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都說小侯爺性格霸道,确實也是霸道,就連宮中的皇子在他手裏都讨不了好。小侯爺三歲的時候,和他同齡的六皇子,忘了是看上他腰間的配飾了,還是看上他手裏的糕點了,總之六皇子非要搶他的東西,搶不過就咬了他一口。
三歲的小侯爺咽不下這口氣,直接沖上去壓着同樣三歲的六皇子打!
小侯爺胎裏養得更好些,瞧着比六皇子壯實多了,口齒也比六皇子清楚。等大人聞聲趕過來時,小侯爺實話實說是六皇子要搶他東西,皇上不僅沒有怪罪小侯爺,還給了他很多賞賜,又叫六皇子道歉。而這絕對是六皇子有記憶以來最屈辱的事,他們因此結下“仇恨”,至今仍不對付,見了面總要嗆嗆幾句。
但小侯爺的霸道其實也有限。你不招惹他,他不會無緣無故招惹你。最多就是……被罵就加倍罵回來,被打就加倍打回來,被算計了就加倍算計回來。
好比說施钺,小侯爺被他算計得在水裏游了一回——雖然施钺算計的其實是沈昱,但游泳的人是小侯爺啊——那小侯爺肯定是照方抓藥地算計回去,絕對沒有想過讓施钺死。他安排人去施钺家附近蹲着,只是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施钺這一死,小侯爺甚至說不出“死得好”這種話來。
辦事的人做事仔細,回話也回得細致:“火是夜裏燒起來的,頭天從東留園回去,當天夜裏就起了火。衙門裏的人已經把屍體拉去義莊,仵作正驗着,具體的結果如何還得看衙門那邊的告示。不過小的從辦事有經驗的老官差那裏打探了,他們裏裏外外地看過,廚房裏還剩着一些沒吃完的吃食,估計當天夜裏那一屋子人都吃了酒,全都醉倒了。夜深起夜時,施公子不小心撞翻蠟燭,把床帏給燎着了,進而引發了大火。等到鄰居發現不對時,整間屋子連着兩邊的廂房都已經燒着了……”雖然左鄰右舍積極救火,但還是一個都沒救回來。
顏楚音聽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曹世子做了一個刀砍脖子的動作:“有沒有可能是滅口?”他雖然四書五經讀得不行,平日裏卻愛看江湖話本,主角通常都是一些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正道大俠,話本裏的不少經典情節,曹世子全都能背出來!殺人滅口這種事在話本裏太常見了。不過,不等顏楚音說什麽,他自己又搖頭否決了這一說法。
“應該不至于!沈昱被人算計,施钺被人收買,十有八/九是太學裏某個嫉妒沈昱的人幹的,肯定沒那個能力去滅口。估計就是運氣不好吧。”曹錄說。
曹錄這都是正常人會有的猜測。
想在東留園查事,怎麽都避不開曹錄去。顏楚音自然不會說他和沈昱身體互換,只略略提了提沈昱被人算計了。曹錄沒細問,顏楚音說什麽就是什麽。
顏楚音問:“那兩個把沈昱引去荷院的下人找到了嗎?”
曹錄搖搖頭:“魏禾只用了院子裏一半的下人,剩下的都是他的家仆。”魏禾就是那個租了園子舉辦詩會的人。租園子分為很多模式,可以選擇用園子裏自帶的下人,也可以不用園子裏的下人。魏禾家中有些底蘊,只讓園子裏的下人去做一些不怎麽重要的邊角料的事情,在席上伺候的全都是他自己的家仆。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引走沈昱的絕對不是曹家的下人。有可能是魏家的下人,有可能是通過別的途徑混進來的人……因此不能說這事一定和魏禾有關。
“那你家的下人就沒有瞧見什麽?”顏楚音又問。
曹錄說:“只知道後來去荷院賭沈昱的那些人……當時一群人擁着魏禾,你也知道,這家夥雖然是個草包,但誰叫他有一個王清儀那樣的表哥呢?所以捧他臭腳的還是大有人在。反正他們一幫人裏頭,忽然有個人念了一句詩,叫什麽留得殘荷聽雨聲,又說可惜現在不是秋冬季節,這詩不應景。但現在反正也不是盛夏,荷院的湖裏還是留着一些枯枝腐葉的,他們便一起賞景去了。”
如果沈昱沒能第一時間從荷院離開,那麽發現他“醜事”的人将是魏禾。偏偏魏禾的表哥是王家王清儀,他和沈昱同為太學四公子,是存在競争關系的。
顯然施钺在下決心算計沈昱時就已經想好退路了。但凡沈昱沒那麽敏銳,真和魏禾起了沖突,估計施钺最後都能找到理由把“罪名”都推到魏禾身上去。
“那,念出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的人是誰?”
“這就不清楚了,當時一群人擠作堆,你一句我一句的,沒那麽好分辨。就算咱們現在跑去找魏禾,估計他都沒有這麽好的記憶能想起具體的人了。”
指望一幫喝酒喝得上頭了的書生去還原現場?基本上指不上!
顏楚音想了一會兒就不再想了:“行了,就你查出來的這些,整理整理都給沈昱送過去,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讓他自己查去!咱們仁至義盡了。”
“嘿嘿,”曹世子忽然奸笑,“這樣的話,他是不是欠咱們一個人情?”讓太學的領頭人欠了人情,多麽有面子的事啊!得好好想想該怎麽用掉這個人情!
顏楚音順着曹錄的話一想,心裏也覺得挺美。
京城中,邬明懷着沉重的心情找上沈昱。他不知道施钺對沈昱做了什麽,心裏還拿施钺當正經友人,施钺留在他心裏的都是美好的印象。現在施钺意外身故,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就是沈昱,明知道施钺做了什麽,心情也不好受。
連顏楚音這樣的局外人都覺得施钺罪不至死,沈昱畢竟和施钺相識相交。
邬明和沈昱都身着素衣。尤其是邬明,頭發只用一條粗麻裁開出來的帶子綁着。他道:“昨日清晨,我與青玉一道從城郊歸來,路上我便覺得他坐立難安,他只推說身體不适。我當時信了,待歸家後,便遣張大夫過來給他瞧瞧。結果張大夫沒敲開青玉的門。”青玉是施钺的字。張大夫是邬家的家養大夫。
張大夫敲門的時候,施钺在屋裏傳出聲音,說自己只是略有着涼,睡下發發汗立刻覺得好多了,又說家有不便,就不給張大夫開門了,累他白跑一趟。
張大夫認得施钺的聲音,聽他講話中氣十足,判斷出施钺确實沒啥毛病。施家是寡婦當家,張大夫的年紀和施母差不多,自然也要避諱着一些,就沒有強求要進去屋裏。而邬明從張大夫這裏聽說施钺沒啥大事,也徹底放下心來。
結果當天晚上,施钺就死了!
“……現下想來,昨日在馬車上,與其說青玉是身體不适,不如說他是在緊張、在擔憂。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就應該多關心下他……”邬明自責地說。
沈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