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宿命(修)
若華停止了咀嚼,這對她而言,這就是靈魂拷問,但凡會打獵的人,應該不會像她那樣,用那種拙劣的辦法:
“……明珠,你相不相信若華格格已經死了,然後另一個魂魄進入了她的身體,繼續活着,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呸……”
草原的風徐徐吹來,若華幾處鬓發被吹亂了,還有幾根吹進了她的嘴巴裏,明珠望着下風處的若華,她的聲音全被風刮跑了,實在是沒聽清她講的話:
“你說什麽?”
若華看着明珠疑惑的樣子,便不想再說了,她怕明珠以為她得了瘋魔病,給她請個薩滿過來。擺擺頭:
“沒什麽,兔肉太硬了!”
說罷用力地咬那兔腿,果然很硬,她使勁一扯,頭猛地震了一下,她的頭發在這個時候全部散開。明珠聽見她說烤得硬,完全不能忍,側頭辯駁道:
“怎麽可能呢?我烤得恰到好處,明明就很……好吃。”
明珠剛好看見這一幕,披着頭發的若華,那容顏與他某一次夢境裏的女子重合,他這才想起來,原來白天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來自于何處。
若華被明珠深沉的眼神看得心裏有些莫名其妙,道:
“你看什麽?”
說罷又咬了一口肉。明珠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深深為自己的失态而懊惱:
“你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食物很好吃。”
怎麽會有格格這樣吃東西的,完全不顧自己的儀态,不是說越是大家閨秀越注意這些嗎?若華聽出來這不是句好話:
“你是說我粗魯嗎?”
明珠從石墩上站起來,往後退幾步,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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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不羁……不是……豪放……額……”
此刻,明珠開始後悔沒有好好看書,連個好聽的形容詞也想不出來。若華本想聽聽他能說出什麽花來,畢竟是以後的大學士,一定很有文學涵養。只聽他的描述,越來越粗犷,這哪是描述小姑娘的詞彙!
“納蘭明珠!”
說罷要追上去,明珠趕緊跑遠了,在遠處行了個禮,道:
“我先回去了,夜裏風大,格格你也快回去吧,告辭。”
說罷朝她揮揮手,若華看他跑遠了,也懶得追了,自己又穿得單薄,還是快快回帳篷裏呆着吧。想到這裏便拿着烤兔子回住處呆着了。
這廂,岸沚拿着明珠的衣服正要回若華營帳,卻撞見了剛打算回去歇着的明珠:
“明珠大人,你的衣裳,我去蘇布達格格那拿回來了。
說罷将懷裏疊好的衣服遞給明珠,明珠看她為自己走了一遭,致謝道:
“有勞你了。”
原先他還在想怎麽把衣服拿回來呢,那是他當差時穿的衣裳,可不能丢。說罷接過那衣服,卻只見衣裳濕漉漉地,還滴着水,疑惑道:
“這是怎麽回事?”
岸沚嘆一口氣,道:
“蘇布達格格剛才不小心掉水裏了。”
這蘇布達格格真是莫名其妙,她都提醒過她了不要靠湖邊那麽近了,可她還往那邊走。明珠聞言,緊張起來:
“那人沒事嗎?”
太後交待他要看好這格格,要是出了什麽岔子這可如何是好。岸沚甩甩手裏衣服殘存的水,心平氣和地說:
“沒事,我撈她起來了。”
聽到這句,明珠懸着的心才放下。辭別了岸沚,往自己營地走去。
............
蘇布達的計劃落空了,居然一個人都沒來,她本以為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沒想到她還是失策了。
回去的時候撞上了順治和今天那個嚷嚷着要和她比試的漢旗軍女子,兩人正于月下漫步,真是悠哉。而她一副落湯雞的模樣,實在是狼狽至極。佟佳如雪看見她時吃了一驚,這哪裏是白天那個不可一世的傲格格,現在她頭發亂了,衣服也濕了,就連白天的氣勢也沒了一大半。
“蘇布達格格......你這是……”
如雪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她和順治在今夜聊了不少,順治也許是憋悶得太久了,又喝了一點酒,便把心裏的苦楚都一股腦兒跟她說了,其中還包括他和蘇布達的婚約。
如雪不敢相信順治和蘇布達居然還有婚約,因為在她眼裏,他們兩個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哪裏會是一對呢?
順治看了一眼不成體統的蘇布達,沒耐心地說:
“你又唱哪一出?”
順治對着蘇布達一向都是如此,冷如寒冰,仿佛生人一般,可是蘇布達是他正正經經的表姐。如雪看順治變了臉色,便想着先把蘇布達支開,因為順治是不喜歡看見她的。便道:
“草原夜裏涼,要不格格先到我營帳裏換身衣服罷。”
如雪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天那麽晚了,一個女孩子穿着濕衣裳在外面,不生病要是被人看見了也不體面,更何況她以後可能還是大清的皇後。
蘇布達看着兩人,搖搖頭:
“不用了。”
說罷兀自走開了。
“真是冥頑不靈。”
看着眼前這不可理喻的蘇布達,順治才平下去的心火又冒了出來。
蘇布達被順治冷淡的态度氣得不輕,渾身濕透的她漫步在草原微涼的夜幕裏,讓人看着既狼狽又孤單。回到營帳內,跟随她而來的嬷嬷見了她這副模樣,恨鐵不成鋼,但因為自己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提點道:
“格格,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您,您這次進京,是來跟皇上訂婚的。”
大汗這次讓她來大清,可不是來這裏胡鬧的。可這位格格倒好,到了這裏不僅沒有跟皇上說一句話,還跑去跟那什麽五格格搶定親對象,真是……真是不可理喻。但是這些話她作為一個奴才,是萬萬說不得的。
蘇布達愕然,怪不得她去找姑母的時候,姑母總是想說什麽,可又沒有開口。料想是因為兩人如今關系僵硬,姑母也難以開口。
“為什麽?我不要嫁給皇上!”
蘇布達沒好氣地看了那嬷嬷一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走到屏風後面,一邊換衣服一邊道:
“不就是個皇後嗎,皇上不喜歡我,我也不稀罕這位置。”
話語間帶着哭腔。年前攝政王多爾衮給吳克善寫了一封信,信中多爾衮半開玩笑地透露要她做皇後,她以為那只是随意調侃,做不得數的。
她和順治是表姐弟,她每年都要來京城幾次,第一次進京,她就不喜歡這個地方,雖然比蒙古包舒服,可是站在層層疊疊的高牆下時,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順治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對她十分冷淡,到了後面,順治幹脆見了面連招呼也不打了。
她一開始是喜歡順治的,可是順治總是對她很冷漠,她開始着急,便想方設法地引起順治的注意,不想每次都弄巧成拙,惹得順治更加讨厭她。漸漸的她也開始心灰意懶。
那天晚上,她看見了順治跟董鄂氏幽會,她從來沒見過那麽溫柔耐心的順治,在那一刻,她徹底斷絕了對順治僅剩的一絲傾慕之情。
要走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三個醉漢擋住了她的去路,都說大清軍紀森嚴,可是她認為不過如此,被撕去衣服的那一刻,她就決定了,她永遠也不要回這個地方。
後來明珠出現了,就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
嬷嬷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冷聲道:
“您是可以不在乎,可科爾沁不能,還請您三思,納蘭明珠不過是個侍衛,我勸您還是不要廢太多心思了。”
蘇布達生于名門,享受了平民沒有的榮華富貴,擁有平民沒有的權利,現在就要承擔起她該承擔的責任,要忍受平民所不能忍受的痛苦。莫說皇上不喜歡他,就算是和皇上有仇,這親也得定。說罷,嬷嬷福了福身,告退了。
她的貼身侍女上前給她梳着頭發,十分溫柔地說:
“格格,我覺得嬷嬷說得對,況且明珠已經跟五格格定親了,您……您這一攪和,不是故意跟英親王作對嗎?”
本來科爾沁的靠山就是大清,若是再這樣弄得兩邊交惡,又有什麽好處呢。蘇布達似乎頓悟一般,嘆了一口氣,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蘇布達躺在床上,一滴眼淚流在了枕頭上,難道她的一生就要那樣度過嗎?她本是草原自由的鳥,怎麽就成了囚籠裏的金絲雀了呢……
剩下的日子裏,大家一連打了三天獵,收獲特別多,若華将養了兩天之後也參與了進去,瞎玩鬧了幾天,終于踏上了返程。而順治和如雪的感情也在這段日子裏開始滋生,一天多過一天,若華看着漸漸陷下去的如雪,不知是喜還是憂。
這廂,大玉兒已經打點好一切,準備反程。蘇布達鬧着要見姑母,她站在屏風外,跪着道:
“姑姑,讓我回科爾沁吧,我真的不适合京城這個地方。”
想了一晚上,蘇布達依舊不能釋懷。屏風裏的大玉兒撚着手裏的念珠,嘆了一口氣,話語裏聽不出情緒,平平淡淡的:
“回去想一想,話別說太早。”
蘇布達這次不把親定了,就別想回科爾沁,這是她的命令,也是吳克善的命令,博爾濟吉特家的女兒都逃不過這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