薩德。”

我好像有點被這個故事吸引了,忍不住追問她,“後來呢?”

夜翎望着窗外微笑了一下,仿佛那裏站着某個讓人覺得高興的人似的,“後來……我們在法國沿海的實驗室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遷到了紐卡斯爾,我們只能分開。但是陸陸續續地還保持着聯系。過了不久……我開始連續做噩夢,我懷疑是他出了什麽事,你知道我們的感官一向要比人類靈敏的。我很想回去看看他。可是長老們否認了那種說

法……就是以血為紐帶的人會彼此感應。夜鯊也不允許我離開……”

“他不是你哥哥麽?”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其實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靠譜。但是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的可以安慰她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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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翎果然搖了搖頭,眼神從窗外收了回來重新變的淡漠,“噩夢持續了幾天之後就消失了。大概又過了一個禮拜,我收到了一個包裹。是他的戰友寄來的,裏面是他的遺物。”

“啊?!”

“他死了。”夜翎端起面前的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裏面的熱飲,神色平平淡淡的,像在敘述跟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就在我連續做噩夢的那段時間。”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我想起了昨天夜裏的那個夢,深海像一只走投無路的耗子,而圍在周圍的全是貓。

夜翎點起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眉眼都耷拉着,一向冷冰冰的女人看起來突然比平時多出了幾分頹唐的豔麗。

“就算是真的……”我心亂如麻,“你又能證明些什麽呢?”

夜翎瞟了我一眼,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但是眼神卻明顯地冷淡了下來,“什麽也證明不了。殷茉,我不過是拿着別人給我的一個借口自欺了很多年,現在好容易遇到你這樣一個契機,想求個明白罷了。我也想從這件事當中走出去。”

這話聽起來就比較嚴重了。可是那個所謂的說法本來就是我的胡說八道,我怎麽能拿出來欺騙她?

“我……我不知道……”

夜翎眨了眨眼,靜靜地等着我後面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見她始終不說話,我有點急了,她到底在等我說什麽啊?

夜翎垂下眼睑,有些出神地望着手裏的煙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心裏有一種叫做煩躁的東西開始破土、發芽、抽枝散葉、繼而遮天蔽日。我忽然覺得心裏堵得慌,自己順口說一句瞎話被人當真就已經讓人很不舒服了,偏偏這人還認死理,我誠心誠意的解釋反而被她看成是推诿。

“不騙你。”這三個字說的很是無力,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她會相信了。

夜翎沒有再說什麽,直到抽完了這支煙才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就這樣。等你有什麽……有什麽新的發現了,能不能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

“行。”這個字說的同樣無力。本來就是我說的瞎話,能有什麽發現呢?

夜翎從自己的皮包裏翻出一個記事本,頭也不擡地寫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地址,然後順着桌面推到了我的面前。那個小區我知道,臨海,環境好,貴的要死。她住這樣的地方倒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你自己住?”我猶豫

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讓我略感尴尬的問題。

夜翎像是看出了我心裏的疑慮,幹幹脆脆地點了點頭,“夜鯊不住在這裏。而且他現在人在石頭島呢,你不用怕。”

石頭島?

夜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把頭扭到了另一邊,語氣平淡地補充說,“這個電話是我家裏的座機。我不在的話你可以留言給我。”

我說好。

夜翎再點點頭,餘下的時間裏幾乎沒有再說話。她不說話我自然也找不出什麽可以溝通的話題來,我本來跟她也不熟。但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又慢慢地清醒了那麽一點兒。于是,那些若有若無的疑問也重新浮上了心頭。

我想,如果換個人跟我講這個故事的話,我應該會很有些感觸的。問題是……我雖然沒有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我懷疑的只是她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講這個故事給我聽?暗示深海确實會有危險?暗示我能在這種危險中起到某種關鍵性的作用?

不管怎麽說,他們的注意力應該是集中在月光石上面的吧?難道他們是想暗示我……我身體裏的這塊月光石可以化解深海身邊的某種危險?

一番左思右想下來,我悲哀地發現,就算夜翎支起了一個不怎麽高明的釣魚竿,我還是心知肚明地上鈎了。

我覺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把夜翎說過的那些話打包冷藏,然後該吃吃該睡睡。可是知道和做到,似乎總是兩回事兒。

當我又一次滿頭大汗地從噩夢裏驚醒的時候,沒有一秒鐘的遲疑就撲倒電腦上開始搜索有關石頭島的信息。夜鯊正在琢磨我身體裏的這半塊石頭,除非是發生了比這個更重要的事兒,至少也是跟這個級別差不多的事兒才會把他的注意力引開吧。如果是另外半塊月光石……那聽起來就順理成章了。

在百度裏輸入了石頭島,按下确認之後在一長串的搜索結果裏挨個打開來看介紹。看來看去,也就是個普通的半島,面積不大,距離沙灣居然也不太遠,是高新技術産業開發區一類的性質,除了有兩家藥品公司、一家生物制品研究所之外就只有中科院下屬的水生生物研究所。從名字上我壓根看不出那一家才是天烨集團的附屬單位,這讓我有些洩氣,可是直覺又告訴我,夜翎不會平白無故地說出石頭島這幾個字。

心裏有什麽念頭開始蠢蠢欲動。當我蒙上被子強迫自己睡覺的時候,不安分的因子已經一路叫嚣着爬上心頭。

我知道所謂的知己知彼在我這裏完全不适用。如果我們真的是敵對雙方的話,那也根本就沒有站在一條起跑線上。其實更一場釣魚游戲,我是那條魚,夜家兄妹是

漁翁。可是除了接近這一對漁翁,我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接觸到深海。除了被動地等待着夜鯊拿我開刀,我真的希望自己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說,主動地做點什麽……

一邊在屋子裏一圈一圈數步子,一邊琢磨自己該如何摸到石頭島去踩踩盤子的時候,陳小慧回來了,進門就問我,“黃金周打算上哪兒逍遙去?”

我滿腦子都是事兒,聽她這麽一問,順嘴就說:“石頭島。”

陳小慧愣了一下,反問我,“你也去應聘啦?”

我正後悔呢,她這麽一問倒把我問愣了,“應什麽聘?”

“天烨集團不是正在和學校方面接洽有關捐款的事兒?”陳小慧說了這麽半句見我沒什麽反應,又繼續解釋說:“我聽說天烨集團主動提出要讓校方的實驗員參與他們的研究,要為學術研究提供充分的物質條件什麽的……”

我又一次嗅到了陰謀的氣息,“那應聘是什麽意思?”

陳小慧搖搖頭,“學生會那邊抖落出來的消息,說他們要從各個系抽取部分學生組成一個觀察團,趁十一放假的時候去參觀他們在石頭島的研究所,争取讓校方對他們的實驗條件也有一個全面客觀的了解。”

絕對的陰謀。雖然我還沒有想明白到底是什麽性質的陰謀。

如果說這就是給我一個人下套……那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搖了搖頭,要說真有什麽關系的話,那也是跟月光石有關吧。

我問陳小慧,“咱計算機的也能去應聘?”

陳小慧皺着眉毛想了想,“應該沒問題吧。要不你去學生會問問。”

這一問,順理成章地就填了一份表格。再後面的事兒就沒有什麽懸念了,一個石頭島已經将所有懸而未決的因素都集合在了一起。于是,當我在學生會辦公室那張墊着玻璃板的舊桌子上填表的時候,糾結了我許多天的心煩意亂竟然詭異地風平浪靜了。

也許是那間朝向不好的房間只有每天的這個時候才有光線射進來,暖暖的,光柱之中微塵浮動,一派靜谧。也許是潛意識裏明白該來的事兒終歸得來,裝鴕鳥從來就不是辦法。也許……只是很認命地發現,除了這麽做之外,我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其實豁出去了想,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月光石被夜鯊找來的高手拿走,除此之外……自己再受點傷?深海需要費點周折去搶回來?

還能怎麽樣呢?

至于月光石的歸屬……他們一個個都是貨真價實的生猛海鮮,而我只是一個連游泳都游不好的普通人類,說到底這也不是我操心得了的事兒。

不知道我這麽做算不算是化被動為

主動。這種感覺就好像看那個賣拐的小品一樣,你知道我在騙你,我也知道你已經知道我在騙你。

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聽起來英雄氣概十足。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觀察團一共二十多個人,大概都是黃金周的時候沒有地方可去的閑人,因為各系、各年級的同學都有,所以彼此之間并不是很熟悉。帶團的人除了生物系的兩位教授還有天烨集團派出的兩位向導。

沒有看見夜家兄妹的熟面孔讓我松了一口氣。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孤膽英雄的料,只敢混在一群安全的人群當中偷偷摸摸地跑來打探打探。這個讓人提心吊膽的地方幾乎沒有居民區,沒有游客,除了各式各樣的廠房就是空蕩蕩的柏油馬路。大街上連人影都見不到幾個,除了借助這個觀察團,我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能混進來卻不會被人注意到。

越是靠近這個地方,某種激蕩的情緒就越是強烈。我到現在也說不好這到底是不是和某個人之間特有的感應。但我确實覺得我有可能在這裏見到深海。當然,這樣的一種預感,讓我心裏在驚喜的同時又混雜了濃重的不安。

如果深海真的出現在這裏……可想而知不會是什麽好事啊。

也許是忙着觀察四周圍的環境,對于天烨的研究所本身我反而沒有投入過多的注意力。看外表這裏也就是個普通的辦公樓,銀色外牆,大面積的玻璃窗搭配着綠意盎然的庭院,給人一種舒适而又不失嚴謹的感覺。

天烨方面的向導客客氣氣地将我們分成了若幹個小組,由不同的接待員帶領着,經過了換裝、消毒若幹步驟之後,終于進入了實驗區。按照預定的安排,研究所只有做常規研究的一部分是可以對我們開放的。不過,即便是研究所的一部分,對于我們來說也足夠眼花缭亂的了。

我和另外兩名化學系的女生跟着接待員進入了标號為BR1781的實驗區。這個實驗區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幹淨。幹淨到了一塵不染的地步。頭頂是日光燈素白的燈光,腳下是灰色的地磚,亮的幾乎能當鏡子用。除了不知名的設備發出的柔和的嗡嗡聲之外就只有我們幾個人的腳步聲和接待員的講解了,也許是走廊裏太空曠的原因,她每說一句話都好像有回聲似的。在我們的左側,隔着一道玻璃牆可以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無聲無息地穿梭在儀器設備之間,來來去去像在演無聲電影似的。配合着空氣裏令人反胃的消毒劑的味道,真有那麽一點點冷森森的感覺。

等我從玻璃牆裏的那些人身上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接待員帶着那兩名化學系的女生已經拐進了左前方的

一間辦公室。在這樣邪門的地方,我哪敢掉隊,連忙三步兩步追了上去。可是門一推開我就懵了。

人呢?

門後面是短短的一段走廊,盡頭是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早秋的陽光肆無忌憚地傾瀉了一地,剛從一點兒自然光線都看不見的走廊裏闖進來,我幾乎被這陽光晃得睜不開眼。走廊兩側各有兩扇門,普通的金屬門,看不出是實驗室還是辦公室,但是門都緊關着,沒有一絲一毫剛有人來過的樣子,甚至連一絲多餘的聲音都沒有。

這幾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愣在原地還沒有回過神而來,背後吱呀一聲,門合上了。一股涼意順着脊柱竄了上來,我身上的汗毛立刻就豎了起來。我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拽門,可是手還沒有碰到門把手,門鎖已經啪地一聲扣上了。我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爬上來一層戰栗。寂靜中,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我只能聽到心髒咚咚的跳動,一下緊似一下。

一陣風聲掠過,離我最近的那扇門噠的一聲開了。

冷汗順着額頭滑了下來,我僵立在那裏動彈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在四千字左右的地方分開的,猶豫了一下還是都發上來了。

畢竟要過年了,咱也把排骨的量上足 ^_^

下章,咱家深海就華麗麗地搶鏡頭來了……

過年事兒多,堅持勻速更新估計是困難。建議姑娘們過完年再來看吧

某鴻在這裏給姑娘們拜個年,祝大家春節快樂!虎年事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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