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不接受

一線月光從縫隙中落出照在沈宴的臉上。

今夜月圓, 月光涼如清水,落在沈宴臉上,顯出幾分森冷, 天氣開始轉涼了,即使帝星的季節轉換并不明顯,但此刻穿過星沉海花園的風也已經冷了。

沈宴将門縫拉開, 風灌進密道, 目光向前望去,這居然是一個花園景觀的陽臺,判斷了一圈四周的物品,他有些微訝。

“這是洛林夫人的寝宮。”

席歸淵看向下方的風景, 微微颌首:“她很大膽。”

盡管他們都知道這個地下宮殿的主人是洛林夫人,但還是沒有想到洛林夫人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将密道入口設在自己寝宮的陽臺上。

合上門後兩人轉頭,看着被裝飾滿牆的花朵遮擋住的門扉,鮮紅的玫瑰盛放如一牆的火, 誰能想到在如此森嚴的皇宮,盛開的鮮花後有着一條通往宮外的道路。

兩人藏在黑暗之中,很快将整個寝殿查看了一番,洛林夫人和她的侍女都不在寝殿之中, 沈宴感受到一絲怪異, 看向窗外越發濃郁的夜色。

沈宴沉吟了片刻:“她究竟有多少時間并不在這個宮殿之中, 她用這樣的方式給這個金絲籠開了一扇窗, 洛林夫人修建這個密道,皇室不會不知道。”

席歸淵卻搖了搖頭:“不一定,她不是普通女人, 作為赫利烏斯的高材生, 如果她想做到這種效果, 我相信她有辦法辦到。”

席歸淵說的話沈宴表示認同,只是她如今不再寝殿裏,她會在哪裏?

皇室像一團巨大的謎題,洛林夫人也像一個解不開的秘密,沈宴将整個寝宮翻遍,也沒有找到那封信究竟在哪裏,沈宴的臉色微變。

可能信只是一個誘餌,并不存在這個地方,不然就代表這座寝宮還有他們也無法搜查到的地方。

無論是這兩個中的哪一個可能,對他們而言都是不利的。

席歸淵側眸看向沈宴,他在黑暗中的輪廓清晰而鮮明,靜默時像被縛住的蝶,睫羽微擡時的像濕漉漉的掙紮。

“我們先離開吧,洛林夫人的事我會繼續調查,無論那封信存不存在,我會給你一個結果。”

黑暗中,沈宴感受到席歸淵的掌心貼上了他的側臉,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語氣是今晚特有的溫柔。

“沈宴,相信我。”

他的掌心很溫暖,身上傳來淡淡的信息素味道很好聞。

“嗯。”

沈宴輕輕的應聲。

他此刻想相信席歸淵一次。

相信席歸淵不會騙他。

這是席歸淵第一次請求他相信,用着給出承諾一般的姿态。

即使這件事如此的複雜,席家也牽涉其中。

沈宴也想信他一次。

“席歸淵,我相信你。”

席歸淵的輪廓微微緊繃,這是他等了許多年才等到的回應,他在黑暗中望着沈宴:“好。”

沈宴轉身向外走去,陽臺外便是盛放的星沉海,在黑暗中大簇大簇的相擁,視線遠眺,便是半個皇城,是遠方渺小得融入黑暗地平線一條斑點般的帝都。

天色濃得化不開,沈宴微皺眉,看着遠處黑暗中微微亮起的光芒,像黑暗中劃亮了一根火柴,下一刻,那火焰跳躍着猛的升高,變成一團絢爛的焰火。

沈宴臉色巨變,回頭看向席歸淵:“是軍機所!”

話音落下,寂靜的夜被驟然打破,巨大的爆炸聲随着音浪鋪天蓋地的襲來,轟隆轟隆如同天地都在震顫,一瞬巨大的顫抖間,狂風随着音浪如利劍簌簌,裹挾這遠處的塵土和碎裂聲。

軍機所……炸了。

遠處火光跳動的一瞬,光芒照在席歸淵接近冰冷的臉上,他總是面無表情的,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仿佛整個帝都,所有子民,在他眼中都是無足輕重的蝼蟻。

但軍機所是席家的心血。

沈宴看見席歸淵笑了一下,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扯開,冰冷的,帶着淡淡的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皇室,還是嘲諷席家。

三百年的和平,都說是皇室容忍了席家的存在,席家的付出,仿佛作為臣子向來微不足道。

“這個宣戰,很轟烈,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承擔得起了。”

沈宴知道他說的那個他是誰,帝國的統率,當今的陛下。

看來席家,也已經做好準備了。

至少席歸淵,已經做好準備了。

席歸淵停頓了一下,神色莫測,他接收到光腦傳來的最新消息:“軍機所遭遇夜襲,陛下要詢問情況,讓我前去複命。”

沈宴臉色一變:“不能去,皇室這個時候召你入宮表面是問詢,但你一進了宮,尚且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對席家做什麽。”

席歸淵将他緊張的模樣,冰冷漠然的神色微微一動:“你關心我?”

沈宴眼眸移動,避開他的目光看向他受傷的肩頭:“你還有傷在身上。”

在這樣危機的關頭,沈宴沒想到席歸淵還有心情關心這種問題,下一刻席歸淵的手還在他的後背輕輕撫了撫:“不會有事的,他們困不住我,父親已經來了信,讓我先別急着進宮,我要先去見父親,再看如何決定一切事情。”

兩人快步走進密道,準備遠路返回後再奔向各自該去的地方。

沈宴道:“我去替你複命,你們商議好對策,看看皇帝到底是想做什麽再進宮。”

席歸淵不認可的皺起了眉頭:“沈宴。”

“我不是為你了,我是為了帝都,皇帝就算忍受不了席家的存在了,也不敢真的做什麽的,今日的事情他既然還要召見你,那麽表面功夫他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的,沒到那一步之前,你們兩方都不能輕易動兵。”

不能,也不會,皇帝再怎麽想除掉席家,也不會主動出手,若是席家有錯在先兵戈相向,皇室的地位會更穩固,更得人心。

帝都之中,無數人在黑暗中看着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誰都不知道這個夜晚過去之後,天亮來臨那一刻,帝都将要面臨的是什麽,他們将要面臨的是什麽。

部分隐約能猜到一些脈絡的人,在心裏默默祈禱着,希望席家和皇室按捺得住,心存畏懼,不要真的引起動.亂。

畢竟誰先動兵,誰就是置文明的發展與蒼生于不顧。

這個概念在過去幾千年屢屢發生的戰.亂和文明倒退中,已經刻進了香每一個普通人的記憶裏,縱然生在太平中,這也是一個不會忘卻的知識點。

誰會來當這個罪人。

誰敢來當這個罪人。

這也是沈宴心中所想的,如果席歸淵去見了皇上,發生了一些什麽,席家一旦落了下風,這個關系可能就要失衡了。

“我去吧,無論你讓誰替你去,都很難有一個好結果,但我可以。”

他是頂級Omega。

如果說現在誰有資格站出來緩解這個局面還能全身而退,那麽只有他了。

席歸淵卻一口否決:“不行。”

“為什麽。”

“皇室一旦扣住了我,席家就落了下風,但你有沒有想過,皇室一旦扣住了你,就是扣住了我的命門,談何輸贏。”

沈宴怔了怔,席歸淵是席家的繼承人,席家自然一切以席歸淵為先,可是席歸淵喜歡他,皇帝也知道席歸淵喜歡他,但是應該沒人會認為,席歸淵會為了一份适齡期的感情連席家就不顧了。

至少在這之前,沈宴也是這樣以為的。

沈宴深吸了一口氣,驚詫,不可置信,腦海裏的思路一下亂成了一團,半天之後才道:“你如果被皇室控制住了,他們可能會殺了你,但如果我被控制住了,沒人會殺我。”

“沈宴,不要說得那麽輕松,你不能陷入險境,我不接受。”

沈宴突然轉身,在狹窄的密道裏凝視着席歸淵的眼睛:“席歸淵,我去見皇帝,你記得來接我出去,相信我,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務,面對蟲族我落入險境過,但面對人的時候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席歸淵卻只是緊抿着唇看着他,像一尊黑暗中的石像,堅定不可動搖:“不行。”

“沈宴,人比蟲可怕多了,在這之前沒有人能威脅到你,是因為沒人敢真的對你出手。”

沈宴直視着他的目光:“我輸了還有你能來保我,你輸了我怎麽辦。”

況且,關于皇帝,關于皇室,他也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席歸淵眼眸中神色一震,顯然沒想到沈宴是這樣看待他的,将他與安全,未來,這些他人生中美好的一切所關聯在一起。

的确,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沈宴作為頂級Omega,最後的選擇都只剩下顧清賀,沒了席家的制衡他們不會再對沈宴給出選擇權,一旦席家消失,沈宴的結局都是被困在皇家。

如果他不能用足夠的權柄保護着沈宴,他有什麽資格喜歡沈宴。

而且他比誰都明白,沈宴從不願意在他的保護下當一只金絲雀。

他足夠優秀,足夠努力,不然僅僅只靠他的關照,他也做不到這個年齡就走到指揮長的位置上。

“你去複命,我去見父親,将一切布置好了,一個小時後我會前往皇宮見皇帝,你和我一起出宮。”

“好。”

兩人走出密道,一路上席歸淵都在緊緊的握着他的手,薄薄的衣料上都侵染了他的溫度。

沈宴第一次感覺到,席歸淵在緊張,和他交握的那雙手,握得那麽緊,小臂的肌肉那麽緊張。

原本緊張兩個字好像天生就和席歸淵沒有任何關系,他們生在天生不同的兩個區域,可是原來,席歸淵也會緊張。

因為他而緊張。

出了密道,在黑暗中便是兩條泾渭分明的道路,在這皇宮與帝都的交界線,一條通往外面,一條折回裏面。

沈宴跟着他向外走了一段距離,兩人避開了一路上所存在的人像捕捉,沒來得及說什麽,席歸淵手指微微收緊,捏了捏他的手背,轉頭看向他,漆黑的眼眸中滿是寒冷和堅毅。

沈宴對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前走去,他已經遠程操控小銀,讓它從家裏過來了,這個時間點正好,作為一個交接的時間點。

沈宴一步步向前走,在黑暗中露出輪廓,容貌暴露在四周如高塔一般的燈光下,直到抵達皇城的入口,被守衛皇城的內備軍攔下。

看守皇宮入口的內備軍看見是他皺起眉頭:“沈指揮長,你這個時候來皇宮是為什麽?”

沈宴站在皇城下,一身白色的襯衫素雅,絲毫讓人想不到,這樣一個漂亮的青年,卻是一個如此讓人忌憚的存在。

即使他只是站立在衆人面前,也沒有人敢輕易放松警惕,目光連連在他的手臂處和腰間打量,确定他身上是否帶了什麽武器,以免無法防備。

沈宴坦然面對着他們的目光,淡淡道:“軍機所遇襲,我來向陛下彙報情況。”

內備軍早就收到了消息,他們要等的人是席歸淵的,若是其他人替席歸淵來了他們自然不會有好臉色,但這個人是沈宴,他們也只能皺皺眉頭,不敢說什麽難聽的話。

“沈指揮長,陛下召見的是席上将,您替他來應召于禮不合,您還是先回去,讓席上将來吧,”

沈宴擡眼看向面前的人,睫羽微擡想不動聲色的刀鋒:“軍機所遇襲,席上将要調查情況,統計傷員,追查現場,就算要他來複命,至少也要兩個小時之後了,上将讓我先來複命,同時将開啓現場三維記錄,一切都将盡收陛下眼底,讓陛下多等候一刻,你擔待得起嗎。”

“還是你覺得,我沒有資格來複這個命,”

內備軍頭子聽見他這樣說,臉色變了幾轉,到陛下面前親自複命是少見的殊榮,若非特殊情況,陛下也不會特意召見臣子面談,而如今既是特殊的情況,沈宴又是特殊的人。

陛下看重他,他又有頂級Omega的身份在身上,即使在他還沒分化成頂級Omega之前,他也是有資格面見陛下的。

陛下也沒有向他們特意囑咐過不能有人替代席歸淵前來,何況這人還是沈宴。

一旁的人給他使了個眼色:“複命要緊。”

他壓低了聲音,極小聲的道:“指揮長現在是帝都的心尖尖,他來了比什麽都好使。”

席歸淵肯定不會因為怕事就躲起來,一來他不是這樣的人,二來沈宴在這裏,總出不了什麽大錯。

想通這一點為首的幾個內備軍向兩旁讓開一條道路,整齊劃一道:“指揮長請!”

沉重的宮門緩緩向兩旁打開,星源鑄造的金屬門身在夜晚的燈光下閃爍着星雲一般璀璨的淡淡藍色,在金屬色的冰冷光澤中緩緩流動,光線為它披上了一層銀白的紗衣。

這扇巨大的門,為這座深如潭水的皇宮,添上了一層聖潔的外衣。

從宮門穿過幾座外殿,很快便到了皇帝居住的晨星殿。

晨星殿外巨大的樹木夾道,兩旁鮮花峻石夾道,即使在夜晚看不清晰,但僅看到在夜晚的倒影中延伸出來的一星半點輪廓,淡雅的花香撲鼻,也能感受到此處的宏偉和美麗。

晨星殿中燈火通明,皇帝的貼身內侍已經站在殿外等候,看見來人是他也并不訝異,神色平淡得仿佛原本該來的人就是他一樣,低眉順眼的垂着眸子:“沈指揮長,請。”

說罷向前走上階梯,在身旁引着他前進。

一直到晨星殿門口。

他微躬身,面對着打開的恢宏門扉,對于裏面指尖輕輕向內一指,聲音格外的溫柔,幾乎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沈指揮長,請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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