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來人正是前幾日奉命來喻家送玉牌的侍衛, 這次前來的目的是給他們傳信,告訴他們華安縣縣令的結局, 當然, 與他勾結想要冒名頂替喻錦江秀才名額的人的懲處自是少不了的。
孟允舒端着一碗蜂蜜水放在他的面前,随即坐下來,順手将跑過來的喻知寧圈在懷裏, 拿起桌面上的炒好的栗子放在他的手裏, 讓他玩着。
來人姓沈,他即沒說自己名什麽,喻家的幾人自然也不會多問。
沈侍衛端起蜂蜜水一口飲盡,擡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漬, 擡眸正好對上喻知寧好奇的眼神, 擦下巴的動作頓了一下, 須臾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來。
“見怪了。”他道:“騎了一路的馬, 口渴了才會這般急切。”
喻錦淮看了他一眼, “不妨事。”
主人家即都這樣說了,沈侍衛這才繼續說。
“吳縣令。”見他們目露疑惑,他愣了一瞬, 解釋道:“華安縣縣令姓吳, 他身上背負的事可不止一件, 前些年華安縣許多小孩子丢失,想必喻老爺應當是知曉的。”
孟允舒才來,自是不知前幾年華安縣丢孩子的事,但喻錦淮作為土生土長的滄南村人, 即便上過戰場, 回來時的路上也聽過這件事。
“嗯。”喻錦淮颔首。
沈侍衛又道:“吳縣令當時結案, 将罪名安在了一夥地痞流氓的身上, 聲稱他們為了錢與城外的土匪勾結,這才作出了拍花子的事,在他們的住處也尋到了一大筆來路不明的銀錢。”
“這件事當時草草了了,許多丢孩子的父母上書要對他們施以絞刑,吳縣令應了,不過一天,這些人便死了,這次我們查出來那些地痞流氓背後的人正是吳縣令,不止這一件,奪農家子功名賣給有錢人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孟允舒抿直嘴角,他本以為是第一次卻不知是第幾次了,“那些被冒名頂替的人,怎麽樣?”
沈侍衛放在桌面上的手緊握成拳,氣憤的回答:“死于意外。”
可現在想來,他們真的是死于意外嗎?不過是一場奪名害命罷了,要是他不認識陸儒安,沒有位面小賣部,等着喻家的也只有死路一條,不管他們是否同意,都難逃一死。
思及此,孟允舒臉色倏地的變白,喻錦淮見狀擡手握住他的手,安撫般的捏了捏,“沒事,阿允。”
一旁的沈侍衛顯然也和孟允舒想到了同一處,他生于官宦之家,從小不愁吃穿,也不曾見過那些官場裏的黑暗,家裏和樂安寧,父親也只有母親一人,未見過妻妾之間的争風吃醋,自幼被家裏人護着,見的腌臜事不多,這次還是聽兄長提起這件事,來了興趣硬是纏着得了一個侍衛的名號。
審理案件時,從最初的憤怒不可置信到如今的偶起波瀾,他自認為是心腸硬了,可如今再回想起還是會覺得憤懑。
至于吳縣令做的更多的事他并沒有和喻家一一說明,但想來他們也猜到了。
“吳氏判五馬分屍,他的家人流放西北,賜黥刑,家中及其親眷旁系之人永不得參加科考,永駐西北不得出,與他同謀之人亦如此。”
孟允舒聽聞雖覺得懲處太輕,卻也知曉這是最嚴重的懲處了。
沈侍衛臨走時告知他們華安縣新上任的縣令是王君旁系家的侄子,讓他們有事就去找他,陸儒安也吩咐了他的侄子,不管事情大小,只要拿着玉牌去見,一定會幫他們。
送走沈侍衛後,孟允舒沉默的坐下來,一旁的喻錦淮見他情緒不對,剛要開口安慰他,就看見他站起身,邊走邊說:“要趕緊去鎮上了,再晚就該來不及了。”
望着孟允舒離開的身影,他長嘆一口氣,眼前忽然出現一只舉着栗子的小手,低頭一瞧,只見喻知寧奶聲奶氣的說:“小叔叔,剝栗子。”
栗子殼上被他咬的坑坑窪窪,上面還沾着他的口水,喻錦淮略微嫌棄拿過來扔到爐子裏,重新拿起一顆,剝好遞到他的手裏。
喻知寧接過塞進嘴裏,滿臉委屈的望着他,傷心的說:“小叔叔嫌棄我。”
喻錦淮沉默,實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說出不嫌棄三個字,可又不能誠實的說嫌棄,只得以沉默相對,接着抓了一把栗子,剝好後放在喻知寧的掌心。
“吃吧。”
一口一個栗子,喻知寧吃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面對着栗子,他大度的原諒了他的小叔叔。
——
喻錦岳趕着馬車到了鐵鋪的門口,即便距離打鐵的地方還有一定的距離,可還是能感受到強烈的熱意迎面襲來,在這冬日裏不失為一個取暖的好地方。
孟允舒從車上跳下來,摸着袖口裏的銀子,定神走了進去。
付過了剩下的銀子,跟在他身後的喻錦岳忙上前一手一個鍋,家裏只留了一兩銀子應急,剩下的他都帶來了,數着荷包裏的六百五十文銀子,孟允舒陷入了沉思。
到糧鋪買了粗面和細面,又去了二百文,買了香料和大骨,手裏的餘錢也不多了。
孟允舒不由的發愁,生意還沒做起來成本先抛出去了許多,也不知何時能賺回來。
他們沒在鎮上多待,辦完事就回了家,路上還能聽到路人激烈的讨論着吳縣令幹的傷天害理的事。
一時間只覺得心情沉悶,孟允舒長舒一口氣,坐直了身體,心裏計劃着今日回去就将大骨湯熬着,等明日一早他就去擺攤,本想着晚上就将面條做好,又害怕明早起來不新鮮,思來想去還是第二天起早做面。
回到家裏,喻家的院子裏已經放了許多的冬菜和冬筍,明日要擺攤,今日還有着忙活,除過還小的喻知寧,大家都動了起來。
家裏的竹簽是做好了,竹杯也是做好的,大鍋裏的水一直熱着,喻錦淮和喻錦岳洗菜,孟允舒帶着喻錦岚串菜,一直忙活到了傍晚。
晚食簡單的吃過,喻錦淮便趕人去睡覺,如此第二日才能早起。
上炕前,孟允舒特意去看了眼爐子上熬的兩種湯,餘光瞥見趴在門口目露垂涎之意的大青和大黑,見它們嘴邊亮晶晶的,不由得笑了出來,小心的關上竈房的門。
“大青大黑可不許偷吃。”
大青蹭着他的褲腿,嗚嗚的叫着,大黑見狀,也跑過來不斷的蹭着,兩只威猛的狼狗撒嬌,孟允舒一時抵擋不住,還是喻錦淮呵斥了一聲,它們才委屈的離開。
轉過身望着站在屋檐底下的喻錦淮,他整個人像是被黑暗包裹,只能看得見一個輪廓,孟允舒心裏一動,走過去站在地面上擡頭看他,望着他平靜無波的眼睛,孟允舒陡然笑了起來。
道:“大青它們都饞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招架不住。”
喻錦淮應聲,注意到他凍的通紅的手,“進去吧,外面冷。”
話落,他率先掀開簾子進了堂屋,孟允舒緊跟在他的身後,眼看着他就要進卧房了,開口叫住了他。
“淮哥。”
喻錦淮聞聲扭過頭看他,眼裏帶着疑惑,孟允舒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面,猶豫半晌,遲疑道:“你不怕我賺不到錢嗎?”
家裏的錢被他霍霍的都快完了,喻錦淮還一直縱着他,甚至還分為支持他。
“你會嗎?”喻錦淮問。
孟允舒擡頭,堅定說:“當然不會。”
他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信心的。
“阿允。”喻錦淮深深的看着他,“我信你。”
有他這句話,孟允舒高高提起的心安定下來,忽的想起什麽他進了小賣部,沒多久便出來了,走到喻錦淮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他的掌心,微紅着臉瞟了他一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