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仨個排擠春纖的小丫頭也不都是一條心。

就說面前這個吧。人家說是再看看,可實際上,明晚就是她和春纖值大夜。一晚上的時間, 又不能真睡下,自然有的是機會看星星,看月亮, 再談談人生理想, 所以人家才不急于一時。

今天一整天, 除了早晚洗漱被叫到屋裏侍候,她們這些三等丫頭除了春纖外都沒怎麽進過屋子。

雖然聽說春纖也一直呆在外間, 可外間和裏間卻是沒設門的, 進出不要太方便。

再一個,光瞧她今天和寶玉房裏的姐姐們那般交好的樣子, 還有昨日剛搬過來時多少人來打招呼,這個二等丫頭的名額落在這個樂春纖頭上怕是已經板上釘釘了。

既然注定要少一個名額,那她做甚還要眼光短淺的扒拉這個出頭的椽子, 卻不去想辦法将最後一個二等丫頭的名額抓在手裏呢。

能結個善緣最好,若不能也不應該早早就結下什麽仇。

當然, 就算要結, 也不應該是她來結……

今兒一天是春纖來到榮國府,或者說來到這個時空過得最輕松的一天了。

不用寒來暑往的跪在地上擦地磚,也不用弄得衣服鞋子都濕漉漉的去送水,更不用和一群小丫頭擠大通鋪了。

早起給黛玉梳妝, 然後給紫鵑打打下手, 打掃打掃屋子。之後便是坐在最暖和也最明亮的地方做針線。下晌跟着黛玉看閑書,晚上吃了頓自費的豐盛晚膳……對了,還拉了兩個供應商, 這日子別提多美啦。

被窩裏很暖和,春纖小心的用腳踹了踹放在腳底的湯婆子,心裏開始幻想着升為二等丫頭後的日子。

呃…旁的不提,至少得找個好相與的舍友才成。

春纖心裏美滋滋的,轉眼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而黛玉睡前跟春纖鬧了一場,躺到床上時也忘記擇席的毛病和固定思念賈敏和揚州的慣例了。咬着小手帕,在心裏讨伐了春纖一回,竟也睡得實沉香甜。

雪雁沒給黛玉值過夜,在揚州時排不上她,來京城的一路又有王嬷嬷在側,也用不上她。這是她頭一回給黛玉值夜,開始時還強撐精神,防備黛玉起夜出恭或是要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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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夜越來越深,雪雁也熬不住的沉沉睡了過去,一夜好眠。

黛玉一夜到天亮,雪雁心裏有事,竟只比黛玉早醒了一刻鐘。

這事要是叫.春纖知道了,定要腹诽林如海給黛玉安排了兩個祖宗不可。

外間寶玉還在睡着,只隐約聽到值夜丫頭穿衣起床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并不真切。睜開眼睛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床,黛玉便起身練字了。

按着黛玉往常的習慣,早上起床後就會立時洗漱更衣,然後去給家親請安。用過早膳後,或是在賈敏管家時聽上一耳朵,或是回自己房間。先練一回字,之後再讀一會兒書,時辰差不多時才會帶着書本去偏院賈先生處上學。

後來賈敏病了,黛玉床前侍候湯藥,偶爾也幫着其母管些府務,不過練字讀書的事卻很少耽誤。

再後來賈敏過逝,黛玉悲傷過度,連日病着,一時作息便改了不少。

進京後,雖是按着習慣仍舊那個時辰起床了。可卻因着外間住着寶玉,為免吵到寶玉,不好立時叫丫頭進來侍候她洗漱。

雖只來了兩三天,但黛玉卻已經從府中衆人和紫鵑不經意露出來的言行中知道了寶玉在這座府邸是個怎樣的存在。

那是比将來會襲爵的賈琏還要重要的存在。仿佛都不需要努力讀書,到了年紀便會蟾宮折桂,光宗耀祖。

黛玉心忖,這種認知許是因為寶玉的那塊玉吧。

聽說是落草時從他口裏掏出來的…嬰兒時這位二表哥的嘴就已經那麽大了嗎?

不過想來能含玉而生的人,有些奇異之處也是自然。

其實對于寶玉那塊玉,黛玉并無多少好感。

主要是第一天來時,寶玉就當衆摔了一回,讓她尴尬下不來臺。但好感歸好感,好奇歸好奇,昨日在老太太那裏,黛玉倒也認認真真的品鑒了一回。

燦若明霞,瑩潤如酥,确實是塊不可多得的好玉。

這麽想的黛玉一定不知道,早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春纖就磨着襲人将寶玉那塊玉放在手心裏賞了一回,還利用交易平臺給那塊通靈寶玉估了個市場價。

三萬六千五百兩!

春纖一邊在心裏尖叫這玉真特麽真錢,一邊又納悶這塊玉竟然還能被估出價來。

紅樓第一章 曾寫過這所謂的通靈寶玉其實就是當初女娲娘娘補天時棄之不用的一塊補天石。既是女娲娘娘親手練出來的,到也值這個價了。

書上說寶玉是天上赤霞宮的神瑛侍者。赤霞宮是地名,神瑛要麽是侍者的名諱,要麽就是侍者的工種品階,但這身份若跟民間的稱呼換算一下,差不多應該是宮裏的太監總管,或是王公貴族府邸有些體面的小厮。

寶玉和通靈寶玉,一個是三萬多塊補天石中獨獨淘汰掉的一塊,一個是赤霞宮裏負責澆花的小厮,這倆湊到一起也算是——旗鼓相當?

話說回來,天上的神仙動不動就要來個歷劫,然後每每歷劫都将地點選在了人間。難道這百味人間在那些神仙眼裏,就是個可以歷劫的煉獄?

早起未洗漱,黛玉便只練了一回字。見時辰差不多了,黛玉便放下筆等紫鵑帶人進來侍候。

果如昨日那個時辰,紫鵑帶着幾個小丫頭進來侍候黛玉梳洗。

春纖也在那些丫頭裏,仍像昨日那般站在紫鵑身後準備給黛玉梳妝。

只是看着黛玉那不及二兩厚的頭發,春纖都不知道是要可憐黛玉,還是同情她自己了。

這波三等丫頭裏,她是唯一擅長梳頭的。以雪雁和紫鵑昨日表現出來的态度以及她願意‘跑腿’捎貨的勤奮,想來她升二等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且理由都是現成的。

梳的一手好妝發嘛。

嘻嘻~

等升上二等丫頭,她就去定做組暖器回來。

雖然這個時代用鐵不方便,但除了鐵不是還有旁的東西可以替代嗎。

你問什麽東西?

自然是瓷器呀。

雖然傳熱慢,但勝在隔火又結實不是嗎。

這兩天睡覺的時候,春纖雖然一覺睡到天亮,但每每早上醒來都會在看到地中央的碳盆時吓上一跳。

這要是通風出了問題…小命就交待了。

定做個爐子,然後接上兩個管字。一個管子延伸到窗戶處,一個則接她定做的瓷暖器上。

當做煙筒的那個管子弄得高些,既不用擔心通風問題,也不怕有人淘氣将煙筒堵上。

爐子上可以坐個燒水壺,暖器上可以挂需要晾曬的襪子小衣。

對了,對了,還可以将水杯水壺放在暖器上。什麽時候想喝水了,都不會冰到牙了。

嗯…她其實現在就可以着手準備這些生活必須品了。

……

簡單的給黛玉梳了一個不顯發量的少女發式,春纖便開始收拾梳妝臺。等梳妝臺收拾完了,其他丫頭也将屋子收拾好了。

黛玉還在惱春纖,今兒故意不跟春纖說話。可春纖一舉一動卻一直被黛玉看在眼裏。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消腫後正活靈活現的随着春纖的身影轉來轉去,生生将身上那股子與生俱來的憂愁減去了不少。

帶着些許些嬌憨和幾分活潑的少女之态,這樣的黛玉更符合她的年紀,也更叫人喜歡。

沒人喜歡一個動不動就掉眼淚,滿身憂郁氣息的小孩。他們不會想到你剛剛喪母,孤苦伶仃,寄人離下,他們只會說你命薄無福相。刻薄一些的人還會覺得你這樣的小孩忒晦氣。

唉,誰叫這時候的華夏人還就信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呢。

今早沒有春纖講笑話,寶玉睡到自然醒。醒來的頭件事就是往裏間跑。洽巧黛玉此時已經收拾完自己,又重新坐回桌案前默寫經書了。

洗漱前練字,收拾整齊後再抄經書确實要恭敬一些。寶玉一進來就笑着喊妹妹,卻不想直接得了黛玉一個冷眼。

紫鵑看一眼筆下不停的黛玉,上前笑道,“姑娘正給敏姑太太抄經書呢,二爺過會兒子再來吧。”

寶玉聞言,面露一絲委屈,轉瞬間又化為心疼。七歲大的小孩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長嘆一口氣,搖頭晃腳的走了。

‘奶油腸子不走心’。

春纖腹诽了一句,便繼續低頭收拾昨日落在這裏的針線笸籮。裏面有個荷包繡了大半,春纖準備再補上幾針。昨日就跟紫鵑請了假,這會兒又小聲跟雪雁說了一聲,問她手上有多少繡活,她今兒出府一股腦送出去。

不過春纖也跟雪雁說了,雖然這個時候将繡活送出去了,但繡活的錢卻需要等到下個月才能結回來。

府裏的丫頭大多都是先交一批繡活,然後等下一批交了繡活,春纖送出府後,才會将上一批的繡活錢領回來。

雪雁明白的點頭表示按規矩來便是。她剛從揚州過來,行李雖然不多,但在船上閑來無事時也做了些繡活。但總的來說,不過是一些荷包香囊。因是第一次跟春纖交易,便決定先拿這些東西試試水。

等下一次交繡活的這段時間,她總能打聽到春纖說的話是不是屬實。

拿了塊不算大的包袱皮将荷包香囊包了,笑着遞給春纖,竟也沒問春纖出府做什麽去。

要了雪雁的,自然也不能忘記寶玉房裏的。

然後就在襲人和晴雯幾個丫頭去拿自己的繡活時,春纖就聽見到麝月小聲對寶玉說道,“我兩姨妹子前兒叫人捎話進來,說是她家中無聊,想要識上幾個字,以後能看書打發日子,還能寫信雲雲。我這妹子長的雖好,卻從小體弱多病,受不得丁點累,姨母雖疼她,卻不喜她讀書。二爺的字寫的越發好了,不妨抄本三字經給她呢?……本是我妹子私下裏托人悄悄說與我的,二爺可千萬不能叫外人知道才是。”

麝月不比襲人晴雯,卻也是知道寶玉脾氣秉性的。若她說要抄了書來賣,寶玉定會大發雷霆。若她說給家中兄弟使,寶玉又是個瞧不得男兒讀書,認為男兒讀書都是為了功名,蠢祿不堪的。所以麝月便想到了她的‘兩姨妹子’。

反正寶玉也不會看她族譜,這兩姨妹子可不就由着她編造。

先寫三字經,然後百家姓,千字文,一點一點嘗試着将寶玉書房裏的書都抄一遍,等知道什麽書最值錢,就叫寶玉多抄那本書。

這事悄悄的來,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怕。大家都是幹私活了,大不了她就全捅出來。若被太太知曉了,大家一起玩完。不過…她這是變相的督促哥兒讀書上進,何錯之有?

昨兒打春纖說起這樁生意,麝月就上了心。她當時就想到了寶玉不說,還想到了這事不能叫其他丫頭搶了先。

麝月之所以這般心機算計,還要從她家裏的事說起。

麝月有個弟弟,老子娘又都是偏心眼。她一個大丫頭每月不少的月銀,最終卻是一個字都沒花在她身上。

她父母是府裏的老人,自打她進府當差,月銀便都是她老娘按月去帳房領。每每老太太和寶玉這邊得了什麽賞賜,她老娘一聽到消息都會過來收刮一回。

不是說給她存着,就說這東西她弟弟能使上。

姑娘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麝月也不例外。她原就想多存些私房錢,昨日聽了春纖的話,這種想法更甚。

她不像晴雯和襲人手頭寬裕,因她老娘時常幫她‘收拾’箱籠的原故,她手上連做荷包香囊的布頭都稀缺,更別說做帕子或是其他繡品的好底布了。以她現在的情況,想要存錢也只能另辟蹊徑了。

低頭看一眼自己腳下的鞋,麝月必須說的是府裏提供給她們的,尤其是提供給老太太和寶玉房裏丫頭的份例衣襪都是極好的,不然她可能就更要被這一屋子花枝招展的丫頭比成了燒糊的卷子。

先支使寶玉給她掙點買布買繡線的銀子,之後…似是又想到了什麽,麝月不禁又皺起了眉,心底隐約有個想法。不過那想法還不成熟,麝月便準備再在心裏合計一回……

麝月的這些心機算計,春纖一無所知,但她對寶玉說的這番話,卻讓春纖忍禁不俊。如果她不是當事人,這套說詞還有七分可能瞞住她。可昨才說了手抄本的銷售市場,麝月就出現了想要識字的兩姨妹子…巧合的讓人呲出一口牙花子。

她編裏的供應商原來還可以這麽‘拿貨’,啧啧,賈家竟出奇葩奇事。奴才下人都能這般使喚主子掙私房了。

用胳膊挎着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袱,故意沒吃早飯的春纖出了府便先叫了一輛路邊等活的驢車。

這驢車是古代版的出租車。

唐朝時就出現了類似公交車的‘油璧車’,而且它跟現代的公交車一樣,有固定的行駛路線。

寧榮街這裏可不是什麽人都敢來的地方,自是沒有設所謂的公交站臺。好在古代版的出租車卻會時不時的停在寧榮兩府下人經常進出的角門處待活。

就像現代好多出租車停在大型商場或是某些場所外面一樣。

這些驢車的車夫百分之七十都是府裏的家生子,進不去府裏當差,就沒有月銀,生活無計之下,便都會出來幹點私活。

不過這種驢車幾乎都沒裝古代版的計價器——計裏鼓,所以上車前就必須講好價錢。

尤其是由賈家下人駕着的驢車,就更要注意了,他們有時候跟後世的黑出租車沒兩樣。

對了,能停在角門待活的車夫都會按時節給角門上的下人一些紅利甜甜嘴。

府裏的主子出門自有府裏的馬車,下人出門,沒身份也不是主子派出去的,不想走路的,便只能自己想辦法。這時候角門的下人若是幫着說上兩句…那這活幹下來,自然少不了提成回扣。

看出來了吧,現代人的那點小把戲,都是古代人玩剩下的。

叫了輛驢車,又談好了車費,春纖便上了車。一路不停的到了家附近的胡同口,春纖就下車準備自己走回去。

春纖知道這些車夫的來歷,很不想讓這些車夫知道她家的具體位置,所以每每叫了車都會在離家不遠處的胡同口下車。

此時的京城就是後世的帝都。帝都胡同九曲十八彎,彎彎套彎彎,胡同藏胡同。進了這樣的胡同,哪怕是春纖都不敢随意在胡同裏轉悠,生怕走丢了去。

馬車停在胡同口,沒有具體的地址一時半刻是休想找到她家的。

走上唯一熟悉的回家小路,春纖很快就到了家。從交易平臺裏拿出鑰匙,打開車的瞬間,春纖就不由愣了一下。

這也太荒涼了吧。

一院子的落葉,沒半點下腳的地方,一股衰敗,蕭條的氣息撲面而來。

打掃院子?

呵呵,不存在的。

徑直走進屋子,先将上次回來凍的冰收起來後,後又裝了不少水,準備再凍一波。

随即開始将帶出來的包袱皮一一打開,按人名一一錄入交易平臺登記打價上市。

一圈忙下來也沒費多少功夫,春纖便鎖上門走了。

鎖門的時候,春纖還感嘆了一回不住人的房子少了一股人氣,敗的也比住人的房子快。

可她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租出去吧。

先去吃一碗她惦記了好久的羊雜湯,再啃一塊帶肉的羊骨頭,兩個香菇餡的鍋貼包子,一頓遲來的早飯就值回票價了。

美美的吃完,春纖才去了定做牙套的樓子。

春纖舍得給自己下血本,做的牙套都是挑質量最好的那種。錢花到位了,東西自然做的又好又快。此時被個長相秀氣的媳婦拿出來,春纖滿意的直點頭。

雖然不是流水線做出來的精細,但這手工也是一絕了。

檢查了一番沒有問題後,春纖便跟着那婦人進裏間試戴牙套了。

剛戴上去時,有一點點疼,不是很舒服。習慣了一會兒到還好些,只是到底不是先前那般舒服自在就是了。

束縛的感覺讓春纖有種緊張的期待感。

又等了一會兒,再次确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春纖才交了尾款離開了樓子。

因戴了牙套,別人不知道,自己卻總有些別扭。路上見到熟人,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自然了。

她現在算是知道為啥古代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用帕子或是扇子擋着嘴說笑了。

怕不是牙不好看,就是帶了牙套呢。

“春纖?你怎麽出來了?”

正在街邊買糖炒栗子的春纖,聽到這話轉頭朝發聲處望去,見是小紅姐弟,便笑着打了聲招呼。

“怎麽就這樣巧了。”春纖笑着将小販打包好的糖炒栗子遞了一包給小紅,“剛還想去你家找你玩,這就碰上了。吶,給你買的,正好省了我再拎着。”

那哪是給小紅買的,不過是春纖向來習慣買東西多買兩份,或是存在交易平臺裏,或是分給門上婆子,或是給一起當差的小姑娘們。此時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難為你想着我。原本我還和我媽說過兩天去府裏找你玩,不曾想先在這裏見到了。”小紅接過那包糖炒栗子,先是謝了春纖一句,又接着說道,“前面那家油茶鋪子做得好油茶,你難得出來,不嘗嘗豈不可惜。”

春纖聞言擡頭看天,這個時辰,吃早膳太晚,吃午飯太早。肚子裏還有七分飽呢,怕是再好吃的油茶也吃不出香來。不過難得在外面碰上了,要不…吃點?

少時,小紅帶着春纖,身後跟着林鴻茗便走進了不遠處的油茶鋪子。

所謂油茶,其實就是将面粉放在鍋中微火炒熟,之後将炒熟的花生碎,芝麻,核桃,杏仁,瓜子仁倒入炒好的面粉中攪拌。

炒這些幹果時,有的人家是什麽都不放的幹炒,有的則會放些素油。當然,更講究,更奢侈一些的則是用牛骨髓油炒幹果。

兩廂攪拌在一起,就是油茶的主料了,人們也稱它為油茶面。

吃這道油茶時,只要舀上适當的油茶面到碗裏,根據個人口味或加些鹽,或加些糖。然後碗裏先倒一點點涼白開将油茶面調開,最後再用沸水沖滾攪拌,一碗地道的油茶便做好了。

冬天來上一碗,飽腹又暖身。

這家油茶鋪子極小,裏面就三五張桌子,好在此時并非飯點,鋪子裏的食客并不多。随意挑了張角落裏的桌子,要了三碗油茶,幾根小麻花,三人便開始話起了家常。

“那位性子如何,可好侍候?”小紅一直惦記春纖侍候黛玉這事,等小二将吃食擺上桌,急切的問了開來。

“挺好相處的。性子極好,沒什麽架子,就是愛哭的緊。”春纖咽下口中的油茶,舌頭不由在牙套上舔過,有些澀澀的。“也是個可憐的。”帶着心懷鬼胎的下人千裏迢迢奔赴狼窩,能不可憐嗎。

知道小紅沒惡意,春纖便撿了能說的說給小紅知曉。至于王嬷嬷賊喊捉賊這事,春纖不太确定将這事說與小紅姐弟知曉,對黛玉有什麽影響,倒是只字未提。

說完了黛玉,春纖反手就問小紅怎麽這麽有空在街上逛。

如今小紅是良民身份,林嬷嬷還指望小紅嫁到好人家去,所以極少再叫小紅上街了呢。

“茗哥兒學堂裏的先生候到了實缺,轉眼就要上任去了,祖母叫我陪茗哥兒上街買些賀禮。”看一眼弟弟,小紅又笑着跟春纖道,“對了,好叫你知道,前日祖母去廟裏,廟裏的大師批茗哥兒的八字時,順道給改了名字。”

“改名了?”春纖聞言視線不由轉向自始自終沉默不語的林家小弟身上。“好端端的,可有什麽說法不成?”

“大師說,茗哥兒命裏的死劫算是渡過去了,但是原來的名字是死人的名字,必須得改一個。”小紅看一眼哪怕說到自己也像說無關人一樣的弟弟,小聲八卦道,“新改的名字和原來的也沒甚不同,只去了中間的鴻字,單叫林茗,說是什麽以假亂真,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而且小紅還聽祖母和父親說這個名字對科舉還有助益呢。

春纖:“……”所以後世那些在高考前給考生改名的事,也是有出處的啦?

可給你牛批壞了。

“書上說大唐盛世時,佛道兩教都極為盛行。那你說武則天進宮前有沒有批過八字,改過名?”

民間婚喪嫁娶都要合八字,看日子,更何況進宮這種近距離接近真龍天子的大事了。若八字或是名字真有那麽大的作用,武姓女皇還能活着進宮,然後收拾李家的皇帝,腳踩天下男子,最後登頂皇位?

明太.祖當年叫朱重.八的時候就将菩薩充軍發配三千裏了,也沒見他打怵。

可見這名字壓根不是原罪。

不過這個大師說的八字和死劫…原著裏是沒聽說過林小紅有弟弟就是了。也許真有點道行也未可知。

要不…下次休息的時候也去廟裏逛逛?

聽到春纖這麽問,小紅明顯愣了一下,林茗則終于擡起了頭。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後,又低頭吃油茶。

“應該批過吧。”小紅不太确定的看了一眼她弟弟,不由猜測道。民間娶個媳婦都得合回八字,就連榮國府侍候主子們的大丫頭都要避開特殊年月出生的,更何況進宮了。

“所以周武女皇的天下是李唐拱手相讓的呗。”春纖笑嘻嘻的總結了這麽一句。

小紅:……那不能。

小紅想要說點什麽反駁春纖這種論調,但一時卻有些啞口無言。她向來伶俐,口舌也不慢,只這回春纖說的話實在有些超綱了。

春纖見此,嘿嘿一笑,也不逗小紅玩了。人家為了讨個吉利改名,這也沒甚好說的。看一眼改名的當事人半點反應都無,春纖也懶得再說這個話題,又與小紅說起了旁的。

“……林姑娘在這府裏的情況,想必你已經從林大娘那裏聽說了。如果一切順利,到是要勞煩你們幫着送信了。”春纖想到黛玉在榮國府的處境,不由有些心疼這個六歲的小姑娘。

給她和小紅家牽條線,在府裏有林之孝倆口子照應也不算太無助。

……

林家這會兒仍住在後街那片,正好春纖也要從後門進府,所以吃過了油茶,三人便相攜着往回走。

林茗手裏拎着剛剛買的東西,一直在兩個姑娘身後安靜的跟着。前面的兩個姑娘走走停停,一會兒見到這攤子上的珠花好看了,就要跟那攤販讨價還價一回。

一會兒見到賣繡線的,兩人也會停下來有商有量的挑上一會兒。每每這個時候,林茗都會下意識的擡頭望天,然後再望望不遠處的寧榮街,心忖再也不跟這二人上街了。

古往今來,女人逛街購物時的體力都叫世人驚嘆。而她們在買東西時的購買力也絕對叫人嘆為觀止。

等好不容易走到寧榮街,春纖才猛的發現自己好像買了太多東西。

在心裏默默計算了一回今天花了多少銅子後,春纖不得不承認這種購物活動還是少參與為好。

不理智還敗家!

轉頭看了一眼臉色都有些發白的林茗,陡然想起這位腿腳好像還有些毛病。

皺眉回憶了一回,春纖不由小聲問小紅,“茗哥兒的腿已經大好了?”

是不是真的好了,小紅也說不清楚,但她卻知道自己弟弟走路不坡腳了。

林茗不妨春纖問他的腿,眸子深了深,心裏又多了幾分因疼痛而升起的暴躁煩悶。

林茗絕對是個狠人,對自己都狠得下心的那種。

他的腿其實一直沒有好,但這位就是咬着牙發了狠的折騰自己。一直到如今,他已經能夠面不改色走上一天路也不會叫人發覺了。

“臉色看着不太好呢。若不是腿的問題,那就是體力不行吶。聽說科舉最熬人了,在那麽大一點的號間裏一呆就是九天,本來就難熬了,若再趕上刮風下雨…還真應了那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話了。有那身子骨不好的,沒等考完就被監考的官員架了出去。我前兒還說,歷朝歷代都說要優待讀書人,可自打有了科舉,這貢院的條件就一直走艱苦樸素風。就這樣的應試條件,估計郭奉孝來了,也是被架出來的命。”頓了頓,春纖聲音略低了兩個度,“府裏的珠大爺就是熬壞了身子骨,才早早去了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茗哥兒此去江南,除了讀書也要多鍛煉才好。”

雖然實際上她還沒跟林之孝一家綁在一根繩上,但不得不說林茗若是真中了進士當了官,她多少也能得些庇護。

話說回來,要是賈珠活着,說不定寶黛二人的親事真能成。畢竟長子活着,長孫也聰慧,小兒子多寵些也不打緊。不過…寶黛二人可是近親呢。

心思瞬間轉移到了旁處,春纖便也沒看到小紅和林茗相似的挑眉動作。

這個春纖…到底是什麽來歷。連科舉這些事情都說得頭頭是道的。

與滿腹疑惑的林家姐弟告辭,春纖便從後門進了榮國府。

照例将路上買的吃食分了一份給後門的婆子,然後又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回這大半天府裏可有什麽事。

消息在賈家的傳播速度,向來可以比拟風的速度。因此問一回後門的婆子,也不算問錯人。

‘閑聊’了一會兒,知道無甚事發生,春纖便笑眯眯的回了榮慶堂。

先去自己住的屋子換下一身全是灰的衣裙,又洗了把臉,重新梳了回頭這才将從外面帶進來的東西一一歸置到自己的箱籠裏。

看着還剩下兩包的糖炒栗子,春纖一包都沒留給她屋裏的小丫頭,直接拿着去了碧紗櫥。

不是春纖勢力跟小孩計較,而是這個時候再禮貌的客套都會被人當成示弱服軟。所以這個态度必須擺的明明白白,不然以後就算升上二等丫頭了,也管不住這些小妮子們。

春纖回來的晚,這會兒主子下人都用過了午膳,各自回房歇晌。春纖進了碧紗櫥,就見寶玉攬被大睡,晴雯歪在熏籠上,襲人側身躺在小榻上。于是笑了笑,将那包外面帶進來的糖炒栗子放到炕桌上,便進了裏間。

進去前,洽巧襲人睜開了眼睛,春纖笑着指指炕桌,又無聲的說了一句回頭再結帳的話。

裏間,黛玉正躺在床上看書,紫鵑坐在床對面的榻上做針線。見春纖進來,紫鵑沒動,黛玉卻刷的一下坐了起來。

“你還知道回來?”長相精致的小姑娘板着個小臉,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生氣模樣,怪好玩的。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尋思姑娘都一年半載不曾見過我了,怕您忒想我,這才巴巴的趕了回來。”春纖晃了晃手上的糖炒栗子,皮皮的笑了,“又甜又面,可好吃了。”

“你可要點臉吧,誰想你了。”黛玉一聽這話,當場就氣炸了。若不是顧及外間睡覺的寶玉,估計早就跳起來指着春纖罵她臉皮厚了。

“姑娘既然沒想我,那你管我知不知道回來做什麽?”一邊走到桌前打開包糖炒栗子的牛皮紙,一邊不忘氣黛玉,“好啦,好啦,什麽都不用說了,我心裏明白着呢。”

黛玉氣得深呼吸,春纖還不忘朝黛玉眨巴兩下眼睛,“我懂你的。”

紫鵑原還坐在小榻上做針線,自春纖進來與黛玉鬥起嘴來,她也坐不住了。

沒見說什麽,憑的逗樂。怕黛玉真的惱了,紫鵑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住溢到嘴邊的笑。

起身拿了糖炒栗子用帕子托着剝了皮,送到黛玉跟前,“姑娘快嘗嘗,看看京裏的跟你們揚州的有什麽不同。”

黛玉張口,由着紫鵑喂到嘴裏,吃完一顆還堵氣的說道,“噎人的緊。”

紫鵑看一眼春纖,明顯知道這個噎人說的是人,而非栗子。

找了個由子,紫鵑又用帕子包了幾個糖炒栗子便出了碧紗櫥,将這不大的小戰場留給黛玉和春纖折騰。

“姑娘也別不識好人心。我這一上午出去可也算擔得起姑娘的思念了。”

“呸,誰思念你了。”黛玉一聽這話,氣得拿栗子砸春纖,見春纖躲了,還光着腳跑到桌前,做勢摟住所有糖炒栗子,一副不給春纖吃的刁蠻樣,“從實招來,若有隐瞞,就,就,狠狠的罰你。”至于罰什麽,黛玉還沒想到。

“好叫姑娘知道,為了姑娘我是赴湯蹈火好一頓忙,晌午飯都沒吃,便趕着回來給姑娘送信了。”

“啊?”黛玉歪頭,一臉你就胡說的神情,“越說越離譜了。”

“姑娘不是想給揚州送信?”春纖揚眉,一臉得意,“門路我都找好了,保準萬無一失。”

“真的?”黛玉聞言,喜出望外,眼神灼灼的催着春纖說下文。

于是春纖便将林之孝要送老娘和一雙兒女去江南的事撿能說的說了,又說他們過了年便出發,年前可以叫林家的女兒進來說話,細觀一回人品,看看是否可以托付。

黛玉聽了,細細琢磨了一回,然後滿頭疑惑的問春纖,“好像哪裏不太對?”

“哦,那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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