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好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為了工作方便,裴敘現在住在昌南區的鉑庭公館,與公司只有一條馬路之隔。

鉑庭公館是一環核心區域的高端住宅區,一梯一戶,安保和隐私方面都做得很好。裴敘停好車後,也不需要擔心被人撞見引起誤會,直接将喝醉的人抱進了電梯。

電梯在二十五樓停下。

裴敘開門将人抱進屋裏,放在沙發上。單手解了兩顆襯衣扣子,居高臨下俯視他:“還裝?”

裝醉的人動了動,将臉埋進沙發抱枕裏,哼哼唧唧沒做聲。

裴敘笑了下,又問他:“餓不餓,給你下碗面?”

喬南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向來是不會好好吃飯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喬南肚子就咕咕叫了一聲。他捂着肚子想,确實有點餓了。

而且他都好久沒吃過他哥做的宵夜了。

喬南在沙發上蛄蛹了一下,臉依舊埋在抱枕裏,小聲哼哼道:“餓了。”

“還是番茄牛肉面?”裴敘邊說,邊将衣袖卷至小臂,去查看冰箱裏的食材。

喬家有做飯阿姨,但阿姨晚上也需要休息。喬南青春期時身體發育原因總容易餓,大半夜又不想把阿姨叫起來做宵夜,就只能點外賣。但他腸胃又不好,吃外賣總容易鬧肚子,裴敘知道後,就開始跟家裏阿姨學着做飯。

喬南最喜歡吃他做的番茄牛肉面。

他将食材拿出來,牛肉放進微波爐裏解凍。

見他已經識破,喬南幹脆也不裝了,從沙發上跳下來,幾步小跑沖進廚房,趴到他背上提要求:“再加一個溏心蛋!”

裴敘比他高了半個頭,因為常年健身運動,體型也比他健碩許多,喬南趴在他背上還得踮着腳,大半個人都吊在他身上。

重量壓迫之下,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緊。

裴敘動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下,随後拍了拍他的手:“先自己去玩一會兒。”

“那我先去沖個澡。”喬南美滋滋松開他,低頭聞了聞自己,嫌棄道:“滿身都是酒味兒,都臭了。”

裴敘眼神變了變,他低垂着頭将番茄放在水龍頭下沖洗,臉藏在背光的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只聲音依舊溫柔:“去吧。”

喬南沒有注意到,他一點不見外地鑽進裴敘的卧室。

裴敘的卧室依舊是黑白灰為主色調的性冷淡風,卧室的布置陳設和在喬家時并沒有多大區別。

喬南熟練地翻找出新的浴巾和內褲,卻沒有找到睡衣。

“連睡衣都沒準備我的。”意識到裴敘當真準備一個人在這裏住,喬南不高興地小聲嘀咕一句,随即從裴敘的衣櫃裏挑了一件最貴的襯衣進了浴室。

這可不是他故意要拿裴敘的襯衣當睡衣。

都怪他沒早點準備好!

裴敘心不在焉地将番茄燙水、剝皮。

淅淅瀝瀝的水聲穿過客廳,鑽進了廚房裏,時不時還伴随着喬南歡快的歌聲。

傳來的動靜如此清晰,裴敘幾乎可以确定,喬南肯定沒有關卧室門。

他從來不把他當外人,也沒有避嫌的意識,在家時就總是裹着一條浴巾就大喇喇地出來了。

要是他現在進去,喬南無處可躲。這裏也不是喬家,他可以無所顧忌……

腦海中浮現着将人抵在牆上的畫面,裴敘神色變換不定,直到手指傳來一陣鈍痛,才讓他回過神來——

左手食指指腹被菜刀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湧溢出來,滴落在臺面上。

裴敘面無表情地看着指腹的傷口,打開水龍頭,自虐一般将傷口置于水柱下沖洗,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主卧那邊傳來的動靜,直到傷口泛白,再沒有血珠溢出,裴敘才收回手,取出解凍好的牛肉繼續切塊。

喬南沖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出來。

濕漉漉的頭發還沒來及吹幹,胡亂貼在臉頰上,水珠順着修長的脖頸滑落,很快就浸濕了小片布料。

“袖子怎麽長這多?”喬南費勁地将衣袖随便卷到肘間,找出吹風呼呼吹頭發。

裴敘端着面出來時,就看見他穿着自己的襯衣,低着頭背對他,站在客廳裏吹頭發。

喬南比他矮,骨架又纖細,他的襯衣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寬大松垮,長度剛好遮過臀部,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

他不愛運動,幾乎沒有什麽肌肉線條,白皙柔軟的皮肉勻稱分布,讓那雙長腿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肉感,更引人遐思。

裴敘定定看着,半晌才用力咬了下口腔內側的軟肉,艱難移開目光,将面碗放在餐桌上,叫喬南來吃。

喬南頭發吹到一半,就歡呼着小跑到餐桌邊。

他看了看有且僅有一碗的面:“哥你不吃?”

“我吃過晚餐。”将溫好的牛奶放在他手邊,裴敘在他側身坐下。

他目光鎖定喬南,受傷的那只手置于桌面之下,拇指用力按壓傷口,用身體上的鈍痛提醒自己。

“今天肖家的晚宴,鐘時亦也去了?”他找了一個話題來轉移注意力。

“嗯。”喬南吸溜了一口面條,想起那個狗東西還有點生氣:“他還說你壞話了!”

裴敘神色微動:“他說什麽了?”

喬南把鐘時亦的話複述了一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莫名其妙,下次他要是再來惹我,我打斷他另一條腿。”

他邊說,邊惡狠狠吸溜了一口面條。

裴敘神色緩和了些,抽了紙巾給他擦擦嘴角的湯水,笑着說「好」。

一碗面很快就下肚,喬南打了個嗝兒,去洗手間刷牙。

裴敘收拾了碗筷,去次卧洗漱。

等他回主卧時,就見喬南已經躺在了他的床上。見他進來,喬南往邊上滾了滾,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漂亮的眉眼彎起來:“哥,快來!”

像極了邀請。

裴敘腳步一頓,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散發出危險的訊號。

而喬南渾然不覺。

裴敘陡然伸手關掉了主卧的燈,卧室驀然暗下去,只有床頭壁燈還散發着柔和微光。

他整個人隐藏在黑眼裏,目光肆無忌憚地鎖定喬南,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異常:“你先睡,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喬南在床上滾了一圈坐起來,覺得自己先前似乎錯怪了他,連聲音都透着些心虛:“真這麽忙啊?”

裴敘「嗯」了一聲,退出去緩緩将門帶上,聲音從門縫裏傳進來:“我去書房,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

實際上并沒有什麽需要處理的工作。

裴敘的工作效率一向高,也沒有将工作帶回家處理的習慣。

進了書房,他沒有開燈,就着窗外昏暗的霓虹色彩在辦公桌前坐下,整個人都沒入黑暗之中。

手指置于桌面上,輕輕叩擊着,發出「篤篤」的悶響。

良久,他像是終于做了什麽抉擇,将右手邊的抽屜打開,拿出一個遙控器輕輕按下。

書桌對面的牆面上,随着裝飾百葉緩緩升起,主卧的大床、以及床上的喬南,都随之出現在眼前。

——書房與主卧相鄰,為了方便辦公,這堵牆原本要打通做隔斷。但後來确定設計方案時,他鬼使神差地讓人做了這麽一面單向可視玻璃牆。

之前他來這邊住的時間少,這面玻璃牆一直以裝飾百葉遮擋,從來沒有打開過。

這還是第一次。

喬南對此一無所覺。

他半點沒把裴敘叮囑早睡的話聽進去,正趴在床上玩着手機,薄被随意搭在腰間,小腿翹起來一晃一晃,腳背繃出好看的弧形,在昏暗的燈光下白得晃人眼。

裴敘目光反複流連,将他每一寸都細細品咂過,自暴自棄地放任了這一刻的沉溺。

定定看了許久,他才拿出素描本和筆,就着昏暗的光線描繪。

畫喬南他已經駕輕就熟,筆下的線條流暢,很快就勾出了大致輪廓。裴敘對着玻璃牆後毫不知情的模特,一點點填充細節。

黑色軟包大床,灰色床單,只穿着白襯衣的纖細少年……

一切與眼前別無二致。

只除了少年手腕與腳腕上延伸至床頭床尾的四條鎖鏈——

裴敘低垂着眼,筆尖細細描繪着那拇指粗的黑色鎖鏈,将每一處細節都盡力畫得逼真,就好像這樣,就能将心底藏匿的陰暗念頭宣洩出去。

他擱下鉛筆,看着被四根鎖鏈鎖在床中間的少年,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眼,想起了陳醫生勸誡他的話。

“每個人都會有無法宣之于口的陰暗思想,但他們未必有實現的機會和能力。但你不同,你既有實現的機會,也有實現的能力。如果你不想傷害他,最好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最好和他安全保持距離。

裴敘閉了閉眼,露出苦笑。

他已經狠下心離得足夠遠,可喬南總會撞回他懷裏。

真是……毫無戒心,也毫無危險意識。

裴敘輕輕撫過畫中人的身體,指尖用力,帶着狠意将畫紙一點點揉皺。

許久之後,他降下百葉,開了燈。

小心将揉皺的畫紙展平,他走到最內側的書櫃前,按照日期排序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冊。

文件冊在桌面上攤開,裴敘翻到後面的空白頁,将新增的畫像仔細夾了進去。

合上冊子,将之關進櫃子裏,裴敘帶上眼鏡,面上神色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就好像将心底的野獸也一并關進了牢籠裏。

他推開隔壁卧室的門,在蒙着被子裝睡的喬南身側躺下:“不許再玩手機了,好好睡覺。”

“這你也能知道……”裝睡失敗的喬南嘟嘟囔囔從被子裏鑽出來,将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裴敘揉了揉他的頭,輕聲笑着說:“睡吧,晚安。”

作者有話說:

南南:哥哥加班養我好辛苦哦,哥哥貼貼(^3^)/

裴哥:不要貼貼,貼貼會變密接。

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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