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舊事·後桌
◎不、好、惹、◎
一整個早上隔壁那個閑置的院子裏叮叮咣咣響了小半天,時不時的還能傳出來幾句男生的笑罵聲。
但是因為是白天,沒有清晨一早那會兒安靜,附近上班的,旁邊街口來回的汽車鳴笛,還有小吃攤的叫賣,街坊鄰居小孩子的玩耍哭鬧,将那邊的動靜遮掩了大半。
說的什麽根本聽不真切。
但是很明顯的一點,隔壁閑置的院子裏似乎住進來人了。
之後就再沒聽到別的。
興許是人有事又出去了。
之後方灼也沒怎麽上心。
專心做着自己的事。
将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從裏到外的認真打掃了一遍,因為昨晚過來的遲,空置了一個月的屋子也沒來得及好好收拾。
劉氏旁邊唠叨着說她的好爸爸安排了楊助理過來給她整理,可她不領情的偏要自己整。
而且她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去碰。
更何況他的那些王助理、張助理、楊助理、劉助理...們了。
隔天一早方灼過去學校,開學第一天,一路上三三兩兩的都是學生。過去一個寒假冷清了将近一個月的學校門口的小賣鋪,生意又紅火了起來。
方灼過去小賣部買了一支紅色筆芯的水筆,裝進書包。
然後出來小賣部沒幾步的時候,在距離校門口背影處的牆邊,又看見了前晚那個身影,同她一樣,穿着一身藍白條臨北一中的校服,單肩挎着書包,沒骨頭似的靠在那堵牆上,嘴角咬着一根煙,頭發梢半遮着低垂的眼角,正低頭籠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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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很老道的深吸了一口。
方灼從這邊胡同口路過時,透過他面前的袅袅煙霧,稍偏頭将人看了眼。
那晚渾身的血跡已經不在,只能看到幹淨清透的脖頸口劃着一道血痕,而且一半還隐沒在領口深處。
他沒有看她。
也根本沒注意到她。
臨出胡同口的時候,她回頭,人卻已經不在那了。
他是幾班的方灼不知道,确切說,她在臨北一中也是第一次遇見他。
她不知道原來他也是臨北一中的學生。
但緊接着她便在臨近進學校大門的拐口又見到了他,只不過剛剛嘴角咬着吸的那根煙已經沒了。
旁邊三兩步跨着跟上來一帶眼鏡的男生喊了他一聲煜哥,男生叫陳科磊,外號四眼,原因就是高度近視,帶着一副厚厚的眼鏡片。接着四眼從口袋裏摸出一光碟模樣的盤子,勾着人脖子挑了挑眉:“為慶祝煜哥的回歸,哥們我特備的小禮物,晚上喊上包子他們幾個去你那裏一起聚一聚?”
沈煜觑了眼那光盤上毫無遮掩縱橫交錯在一起的溜光渾圓插畫,鼻腔嗤出一聲笑,眉眼間透着邪肆,唇角偏一側勾起,低沉着嗓音淡笑着回他:“你口味太重,欣賞不動。”
“不重,制服妹,你別看這畫,這畫不準。”說着拍了下他的肩,“兄弟一點小心意,給你接風洗塵來着,你就笑納一下?晚上一起燒烤怎麽樣?”
“......”
聲音漸行漸遠,伴随着進去學校大門,混雜進來往的人潮,愈發聽不見。
方灼随着他們後一步進了校門,指尖勾着書包背帶往上扯了扯。然後右拐往最北邊的雛鷹樓走,高三一共七個班級,她在高三五班。
文理分科,她選的理科。
剛進教學樓走廊裏,就聽見旁邊兩個複讀班、籠統來說算的上曾經高她一個年級的學姐,兩位學姐竊竊私語:
“我剛是不是眼花了,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沈煜。”
“他不是辍學了嗎?”
“你确定?”
“因為那次和職專的那誰打架的事啊,鬧的可大了,你忘了,上的是社會新聞。”
“......是麽?”
女生神色游弋,那是她真的眼花了?
可臨北一中,很難再找出那麽一個長得人神共憤的吧?
兩人的身影伴随着方灼在二樓拐口拐彎消失在眼前,她徑直進了高三五班。
班裏同學已經來了大部分,講臺上面已經林林總總堆了很多的新書,還有男同學陸陸續續的往教室裏搬。
新學期座位還沒排,都是各自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方灼來的遲,就坐在了最後面。
她剛坐下沒兩分鐘,班主任崔始仁,胳膊肘下夾着一本數學課本就進了教室。
同他一同進教室的還有林琅,穿着貓頭鞋,一眼瞥見了坐在後排的方灼,噠噠噠就小跑了過去,坐在她旁邊,一邊将書包往桌肚裏塞,一邊罵:“靠,你都不知道,催命鬼真變态,我跟在他後邊親眼看見他把自己手機直接關機了。”催命鬼是他們之前給老崔起的外號,中年老男人,鼻梁架一副眼鏡,做事跟他這個人的長相一樣刻板。“他也不怕家裏失火,找他不見。”
“......”方灼看了眼這口無遮攔的女的,這話說的明顯有點毒了,“咱——倒也不必這麽詛咒人吧?”
林琅轉臉沖她嘿嘿一笑,接着厚着臉皮拍她:“卷子借我抄抄呗~”
催命鬼拿着板擦敲了敲講桌,然後随手又指了兩個同學:“王楊,陳可,幫忙給大家把書發了,我們争取上課前把書給大家發到位,不影響上課。”
被點名的兩人起來幫忙一起發書。
十分鐘後上課鈴響起,與此同時,一道高高的身影踏着鈴聲出現在門口,來人手輕松的搭了下最上面的門框,擋了不少晨曦透進教室的光。
原本因着上課鈴聲而沉寂下去的竊竊私語又起:
“這是誰啊?好帥啊!”
“不知道了吧,他就是沈煜,”有知情的搭話,說話的叫魏聰,哥哥魏楊高他一屆,去年已經考學走了,當年高一時候剛好是跟沈煜一個班,“聽說因為那次打架休了學。”那次事情可是轟動了小半座臨北城,看架勢,這位爺八成是落他們班了。
後邊的話他沒敢說出口。
催命鬼招呼到了門邊的沈煜,然後擡手往後邊的位置指了指:“班裏桌椅不夠,沈煜同學先過去後邊跟其他同學擠擠,我讓人給你搬個桌子椅子過來。”老崔說完又随手指了兩名學生:“去教務處領一張桌子和凳子,就說是我要的,簽我名字就行。”
兩同學得令出了教室門。
然後出了門後又小心的扭頭看了眼人,交頭接耳一番。
像是在說:沈煜,他是沈煜。
于是經老崔這麽一說,等于是變相的介紹。
大家都知道了,他原來就是沈煜。
那個家裏爺爺房産占了半座臨北城的沈煜。
打架拼命不眨眼的沈煜。
入眼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因為每個班級學生數量大多在開學前已經固定,桌椅數量都是剛剛好的。
除非有特殊情況。
沈煜就是那個特殊情況。
他邁着長腿幾步走到了教室最後邊,沒跟人去擠擠,而是就靠牆立在了那。懶懶散散的,單肩挎着書包。原本在校門旁邊的胡同拐口,他當時靠着牆壁吸煙時候還能隐約看得見的脖子鎖骨處的那道血痕,此刻因為外套的拉鏈被他拉至最高處而盡數捂了進去,見不到了光。旁人也看他不見。
除卻方灼。
方灼見過。
甚至最嚴重的前一晚,她還好心的要去給人遞傘,然後換來一個“要你管?”的眼神。
她此刻似乎方才琢磨出那個眼神的意味。
沈煜偏臉從左手邊的教室後門往外看了眼。
接着收回目光就對上了方灼看過去的。
方灼就坐在後邊倒數第二排邊上的位置,她沒想到人剛還看門外呢,怎麽就又轉頭往這邊看了。
“......”
少年眸色漆黑如深潭,高高的個子立在後邊像是在俯瞰睥睨衆生一般,然後就對上了那麽一個格格不入的。
旁邊沒這麽敢明目張膽看沈煜的,除了她。
有種當慣了學霸,刻進血液裏多年的那份傲骨不允許她對一個學渣唯唯諾諾似的。
方灼眨了眨眼,兩秒之後,她将臉若無其事般的扭正。将桌上她剛剛掏出的卷子展開,開始看。
“阿灼,你傻啦,卷子拿倒了!”林琅好心的提醒她。
倒就倒了吧,倒了,倒了?
方灼将卷子轉了轉,“我知道。”
這女的,鬼叫個什麽。
卷子翻轉了個面,接着不由自主的打了聲噴嚏......
早知道那碗姜湯就該老老實實的喝了。
一聲噴嚏過後,頭都開始沉了。
連綿幾天的雨雖然停了,但是臨北這破天依舊灰蒙蒙的沒個定數。教室裏大白天的開着燈,不然還真看不清手裏書上的字。連周邊呼吸的空氣似乎都跟着一起灰灰的,像是時不時的就會陰雲壓頂,還能再來一場雨。
被老崔指使出去領桌子凳子的兩位同學回來了,擡着桌子一路從前門路過沒進去,直接從外邊走廊裏擡着走向了後門位置,但是在到後門口的時候放了下來,停在了那裏。
沈煜看過去一眼,兩人慫包似的立在那不敢上前,他單腳勾着其中的凳子拉進了教室,然後沖兩人瞥了眼腳下的位置,兩人就連忙将桌子給擡了過去。
正是方灼的後邊,剛巧正對門的位置,也只有那麽一個空位置。
沈煜從肩頭拿過書包丢在桌上,勾了一腳凳子挪正坐下,可能腿太長一下沒收住,桌下長腿大剌剌的一伸結果一腳就蹬在了前面方灼的凳子腿上,小姑娘身子輕,硬生生被蹬的連人帶凳子往前挪了差不多有一寸的距離。
方灼重心前移心下一跳,原本捏着卷子的手指下意識的一緊。這次生生遏制住了沒再往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