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探測儀傳回來的畫面很不清晰。
水底時不時就有成群結隊的魚游過, 要不就是被茂密的海草擋住了。
這枚探測儀幸運的掉落在了人魚附近,小巧的探測儀并沒有引起它們的注意,一群只有人類幾歲孩子大的小人魚, 好奇地圍着閃爍着紅光的探測儀看個不停。
這一看就是人類才會有的東西。
小人魚們用尾巴挑起探測儀, 上上下下地颠着,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樣。
“把這個送給那個人類吧,他好像很喜歡這種人類的東西。”
“他肯定會很高興!他昨天摸我的腦袋了,人類的手掌好軟,還很暖和。”
“你瞎說, 這裏到處都是水,人類進了海底也是冷的。”
“就是很暖和!”
“我不信, 除非你讓那個人類也摸摸我。”
小人魚們一路吵吵鬧鬧地去往祁千雪所在的地方,路上有其他人魚見到它們, 也一臉見怪不怪了。
出乎意料的, 祁千雪意外地讨這群在族群裏仗着自己是幼崽,就無惡不作的小壞蛋的歡心。
不僅會時不時給蜃的伴侶送去深海裏的水草花,還會乖乖地待在對方身邊聽他唱歌。
明明比起用歌聲稱霸海洋的人魚,人類世界的著名歌星也會被秒成渣。
在深海裏稱王稱霸的人魚幼崽, 遠遠見到坐在蚌殼裏,周圍堆着無數金銀財寶的人類,一個個瞬間變成了乖寶寶。
颠着的探測儀也換成了用兩只手拿, 巴巴地看着祁千雪,遞上探測儀。
Advertisement
“這是……給我的?”祁千雪微愣,表情微妙地看着手裏的探測儀。
小人魚眨眨眼,嘴裏吐出一串泡泡, 把手裏的探測儀再往上遞了遞, 它猜測人類應該會喜歡這個東西。
果然, 祁千雪嘴角彎彎,眼角眉梢裏都是笑意,擡手揉了揉小人魚金色耀眼的頭發 :“謝謝你。”
哇!
被人類揉腦袋了。
人類的手心真的是暖的诶。
小人魚握着手心,激動地搖着尾巴在祁千雪手心裏蹭來蹭去。
探測儀正好落到祁千雪手上,大大的為救援隊節省了時間。
看着傳回來的畫面,祁千雪平安無事地待在海底,所有圍着屏幕觀看的人都由衷地松了口氣,祁母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淚漬。
她和祁父對視一眼,轉頭就吩咐了身邊心腹和他們一起開潛艇下去。
探測儀傳回來的畫面能看到,祁千雪不用借助任何工具,就能在水裏呼吸,還是在幾千米的深海下,這畫面如果傳出去了,可能轉頭就要被送進研究所,給那群科學家研究了。
但在确定人選時,祁母略有些遲疑,想要上潛艇接回祁千雪的人意外的多,除了他們選的戰鬥潛艇,和經驗豐富的海軍外——
祁母疑惑看着眼前的三人,沈竟遙算是千雪的準未婚夫,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家裏已經把他當做了半個家裏人。
現在婚事延遲,外界的猜測議論紛紛,不少人說祁千雪是因為不滿家族聯姻跟人私奔,去親自接回祁千雪倒也合理。
徐當歌是帝國上将,戰鬥經驗不俗,有他幫忙面對人魚也能多幾分把握。
至于孟雨青,祁母正猶豫,就聽見他說 :“那條人魚是我抓上來的,我有經驗。”
……好吧。
帶的人比祁母想象的多,戰鬥潛艇開了十幾架,他們的目标是帶回祁千雪,非必要不會選擇跟人魚對上。
軍方的戰鬥潛艇,帶了“隐身”特質,能夠融入周邊環境。
海底的海水似乎有一瞬間波動,圍繞在祁千雪周邊的小人魚敏銳地擡頭看着上空,嘴
裏吐出一串泡泡。
“好像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人魚幼崽的敏銳度不如已經成年的雄性人魚,只能隐約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
它們本來圍在祁千雪身邊等撸,此時一個個警惕地看着四周,纖細的手指冒出尖銳的手指甲。
祁千雪也擡手順着它們看向的方向望了過去,水面波動的明顯不正常,一個銀色的标志一閃而過,是帝國的徽章。
祁千雪緊張提起的心漸漸放回了原地,這邊一般不會有雄性人魚過來,祁千雪仰頭看着越來越逼近的水流波動。
小人魚們找到目标,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陌生的東西闖到它們的領地,本身就是一種宣戰。
就在它們沖向那艘潛艇時,一艘潛艇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祁千雪。
不遠處出現一道熟悉的藍色身影,人魚手裏拿着收集來的海草,突然,眼睛變成了豎瞳,眼裏醞釀着風暴,顧不得精心挑選的海草,一眨眼的時間就出現在了祁千雪面前。
人魚眼睛通紅,伸手想要留住祁千雪。
祁千雪的身體被一雙手抱住猛地往後拉,人魚伸手,只勾下了祁千雪的一顆襯衫扣子。
人魚握着手心的扣子微微一怔,潛艇立刻隐身,飛速朝着海面駛去。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面上,潛艇躍出水面,太陽從厚厚雲層裏照射出一縷光落在潛艇上,水珠都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
從人煙稀少的深海到帝國主星,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
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直到離開了海域,上了私人飛船,祁母才抱着祁千雪,眼睛濕潤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祁千雪一圈兒,還捏了捏他的臉 :“瘦了。”
在海底只能吃海草,就算偶爾換換口味,也比不上星際那麽多各色美食。
祁千雪自己倒覺得還好,膩着祁母撒了好久的嬌,他自己知道人魚不會傷害他,所以不怎麽怕。
但家裏人肯定為他操心死了,心裏不禁有點愧疚。
“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
祁母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笑着揉揉祁千雪的頭 :“平安回來就好。”
祁千雪又跟家裏人說了幾句,講了一下海底的見聞,完全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種,每天瑟瑟發抖的,生怕成為哪條魚嘴裏的口糧。
其他人知道祁千雪家裏人擔心他,特地留了空間給他們。
等稍微安撫下家裏人的心,祁千雪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有點犯困。
他最近總是睡的好多,快養成生物鐘了,待在海底太無聊,除了吃和做那種事就只剩下睡覺了。
身旁的座椅微微下陷,祁千雪睜開一只眼睛,睫毛上沾着一點淚漬,家裏人都坐在了前排,座椅很高,幾乎将腦袋都擋住了。
壓低聲音的話,就聽不見他們這裏說話。
倒是隔着一個過道的座椅上坐着徐當歌,旁邊的過道坐着孟雨青。
好奇怪。
雖然是私人飛船,但坐的也太奇怪了吧。
祁千雪沒有多糾結,熟練地靠過去,沈竟遙比他高,腦袋剛好能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輕得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 :“我錯了。”
因為愧疚,聲音軟了很多。
他已經聽家裏人說了,他在訂婚前夕失蹤的事,害得沈竟遙被大家議論,大家都說他是不滿和沈竟遙訂婚才會“失蹤”的。
他的腦袋一下一下在沈竟遙肩膀上輕輕碰撞,很輕的力道,像是在道歉。
“沒有不想訂婚,我是願意的。”
祁千雪悄悄說,耳根都紅了,因為想到隔着一個過道坐着徐當歌,他們的動靜輕易就會被看在眼裏。
像徐當歌那樣禁欲正經的人
,應該會很不喜歡這樣黏黏糊糊的弟弟吧?
他羞恥得不行,剛想拉遠一點距離,腦袋上就多了一雙親,沈竟遙的手按在祁千雪的腦袋上,祁千雪半個身子都快靠在他身上了。
“嗯。”沈竟遙輕輕應了一聲,心髒連日來始終飄在半空,直到在水裏将對方從人魚手裏搶了回來,真正抱着這個人的那一刻,找不到歸處的心髒終于有了些許慰藉。
他好像已經沒辦法跟祁千雪分開了。
沈竟遙是獨生子,不止他占據了祁千雪生命裏的三分之二,祁千雪同樣幾乎占據了他整個生命。
從軟軟的小朋友,說話都奶聲奶氣的,還是兩頭身,到稍微長高了一點,過馬路都會手牽手,再到一下子抽條起來,模樣越發出色。
沈竟遙陪着祁千雪一起長大,有時也會疑惑,怎麽會長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迎着晚風,幹淨的白襯衫被風吹起,輕輕笑一笑就能被一堆人在私底下評選為“校花”。
越來越多的人用愛慕的視線注視他。
他也會怕,沈竟遙微微攬着祁千雪,聲音壓低,就在他耳邊 :“還有呢?”
“在海底,你有想起我嗎?”
他微微屏住呼吸,胸腔裏的心髒快得幾乎要跳出來了,想要聽到最真實的答案。
在陌生的環境,随時可能面臨危險的時候,你能想起我嗎?
他心裏嫉妒得要死,嫉妒那條人魚差一點就能擁有祁千雪了。
卻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他要的是祁千雪的未來,是全部,是即便在垂垂老矣,站在祁千雪身邊的也是他。
周遭的空氣好像都寂靜了一點,祁千雪餘光暼到孟雨青交疊的雙腿都舒展放平了。
祁千雪很誠實地說 :“想你我會難過。”
在海底他提到的基本都是家裏人,害怕他們擔心,以及對家裏人的依戀。
但是如果想沈竟遙的話,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情。祁千雪說不出那種狀态,家人沒有在他身邊,他會難受一會兒,因為知道他總會長大的。
祁千雪的聲音帶着點困惑,像是在疑惑這種感情,拉着沈竟遙的手去碰自己的心口 :“沈竟遙,你讓我難過了。”
他自己都無法理解這種感情,沈竟遙的手微微顫抖,不停深呼吸,還是克制不住地拽着祁千雪的手,偷偷走到艙門外。
艙門外的玻璃窗關着,沈竟遙無法壓抑心裏澎湃的喜悅,把祁千雪按在玻璃窗上親,窗外浩瀚的銀河瑰麗震撼,時不時落下一場流星雨。
唇瓣被輕輕啃噬,炙熱的呼吸夾雜着滾燙的話語,一同傳來 :“祁千雪,你喜歡我。”
他一直覺得祁千雪的喜歡是飄忽不定的風,可是好像,風停留在了他身上。
祁千雪被親得迷迷糊糊,情不自禁地勾住沈竟遙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直到聽到穩健的腳步聲朝着這邊走來。
這艘飛船上坐的都是祁千雪的熟人,不管來人是誰,他都會羞恥得恨不得鑽到地上去,急忙想要推開沈竟遙。
沈竟遙不僅放開了,還擋在了祁千雪身前,他吝啬的連一點點都舍不得給別人看。
來人是徐當歌,他似乎是來這裏吹風的,眉眼冷峻,視線冷漠地落在沈竟遙身上,而後看向了祁千雪。
嫣紅的嘴唇被親腫了,還有點可疑的水漬,眼角緋紅,俨然一副動情的模樣。
空氣似乎都快凝滞了。
祁千雪是知道沈竟遙和徐當歌關系一般,沒想到兩人面對面也無話可說,他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自以為端莊地笑了笑 :“小徐哥哥,你不去邊境了嗎?”
他跟徐當歌上次聊天時,對方似乎已經定了要在訂婚宴後離開了。
徐當歌收回視線,嗓音莫名晦暗 :“元帥很屬意我。”
他迎上沈竟遙的視線,不閃不避 :“未來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年輕人總以為一瞬間的心動就能天長地久,實際上連不是同一物種都能輕易擊潰他。”
“還有……”徐當歌幽深的眼眸看向祁千雪,手指輕輕蜷縮 :“我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高尚。”
沈竟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拳頭握了握,顧及着祁千雪才沒有一拳打在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想到什麽,突然舉起祁千雪的手,映襯着玻璃窗外的流星雨,兩人十指相握。
“我和千雪回去後就會訂婚了。”
話音微頓,一字一句地說 :“這次,我會好好看住他。”
他絕不會再允許出現人魚那種事,他會寸步不離的守着祁千雪。
沈竟遙多看徐當歌一眼都嫌煩,牽着祁千雪的手走進飛船。
“其實……”等遠離了艙門,祁千雪輕輕出聲,拉了拉沈竟遙的手,莫名羞恥,聲音輕得像羽毛 :“準備婚禮也沒關系。”
“帝國規定二十二歲才能結婚,你可以提前準備一下。”
祁千雪踮起腳尖,輕輕在沈竟遙臉上親了一下,第一次主動,意外的純情。
他好像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喜歡沈竟遙一點。
沈竟遙呆呆傻傻的,好像沒有反應過來,祁千雪有些疑惑地歪頭,難道他猜錯了嗎 :“你沒有想要和我在一起嗎?剛剛親的時候,你口袋裏裝的戒指盒子咯到我了。”
“沒有,我我我有點激動。”沈竟遙失語一般,忽然猛地抱起祁千雪,緊緊抱住,腦袋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沈竟遙眼睛憋得發紅,鼻腔有點酸 :“那說好了,先訂婚,等符合結婚年齡就結婚……祁千雪,我會好好看着你的,你是我一個人的,我還會管着你,你不要嫌我煩。”
他懷抱着祁千雪,聽見他緩慢地“嗯”了一聲,清晰地意識到,風落在了懷裏。
懵懂開竅時的初戀,随着時間醞釀成了無法割舍的愛情。
未來也許會遇見很多人,但他會永遠陪在祁千雪身邊,永遠為他心動。
————————
寂靜的房間漆黑一片,蕭遷放下專業書,路過主卧的時候,看見主卧的門沒關,隐隐有昏黃的光線洩露出來。
一點暧昧聲響傳了出來,是青年譴绻的哼聲,像是在經歷什麽無法忍受的事。
不是多柔軟妩媚的聲音,卻很抓耳。
蕭遷略微停留片刻,寂靜的深夜,已經是後半夜了,即将天光大亮,沒多久裏面就傳來嘩嘩啦啦的水聲。
青年是被抱着出來的,身上穿着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動作間露出了一截潔白細瘦的手腕,還有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跡。
太過白皙的手腕,一點點隐約的痕跡都顯眼得不行,像落在雪地裏的紅梅。
蕭遷回到自己房間,腦海裏想起青年那張精致的臉,下垂眼看着無辜極了,在男人面前也總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垃圾桶裏多了一點用過的紙巾。
蕭遷握着筆,準備寫作業,他選的專業繁忙,即便是大學也有背不完的重點,寫不完的作業。
腦海裏卻不期然地想着,聽說那個青年是從很偏遠的地區考過來的,畢業後就留在了這座城市,卻在還沒正式進入社會摸爬滾打前,就讓男人對他一見鐘情。
男人身價不菲,青年卻只是個窮酸得連一身行頭都不會超過五十塊,只是仗着一張臉好看就嫁入豪門的野鳳凰而已。
所有人都說男人是被迷了心智,才會娶這樣對事業毫無助力的人,還愚蠢的沒有簽訂婚前協議。
蕭遷回過神,低頭看着整潔如
新的課本上歪歪扭扭地寫下的名字。
——祁千雪。
他面無表情地撕掉了這頁紙,折好放進了抽屜裏,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