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宴,讓我抱抱你
帝國, 席家,這些東西像山一樣沉重,從席歸淵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他要背負起的東西。
但沈宴此刻也問不出口, 你為什麽要來救我。
他知道答案。
但他沒想過席歸淵能真的做到。
沈宴怔怔的看了他許久,想起少年時,父母還在的時候, 那時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候, 每當他不可抑制的回想起那段時光,留下的只有堆積在胸中無法消散的憤懑之氣,和無盡的怨恨。
但無論他那時候再怎麽恨席家,還是難以抑制心底那一絲細微的聲響。
回不去了。
那樣好的日子, 再也不會有了。
那時候他敬仰着元帥,元帥也如同許多長輩般,因為同父親的交情,對他寬厚溫和, 多有寵愛。
席兼之如同一個大哥哥一般,總是會溫柔的同他說話,語氣之間難以掩藏哄着他的意味。
席歸淵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們一同學習, 一同讨論新的飛船設計, 互相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喜歡什麽。
那是一個完美的世界, 無論是他還是他的父母, 都處在融洽愉悅的關系中。
以至于後來他再也沒辦法相信席歸淵,如果一個人坐上了高位之後就能毫不猶豫的舍棄自己珍惜的朋友的生命,那麽席歸淵的愛, 說不定也是在某一刻的決斷中可以舍棄的東西。
可是現在, 沈宴感覺心口的那塊大石終于落地了。
那不是席元帥的選擇, 那是他父母的選擇,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他們的選擇都将是放棄。
此刻怔怔看着席歸淵,沈宴反倒有一絲慌張,面孔便越發緊繃,眼底薄薄的冷光微浮,清冷到了極點。
“你給我用了藥?”
“嗯,兩顆,是不是不舒服了?”
沈宴擡眼,眼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痕,神情緊繃淡漠到了極點:“下不為例。”
席歸淵目光微微一動,掃見他已經開始微微發紅的耳廓,便點了點頭:“我的錯。”
沈宴的話都被梗在了喉嚨裏,席歸淵這輩子哪有這麽輕易低過頭,在他面前認錯卻認得這麽理所當然。
他才不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他只是在低頭。
對他低頭。
這讓沈宴說不出什麽話,含糊的嗯了一聲。
席歸淵朝他伸出手,指節展開遞到他面前,将手遞給了他:“起得來嗎。”
沈宴沒有拒絕,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借了一把力,從床上起身。
主卧外面便是一個小廳,席歸淵叫人準備了一些薄粥,配了一些容易消化的小菜在旁邊,待沈宴站定,他便收回手,微微側身為沈宴拉開凳子。
“你昏睡了三天,先吃一些好消化的。”
“嗯。”沈宴看着他拉開凳子的動作,記憶中他從沒見過席歸淵做這樣的動作,盡管這是禮儀課入門時就學過的東西。
凳子上還放着一個軟墊,和凳子不是一個色系的,看起來是特意找來放上去的。
沈宴半垂着眼簾,在桌前坐下,手指碰觸到瓷碗,粥是溫熱的,微微有些燙,是剛好入口的程度。
感受着席歸淵在身旁坐下,沈宴心底微微詫異,兩人的距離實在有些近,這樣坐在一起都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手肘放在桌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溫。
沈宴當然沒有問,為什麽雙子星的餐桌這麽小,雙子星條件不比帝星,習俗物具不同他只當做視而不見。
席歸淵當然也不會主動說,餐桌被他換過了,原本的長餐桌太占地方,他也不想坐在離沈宴那麽遠的地方。
沈宴低下頭,手指捏着白瓷勺子一勺一勺的喝着,粥很寡淡無味,但溫熱的觸覺熨帖脾胃。
吃了沒幾勺沈宴就放下了勺子:“我還是待會喝點營養液吧。”
他不是很舒服,尤其是身體裏的藥還在慢慢溶解發揮着功效,異物感讓人不是很提得起食欲。
席歸淵卻伸手将他放在小瓷盤中的勺子拿了起來:“營養劑喝多了胃的消化功能會減弱。”
瓷白的勺子舀起一勺薄軟的粥,送到了沈宴唇畔。
剛吃過粥的唇瓣微微紅潤,帶着一點水汽濕潤,沈宴擡起眼,在那勺粥後淡淡看着席歸淵。
他從不覺得席歸淵是個目的單純的Alpha,席歸淵的确很關心他的身體,但喂食更多代表的是掌控感。
從他醒的時候開始,席歸淵即使一只手受傷,也沒有将水杯給他。
沈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傾身将粥吃了,看着他的目光清冷,一瞬不瞬。
席歸淵看着沈宴的動作,手中的勺子捏在指間一瞬變得格外灼燙,像一種微妙的信號,待到沈宴吞下那一勺粥之後便放下瓷勺,這種信號很微妙,但不适合再有下一勺。
沈宴的眼神有些冷淡。
席歸淵将餐巾握進手中,指節壓住一角,柔軟的布料貼上沈宴唇角,仔細的擦拭掉那一點點水跡。
“席歸淵,有些過了……”
沈宴感受着在嘴角輕輕沾過的餐巾,餐巾布後是席歸淵的體溫,長這麽大,大概只有沒記憶的時候有人為他擦過嘴角。
他孤獨得成了一種習慣,從沒想過席歸淵把他當Omega對待會是這種場景。
“沈宴,我想照顧你。”
席歸淵放下餐巾,摸了摸沈宴鬓邊的發:“說照顧這個詞你肯定不會信。”
“不,我信。”
沈宴淡淡掃了他一眼,心緒并不平靜:“你一直都在照顧我,把我……照顧得很好。”
席歸淵摸了摸沈宴發頂,看着沈宴的臉,神情平靜而沉穩。
實際上他撒謊了。
他不是想照顧沈宴,他想掌控沈宴。
他有一顆過于冷靜的心,在轟炸晨星殿的那一晚,他知道自己會成為叛軍,他無法忍受沈宴落入險境或者被人染指分毫,他必然會叛。
但他更知道。
他叛了,沈宴就屬于他了。
“回去再躺會吧,肌肉完全恢複力量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席歸淵看着沈宴。片刻又道:“我陪你。”
沈宴醒了的消息不過片刻便傳遍了整個基地,馮若在基地小院子裏和小言住在一起的,小言的屋子在院落最遠的角落裏,因為他是有Alpha的Omega,丁俊北有時候會來找他,所以他住在最遠的角落,馮若也很少主動去他的房間找他,這次卻顧不上了。
“小言!聽說沈指揮長醒了,我們什麽時候能去探望他?”丁俊北和席歸淵關系近,很多事情他都能先知道個大概。
小言抱着一只雪白的貓,正輕聲叫着寶貝,聽見馮若闖進來的聲音,他将手指豎在嘴唇前,小聲的道:“把它們吵醒了它們又要亂跑了。”
馮若連忙放輕了腳步,等着小言的透題。
小言對上他期待的眼神,卻是搖了搖頭:“指揮長還虛弱着,何況上将也希望他能好好養傷,自然是越安靜越好,想必是不會讓任何人去探望的。”
“這……”
“不過等指揮長恢複了,他出來走動我們自然能見到他啦。”
小言沒有将話說明,上将這樣的Alpha占有谷欠比俊北可能還要強無數倍,他怎麽會允許別人進入他們的住所,他們的卧室,窺伺他的Omega。
馮若只是碰了個軟釘子,有幾個基地的人想要交換奴仆身份混進小花園裏看一看傳說中的頂級Omega到底長什麽樣,在基地外被攔了下來,若不是他們的家人苦苦求情,已經被丢出基地了,最後在基地交換了一年的義務勞動,每日叫苦連天。
席歸淵在沈宴昏迷的幾天裏已經召幾位負責人來見過面了,将其中有風險的,決心不夠心思搖擺的剔除掉之後,便将剩下的人安撫了一番,并未奪走他們手中的權利和物質,漫不經心的威脅之後又給了不少好處,恩威并施。
留下的負責人都安了心,心裏也在暗暗揣測他之後到底想做什麽,每日勤勤懇懇的做事,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以席歸淵的資質和野心,就算他不打回帝星去,雙子星必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已經讓幾位負責人開始制作雙子星的詳細地圖,幾位負責人将現有的資料稍微整理之後很快便交了上去。
他要的版本不是普通的雙子星地圖,涉及了人物,家族,每個小領地和基地究竟由那些人掌控。
他們不吭聲,但也知道席歸淵的心思絕對不是只想要看看地圖而已。
地圖資料發到席歸淵光腦上的時候正好傍晚,他們的光腦在基地裏建立了全新的聯絡系統,就像一張在慢慢打開的蜘蛛網。
窗外的晚霞格外的紅,帶着一些昏暗,懸在天空的遠處格外蒼涼,光線已經黯淡了下來,室內補光的頂燈早已打開。
卧室旁邊的房間之前是一個收藏室,席歸淵讓人改成了書房,裏面放了一張新的木質書桌,他沒有在卧室辦公的習慣,乘着沈宴身體倦怠中睡得正熟,便抽空到了書房開始辦公。
資料剛看了一半,門從外面被推開,席歸淵倏地擡起眼皮,神色冰冷,目光落在來人的手上的時候神色才緩和了許多。
那是一雙修長漂亮的手,膚色白皙剔透,自從分化成Omega之後,激素分泌帶來的變化讓他的皮膚顯得更薄了一些,淡青色血管在手腕內側若隐若現猶如半透明。
“醒了?怎麽不叫我。”席歸淵将整理的思緒放下,專心致志看着走進來的青年。
他穿着柔軟的衣褲,剝去制服之後也并未失去半分尊嚴,舒展的身姿筆直挺拔。
沈宴看了一眼室內,随即目光落在桌前,掃了一眼虛拟屏上的資料:“你在看雙子星的資料?”
“嗯,這裏雖然表面由席家掌管,聽從皇室的命令,但各個基地各個行業之間魚龍混雜,需要先把他們的底細摸清楚。”
沈宴點了點頭:“一起看吧。”
雙子星的情況的确複雜,很多行業互相競争又互相壓制,比如同樣造武器的,差不多同樣性能卻兩個型號的武器,競争關系強烈兩邊的人見了面也是不會有好臉色的。
而有的基地則是由一些家族掌管,其中形成了龐大的産業鏈,每個家族之間互惠互利,又互相打壓競争。
沈宴朝他走過去,目光落在了他的書桌上,随即向後挪動了一寸從他的胸膛上掠過落在座位上。
沈宴微垂眼看着他:“我的位置呢。”
席歸淵看着沈宴望過來的目光,伸手一攬便将人帶進了懷裏,在沈宴詫異的目光中将他抱在了腿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沈宴耳廓旁:“我坐哪裏,你就能坐哪裏。”
沈宴心思重。
這是指揮長的職業病。
席歸淵當然要慣着自己的Omega。
沈宴慌了一瞬,想要站起身卻被攬着腰肢的手緊緊按住,片刻之後緊抿着唇角放棄了掙紮。
他沒有這個意思,他要的是工位,不是權位。
“我要我自己的位置。”沈宴的臉微微發紅,因為無措而有一絲淡淡的惱怒。
席歸淵的聲音卻突然軟化了下來:“這就是你的位置。”
“沈宴,讓我抱抱你。”
“……”
“席歸淵,這是在辦公。”
耳畔的聲音又恢複了低沉穩重:“那公事公辦,我們先把雙子星的地圖看完。”
說着虛拟屏擴展,之前席歸淵已經看過的地圖資料也全部展現在了眼前。
沈宴知道席歸淵這會是不會放開他了,只能适應被他抱在懷裏的窘迫,身後就是席歸淵的胸膛,因為靠得太近,他心跳的震動微微傳遞到了肩胛骨上,震得沈宴後背微癢,一聲又一聲,仿佛兩人心跳的節拍慢慢的交融成了一聲,暖意彌漫四散。
資料已經展開,沈宴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資料上,看了一會側過頭看向身後的席歸淵:“為什麽不去吳家的基地。”
吳家和席家關系密切,是工業上的一把手,無論是席元帥還是百年前,一直都臣服于席家。
可他沒選擇去吳家,而是選擇了這樣一個位置偏僻的中等基地。
席歸淵在沈宴身後,目光落在他的後頸和耳廓上,掩在碎發和衣領之間,像新剝的荔枝,他不動聲色挪開目光,對上沈宴的視線,淡淡道:“這裏産的武.器很不錯。”
僅次于希望之海的便攜狙擊槍,由這個沙漠中提煉的一種特殊金屬制成,所以這個基地才能過上這麽舒适又閑散的生活。
沈宴看着他的雙眼,片刻之後收回眼神,沒有說什麽。
在雙子星吳家算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或許會和席歸淵合作,但不會無條件的臣服于突然叛變的席歸淵,而這個基地會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若他只是想要尋求庇護,吳家夠了。
“你想要雙子星。”沈宴淡淡的問。
“嗯,沈宴,這個地方太小了,配不上你。”
沈宴的心髒跳動了一下,再次扭轉過視線看向那些資料,過了一會才問:“帝星打算怎麽處置我們。”
“應該會出兵。”
“會沒事的。”
沈宴不擅長安慰人,尤其安慰的對象還是席歸淵,但依然說出了這四個字。
席歸淵失去的東西已經太多,一旦兵刃相向,贏了他失去的是家人,輸了便毀了他的人生。
他想,席歸淵是需要安慰的。
席歸淵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帝星容得下我父親,但不會容得下我。”
“你……都知道了?”
“父親願意受皇室牽制,而我要的卻是你,皇室不可能退讓。”
他可以死,但不能讓沈宴受辱。
沈宴是他的Omega,誰都別想染指一分一毫。
沈宴不知道席歸淵對他父親和太後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便按下沒有再提。
兩人心思各異。
彼此都想捍衛對方的人生。
兩人一起将資料仔細的看完後,席歸淵才若有所思的問:“周無虞沒有跟随而來,你似乎一點都不詫異。”
“他有自己的決斷。”
一山不容二虎,以現在席歸淵對他的占有欲,周無虞很難在這裏立足。
只是帝都中人人都知道周無虞是他的人,周無虞在帝都又該如何立足。
席歸淵抱着他看完了資料,并未做出任何其他行為,将資料看完後兩人便回了房間,席歸淵先去洗漱,沈宴坐在床沿調出光腦,向闵陽發出一行詢問。
你們沒通知周無虞嗎。
闵陽一行人都是将他設為特殊聯系對象的,沒一會一行字就彈了出來。
消息發給他了,一直到登上飛船都沒看見回複。
沈宴熄滅了虛拟屏,沒有再提這件事。
沒一會席歸淵就走進了卧室,他身上松散的披着浴袍,冰冷的水滴還在沿着他鋒利的下颌線向下滴,雙眸間籠罩着一層寒氣,顯得越發寒冷。
沈宴知道他的洗浴習慣是用冷水收尾,看着他脖頸處還沾着的幾顆細微水珠想要拿過毛巾拭去,卻看見了他脖頸處又一個新的創口貼。
沈宴瞳孔微縮:“我 ……又咬你了。”
席歸淵卻只是擡手将身上的水珠拭去,垂眼看着他:“你需要信息素。”
“今晚做擁抱練習。”
席歸淵幾乎是命令式的,冷淡強硬的将話題帶開了。
沈宴腦袋一團亂麻,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與其說他是在咬席歸淵,他的行為更像是在渴望席歸淵的血。
這并不正常。
下一刻沈宴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擁進了一個懷抱中,那只手攬着他,掌心按住了他的後腦勺,将他帶進寬闊炙熱的懷抱中,讓他埋在自己的頸窩。
沈宴靠在他懷裏,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動作有些僵硬的環抱住了席歸淵的背。
很溫暖的懷抱。
不帶任何其他意義,敞開了心扉卸下了防備,席歸淵選擇了他,席歸淵抱住了他。
這種溫暖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沈宴卻有些情緒生澀的不知道怎麽回應。
曾經被愛着的時候,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他還是一個小孩,可以肆意的撒嬌,而現在席歸淵愛着他,他卻不知道能做什麽,只能維持着冷淡的外表,以免被看出內心的笨拙。
但火焰卻從內心深處驀的亮了起來,燒得熱氣騰騰。
沈宴仰起頭,不想再回避,對上他垂下來的雙眸:“席歸淵,你喜歡我什麽。”
如果沒有判斷錯,席歸淵應該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他了。
他知道席歸淵喜歡他,卻不知道席歸淵到底為什麽喜歡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
他擡手,忽然之間摸了摸席歸淵的發鬓,席歸淵總是這樣摸他,他想知道席歸淵在想什麽,做這樣的動作時是什麽樣的感受。
他的發茬有些硬,紮在指腹上微刺,是一片細細密密的癢,卻讓人心裏一陣發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