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親兵從懷中掏出信,楚賀潮接過,滿面笑容地打開。
元裏能給他寫什麽?
會在信裏說想他嗎?亦或者是些房中私話?
楚賀潮滿懷期待,結果信一打開,他就看到了好幾個“楚明豐”的字眼。
笑容瞬間變為了面無表情,楚賀潮煩躁地把信扔在了桌子上,同親兵道:“你們先出去。”
親兵退到帳外守着。
楚賀潮緊緊攥着信紙,閉上眼睛,心思複雜思緒翻湧。
“楚明豐”這三個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什麽都沒留住,元裏是他僅剩的救命稻草,還是從楚明豐的手裏搶來的人。每次看到元裏提到楚明豐,楚賀潮都心生慌張,生怕元裏後悔。
元裏在信裏提到楚明豐,他想說什麽?
想說經過這一個半月的離別,他想清楚了,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楚明豐,不想和楚賀潮這麽茍且下去了嗎?
楚賀潮喉結滾動,眼中晦暗浮浮沉沉。
過了許久,他才冷靜下來,展開皺成一團的信封接着往下看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元裏究竟要說什麽和楚明豐有關的話。
信只有短短一頁,寫的內容自然也不是很多。楚賀潮看着看着,卻瞳孔一擴,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倒在地上,發出“哐當”的一聲巨響。
外頭的親兵就要沖進來,楚賀潮呵道:“別進來!”
喊完這一聲,楚賀潮緊緊看着信上的字,心情猶如山路十八彎,從不敢置信變得懷疑、從懷疑變成狂喜,最後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反複将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激動得微微顫抖,生怕自己看錯了字。
元裏和楚明豐之間的“兩情相悅”竟然是假的!
元裏不喜歡楚明豐,楚明豐也不喜歡元裏。
他們只是朋友而已,這麽說只是拿來騙楚賀潮聽話而已。
胸腔跳得越來越快,楚賀潮此時的心情難以言喻,好似心花綻放,一切的美妙都朝他襲來。
他沒有奪了楚明豐的摯愛,元裏的心裏也從來沒有多過另一個人。心頭的那塊石頭懸了良久,驟然放下,楚賀潮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出了一頭的汗。
他抹掉這些汗,坐下來靠在椅背上,半晌後,撐着額頭低低笑了。
整個人猶如飄飄然一般,心頭火熱鼓噪,如果元裏站在他的面前,恐怕已經被他拉到懷中欺負了。
高興,很高興。
比打了勝仗還要高興。
元裏和楚明豐沒有關系,這真的太好了。
沒有人知道楚賀潮的心裏有多麽壓抑。
奪兄妻,父母已死,想坦白都無法坦白,這段關系好像一直埋在黑暗之中,不見天日。但讓楚賀潮放開元裏,楚賀潮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如果父母還活着,讓他們替楚明豐打楚賀潮也好,罵楚賀潮也好,楚賀潮受着,他心裏不難受。
這次得知真相,楚賀潮忽然覺得,楚明豐這根刺紮得他不疼了。
笑完,他又有些生氣。氣得後牙槽發癢,按着額頭撐在扶手上又笑又氣。
好啊,原來這兩人就這麽騙他騙到了現在。
信中說,這還是楚明豐提議的。
“楚明豐……”楚賀潮咬牙切齒,懷疑楚明豐是不是故意的,臨死都要擺他一道,好好折騰折騰他。
但楚明豐已經死了,楚賀潮也沒地方去問他。要問,也只能問問元裏了。
楚賀潮嘴角勾起,他将這封信捋平,又看了一遍之後才仔仔細細地疊好放在懷裏。
他這會兒的心情堪稱歸心似箭,想趕緊回去教訓教訓元裏。但眼前的事在此擺着,楚賀潮只能将一腔興奮之心全用在眼前的上黨郡上,争取早日占下并州,就能早日回去。
當天晚上,楚賀潮就做了個夢,第二天一大早,冰天雪地的,他就得爬起來洗褲子。
洗褲子的時候又想起了元裏,楚賀潮被昨晚的夢臊得臉紅脖子粗,二十七八歲的人了,被一個小年輕弄成這般毛頭小子的樣子。水冷得刺骨,但楚賀潮卻感覺不到,他又是心火燒得難受又是草撓一樣的癢,越發想要回去。
楚賀潮低頭問自己兄弟,喃喃,“想媳婦了吧?”
自問自答道:“我也挺想的,是該加快速度了。”
他狠狠搓完了褲子,就帶着人繼續追着黃龍軍打下去。
兵馬分為三路,從東至西,勢如破竹。
上黨郡內的黃龍軍還想要抵抗,但楚賀潮的手段卻格外雷厲風行。
他的那一萬騎兵不知怎麽訓練的,兇猛骁勇至極,配上可以連發的神弓弩,黃龍軍被他們打得屁滾尿流,一路退到了太行山之中。
半個月後,黃龍軍盡數逃往了冀州。
冀州刺史吳善世也在此時得知了幽州往并州發兵的消息。
冀州魏郡邺縣,刺史府。
吳善世及他的部下們正在商議楚賀潮帶兵攻打并州一事。
吳善世眉頭皺起,問道:“諸位怎麽看楚賀潮出兵并州一事?”
謀士中站出了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他平日裏很是信重的心腹糜臺,糜臺行了一禮,憂愁地嘆了口氣,“主公,只怕如今對我等不利了。”
吳善世沉聲道:“還請先生指教。”
“并州、幽州兩地若都被楚賀潮拿在手裏,對冀州便呈現了包圍之勢,這兩地地廣而人稀,加起來怕是有三個冀州大小。黃河之北,他若是占了兩州,已然是霸主之姿,幽州、并州又東西通暢,若是有心想要攻入冀州,我們防不勝防啊。”
這些事吳善世自然也知道,他虛心請教道:“那我該如何辦?并州刺史劉全逃了,并州這會兒乃是無主之地,不如我們也插上一手?”
另一個國字臉的謀士王雲當即起身道:“主公不可!冀州雪災一事尚未處置好,許多百姓流離失所,田地也被破壞了許多。士兵沒有足夠溫暖的衣物和鞋襪,每日只能瑟縮團成一塊取暖,衣不蔽體食不飽腹,咱們怎麽去插手并州一事?冀州的糧食自身用都很是緊缺,要是想攻打并州,咱們沒糧食啊!”
王雲是吳善世的錢袋子,他說沒錢那是當真沒錢了。吳善世聽到他的話,面上的神色不由淡了淡,有些不喜地道:“可恨這天災,讓百姓士卒如此受苦。不過我聽聞幽州也有雪災,那怎麽幽州還能派兵前去并州呢?”
“這……”底下謀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話來了。
最後還是糜臺道:“恐怕是因為幽州刺史元樂君。”
吳善世一驚:“哦?”
糜臺道:“蔡集投奔主公之時,便同主公說了元樂君在幽州內做的種種事情,又是開墾荒田又是養牲畜,那香皂不就是元樂君斂財囤糧的手段?楚賀潮雖是名将,但對政務卻不上手,以往幽州可謂是年年虧損,有了元樂君後便不同了。如今的幽州在雪災後敢收留其餘地方的難民,還有這個底氣出兵,整個幽州就只有元樂君有這個本事了。”
“元樂君啊,”吳善世感嘆地道,“我最近可聽說過不少關于他的傳聞。都說少年出英雄,他也是年輕人中的佼佼了。光是年紀輕輕便輔佐楚賀潮斬殺了匈奴首領一事,不愧是能被大儒歐陽廷收為弟子的人。”
糜臺面色忽然一肅,沉聲道:“主公,此人不可小觑,他年紀輕輕便已有此能力,若是再任由他成長下去,恐對我們來說會是個大敵!”
吳善世渾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糜臺,你太過緊張了,這人還只是個剛立冠的小子而已!”
糜臺卻不敢這麽輕視元裏,忍不住再勸道:“主公!我冀州如此富有,入冬前糧倉皆滿,尚且騰不出手腳插手并州一事,而幽州卻還有餘力能讓楚賀潮攻打并州,元樂君此人雖年紀小,他的手段卻了不得啊!”
吳善世仍然不怎麽在意,讓他對付楚賀潮還行,讓他去對付一個剛立冠的小娃娃,那他吳善世豈不是臉面都不用要了?
吳善世擺擺手,讓糜臺不用多說,轉頭詢問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麾下第一謀士韋繼,“阿叔怎麽看楚賀潮攻打并州一事?”
韋繼今已六十有三,白發枯槁,長須也染白。他閉着眼睛弓背坐着,好似小憩。直到吳善世出聲詢問,韋繼才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眼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之後,最終定在了周公旦的身上,慢吞吞地道:“老夫想要先聽一聽周文寧如何說。若我沒有記錯,周文寧以前可投奔過元樂君吧。”
衆人的目光不由向後,聚集在了周公旦的身上。
半年前,幽州廣陽郡郡守蔡集前來冀州投奔吳善世,為表誠意,告訴了吳善世天子即将去世的消息,還有幽州內的各種情況。
蔡集知道的事情很多,即使大多只知道個表面,也讓吳善世等人對幽州內有所了解。
更重要的是,蔡集帶來了一條價值千金的消息——楚賀潮和元裏已生嫌隙。
就因為這條消息,吳善世以貴客之道收留了蔡集。沒想到幾天後,這個叫周公旦的謀士也騎了一頭驢,帶着兩箱子名為棉花土豆的東西前來投奔了吳善世,并帶給了吳善世比蔡集所知更為詳細清楚的元樂君所做的事情。
吳善世起初也沒信他,而是詢問了蔡集,蔡集告訴吳善世,周公旦确實做過元樂君的謀士,但也僅僅只做過幾個月罷了。
只做過幾個月的謀士,能對上一任主公有多少忠誠?
吳善世的心放下了一半。
周公旦長得好,人也聰慧,尤為會說話,短短半年之內,讓吳善世越來越喜歡他,已然在吳善世的謀士團中占據了一位之地。
但糜臺、王雲、韋繼等心思缜密的謀士,卻難以這麽輕而易舉地就相信周公旦。
此刻韋繼問周公旦,也是想要試探周公旦一番。
周公旦本在品茶,聞言驚訝地挑挑眉,随即便連忙站起身行禮,嘴中自謙道:“小子見識粗鄙,怎敢在諸位眼前賣弄?小子不敢說。”
韋繼聲音困倦,仿佛尋常老者一般無害,道:“無事,你盡管說一說。在座之中也只有你對幽州、對元樂君最為熟悉,不管說得好與不好,主公都不會怪罪于你。”
吳善世颔首,“文寧但說無妨。”
周公旦推辭不掉,便道:“那小子便獻醜了。”
他又行了一禮,脊背緩緩挺直,目視韋繼與吳善世,目光灼灼地朗聲道:“主公何不趁楚賀潮攻打并州之際,幽州空虛,派兵攻占下幽州之地呢?”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