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誰是兇手（八）
景如玉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
今早室友畫下的三條路線圖， 她只掃了幾眼就徹底記住了，所以現下才能如此快速地反應過來這是去流沙公園的路。
她們萬萬沒想到，流沙公園竟然就是其中一條沒有白霧的路。
這條路上會有什麽？
通關渡口？
抑或是足以讓她們寫在黑板上的答案？
那剩下的一條路呢？
會是周秀秀或者明蕙家嗎？
或者是別的， 需要她們自己探索的新路線？
不， 這些都不是現在的重點， 現在的重點是去流沙公園的路， 以及孫俊——這個極有可能是主導一切悲劇誕生的罪魁禍首。
借着高大的槐樹為遮掩，倆人的跟蹤很是順利。
孫俊和不良少年們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還在輕松地聊着天， 聊吃的， 聊玩的，聊泡妞，最後還聊到了即将轉學的明蕙。
“你不是說你們班裏有個很喜歡你的妞嗎？”黑發少年說，“咋不見你帶她出來玩？”
黃發少年附和着：“就是啊， 有空帶出來玩呗。”
說到這， 孫俊摸了摸後頸， 語氣顯然不耐煩：“別提了， 她要轉學了。”
黃毛問：“轉學？好好的轉什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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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俊：“她問周秀秀怎麽不來上學， 我就直接告訴她了， 結果她就不搭理我了，還罵我，說什麽不想和魔鬼在一所學校， 忍受不了自己身邊有這樣的人，結果還真的要轉學了。
“戚，神經病， 矯情死了， 女的就是麻煩， 矯情又麻煩，還不識相。”
他又想到了周秀秀。
這個最不識相的女人。
他長得不好嗎？
他明明長得那麽好看，和她那麽登對，又那麽喜歡她，結果她居然拒絕他，拒絕女朋友這個身份！
這個女人簡直是不識好歹！
起先，他并沒有那麽生氣。
女人嘛，有點小脾氣也很可愛。
現在不承認也沒關系，等他讓所有人都相信他們是一對之後，她自然而然也會接受這層身份。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周秀秀這個女人居然會這麽不識相！
她一遍又一遍地拒絕他，最後甚至當衆對他發火，讓他在別人面前出醜！
他讨厭別人讓他出醜。
沒有人可以毀了他精心塑造的形象，更沒有人可以羞辱他！
夏知意和景如玉在後面偷聽着，在這一刻終于豁然開朗。
原來明蕙轉學是因為無法忍受孫俊這樣的人。
原來她座位上的紙條從一開始就在指向孫俊——從頭到尾，都是孫俊。
“這麽說，明蕙那孩子應該是安全地離開這所學校了。”
話語間，夏知意有點松了一口氣。
她不希望再多一個無辜的人被禍害了。
景如玉點頭，說道：“依照昨夜男寝的情況來看，孫俊一定對秀秀做了什麽。
“或者說，他就是兇手。”
夏知意輕輕點頭，又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按照明蕙撕碎的紙條內容來看，孫俊做的事很可能令人極其不恥，她甚至不願意往下想。
這就是新世界嗎？
不按套路出牌，每個副本模式都不一樣，唯一不變的都是令人感到沉重。
因性命受到危險，随時都可能死去而沉重。
因副本人物的遭遇而沉重。
玩家永遠也料不到接下來會怎麽發展。
未來的未來，她們又還會遇見怎麽樣的副本呢……
景如玉看了眼時間，轉頭注意孫俊三人的動向，眉頭緊鎖。
晚上只有躺在床上睡覺是安全的，所以她們必須趕在寝室關門前趕回去。
希望從現在開始到晚上十一點前，一直像現在這般風平浪靜。
孫俊三人接下來的去向其實很清晰。
他們就是要去吃喝玩樂，盡情潇灑，爽了最重要。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落在西山之後，天幕染上黛黑的顏色，月亮緩緩升上天際。
神秘、危險又充滿了未知的黑夜，降臨了。
九點多，三人眉開眼笑地從網吧裏出來，準備去喝酒玩個通宵。
街道寂靜，有一盞路燈似乎壞了，幽冷的白光閃爍不定，晃得人的眼睛很是不舒服。
孫俊忍不住嘀咕了兩句：“奇怪，這附近平時這麽安靜的嗎？這個燈也壞了？”
黃毛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多大點事，壞就壞了，總會有人來修好的。”
黑毛點頭：“沒什麽好在意的。”
孫俊這才沒再說什麽。
夏知意和景如玉只覺得這三個人真是心大。
只要沿着這條路往前一直走就能到流沙公園，但她們倆人能清晰地感知到，越靠近流沙公園，周遭的氛圍便越發陰冷詭異，叫人心中發毛。
正因此，這次倆人并沒有跟得太近，以防出現什麽意外狀況，她們逃不掉。
兩分鐘過去了，無事發生。
五分鐘過去了，還是無事發生。
十分鐘、十五分鐘、時間一點一滴地在平靜的空氣中流逝。
最後，就連令人覺得十分危險的巷子口，孫俊三人都安安全全地走過去了。
二人越發感到奇怪。
卻在這時，黑巷中忽然沖出無數支黑發盤繞而成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捆住孫俊三人，猛然拽入巷中。
少年們的叫喊瞬間打破這片寧靜。
二人大驚，又莫名地感到是預料之內。
她們不得不小心地走上前去查探。
黑色的長巷內滿是扭曲蠕動的黑發與黑色黏液。
巷口被長發封住，猶如阻擋人前進的荊棘。
交錯的“荊棘”之間，她們看見孫俊被按在地上，看見地上的黑色黏液裏爬出幾名人形怪物，粘稠的液體不停地從它們如成年人般強壯的身軀上滑落，畫面極其詭異。
孫俊被它們包圍其中，滿目驚恐，宛如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無處可逃。
在這一刻，記憶禁锢終于被解開，他想起了一切。
“秀秀……
“秀秀不要……”
他開始絕望又狼狽地求饒。
夏知意和景如玉擡起頭。
果不其然，鬼王出現了。
周秀秀飄在半空中，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身後，黑色液體順着發梢往下滴落，像水又像血。
她高高在上地望着底下狼狽的蝼蟻，像一個無情的審判者。
“秀秀我知道錯了——”
孫俊匆匆地跪在地上，怦怦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也毫不在乎。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秀秀！
“讓我死好不好！讓我死吧！”
“死？不，那太便宜你了，你應該好好享受這一切，這是你應得的。”
周秀秀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他耳畔，冷得驚人。
“歡迎來到地獄，孫俊。”
“我就是你的地獄，你永遠也無法逃脫的地獄——”
鬼王陰冷暢快的笑聲盤桓在這個恐怖的黑夜裏，像巨石重重砸在人的心上，令人感到驚懼又久久難以平定心神。
接着，人形怪物就像得到了命令，一擁而上。
孫俊等人的慘叫瞬間撕破長夜，與周秀秀刺耳冰冷的笑聲交融在一起，鑄就一個恐怖又令人絕望的地獄。
藤蔓般的黑發蠕動起來，徹底封死了巷口，遮擋了所有的畫面，唯有凄厲的叫聲無法被掩蓋。
所有他做過的、施加給他人的痛苦又一次一一報應在他身上，無盡輪回！
夏知意驚恐地捂住嘴，連連後退，撞在景如玉的懷裏。
這就是……答案。
突然，眼前的長發開始攻擊她們。
幸好景如玉眼疾手快，抱着夏知意躲開了。
閃爍的燈光徹底熄滅，一只只**粘稠的怪物誕生于黑暗，最後露出真面目占據了她們所有的視野，也擋住前往流沙公園的路。
這就是徘徊在寝室外的那些怪物們——政教處。
“擅自離校可是很危險的行為。”
鬼王的聲音從上面悠悠落下。
怪物們瞬間像是被觸發了開關，突然嚎叫起來，帶着笨拙又令人作嘔的身軀毫不猶豫地沖向她們。
“如玉，快跑！”
夏知意瞬間反應過來，大喊着。
景如玉的動作比她更快，已經先她一步拉着她的走往學校的方向跑了。
夏知意用盡全力跟着景如玉跑。
這是她第一次遇見這麽多怪物的攻擊。
怪物們雖然笨重，但是攻擊速度對她這個普通人來說，顯然已經稱得上是迅猛又密集。
但這些怪物對景如玉來說不算什麽，她身姿輕盈，躲避靈巧，總是能輕松地閃躲開怪物揮過來的手。
不僅如此，她還要幫夏知意躲開怪物的攻擊。
漸漸的，夏知意感到自己應對吃力，體力消耗嚴重。
看着景如玉的背影，她忽然有了自己是個累贅的心思，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決絕。
她雖然不想死，但也不想拖着別人跟她一起死，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最喜歡的景如玉。
她也不喜歡團滅這種事情。
該放手就放手，能走一個是一個！
“我沒多少力氣了，你快跑，不要管我！”她大聲地說，“答案已經知道了，你趕緊回去，能通關一個是一個，別在這裏團滅！”
她說完，頓時感覺手裏的力度更重——景如玉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不行。”景如玉說。
“什麽？”夏知意愣了一下。
“我說不行。”
景如玉終于下定決心，忽然剎住腳步，轉身将她打橫抱起，又在她的驚呼聲裏一躍而起，竟十分輕巧地抱着她躲開了一次攻擊，最後又穩穩地安全落地，繼續往前學校的方向跑。
“讓我看着你死，我辦不到。”
她既然在這，就不會放着她不管。
她和她，一個也不能少！
夏知意不禁一愣，忽然說不出話來。
景如玉匆忙急促的腳步聲踏過地面。
怪物嚎叫着，拳頭擦過她修長有力的手臂，重重砸在牆面上。
一時之間，砂礫飛揚，危機重重。
起落交錯間，景如玉都沒有松開過抱着夏知意的手。
她似乎不覺得累，永遠也不會感到累。
夏知意根本不敢動，生怕自己給她添亂，又怕她累，偏偏又沒看見她露出疲倦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對這樣的景如玉感到一絲陌生。
她們相愛的那一年間，她似乎從未完全了解過她……
她難道……對她有秘密？
鬼王在半空中看着底下一次又一次躲過怪物攻擊的兩個人，目光最終停在景如玉的身上。
下巴微揚，眼中無情無欲。
“不誠實的人。”
怪物的攻擊沒有想象中的持久。
而且離學校越近，怪物的攻擊就越弱，越來越少，甚至徹底消失。
槐樹下，夏知意抱着景如玉的脖子往回看，除了無垠的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如玉，它們沒有追上來！”
景如玉并沒有放她下來，蹙眉問道：“幾點了。”
夏知意看了一眼手表，大驚：“糟了，還差十分鐘到十一點！”
萬萬沒想到，她們居然在外面耗了這麽久的時間！
有鬼王的地方果然不簡單！
“抱緊我。”
景如玉說完，氣都不帶喘兩下又開始接着跑。
夏知意急忙抱住她的脖子，詫異道：“你不累嗎？！”
景如玉淡定道：“不累啊，你又不重。”
“……”
夏知意：“你最好是真的不累，敢逞強你就死定了哦。”
語調不自覺就像她們還在一起一樣。
景如玉彎唇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到了校門，看見牆外沒有校警沿牆蹲守，她就找了一處較為隐蔽的地方，輕輕松松地抱着夏知意躍上牆頭，直接翻牆進去。
接着二話不說，直沖宿舍。
夏知意心髒怦怦直跳，不敢出聲打攪她，甚至怕現在讓她放自己下去都是在浪費時間。
她在內心祈禱着，求老天爺保佑她們別錯過門禁時間。
最終，在一番驚心動魄之後，距十一點還有三分鐘時，她們安全地進入了宿舍，可以松一口氣了。
“哎呀，你們兩個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宿管阿姨不禁說了她們一句，然後就讓她們趕緊上樓去休息。
“已經熄燈了，動作要輕點，不可以打攪到別人哦。”
夏知意連連點頭，伸出手扶景如玉，仿佛在攙一個重症患者。
景如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夏知意：“你這一路辛苦了，我怕你覺得特別累，就扶你一下下。”
景如玉笑道：“怎麽會特別累，我不說了嗎，你又不重。”
夏知意：“……”
“景總，您真的還是人嗎？”她恭敬地發出靈魂拷問。
做成年人愛做的事情持久就算了，結果跑着體重正常的她又跑又跳這麽久，還不覺得特別累？！
這是一個普通人能有的體質嗎？
她前女友不會真的不是人吧？！
話音落，景如玉看了她一會，繼而莞爾一笑：“我當然是。”
她牽起她的手：“時間不早了，’政教處‘該來了，我們得回去睡覺了。”
“噢。”夏知意沒再追問，趕忙乖乖跟着她上樓回寝室去了。
她決定再信景如玉一次。
畢竟是她救了她，畢竟她那麽喜歡她，畢竟……她從沒騙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