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千山年少之時,曾非常想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開心起來。人類最愛的不過是財富、權力、美色,而惡鬼也是如此——惡鬼的壽命比人類長太多,更容易沉溺于嗜好,也更需要用嗜好打發時間。

他意外地發現那些金銀珠寶可以讓他的心情變好,有興致的時候,還可以用它們換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于是開始了囤積模式。他沒事就去倒騰藏在深山裏的賊窩,尋藏寶圖,到處搜尋,也就用了一百年的樣子吧,數不清的、價值連城的寶藏便被堆砌在他的地下室裏,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坐坐,玩玩這個,玩玩那個,“在金銀藏寶裏游泳”這個修辭對于他而言已經成為了現實。一旦想着自己恐怕是最富有的鬼怪,他會立馬開心起來。可以說,對于這個意外愛財的惡鬼來說,金銀珠寶有很強的治愈效果。

可是這一次,就連金銀珠寶也失效了。他坐在寶藏之中,胸口燃燒着黑色的情緒,無法纾解。他忘記了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堂棉上心,他想得到她,這種想法越發強烈,于是他用盡了方法,僞裝、示愛、示弱、威脅,他以為見效了。

他分明看見堂棉拿着斧頭,走向那些蒼蠅。只要她有殺那些人的決心,根本不需要她動手,他就會放過所有人——他對那些不想死的人根本不感興趣。

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堂棉将斧頭對準了她自己,毫不猶豫的。

在這一刻,他意識到:

堂棉之所以還活着,純粹是為了吳成槿。當她發現自己無法救吳成槿時,她就會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已經十分明白,堂棉的全身心都是吳成槿的,不可能将十分之一分給他。為了吳成槿,她願意親近一個惡鬼,願意不斷糟蹋她自己。

兩百年前,他曾偶遇一個喜歡給鬼算命的土地神。那家夥擺弄着他的爪子,意味深長地勸誡他:“像你這種鬼怪啊,對于感情太過執着,所以不要對善于僞裝的、變化無常的人類上心。鬼怪雖然強大,一旦将弱點暴露給人類,極其容易被利用、背叛。三百年內吧,你可能會遇到生死劫。”

其實他想,當時那個土地神之所以這麽說,并不是真的從他的爪子上看出了什麽,而是土地神發現,他對人類十分感興趣:他翻閱人類的書籍,探索人類的文化、歷史、哲學、藝術,向往人類短暫而有趣的生活,渴望去人類的世界看看。

堂棉,難道就是他的劫嗎?

……

我俯下身,親吻他眼角的淚水。白色的面具如冰冷的骸骨,他的眼淚沒有味道。我輕輕撫摸他的白發,意外的,像貓毛一樣茂密且柔軟。

他稍微動了一下,看着我。無論是醒着、睡着,他的眼只是黑漆漆的空洞,看不出他的表情,卻莫名能感覺到,此時的他像個剛睡醒有些迷蒙的孩子。

“千山……”我輕輕喚他。

他的發飄舞了起來,身上的鱗片也立起來了,一副要爆發的樣子。

我抱住他的胳膊:“我是來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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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我甩開,我倒在金銀珠寶中,後背撞在寶箱的棱角上,疼得我面部扭曲,叫喚了一聲。其實還好,因為他根本就沒用力,後背就是有點點火辣辣的感覺而已,我還沒這麽嬌弱。

不過,果然,他立馬僵硬了,死死地盯着我,身上的鱗片恢複了原狀,尾巴更是鑽過來,調整了一下寶箱的角度,讓我靠在平整的一面。

雖然,聲音依然冰冷刺骨:“你怎麽在這裏?誰給的鑰匙?”

他冷冰冰地盯着我肩膀上吓得發抖的蓮花燈精靈。

我連忙爬過去,又一次抱住了他的胳膊:“是我求精靈們給我鑰匙的,千山,我真的是來道歉的……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見你!”他說着,又要甩開我。

我馬上喊疼:“啊剛才你把我甩出去,疼死我了,剛好撞在背上,感覺人都麻了……”

他果然又不動了,只是繼續冷嘲熱諷:“現在一副怕疼的樣子,拿斧頭對着自己砍的人不是你麽?”

我有些尴尬:“是我的錯……我是個履歷清白的大好青年,一聽到你喊我殺人,我魂都吓沒了……實在是不想當殺人犯……所以幹脆……”

看他的情緒有所松動,我趕緊趁熱打鐵:“千山,我承認,為了救阿槿我确實想取走你的內核。但是我發現我非常重視你,不想偷偷摸摸地傷害你。所以我想和你好好溝通,或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麽?”他不看我。

“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已經死了。”我堅定地說。

“呵。”他冷笑一聲,“你想救吳成槿,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不相信:“阿槿被關你的體內,只要你不去折磨他,打開他的籠子,将他吐出來,他就獲得自由了,對吧。”

千山微微偏頭,他的蛇尾輕輕掃過我的身側,帶來冰冷的戰栗:“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天真呢?你認為,束縛他的是我?”

“……難道不是嗎?”

“束縛他的,是他自己。他無法與自身、與外界和解,被我吞噬之後,自己慣性地修築了束縛他自己的籠子。如今,施暴者早就不是外界,而是他自身。而且他這種程度的,根本和解不了了,他已經徹底腐敗。”

“……不可能沒有救他的辦法了吧?”

“拿出我的內核,确實可以讓我将他吐出。被吐出的他可以通過附身到其他人類的身體上存活,也可以和其他魂靈一樣,被送入樂園,被洗淨記憶,在山中獲得新的生命。”他道。

……搞半天,還是只有這一個解決方法,實在是心累。

我問:“對你而言,拿出內核的唯一後果,就是變得虛弱嗎?”

他的聲音有些輕佻:“對啊,與你們人類不同,我的內核是可以再生的,就算沒了對我的影響也不是致命的——但我不會随随便便拿出內核,除非你答應我的條件。”

“……什麽條件?”

“紙、筆。”他吩咐。

“啊?有好多條件呀?”

“十條。你還想救吳成槿嗎?”

“馬上、馬上!”

我趕緊上樓,去他的書房拿紙和筆,又跑下樓。精靈們跟着我飛來飛去:“大人還好嗎?”“大人是不是在下面偷偷哭呀,我都聽到了!”“大人被你哄好了沒有?”

我連連道:“馬上就哄好了!”

再次沖進地下室。

他斜倚在層層疊疊的寶箱上,在暈黃的燈光中寫字。

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寫字,才看到他寫前四個字的時候,我就想笑。他這個是小學生字體嗎,歪歪扭扭的連成一片,簡直就是鬼畫符!

一時沒忍住,被他發現了,他一臉不滿——我現在發現,其實還是能看出他的情緒的,面具眼睛、嘴巴的形狀是會變化的,現在他眼睛都要豎起來了:“笑什麽,我又不是人,又沒上過學,能寫字就不錯了。”

“要不還是我來寫吧?”我提議。

“那行,我說,你寫。”他抱着手臂,緩緩道,“堂棉為了獲取千山的內核,必須在三十天內遵守以下十個條件。第一,堂棉要與千山手牽手看一次日出和日落。第二,堂棉與千山綁在一起一天不分開。第三,堂棉與千山一起沐浴。第四,堂棉只吃千山做的食物。第五,堂棉只穿千山做的衣服。第六,堂棉只允許千山潛入她的夢境。第七,堂棉只允許千山碰她的身體……”

這些話他說得理所當然,而我聽着耳根發燙,敢情他現在仗着我看不出他有沒有臉紅,就裝着冷酷說着尺度越來越大的條件?

“你不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我打斷他。

他一臉“我懂”的樣子:“你不過就是想提醒我,你是吳成槿的女人,不想做對不起他的事,沒錯吧。可是就算你無法接受,你也該明白,吳成槿死了,現在你是單身的,無論你和我發生了什麽,也不是背叛他了。當然,就算你永遠也忘不了他,也無所謂。”

他玩着手中華美的珍珠項鏈:“我不會再奢求你的感情,你只要乖乖地在三十天內完成這些條件即可,裝出來的也無所謂,反正你最擅長的就是僞裝。”

他這話讓我有些措手不及,胸口又開始發悶:“我不會騙你了……我發誓!”

我知道我的誓言顯得有些蒼白,所以他沒什麽反應,只是繼續催我:“別浪費時間了,還有三條呢,繼續寫。”

他緩緩地、輕聲說着,仿佛在朗讀早已镌刻在心中的憧憬:“第八,堂棉允許千山告訴所有鬼怪,她是千山的人。第九,堂棉對千山說一百次:我喜歡你。第十,……”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我望向他,發現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一點一點撥動着泛着淡淡熒光的珍珠,聲音穿過我的耳膜,沉入我的心底:“第十,堂棉需要懷上千山的孩子。以上任意一條如果沒有在三十天之內完成,協議自動延期。”

筆從我的手中滑下,落在堅硬的珠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個不可能。”我說。

下一秒,我的腰便被他束縛,他貼着我的耳廓說話,濕冷的、殘酷的氣息瞬間侵入我的神經:“到底是寧死不屈,放棄拯救心上人呢,還是稍微……犧牲一下自己……從而達成你自己的心願呢?該怎麽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長久地沉默了。我不敢想象,如何與迥異的惡鬼結合,甚至與其繁育後代。這種說法完全超越了我的認知,讓我混亂、畏懼、不知如何作答。

顯然,千山看出來了。

他稍稍後退,不那麽咄咄逼人了:“最後一條,你還有時間好好想想,其它的你同意麽?”

我點頭。

“那麽,為了節約時間,協議現在開始生效。一周之內,告訴我你是否同意最後一條。你随時可以中止協議,我不會強迫你。不過,中止協議,就意味着你永遠都無法拯救你的心上人了。”他的聲音含笑。

“好。”我沒有意見。

“那麽現在,把上衣脫了。”他說。

“???”

“剛才你不是喊疼嗎,我要幫你治療。根據第七條,只有千山可以碰堂棉的身體——言外之意,你的每個角落,我都可以碰。”

“不嚴重啦,我自己回去揉揉就好了。”說完我就想溜。

我似乎聽到了他的輕笑,下一刻,他背部那些靈活的觸手一層一層脫掉了我的衣物,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背心,我蹲在金山銀山上,抱着自己瑟瑟發抖:“冷……”

“我專門調節了溫度,不該冷才對。”他歪頭看我。

确實不冷,我就是……

接着根本就不容我思考了,那些黏滑、濕冷的生物如同蛇鳗纏住了我的手腕、腳踝,讓我趴着,無法動彈。他來到我的背後,用帶着鱗片的龍形利爪抱着我的腰,帶着腥氣的冰涼氣息順着後頸往下,每經過一寸,那一寸皮膚都在發麻。

“背上……确實有些紅了呢。”他掀開薄薄的布料,唇貼着我的皮膚說着。那關切的聲音帶來的震動驚得我往前爬,我只想快點擺脫被獵食者束縛的驚悚感,無奈反抗只會讓我被纏得更緊。

“千山,放開我好不好……”我小聲央求。

他在笑:“你求我的樣子很可愛,可是為什麽求我呢,我只是想幫你。”

說完,他濕滑的口中之物便狠狠地舔上了我的背脊,在那一瞬間,我感覺有什麽順着他的力道被注入了我的皮膚。一定是他的毒。癢、麻、怪異,随着他重複的動作,我感覺渾身發軟,四肢根本無法支撐身體。我的側臉垂下,緊緊抵着冰涼的玉器,手指抓緊精美的綢緞,大口呼吸,只希望背後的惡鬼快點放過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覆在我的身後,輕輕咬着我的耳廓:“好了。”

他總算放開了我,而我仿佛剛從水中爬出,背心被徹底浸濕,胸口劇烈起伏。剛才他把玩的珍珠項鏈不知何時已經挂在了我脖子上,汗水沾濕了項鏈。

他側頭,輕輕吻了吻項鏈,輕嘆:“有一種純潔無暇的珍珠被弄髒的感覺呢,真是……狼狽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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