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步【已修】
三月的香巢已壘成,春暖回歸的燕子在梁間重新安了家;魏王宮中退去了層層枯萎換上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新裝,唯有河邊的片片梨花樹是魏王特地命人從許都移植到了邺城王宮的,至于他的用意沒有幾人能猜得透。
自從上次宇兒宴會與子桓的見面,足足相隔了一年多,當她以為他們以後會如此番互不相見的時候,在除夕的家宴上他終于露面!
她雖有氣但看到子桓比從前更瘦的身影低頭認錯,憔悴的臉滿是愧疚,她所有的氣便煙消雲散了,剩下的便是滿滿的相思!
“夫人!剛魏王身邊的太監來彙報說魏王一會兒來此同夫人用午膳。”小蘭道,語調有些上揚。
環兒怔了怔,看了她幾眼随口搭幾句:“魏王來你好像很高興。”說的小蘭一陣臉紅:“夫人莫要說笑!奴婢只是覺得好奇魏王怎麽突然想起到這裏用午膳。”
環兒低笑了幾聲,道:“知道了!還不下去備膳。”
“是!”說罷走出了房門嘴裏還不忘嘟囔着“夫人太壞了!竟拿奴婢開玩笑。”
過了半晌,到了午膳時間!坐在飯桌等魏王的環夫人,老遠就聽見了曹操風塵仆仆的腳步聲。
“臣妾給魏王請安。”随着時間的推移,她已經學會了圓滑處世。
“起來吧!”曹操看着桌案上的幾道青菜心裏甚是滿意,就像她的人一樣總給人一種淡淡的感覺,不故意讨好也不是特別冷淡疏離,所以這些年來她一直在他的心裏占有不小的分量。
曹操搓了搓雙手,滿臉迫不及待的坐到環兒旁邊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吃起來,還不忘稱贊:”好吃!好吃!”
環兒看着這吃相跟老小孩似的,捂着嘴咯咯笑起來,笑完了道:“魏王是幾天沒有吃東西了,竟吃的這般急。”曹操看了她一會,眼睛越來越彎,最後竟彎的像那天上的彎月随後哈哈大笑。環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沒有什麽髒東西呀,不解道:“魏王笑什麽?”
“沒什麽本孤只是想到,那些大臣們和孤的兒子們都要與你此般單純,本王就不用如此頭痛了”曹操唉聲嘆氣道。
環兒自忖道:“魏王突然來此,想來是過來發老騷了!”随口搭上句:“又有什麽事煩魏王你了。”
曹操一口氣喝光了碗中的清粥,眼幕低垂似是在算計什麽,随後委屈道:“這些大臣們都嫌孤老了,天天吵着讓孤立世子!還嫌孤不夠亂。”
環兒一面為曹操重新盛粥一面回:“魏王是該立世子了!此事早來晚來都是來”說完将盛好的粥放到曹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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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細看了她的表情變化,道:“連夫人都說要立世子,看來此事不能拖了”沉吟了一刻,又道:“孤的幾個兒子不知夫人看好哪幾個。”
她明白有些事不該她插手的她就盡量不管,反而弄巧成拙,于是道:“要立誰為世子,魏王心裏清楚的很何必聽臣妾這婦道人家的意見。”
曹操滿意的笑道:“哎!夫人莫多想咱們之間說的也就是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孤也是想聽聽在外人的眼裏本王的幾個兒子誰最出衆。”
環兒暗忖怎麽樣回答能助到子桓又不被多疑的曹操有所懷疑,眼神一亮輕聲道:“是你要臣妾說的!”
曹操點頭。環兒笑道:“毫無疑問臣妾喜歡曹植的滿腹經綸,不為世俗!行事不羁的性子!”曹操聽後拂着胡須笑道:“孤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你以為在選秀才呢!這是一國之主,且能兒戲。”環兒撅嘴不滿道:“臣妾本來不想說的!是魏王非讓臣妾說的。”曹操看了她會,道:“好了!不談這個了趕緊吃吧。”
不到一會兒,曹操用完膳便回書房忙政務也沒多留。
小蘭進來準備收拾碗筷,看到夫人一動不動的楞在那裏,臉上戾氣很重小蘭道:“夫人怎麽了”環兒抽回思想,恢複淡然的神色:“在這選王世子的關鍵時刻,小蘭我必須做點什麽。”
小蘭停下手頭工作,輕聲道:“夫人你多心了,現在二公子已是副丞相,王世子之位對于二公子來說絕對是囊中之物。”環兒不贊同的搖搖頭:“只差一步,現在的一陣風吹向哪裏那麽那個人就是最終的獲得者!你認為這個時刻能坐以待斃嗎?”
“夫人!咱們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麽?” 環兒笑道:“我曾聽子桓說過曹植倚重倆個人一是楊修二是崔琰,而楊修因為誣告大臣吳質偷進王宮失去了魏王的信任,現在最穩固的地方只剩下她的妻子崔氏,她的叔叔是尚書崔琰!那麽這裏的最容易對付的就是崔氏!”
“夫人您要害人嗎”小蘭驚詫道。環兒撇了她一眼道:“難道就只能想到害人的法嗎!,只是略施小計讓魏王遷怒于曹植而已。我說完你趕緊辦去,務必趕到後天魏王銅雀臺觀禮”。
環兒伏在小蘭耳邊嘀咕了好一會,小蘭輕笑道:“”夫人真有辦法!”
有時候不懂,只是不想懂!有時是裝傻,只是為了讓自己過上平淡的生活并不代表就真的傻,就是真的無知,一旦出手就是最關鍵的一步棋。
幾天後的早上,小蘭面色匆匆一路小跑來到了環夫人面前,急道:“不好了夫人!”
環兒心下一沉,忙道:“怎麽了!”
“魏王因崔氏“衣繡違制”,被勒令回家并賜死了!”
“怎麽會這樣”環兒大驚。
她只是在曹植府中散播謠言傳說在三月三這一天,女子若簪瑇瑁,垂珠玑;身着金絲琉璃紗游園,祭祀花神,贏得花神的眷顧,再尋七七四十九朵自然凋零且不破敗的桃花,杏花,海棠以甘露沏泡,除渣利水,夫妻雙方在行房前喝下便能很快孕育新生。
她了解崔氏入府這麽多年無所出,聽到這個法子肯定會試一試!畢竟沒有什麽壞處,萬一成功豈不更好,而這時曹操正在銅雀臺觀禮,到時候肯定會看到曹植的後花園,曹操一向提倡節儉肯定會對曹植烙下不好的影響,也不至于到賜死這麽嚴重呀!
“奴婢也是剛聽說的!此次魏王勃然大怒事情的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環兒像是抽調身上所有的力氣,一屁股坐在案席上,喃呢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怎麽成了殺人兇手?”她舉起自己的雙手來回看着,那樣一個光彩明朗的人竟死在她手中,随後抓着小蘭的衣袖,顫道:“我沒想過害死她!真的小蘭!我該怎麽辦。”
小蘭看着此刻痛苦的夫人,又道:“夫人!你還沒聽我說完呢!這次魏王之所以這麽生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崔氏她叔叔崔琰因說出“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對魏王的不滿,魏王一怒之下将崔琰割掉官職收監下獄才鉗制到崔氏的事,所以不是夫人的錯,前朝的層層關系不是我們能明白的。”
環兒松開手,神情躊躇,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麽說她的死都和我有關,趁夜黑時我們給她燒些紙錢吧。”
在這以後曹丕做事有分有寸,謙虛內斂,深得劉氏宗族與朝中肱骨之臣賈诩,司馬懿的信任與支持關于立太子之事誰勝誰負已各見分曉。
一日曹操與賈诩商議秘事,宮人來報曹植大醉硬闖司馬門曹操便将立曹植為王世子的想法抹去,此後,因妻賜死之事每日在宮中喝的酩酊大醉,從此不在同往常那樣偏愛曹植。
這年冬天,曹操采納群臣的建議立曹丕為王世子,長達二十幾年的争位之争是否就此落下帷幕呢?
這些日子以來她們沉寂在封世子的喜悅中,卻不知正真考驗她們的在後面!
行走間,她已聽說前日魏王夜宿朱雀樓,遭遇埋伏之事,而今日忽然傳她前去,到底是什意思?心底疑惑間耳邊響起“環夫人,請進去吧!魏王在裏面等你!”
環兒看了兩眼面前的許褚,有些遲疑但還是撣了撣肩上的雪,提步而進,一進門撲面而來的熱氣與連連的慘叫聲,霎時令她毛骨悚然,欲轉身逃跑,卻聽到吱呀的關門聲。
此時響起曹操低沉的聲音:“夫人,過來”
她擡眼望向桌案前端坐的曹操,面色陰沉不辯悲喜,此刻殿內的慘叫聲忽然停下來,死寂的殿內響起了她極輕的步伐,她行至曹操面前,躬身道:“臣妾參見魏王!”
曹操點點頭,兩眼直直的盯着她道:“你知道孤今日傳你前來所為何事嗎”
環兒垂着頭,藏在袖子內的手心成拳:“回魏王臣妾不知!”
突然嘭的一聲拍案,吓的環兒身形一頓立刻跪地。
“環兒!孤勸你還是自己招了吧,否則丕兒會有苦頭吃的!”
此話一出,她身形一僵,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此時隔壁又響起了慘叫聲,忽的一個機靈,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難道此叫聲是子桓?
思緒紛亂間,耳邊想起特有的威攝聲調:“擡起頭來”
她猛的擡頭對上近在咫尺的曹操探尋的目光,一時之間竟不知移開,道:“此聲音是曹丕的!”
曹操一挑眉,直起身子笑道:“環兒真聰明一點就通!”
她一聽拽過他的衣服“他可是你的兒子?”
曹操嗤笑道:“他可曾念過我這個父親!”
環兒深吸一口氣,厲色道:“魏王如此究竟為何?”
“夫人不知道嗎”說着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道:“你比孤更清楚!”語畢,一甩手她整個人随着曹操的力道趴在地上。
此刻,那慘叫聲更加凜冽,每一聲都是一把刀子,直直的捅向她的心間,淚越是控制越是洶湧,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緒,叮囑自己一定要抗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臣妾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何突然如此對你的夫人和你的兒子?”
曹操來回在殿內踱了幾步,而後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你和曹丕竟勾結起來害孤!以為孤不知道嗎!”
她聽了無力的搖着頭:“此事從何說起?”
“前日孤夜宿朱雀樓,孤只告訴過你一人,為何會有埋伏,又為何曹丕恰巧解救孤!”
聞言頓時一顆石頭總算落下,原是無中聲有之事,于是起身跪好,面色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臣妾沒有做過,也沒有和曹丕勾結!”
曹操笑道:“是嗎!那為何王宮內都在傳你和曹丕私下勾結呢!”
環兒明白此時只有将自己與曹丕的關系摘的越幹淨越有易,于是道:“魏王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的天!臣妾心裏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人!為何偏偏聯合一些不相幹的人來禍害自己的天呢”
話音剛落,曹操笑的更冷,随後回身望着她道:“你說的是真的!”
隔壁的慘叫聲已停止,環兒情緒稍稍穩定道:“你忘了!十幾年前你在帳中對我許下的承諾,你忘了那支白玉環嗎!”
曹操眼神一晃,三分當年的柔情忽明忽滅,環兒又道:“我們之間還有沖兒,宇兒難道我會害自己孩子的父親?”
曹操忽然又笑了起來,環兒微怔回想方才的哪句話說錯了!
曹操揚聲道:“把世子帶上來!”
環兒猛的回頭看着從隔壁拖來的曹丕,他穿着白色的亵衣,蓬頭烏發,身上被打的皮開肉綻,她捂住嘴盡自己最大的毅志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或撲上去,她看不清他的臉,感受不到他的情緒,他也未擡頭看她一眼,她很不願意相信此刻狼狽不堪的人竟然會是那個如玉般的子桓,她指着子桓顫道:“魏王你……你怎會如此狠心!他是你的兒子……在沒有查清楚之前你為何動如此大刑在自己兒子身上!”
曹操走進她附身道:“你心疼了!”環兒無力的扯了扯嘴角道:“打在兒身痛在父心!臣妾是提魏王心疼!”
“環兒看你現在這幅神情,讓孤怎麽相信你!”
她微怔,随後舉手向天發誓道:“臣妾心裏只有你一人,其它任何人與臣妾毫無關系如有說謊願受刨膛破腹之刑,死後抛屍荒野!”
環兒不知道從她進來到現在的一席話,要是教那個人聽了去那人的心裏應是何等滋味呢!
曹操深深嘆了口氣無力的搖搖頭表示還是不信!
她見後頹然坐地,神色恍惚道:“魏王想讓臣妾怎麽做才會相信臣妾”
“咣礑”一聲,一把匕首滾到她面前,她吓得全身為之一震,擡眼不可思議的望向曹操,結舌道:“魏……王……這”
“殺了他,孤就相信!”
她一子亂了,一味哭道:“他是你兒子,你就是殺了我!也不能殺了他呀!”
曹操拾起地上的匕首,鄭重其事的交到環兒的手裏!
淚在這一刻凝固,她顫抖的手握着冰冷的匕首,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耳邊響起曹操的聲音“握起它,刺向你旁邊的那個人,孤就會相信你有多愛孤!”
她瘋狂的搖着頭,看向跪在一旁默不吭聲的子桓,手下一松又是一聲“咣礑”匕首掉地,她驚恐的看向曹操,只見,曹操附身撿起匕首,且行且笑道:“孤可是很看好環兒的,環兒是不會令孤失望的”語畢,便将匕首狠狠的刺向子桓的背後,環兒再發覺已為時已晚,她看着倒地的子桓,血流了一地,不加思索的撲向他,抱他在懷中,剝開亂發,她驚痛的表情凝滞半晌,随後推開那人,看向曹操又嗔又喜道:“他……他不是曹丕!”
此時,曹操背對着她,負手而立,揚聲道:“丕兒你可以出來了!”
環兒淚眼朦胧回頭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清晰,看到他毫發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随後笑出聲,笑中參雜着哭聲,不知是喜是悲!
他望向滿身是血,形似瘋癫的環兒,又掃了眼地上的替死鬼,胸腔內傳來的劇痛令他臉色瞬間慘白,脖頸間的血管青色突起,他告訴自己一切都已明了!果然只有如此才能看透她的心!下一刻便默然道:“兒臣參見父王!”
曹操并未回身,語氣低沉道:“看到環夫人有多愛孤了吧!”
曹丕默然回道:“看到了!”
“孤相信你們沒有如他們所說私下裏勾結在一起,你們都下去吧!”
“是”曹丕未看她一眼,附身退出大殿,步履斓跚的行走在大雪間,突然腳下一滑他整個人躺在雪地裏,冰雪透過衣料滲入肌膚直達骨髓,他卻覺得及其舒服,血肉裏一直貫穿他的炙燒疼痛緩解了,他從未如此什麽都不想的睡下!
甚至希望不再醒來!只要醒來就會痛,他快要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