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待得黛玉身邊的丫鬟查收了賞賜之物,戴權方告辭離開,從頭到尾對黛玉都是十分恭敬。

跟随着皇上時候多了,大概的意思也能猜測得到了,倘若這件婚事竟是完了,皇上必定雷霆震怒。

戴權剛走,屋裏已是一番沸騰,喜得賈母臉如菊花一般舒展開來,招手讓黛玉坐在身邊,有些歡快的氣息:“到底是我的玉兒,皇上這般隆恩,可也是極為罕見了。好孩子,外祖母已經告誡過那些奴才秧子了,再沒人敢說什麽的。”

王夫人亦是笑容可掬:“可不是,也只大姑娘才有這般的福分罷了!皇上都說了,大姑娘冰清玉潔,如今可放心了些。”

聽了王夫人的話,見到她神色十分親熱,黛玉心裏卻是好笑,原來,這麽多的人,都是俗人而已。

謠言甚衆的時候,一個個眼裏都是鄙夷,除了惜春來安慰過自己外,便是探春,走動也疏了些,別人更是連跟自己說話都不情願,唯恐惹了自己身上的晦氣;如今,不過皇上賞賜了幾件東西,戴權神色恭敬了些,她們便親熱如斯,何等可笑!

皇上的賞賜和旨意,倒是來的是時候,雖不足以消泯謠言,卻也讓她生活安穩了些,沒有必要讓這些披着羊皮的下人鄙夷。

清亮的眼掃過屋中的人,看到各人神色,皆不相同,有喜有悲,也有鄙夷亦有擔憂。

黛玉對鳳姐笑笑,鳳姐卻是長長一聲嘆息,上前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林妹妹只怕也累了,老祖宗可就別留着妹妹了,可巧我有些嫁妝的事情要告訴林妹妹,這就送她回潇湘館去!”

賈母颔首答應了,鳳姐忙與黛玉往潇湘館裏去。

黛玉坐在窗下,看到雪雁和春纖将兩盆海棠花搬了進來,放在窗臺上,一株粉白,一株淡紅。枝葉如綠玉,翠色欲滴,花瓣似嬌顏,清麗難言。窗外風拂過,吹得花枝凫凫,搖曳不休,更有一種淡雅幽香襲人,沁人心脾。

海棠無香,可今兒個這粉紅的卻是西府海棠,原是海棠中勝品,花期在三四五月份,如今秋日竟得,但見未開的花骨朵似胭脂點點,開後的花朵由紅轉粉,既香且豔,仿佛春曉明霞,花團簇簇,風姿楚楚,嬌态妍媚,別有一番憐人之處。

鳳姐雖已司空見慣,可是還是不由得失聲贊嘆道:“好花!這個才是真正的花中神仙!”

黛玉颦眉凝睇,默不作聲,只是淡淡地問道:“姐姐可有什麽事情與我商議的?”

鳳姐方想起來意,忙握着她的手,道:“先恭喜妹妹一聲兒,如今皇上的旨意下來了,就是婚事再不得有人退的。二則,倒是依稀仿佛聽到了些眉目,也不知道是誰多嘴,只說咱們府中的大觀園好得很,乃是鐘靈毓秀之地,姑娘們生得極好,故而那蒼匈國的太子和公主過兩日要來游園。先告訴妹妹一聲兒,我也吩咐幾個信得過的婆子來守着潇湘館,不叫那些人過來。”

黛玉淡淡一笑,道:“想一想,也不過就是這麽些事兒,倒是奇怪得很,傳了出去的事兒,你們竟也是不查訪的?”

Advertisement

鳳姐聽了,不禁蹙眉長嘆,道:“妹妹說的何嘗不是?只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況且這些嘴裏的事情,誰能知道是從誰嘴裏聽說的?就拿妹妹這事兒來說,我只疑惑着必定是和妹妹不對盤的人說出去的,只是滿城裏人人都知道的,又哪裏去找那罪魁禍首去?竟是委屈了妹妹,好好兒的一個姑娘家,這般受人奚落!”

說到這裏,又不禁抹淚起來,心裏是真真切切為黛玉擔憂,為黛玉傷心。

那女兒家的聲名體面何等要緊?偏生給那些爛了舌頭的賤人無事生非,若是果然揪了出去,很是該千刀萬剮!

第085回 薔色心

初冬薄雨打梧桐,閑言碎語依舊,誰管紅塵茫茫?

去了薄秋衫,換上厚冬衣,不掩袅娜身形,婀娜風姿,如濃重山水中的一枝姣花。

離成婚還有三日,即将離開這曾有喜有悲有傷心的居所,心也微微松了一口氣,因天氣冷得很,黛玉素日又極怕冷,手腳每每冬日生寒,一時心起,拎起裙擺,赤着雪白雙足,踩在玉盆中,溫熱的水,浸泡着蓮足,暖意侵襲渾身上下。白霧彌漫,如潤雨洗滌着美玉,茜窗鹦語,竹葉嗚咽,可心中平靜,亦極惬意。

沐浴在熱水之中的腳踝上,卻是系着一根紅絲繩,如薔薇般鮮紅,襯得雙足越發好看起來。

“紅絲繩!紅絲繩!千裏姻緣一線牽!”鹦哥在窗上叽叽咕咕,叫得好不歡快,豆大的雙眼滴溜溜地瞅着腳踝上的紅繩。

說得滿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惜春抱着白銅小手爐,穿着厚重的冬衣,靠在梳妝臺邊,格格嬌笑道:“說得倒是真格兒的,只是不知道林姐姐腳上的這根月老紅繩那一頭,系着的可是誰!”

黛玉忍不住臉頰有些泛紅,嬌嗔道:“四妹妹,就你一張促狹嘴,說的這是什麽話!鹦哥兒胡鬧,你也胡鬧起來了!”

誰知道鹦哥兒卻似有靈性兒一般,撲棱着翅膀叫道:“徐将軍!徐将軍!頂天立地徐将軍!”

聽了這話,屋內衆人的笑聲更大了起來。

黛玉臉頰更是紅得如同新生的紅蓮,清眸中流淌出潇湘之水,頓足時,水花四濺,惹得幾個侍婢急忙跳着躲開。

“鹦哥兒,再在這裏胡說八道,瞧我不讓雪雁炖了你吃肉!”越發嬌羞起來,黛玉臉上蕩漾着一些蓬勃的怒氣,似羞還怒。

惜春笑嘻嘻地道:“林姐姐,你家紅嘴綠毛的鹦哥兒說得倒是不錯呢,姐姐果然是千裏姻緣一線牽,頂天立地徐将軍。”

黛玉赤足步出玉盆,追着惜春按在梳妝臺上,要擰她的嘴,口內亦笑道:“瞧我不把你這爛了舌的小蹄子擰爛了嘴!”

惜春身量比黛玉矮小,忙連連告饒:“我的好姐姐,快饒了我罷,不過來蹭你兩頓飯吃,和你住兩日,你就擰我的嘴!”

看到她稚嫩的臉上散着一些青絲,黛玉伸手替她攏了攏,才笑着拉起她,道:“瞧你還跟着那畜生說笑不說!”

惜春站直了身子,低低地囑咐道:“林姐姐,你記得,一定要幸福啊!”

凝望着玉盆中的水,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恰如此時對婚事的波動,不知道将來到底如何,可是黛玉依然咬了咬薔薇色的唇,悠然一笑,颔首道:“你放心,人生在世,誰不惜命?我會活得很好,很好。”

以往悲觀的時候,不惜命也不惜福,總是用最傷心的眼和心看着這個污濁有餘,幹淨不足的世道。

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有命,也是人,她的眼裏,在對鏡梳妝的時候,看到了晶亮的靈眸在罥煙眉下閃爍,雖有着往日的孤絕,可也看到了那清眸深處的蓬勃生機,即便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她也要像空中的鳥兒一樣,為生計而奔波。

徐将軍,三個字,頂天立地,四個字,七個字,似乎形成了一個神話一般。

他就像是天神一般,不然,為什麽會在自己已經沒有生路的時候,會突然出現呢?

如今才知道,他的傷,有些是縱橫沙場的時候留下的,有些,卻都是那些來報仇的人送給他的,不知道,現在他可平安?

惜春伸出白嫩的手在黛玉眼前晃過,嬌笑道:“姐姐出什麽神呢?想什麽了?”

黛玉恍然回過神,眯眼又睜開,就像是漫天的薔薇灑落在室中,揉了揉惜春的頭,黛玉頗有長姐風範:“我想的事兒,小孩子家不要問,不然會犯上七出之條中的‘多嘴’。”一面說着,一面坐在窗下,讓春纖替她擦幹了雙腳,穿上羅襪繡鞋。

惜春不禁哈哈大笑:“去你的,誰是小孩兒家呢?說巧姐兒才是正經的。還有啊,林姐姐,你沒看過女四書,就別在我跟前胡言亂語,什麽‘多嘴’?我就沒在七出之條中看到過這一條,定然是你杜撰的!”伸着手指頭劃着臉羞黛玉。

黛玉扮了個鬼臉,眼睛如同瓊瑤上劃過一道亮痕,“我可不愛讀什麽女四書,有什麽趣兒的?”

從小,父親是将自己扮作男孩兒來教養,四書五經立國之才她倒是曉得,這些束縛女人家的三從四德,她卻不大靈透。

“姑娘,姑爺打發管家嬷嬷送東西來了。”雪雁适時出現,打破了黛玉和惜春的俏語嬉言。

黛玉微微一怔,眼裏有些好奇:“誰送東西來了?這裏并不缺什麽東西的。”

他那樣鋼鐵一般的人,難道也會有如絲一般細的心麽?又能送什麽東西過來?

雪雁笑着,臉上有些難得的歡快,一面掀了簾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